20 夏延山
飛行途中將軍打了個盹,等到飛行員在座位上換了個方向,開始將飛機往下降時,他的不適感才減輕了一些。他們此時正高高地翱翔在科羅拉多州上空,望不到邊際的天空晴朗無雲,呈現蔚藍色。遠處是高聳的群山,參差的巨石在山頂巍然屹立。
幾分鐘后,他們在彼得遜機場降落,將軍的護衛隊已等候在那兒。馬扎德扶着將軍從直升機里鑽出來,問他是否檢閱一下列隊等候在汽車前的官兵們。將軍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點點頭,走了過來。一位聲音尖細、刺耳,面相如同骷髏的上尉上前向他敬禮。
“長官,盧克索爾上尉向您報告。”這名軍官敬了個禮,引着將軍沿着隊列走過去。
“上尉,我們以前見過面嗎?”將軍眼睛直盯着盧克索爾上尉。
“沒有,長官。”
他們向將軍的專車走去,走到盧克索爾聽不見的地方時,班克將軍悄聲對馬扎德嘀咕道:“麥克,那個上尉,我以前肯定見過他。”
“將軍,您一定是見過他的照片。”少校也用與將軍同樣低的聲音答道。“所有的報紙都登過。一些有名的整形外科醫生給他動過大手術,可憐的傢伙,在越南參戰時,臉給燒掉了。”
“那幫混蛋。”將軍厲聲罵道。
這支衛隊可真威風:兩輛摩托車在前面開道,後面跟着一輛MIB裝甲運兵車,裏面除兩名駕駛員外還有一些戰鬥人員。車上那挺12.7毫米勃郎寧重機槍的旋轉座架上配有一名機槍手。
班克將軍的指揮車跟在MIB後面,另一輛裝甲運兵車又跟在指揮車後面護衛。
將軍不認得開指揮車的司機,不過他覺得此人簡直像是用拉什莫爾山雕刻塑像剩下的石料塑成的,非常壯實。他那身中士服看上去顯然太緊了,但他的車開得很平穩,舉止彬彬有禮。將軍本想要他自己的司機開車,但一時又記不起其姓名。
馬扎德少校同將軍坐在後面,那位有着可怕傷疤的上尉坐在前排司機的旁邊。小小的護衛隊離開直升機坪后,慢慢地向彼得遜基地的大門開去,將軍乘坐的指揮車右邊飄着一面色彩鮮艷的指揮旗,左邊與之對稱的則是一面星條旗在獵獵飄揚。
未經盤問,門口的路障就撤開了,指揮車掠過大門時,哨兵們都一個個持槍敬禮,其他的軍官和士兵則齊刷刷地立正,隆重歡迎這位尊貴的四星上將。
整整一小時,他們一直以固定的速度在丘陵地帶限制車速的軍用公路行駛。這一地區本來有空軍和陸軍部隊嚴密把守,但沒人試圖攔住他們或要求他們出示證件,巡邏小分隊在護衛隊經過時只知道立正敬禮。將軍對這支護衛隊非常滿意——摩托車上有兩人,每輛裝甲車上另有兩名駕駛員,他還數了一下,每輛運兵車上有十二至十三名戰鬥人員,包括一名軍官,共計三十二人——可能還不止。再加上他的司機,馬扎德和那位上尉,這支衛隊就至少有三十五人了。他們都很精幹,而且都配有M16衝鋒槍和手槍。麥克-馬扎德,那位上尉和他的司機也都隨身帶有武器。哪位將軍還能指望得到更好的護衛呢?
“幹得不錯,麥克。”將軍面露喜色。“組織得非常好,幹得真漂亮。”
“我就是打了個電話,將軍。這您知道的,長官。”
現在他們開始進入山區了,正駛過一條岔道,路旁有一指示牌,上面用箭頭標着: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總部。
“那條路向上直抵正門,長官。”馬扎德對他說道,“我們從這兒向上大約走五英里,再掉頭從側門進去。那像是控制室內部工作人員使用的門。我想彼得遜基地此刻一定已經通知他們了。他們現在恐怕正眼巴巴地在正門守候着呢。”
“他們也會想到這邊的,”將軍咕噥了一聲。“這些人也不是傻瓜,他們都清楚得很,我們從哪兒進他們就會在哪兒守着的。”
約十分鐘以後,護衛隊到了另一條岔道,路旁標着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二號出入口,“那我們就從這兒走吧,長官,您真的覺得好點了嗎?”馬扎德向前探頭,想仔細察看將軍的氣色,那位骷髏似的上尉也從前排轉過頭來。
“將軍貴體欠安了嗎?”
“上尉,”將軍低聲吼道,“當一個人剛剛被委以新的重任,弄好了房子,卻又要拋別妻子,獨身住在基地營房的時候,他就難免偶爾幹些蠢事。不,我沒病,我只不過是昨晚多消受了些去污液。”
上尉發出了一聲怪響,倒把將軍給逗樂了。
將軍轉頭對馬扎德繼續說道:“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傀儡,你陪我一起走過去,行嗎?我只要你替我引路就行了。”
“別擔心,長官,這種事情以前我們也做過。”
“當然。”將軍點點頭。這時,直升機的嘎嘎聲從頭頂上傳來,飛機飛得很低,好像在跟着這支護衛隊。
他們現在開進了一道峽谷口,這個峽谷口是從堅硬的岩石中劈出來的,巨大的斜坡形石壁高高聳立在穀道兩側,把他們這支小分隊包圍起來。開出谷口向左拐后,路面變寬了,他們已經駛上一條平滑的碎石路,路麵灰蒙蒙的,白色的灰塵就像草坪噴霧機噴出的霧似的紛紛揚揚灑落到他們四周。
頭頂上是巍然聳立的山峰,往前一英里處聳立着兩扇堅實的鐵門,鐵門兩側高高地架起了巨大的旋風式鐵絲網。鐵絲網上每隔一段就安有一根大鋼樑,每根樑上均安有一台攝像機,在不停地轉動。鐵絲網後面是一排建築物,一直延伸到夏廷山的岩石坡面。
兩名衛兵把守在門口。衛隊一出現,其中一名衛兵便轉身朝鐵門右邊的碉堡城了一聲。等到他們進入離障礙不過一百碼時,一位軍官從碉堡旁邊的側門走了出來。
護衛隊慢下來,摩托車警衛一左一右向後打了一個轉,貼近指揮車,第一輛裝甲運兵車也向右拐彎,再原地旋轉一周,動作十分準確,體現出訓練有素的軍隊氣象。這一次又給將軍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些人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他轉過頭來對馬扎德說道:“麥克,你去做介紹,行嗎?跟往常一樣,別緊張,我稍微站遠一點兒。”
馬扎德少校顯得非常高興。此時電動車窗降下來,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那位軍官,一名年輕的上尉,走近了指揮車。
果然,將軍心裏想道,他們在這邊也做好了準備。透過旋風式鐵絲網,他看見儀仗隊已經集合起來了,就在緊靠大門裏面的平地上列好了隊。
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那位年輕軍官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地舉手敬禮,馬扎德用簡潔的語句,一本正經地向他說道:“上尉,班克將軍——美國防空委員會巡察總長——正式視察你們的基地。”他遞過去一份來頭很大的文件,這位上尉只掃了一眼,並不細看。面對高級官員,他當然認得出來。
“很好,長官,”這位任職於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上尉笑容滿面。他回頭命令衛兵把門打開。“將軍,長官,我們很高興見到您。基地敞開大門歡迎您。如果還有什麼能使您的旅途更愉快,我們……”
“上尉,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尋快活,”將軍很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到這兒來是想看一看你們的操作室,再問幾個問題。上尉,你明白我的話嗎?”
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這位軍官還是滿臉笑容,“明白了,長官,只要是能做到的,我們都樂意為您效勞,請直接將車開進去。”
“將軍想儘快進到山裏面去,”馬扎德插了一句。
“好的,長官,我們的代理指揮官已經在操作室等候了。到那兒要不了很長時間的。”
門開了,他們把車開進去,一輛裝甲運兵車也跟了進去,另一輛停在門外,掉頭朝着後面的道路,裏面的戰鬥人員下了車,擺好了防守陣勢。沒過一會兒,將軍的這支衛隊就嚴密封鎖了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總部二號出入口。
車子一停下來,儀仗隊就“啪”地一聲立正,舉槍敬禮。“那位年輕的軍官看上去有點隨便,麥克。”將軍爬下車時咕噥了一句。
“對,我要查查他的名字。長官,可能是他以前沒多少接待高級首長的經驗,以為還是這種親切友好的方式最好。”
“查一下他的名字。”將軍聽起來有點惱火。
“您不想檢閱儀仗隊,對嗎,將軍?”馬扎德問道。但將軍卻不顧宿醉,似乎仍想認認真真照規矩辦好每一件事情。他慢慢走過一排排士兵,每經過三名士兵就停下來問幾句。
直到最後一排檢閱完畢,將軍才命令領隊解散儀仗隊,並向他回了個漂亮的軍禮,然後再轉身看着剛才迎接他們的那位年輕軍官。“好了,”他厲聲說道,“上尉,我命令你帶路,領着我,我的副官和這位上尉……”
“盧克索爾,”那位瘦得不像人樣的軍官趕緊說道,“盧克索爾上尉。”
“對,”將軍很不友好地瞪了盧克索爾一眼。“對,你,馬扎德少校,和盧克索爾上尉。不要別的人,就我們四個一起進去,我想見見你們的指揮官。”
緊挨在將軍身邊的馬扎德連忙說道:“長官,您不覺得應該再叫六個士兵——?”
“不,少校。”將軍的態度很堅決。“他們用不着見我們所有的人。實在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大張旗鼓地安排這樣一個規模的護衛隊。不用,我們就進去看一下。好啦,咱們走吧。我可不想一整天都泡在這兒。就我們四個。”將軍話音還未落,就帶頭邁開堅定的步伐昂首挺胸朝靠近山岩的房屋走去。
他遠遠地走在馬扎德和盧克索爾前面,防空司令部的那位上尉快步追上來,緊跟在將軍身後。“長官,我們的指揮官……”
“怎樣?”
“嗯,長官,我說過,我們有一位上校在行使指揮權,恭候着您。指揮官今天離開基地休假了。我想您肯定已經知道這事了。”
將軍點了點頭。“沒什麼關係,有你們的上校在也行。”
這些緊依山坡岩面而建的房屋完全是掩護隧道入口的一道防禦偽裝,構造堅固,裏面安排有幾個小勤務官駐守,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封鎖通往深山的隧道。
那位年輕的上尉還在繼續介紹情況。“在大門口——就在那一邊——我們有一個地下停車場,停放車輛和其他一些設施。”他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兒實際上是一個後門。”他們通過兩扇鋼門,上尉將手在一個小屏幕上一按,門就開了。
鋼門後面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通道變窄了,變成一條由金屬鋪就的小道,一次僅容一個人通過。它通向一個小指揮所,裏面站着四名身強體壯的空軍陸戰隊員,把守着由滑動的金屬板製成的第二道入口。
這些陸戰隊員都很合作,沒盤問什麼,防空司令部那位上尉跟他們說了一句話,其中的一位陸戰隊員就朝對講機里講了句什麼,然後就站到一邊,那防彈門板悄無聲息地滑開了。
將軍和他的隨從並不知道這山裏面是什麼樣子,將軍本人猜想這兒可能會跟他以前見過的類似設備差不多,雖說那些設備看上去都有點像電影裏的道具。他想可能會安有較大的升降機,把人員帶入深深的地底下,或者是敞篷有軌拖車,就像一個現代化煤礦里的運煤車那樣。
結果這些裝置這兒都沒有,一通過鋼門,他們就已經進入山裏面,站在一個巨大的環狀房間裏——此處是個接待室,四壁是光禿禿的岩石。空調系統保持着令人愉悅舒適的溫度,腳下鋪有地毯,雖然從本質上說,這地方只是個裝修了的山洞。
四張大工作枱前分別坐着一位專心致志的工作人員,他們操作着防竊聽器、武器和爆炸的電子嗅探儀。將軍堅持先檢查每個工作枱,檢查完后再轉過身去見一位個子高高的、有着古銅色皮膚的上校。這位上校胸前佩戴着空軍飛行胸章,還有不少獎章勳章。上校的後面跟着四個軍官,大多數佩戴少校軍銜,看上去年紀都差不多——要麼三十好幾,要麼四十齣頭。
上校敬了個禮,把自己和他的部下介紹了一番,為他的指揮官不在而表示歉意,並表示要為將軍提供“一切方便”。
看到上校和他的部下都攜帶有隨身武器,班克將軍點了點頭,接着,他也介紹了他的兩個部下。
上校這天早上情緒好得出奇。他早就注意到將軍本人穿着軍禮服,而他的兩名部下卻穿著作戰服,佩戴着隨身武器,他覺得這很不尋常,但因為情緒特別好,便沒往壞的方面想。從控制室出來之前,他還聽到大門那兒報告的一個情況:將軍的衛隊已經封鎖了總部的二號出入口,在大門的內外都擺好了防衛陣勢。
此刻,這位將軍表現也很奇怪,特別沉默寡言,於是上校就向他解釋說他身邊這四位軍官是自願留下來加班值勤的。“按規定他們本應該換班了,”這位上校很自豪地笑着說道,“但是他們都自願留下來,以便向您介紹情況,將軍。”他繼續解釋說,值勤的時候,這些軍官監管看不同的指揮台,總控制室和監視器。“一到這兒上崗值班,就得整整六小時全神貫注。”當說到這個工作時他顯得特別嚴肅。“這個時候值勤的軍官們可都沒有把握回答您提出的所有問題,長官。”
將軍謝了上校,又謝了他部下的細心周到,然後問他首先該從哪兒看起。
“哦,隨您的便,將軍。我們聽您吩咐。看什麼都可以,您願意取走什麼就取走什麼,沒人會在意的。我們是很嚴肅的軍人,在執行一件非常特殊的任務,但我們得讓您參觀所有的地方,給您提供您想要的任何材料。”
若真是一位嚴肅的軍人,將軍心想,這個上校一定是突然昏了頭。作為一個負責人,他這樣是太隨便了點。這時馬扎德又插話了。“我想將軍特別想看看你們是怎麼控制‘天狼’衛星的,長官。”
將軍舉起一隻手作制止的手勢。“別急嘛,少校。上校了解這套準備的操作情況。畢竟,這是全國最重要的軍事基地之-……”
“唔。”上校以一種令人愉快的拖長的調子慢條斯理地說道,“唔,長官,您若指的這方面的情況,那可以說,只要出了什麼問題,我們肯定會最先知道。我建設先去總控制室看一下。”
“就依你說的辦。”班克將軍點了點頭。
上校揮手指了指安在保安工作枱後面的半圓形牆壁中央的另一道防彈鋼門。
“長官,您先請。”將軍隨着防空司令部的那位上校踩着柔軟的地毯,跨過了那道防彈鋼門,包括馬扎德和盧克索爾在內的其他軍官緊跟在他們身後。
一過這道門,就有一段寬闊的通道通向一條T形走廊。將軍向左右掃了兩眼,發現在橫向交叉的走廊過道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道很大的雙開式彈簧門。正前方也有一道同樣的大門,門上用醒目的字體寫着:總控制室廊台。
上校閃身到一旁,讓班克將軍先進門,其他軍官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面。
他們已置身於一個寬闊的大看台上,看台上擺放着一些座椅和一面高大的斜角玻璃屏幕。這個廊台的景象真是宏偉壯觀,簡直可以說是天下無雙。
他們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大廳,廳中坐着百來名男男女女,每人面前都擺着一大排電腦和其他電於儀器。無論男女,人人都全神貫注地埋頭於自己的工作,時不時在鍵盤上敲擊一下或是對着耳機的話筒報話。
在他們上方離得很遠的一面巨大的弧面牆壁上,有三幅很大的墨卡托電子投影地圖,顯示的都是世界地圖。三幅地圖上方都是一排排數字式電子鐘,顯示的是不同時區的準確時間。但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每幅地圖上都有一些縱橫交錯的慢慢移動着的彩色線條——其中有藍的,有綠的,有白的,有黑的,有黃的,甚至還有不同顏色分段組成的線條。
將軍慢悠悠地吹了一聲口哨。他記得自己從前也見過這類東西,但規模較小,像這樣規模宏偉的卻從未見過。他微笑着說:“上校,如果你能到我身邊來給我講講這個令人驚嘆的投影設備的情況,我將非常感謝。”
上校講了起來,用一種奇怪的單音調介紹了總控制室設備的用途和目的。
那三幅投影地圖顯示了正在空間軌道上運行的已知衛星和其他空間設施的精確數目——左邊那幅投影地圖顯示的是所有的非美國衛星;右邊那幅顯示的是美國空間設施;而中間那幅則用於監視一切新出現的變化發展情況。
同時,中間這個顯示屏還可通過程序指令使其立刻顯示出一切美國和非美國空間設施的情況,顯示的情況可以具體到衛星的相對位置。
“這也就是所謂的預警投影顯示器,”上校向他們介紹道,“任何別的國家向空間發射的一切新的設施都會在中間那幅屏幕上顯示出來。”
這三幅巨型電子地圖全都由坐在下面的半圓形大廳里的技術人員操作和監視,而他們又有眾多的信息來源:“我們有許多設在地面或空間的跟蹤站,任何新出現的情況都會由某個跟蹤站報告到這兒,而我們自己的硬件設施情況則由本司令部各具體負責的指揮所報告。”對上校來說,這種顯示設備非常簡單,然而,看到這種東西的人無不肅然起敬。
上校還在繼續講着。“比如,‘大鳥’和‘鎖眼二號’偵察衛星在右邊那幅投影地圖上已顯示出來,但其運行情況卻由具體負責的指揮所監控,那指揮所就在這廊台外面的過道上。當然,那些衛星發回的一切信息資料也都會傳送到各跟蹤站。
“假如我們發現有一顆新的衛星由……比如說蘇聯發出,跟蹤站馬上就會捕捉到目標。幾秒鐘之內,我們的衛星資料系統就會轉發詳細資料。在確切探明新發現的情況之前,我們就會採取行動。不過,這一切真正發生起來,速度是非常之快的,這種事情也經常不斷地發生。”
他接着介紹每一個衛星系統都有專設的指揮部,各指揮部獨立工作。比如,氣象衛星會將資料直接傳送到氣象中心,偵察衛星也是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有點像警察局的巡邏隊。”上校直接面對着班克將軍說,“我們發現情況,核查落實,傳送情報,並採取行動。但我們並不負責執行具體的任務。”
“只有‘天狼’例外。”站在將軍右邊的馬扎德少校插話道。
上校點了點頭。他說道,那是一項非常特殊的計劃。“將軍是否想看看‘天狼’指揮所?那也許要算我們這兒規模最大的一個指揮所了。”
馬扎德少校和盧克索爾上尉兩人都搶着代將軍答話。“當然,將軍很想到‘天狼’指揮所去看一看。”
“任憑尊意,長官。”上校引着大家出了總控制室廊台,沿着過道左行,來到一副標有“KS控制室”的彈簧門前。上校解釋道:“這是攔截衛星的意思。”說完帶頭走進了一間大廳堂。
室內光線幽暗,遠處那面牆上有一幅較小的墨卡托電子投影地圖,地圖上透着亮光,有若干道紅色線條在地球上空移動。操作電腦和控制設備的共有三人,一名軍官,兩名中士。
“就是這兒。”上校揮了揮手,接着,提高了聲音,對“天狼”指揮所的三名工作人員說道:“諸位,這是班克將軍,防空委員會的巡察總長。來這兒只是隨便看一看。”
馬扎德此時緊挨在將軍身邊。“我想將軍不僅僅是要隨便看一看。”他高聲說道。
班克將軍帶着疑問的神情回頭向馬扎德望去。
“您沒忘記吧,長官,”馬扎德提示道,“您是這兒的高級首長。”
班克皺着眉向周圍看了一眼。上校就站在自己身邊,其他幾名軍官都擠在門口處,盧克索爾上尉站在上校的部下後面,在走廊外面還沒進門。
“長官,電腦磁帶和打印文件。”馬扎德碰了碰將軍的右時,提示道。
“當然。很抱歉,麥克。”將軍微微一笑,隨即提高聲音說道,“諸位,我不想煩擾大家,但想問問本指揮所的工作是誰在負責。”
坐在中間一排控制儀器前面的那名軍官舉起一隻手回答了一聲,“長官。”
“請你取出電腦磁帶並將所有打印文件包裝起來,好嗎?我要將它們帶回去研究一下。”將軍鎮定自若地說道。
那名指揮官慢慢站起身,口中喃喃道,“好的,長官。”他走到巨大的控制台後面,沒過幾分鐘便將大卷大卷的磁帶裝了箱,箱子上面又疊放了一些扁平的金屬盒子,盒裏裝的是電腦輸出的打印文件。“將軍還要別的東西嗎?”那位軍官問道。
“不要了,這些就足夠了。”馬扎德替將軍答道,“把那些東西拿過來就行了。”
“天狼”指揮所的那名軍官舉步向他們走過來。
這時,班克將軍突然飛快地一個轉身到了上校面前,伸手將上校的手槍從槍套里拔了出來。
就在轉身的同時,將軍高聲喊道:“站住!別交出那些東西!請你們的人趕快行動,抓住與我同來的那兩名軍官。他們是冒充的。快!快抓住他們!”
那天上午乘直升機飛往彼得遜基地機場的途中發生了許多事情。
由於頭天晚上的舞會引起身體不適,將軍閉上眼睛,想養一會兒神。可是,剛一放鬆下來,班克將軍就開始感到一陣頭暈,接着便是一些奇異的精神體驗。
起初,他還以為是心臟病之類重症發作。他感覺頭暈,腦海里閃現出各種各樣的景象。
那一幅幅景象就像在快速地倒放一部電影一樣,其中有些鏡頭表現的是一些他不能理解的怪事。有些是近日自己晉陞以後發生的事情,有些是在越南期間發生的事情,還有些是更早的舊事——彷彿這部電影要把他一直帶回到童年時代似的。
那些鏡頭怪異之極:一個只有一隻乳房的女人來給他送葯,至少他以為是她,因為他聞到了她的發香。寧娜;塔拉莊園;賽達;邦德;詹姆斯-邦德;007。
將軍睜開眼睛醒來之後就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詹姆斯-A-班克將軍。這時他仍然感到頭暈,但卻真正清醒了,現實的真相突然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湧進了他的腦海。
她來給他送葯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彼時彼地,在直升機上,邦德根本顧不上去想自己是如何被人用藥物催眠變成另一個人的。他所想的只是如何不動聲色地繼續保持角色,等待最適當的行動時機。
此時此刻,機會終於來臨。
就在他轉身去拔上校那把大號柯爾特0.45手槍時,邦德已發現馬扎德正在伸手掏槍,並且一邊掏槍一邊高喊:“別聽將軍的!別聽他胡說!他發了神經病!不要接受他的命令!”
馬扎德的槍掏了出來,但卻晚了那麼一點。邦德的槍早已舉起,從槍里發出的兩聲怒吼在室內回蕩,就像炸彈爆炸一樣。
馬扎德被子彈的衝擊力抬了起來,身子懸空了一秒鐘,鮮血開始從胸部噴出,接着便砰一聲仰面倒在地上。邦德隨即轉身去找盧克索爾。
那個骷髏似的傢伙已經不見蹤影了。
邦德盡量顯出最高的權威大聲命令將電腦磁帶放回原處。“上校,讓你的部下行動起來,並且要快。跟我來的那支部隊是準備真刀真槍地動武的。快佈置防衛。”
上校一時有些猶豫不決。此時指揮所里瀰漫著濃烈的硝煙火藥味和死人身上的氣息;另外幾名軍官中有兩人掏出了手槍,但似乎有些彷徨,不知該怎麼辦。邦德一來到這兒就察覺到了俾斯馬克那種陰毒的催眠葯的作用。他們差一點就將磁帶交出去了,現在的問題是保證它們不被武力奪走。
邦德再次大聲發佈命令,這一次是要他們告訴他盧克索爾怎麼樣了。
“他走了——您開槍后——他就走開了。”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軍官中有一人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上校,快佈置防守,向最近的基地求援。”邦德聲色俱厲地命令道。
就在這時,彷彿為了增添這道命令的分量似的,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從大門方向傳來,整個屋子都隨之震動了。
一名陸戰隊員出現在門口。“報告長官,反坦克火箭炮正向入口處的建築群射來!”他大聲喊叫着向上校報告,可上校此刻已躍到最近的一部電話機旁。
又是一聲轟隆隆的巨響,整個山體建築一陣震搖。
邦德望着那名陸戰隊員。“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個軍官呢?”
“長官?”
“就是長相像骷髏的那個……”
“這兒響起槍聲后,他從我們身邊跑了出去,長官,他說他要去搬救兵。”
司令部建築群又一次隨着另一枚火箭的爆炸而震搖。“這就是他搬來的救兵,”邦德說道,“上校已經發話了,趕快集合所有人馬。本基地正遭受攻擊,這不是演習,而是真正的戰鬥。”
到這時候,大家都已意識到形勢的危急。邦德轉向上校,竭力保持鎮定,說道:“他們企圖迅速攻破入口衝進來,想用火箭炮炸開一條通道……”
“照爆炸的響聲判斷,這是M72火箭炮。”上校此刻已面色發白。“我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差點兒交出了——”
“別擔心,上校,那不是你的過錯。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那幫狗雜種舉刀動炮地想殺開一條血路衝進來。如果那個骷髏頭出去了,他們會更加賣命的。我們有些什麼防衛手段呢?”
上校馬上給部下的軍官們下了兩道命令,但那些軍官都猶豫着沒有反應。直到邦德——他意識到俾斯馬克的催眠葯的效力——下令讓他們執行命令時他們才開始行動起來。“前門的衛兵們正在反擊。”上校發音有些含糊地說,“我猜想他們打得不錯,我們的援軍也已趕到。可問題就是這兒,山洞裏邊。他們已經攻破第一道門,接待室前面那道門也遭到炮火襲擊。我估計他們已經攻到門邊了……”
“如果那道門被攻破,剩餘的部隊就要從那條狹窄的通道擠進來。我們有些什麼武器?”
“幾顆手雷,隨身帶着的手槍和兩支AR18。”
“那麼,趕快將阿馬里特步槍取出來,快!”邦德知道,AR18步槍是阿馬里特兵器製造公司最新研製的極受歡迎的武器。這種步槍是全自動的,發射速度可達每分鐘800發,每隻彈盒裝彈20發。他跟着上校一起來到彈藥櫃取槍,彈藥櫃就安在總控制室廊台大門旁邊的牆上。
邦德將步槍拿在手上,感覺很不錯。他動作敏捷地從上校手中抓過一些彈盒,塞進自己軍服上衣口袋裏,將一隻裝進槍里。
他們剛離開彈藥箱,又聽一聲更大的炮彈爆炸聲從接待室那邊傳來,好幾名士兵踉踉蹌蹌地通過那條入口通道退回指揮部主體建築。
其中一名士兵就是曾同胡德講過話的那名陸戰隊員。“他們攻進來了,炸垮了接待室前邊的大門。”這名士兵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邦德發現他正緊緊抓住肩頭的一道傷口,鮮血透過他的手指縫往下直淌。
當他們來到那間寬闊的圓形接待室的門邊時,邦德掃了一眼這兒的慘象;剛才好端端的幾張工作枱都炸成了碎片,地上躺滿了屍體,有的已完全死去,有的因傷口劇痛難忍耐哀號。滾滾濃煙正透過前面的入口通道湧進接待室。
邦德想到,敵人就要從那條狹窄的通道衝過來,可一次只能過來一個人。於是,他緊靠着牆壁,將步槍夾在腰間。
透過眼角的餘光,他發現上校也保持着與自己相同的姿勢,還發現有一名同他們一起去過“天狼”指揮所的軍官仰面朝天躺在距自己不過幾英尺的地方,喉嚨裂開了一道傷口。邦德心中頓時想到,俾斯馬克需要償還的血債已經太多了。
沒過一會兒,就見“幽靈”的人馬穿過濃煙烈霧,開始衝進接待室。
上校和邦德兩人同時開火,兩排子彈向著原先本是一道滑動鋼門的洞口齊射過去。
“將軍,這簡直像是射擊早已捉進水桶中的註定要死的魚一樣。”因為“幽靈”的人馬一個接一個沿着那條狹窄的通道咚咚咚地跑向接待室這邊來,那情形就像是一群綿羊被人驅趕着奔向屠宰場一樣。
上校和邦德手中的AR18自動步槍噠噠連聲地響着,來犯的敵人從煙霧中一現身,便被他們像砍瓜切菜一般打得紛紛倒地,有的被子彈打得仰面倒下,有的側身歪倒,有的完全被子彈洞穿,直到最後,激烈的戰場突然出現死一般的寂靜。
煙霧終於慢慢散盡,看到一會兒工夫打死那麼多人,連邦德也不禁心驚肉跳,皺起了眉頭。接着,他又重新往槍里裝進子彈,貼牆站住。
外面又傳來一聲爆炸的轟響,接着是喊話的聲音:“上校?上校,長官?裏面有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的軍官嗎?……”
“有,”上校高聲回答道,“請報出自己的姓名和軍銜。有什麼事情?”
“外面的敵人全部消滅了,長官。另一部裝甲運兵車被守衛大門的部隊困在公路上了。我是卡特中士。”
上校對邦德點了點頭。“沒問題,將軍。我認識卡特。”
邦德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最好還是暫時保留四星上將的身份,這樣至少可以避免別人提出一些尷尬的問題。既然“天堂之狼行動”已經被挫敗,賽達-萊特的安危便成了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等查明她究竟怎樣之後,他就要去追捕俾斯馬克。
外面的景象更慘。醫療隊在忙着救護傷員,搬走死者的屍體,一輛裝甲車還在燃燒,旋風式鐵絲網炸開一個個大洞。
從公路下面看不見的遠處,不時傳來一陣陣零星的步槍和自動武器射擊的響聲。
“情況如何?”上校對圍在一部野戰通訊電台旁忙碌着的三名通訊兵高聲喊着。一名中士回答他說,又有一些援軍到來。另一輛裝甲車也已基本解決,敵人的部隊差不多被消滅乾淨了。
“還是不明白我們為什麼差一點將那東西拱手送出去,”上校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我覺着這一切有些不太正常。”
“你終究會弄明白的。不是你的錯,上校。連我也一樣上了他們的當……”
那名中士通訊兵高聲喊着向上校報告說一英里之外有一架民用直升機。“一個女人,不停地發出呼叫,請求准許降落,還問我們這兒是否有一位邦德先生,長官。”
“讓她降落,”邦德仍以將軍的身份命令道。“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讓她降落到這兒。”那也許是俾斯馬克,正拿一把手槍指着賽達或是寧娜的腦袋,但也是他自己藉以迅速脫身的唯一途徑,就算不能得遂此願,至少也可能是迅速找到俾斯馬克的一種途徑,俾斯馬克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他想起了護衛隊進山的時候曾見一架直升機尾隨在後面。
“這樣行嗎,長官?”那個通訊兵向上校請示道。
“既然將軍說行,當然就行。”
邦德走到那名中士通訊兵身邊,問他道:“中士,你不愛吃雪糕,對嗎?”因為他剛才親眼着到這名中士在執行一位四星上將的命令時還要向自己所認識的頂頭上司請示批准。
正伸手去抓話筒的這名通訊兵搖了搖頭。“我討厭那種狗屎樣的東西,長官,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它一眼。”他一邊發話通知直升機降落,一邊帶着滿臉困惑的神情望了邦德一眼。
邦德急匆匆向上校解釋了幾句,說自己要離開一會兒,但會儘快再回到他這兒來。“有什麼問題,就給白宮去個電話,說你們遇上了一位邦德先生,我想他們會解釋清楚原因。”
上校顯然還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只是茫然地望着那隻白色金屬小飛蟲輕輕降落到基地大院裏,在最後關頭靈巧地向一邊滑動了一下以避開那輛已燒毀的裝甲車——那是俾斯馬克企圖竊取夏廷山機密的陰謀被粉碎后留下的紀念物。
那架小型直升機是由老式貝爾47直升機更新改進而來的一種現代雙座直升機。邦德只看到一個身影坐在安着透明玻璃罩的座艙里。那定然不是俾斯馬克,因為那個穿着白色飛行服、戴着飛行員頭盔的身影看起來很苗條。
當邦德走到飛機旁邊時,她已經打開艙門跳下來。
“啊,詹姆斯,感謝上帝。啊,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無事。”寧娜-俾斯馬克伸開雙臂,緊緊摟住邦德的脖子,看那股親熱勁兒,彷彿她絕對不忍再讓他離開自己身邊似的。
儘管已經疲憊不堪,而且心懸賽達的安危,況又急欲查明盧克索爾是否逃脫及俾斯馬克藏身何處,詹姆斯-邦德還是覺得和寧娜這樣緊緊摟着永不鬆開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