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聖呂克的婚宴
1578年封齋節前的禮拜日,老百姓狂歡了整個白天以後,街道上的嘈雜聲逐漸平靜下來,這時候在一座美崙美奐的公館裏,開始了一個輝煌的慶祝會。這座公館座落在塞納河的另一岸,差不多同盧佛宮遙遙相對,是赫赫有名的蒙莫朗西家族剛剛建成的。這個家族同法-蘭西王室聯姻,地位與親王家族相等。這個繼老百姓的狂歡以後召開的特殊慶祝會,目的是歡慶弗朗索瓦-戴比內-德-聖呂克同冉娜-德-科塞一布里薩克的新婚。弗朗索瓦是國王亨利三世的寵臣和最親密的好友,冉娜是法國元帥德-科塞一布里薩克的女兒。
婚宴設在盧佛宮,國王本來非常勉強才同意這樁婚事,因此出席宴會的時候面孔拉得很長,同周圍的歡樂氣氛絲毫不協調。他穿的衣服倒同他的臉部很相配,就是那件他參加德瓦耶茲[注]的婚禮時穿的深栗色服裝,克盧埃[注]早已在圖畫裏給我們繪畫出來。國王那模樣兒像個幽靈,嚴肅莊重,威勢逼人;使全體在場的人如同掉進冰窟窿里,嚇得要死,尤其是那位年輕的新娘,因為國王每次瞅她,總是亞斜着眼睛向她身上瞟。
國王這樣愁眉苦臉地出現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沒有人覺得奇怪,因為人人都知道這件事涉及宮廷秘密,這些秘密如同高與水齊的礁石,必須小心翼翼地繞着走,誰要是碰上去就准要碰得粉身碎骨。
酒宴剛一結束,國王便猛地站了起來,迫使全體在座人員個個都跟着這樣做,包括那些低聲抱怨說他們還不想離席的人在內。
於是新郎聖呂克向新娘注視了好一會兒,彷彿要從她的眼睛裏吸取勇氣,然後走近國王,對國王說:
“陛下是否願意光臨今晚我在蒙莫朗西合下為陛下舉行的舞會?”
亨利三世回過頭來,面帶憤怒和悲傷,看見聖呂克在他面前彎着腰,和顏悅色地用最溫柔聲音對他說話,他便回答:
“好的,先生,我會去的,雖然你完全不配得到我的這份友情。”
由德-布里薩克小姐變成聖呂克夫人的新娘,十分謙卑地向國王致謝。國王早已轉過身去,沒有理睬她的感謝。
新娘於是向丈夫問道:“聖呂克先生,國王為什麼對您不滿?”
聖呂克回答:“我的美人兒,等到那股怒火平息以後,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訴您吧。”
冉娜問道:“這股怒火會平息嗎?”
年輕的丈夫回答:“必須平息下去。”
德-布里薩克小姐變成聖呂克夫人的時間不長,不好意思追問;她把好奇心強按下去,決意另等機會,終有一天聖呂克會不得不俯首貼耳,聽她吩咐。
因此我們向讀者開始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人們正在蒙莫朗西公館等候亨利三世光臨。可是十一點鐘已經敲過了,國王還不見蹤影。
聖呂克請來參加舞會的,包括國王和他自己的所有朋友,也送請帖給各位親王和他們的寵臣,尤其是我們的老朋友德-阿朗松公爵[注]。自從亨利三世即位為王以後,德-阿朗松公爵已經成為德-安茹公爵。今晚德-安茹公爵沒有出席盧佛宮的婚宴,看來他也不會參加蒙莫朗西公館的舞會。
至於納瓦國王和王后,在前一部作品中[注]我們已經說過,他們逃到貝亞恩,充當胡格諾派的領袖,公然反對國王。
安茹公爵先生按照習慣也是個反對派,不過他這個反對派是不聲不響、神秘莫測的,他總躲在幕後,把他的朋友們推向前台,他的朋友們還沒有接受拉莫爾和柯柯納[注]的教訓,想必我們的讀者還沒有忘記他們兩人是怎樣慘死的。
自不用說德-安茹公爵手下的侍衛同國王的侍衛們不能和睦相處,每個月起碼有兩三次衝突,其結果很少不是有人當場被打或者嚴重受傷的。
至於卡特琳娜[注],她的全部願望都已實現,她的最親愛的兒子已經登上王座,這是她為他,或者毋寧說為她自己而覬覦已久的王座;她在他的名義下實行統治,表面上卻裝出不問世事,只求自己的靈魂得救的樣子。
聖呂克看見沒有一個王室的人前來參加舞會,心裏正惴喘不安,他的岳父對這示威性質的缺席也在發愁,他只好設法去安慰岳父。本來他的岳父同所有的人一樣,都認為亨利國王對聖呂克十分友好,他的女兒是嫁給一個寵臣,誰知女婿竟然這樣失寵。聖呂克費了好多口舌才使岳父安下心來,他自己卻不能安心,外加他的三個朋友莫吉隆、熊貝格、凱呂斯[注]冷嘲熱諷地為他鳴冤叫屈,更增添了他的憂慮。三個朋友都穿着他們最華麗的服裝,身體挺直,繃緊在他們的鮮艷奪目的緊身短上衣里,脖子上的皺領又寬又大,像盆子般托着他們的腦袋。其中凱呂斯伯爵雅克-德-萊維開口說:
“唉!我的天呀!我可憐的朋友,我相信這一次你真的完蛋了。聖上恨你,因為你不聽他的忠告,安茹先生也很你,因為你嘲笑過他的鼻子[注]”
聖呂克回答:“你弄錯了,凱呂斯,聖上不來,是因為他要到萬森樹林的最小兄弟會修院去朝聖,而安茹公爵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為我忘記了邀請他鐘情的女人。”
莫吉隆說:“算了吧,你看見聖上在婚宴上的臉色了吧?他的樣子像不像一個要拿着朝山進香手杖去朝聖的人?至於說到安茹公爵,縱使他的缺席是由於你所說的原因,也總不能阻止他的手下人前來吧?你看見有一個來的沒有?瞧吧,全體缺席,連那個專門自誇自大的德-比西也沒有來。”
德-布里薩克公爵沮喪地搖了搖頭,說道:“唉!各位先生,這真使我覺得丟盡了臉。天哪!我們家族一向對王室忠心耿耿,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聖上呀?”
這位老臣一邊說一邊痛苦地將兩臂舉向天空。
三個年輕人都望着聖呂克哈哈大笑起來,因為聖呂克不但不能使老元帥安下心來,反而使他感到絕望。
新娘子凝神默想,像她的父親一樣,自問聖呂克有什麼事情得罪了國王。
只有聖呂克本人知道其中緣由,也由於這個原因,他是幾個人中心裏最不踏實的一個。
突然間,進入客廳的兩道門中的一扇,響起了宣告國王聖駕降臨的喊聲。
元帥頓時容光煥發,大聲喊道:“現在我什麼都不怕了,只要我再聽見宣告安茹公爵駕到,我就完全心滿意足了。”
聖呂克喃喃自語說:“我卻不這樣想,國王來了比不來更使我害怕,因為他一定是想使些壞招兒捉弄我才來的;正如安茹公爵的缺席一樣,他的不來也是要使壞招兒捉弄我。”
儘管他有這樣悲觀的想法,他仍然趕緊走過去迎接國王。國王已經脫下他的深栗色服裝,換上一件緞子衣服,戴着翎毛,渾身珠光寶氣,閃閃發亮地走過來。
國王亨利三世從客廳的一扇門裏走進來的時候,對面另一扇門裏也出現了另一個國王亨利三世,衣服、鞋子、帽子、皺領、打摺,同第一個完全一模一樣,使得向第一個國王涌去的朝臣們,霎時間像水流被橋墩擋住一般,打了一個回漩,轉過身來又向第二個國王奔去。
亨利三世注意到朝臣們的騷動,看見他面前的人個個張大嘴巴,眼神驚愕,正在準備轉身,他便問道:
“先生們,發生了什麼事?”
回答他的是好長一陣哈哈大笑聲。
國王天生性情急躁,在這種時候更是感到不耐煩,他開始皺起眉頭,聖呂克連忙走過來對他說:
“皇上,是希科,陛下的弄臣,他穿着打扮完全同陛下一模一樣,而且讓貴夫人們吻他的手。”
亨利三世笑了。希科在瓦盧瓦家族最後一位國王的宮廷里享有的自由,同三十年前小丑特裡布萊在弗朗索瓦一世宮廷里享有的自由,以及四十年後小丑朗之利在路易十三國王宮廷里享有的,完全相同。
那是因為希科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小丑。他原來的名字叫做德-希科,是加斯科尼省的一個小貴族,為了女人同德-馬延公爵爭風吃醋,儘管他是個小貴族,在這場競爭中竟然戰勝了那位親王。據說他後來受到了親王的迫害,所以逃到亨利三世宮裏來避難。對這位查理九世的繼承人給予他的保護,他以直言規諫來報答,有時甚至用逆耳的忠言。
亨利三世對弄臣說:“希科大師,一共有兩個國王在這兒,未免太多了吧。”
“既然這樣,你就讓我隨心所欲地扮演國王,而你卻去盡情地扮演安茹公爵的角色吧;也許人們會把你當作是他,對你說出一些話來,使你得知他在幹什麼,雖然他們不能告訴你他在想什麼。”
國王很不高興地環顧四周,說道:“說得對,我的弟弟安茹沒有來。”
“那更是你應該代替他的理由。說好了:我是亨利而你是弗朗索瓦;我登上王座,你去跳舞;我會為你把國王的各種滑稽行動演得精彩絕倫,而你卻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散散心,可憐的國王!”
國王的眼光停留在聖呂克身上。他說道:
“你說得對,希科,我要去跳舞。”
老支人布里薩克心想:“我本以為國王生我們的氣,現在看來我弄錯了。恰恰相反,國王今晚情緒很好。”
於是他就到處奔走,恭維每一個人,尤其因為自己把女兒嫁給一個陛下這麼寵愛的人而感到歡欣鼓舞。
這時候聖呂克走到妻子身邊。德-布里薩克小姐稱不上是一個美人,可是她有可愛的黑眼珠,白牙齒,肌膚晶瑩發亮,這一切就給了她一個秀外慧中的面孔。她的心裏始終在擔憂一件事,她對丈夫說:
“先生,為什麼人家告訴我說國王恨我?自從他來了以後,他一直朝我微笑。”
“親愛的冉娜,您現在說的話同您從婚宴回來時說的話不一樣,那時候您說他的眼光使您害怕。”
年輕的妻子回答:“大概那時候陛下心情不好,現在嘛……”
聖呂克打斷她的話頭:“現在只有更糟,國王咬緊了嘴唇。我寧願他對我兇狠一點:冉娜,我的可憐的姑娘,國王一定給我們準備了陰險的圈套……啊!不要這樣溫情脈脈地凝視着我,我求求您,最好是把背對着我,不理我。正好莫吉隆向我們走過來了,您一定要留住他,纏住他,對他親切一些。”
冉娜微笑着回答:“您知道嗎,先生?您對我的囑咐很奇怪,如果我完全照您吩咐的去做,人家就會以為……”
聖呂克嘆了一口氣說道:“啊!只要人家真的這樣相信就好了。”
他轉過身去,撇下他那驚訝到了極點的妻子,他自管自地去向希科獻殷勤,希科正在那裏用生動活潑和端莊威嚴的舉止來扮演國王,引得人人哈哈大笑。
國王亨利正在利用這段閑暇時間來跳舞,可是他一邊跳,一邊眼光只盯在聖呂克身上。
一會兒他把聖呂克叫過來,對他說了一句有趣的話,不管這句話是否可笑,他都有特權叫聖呂克聽了哈哈大笑。一會兒他又把他的糖果盒遞給聖呂克,叫聖呂克吃糖杏仁和冰凍果子,聖呂克覺得味道非常好。最後,如果聖呂克離開國王所在的客廳片刻,去招待別的客廳里的客人,國王馬上派他的親戚或者手下官員去找他,等到聖呂克微笑着回到他的主子身邊。國王才表示滿意。
驟然間一陣響聲傳到亨利的耳朵里,這聲音相當響,可以在嘈雜的人聲中分辨出來。國王開口說:
“嗨!嗨!我好像聽見了希科的說話聲。你聽見嗎,聖呂克?‘國王’生氣了。”
聖呂克似乎沒有注意到國王最後一句話的暗示,他說道:“是的,陛下,依我聽來他似乎正同什麼人吵架。”
國王說道:“你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馬上回來向我報告。”
聖呂克走了開去。
的確是希科在那裏大聲說話,而且帶着鼻音,活像國王在某些情況下所做的那樣。他喊道:
“可是我已經頒佈過許多限制奢侈的敕令呀!如果我頒發得還不夠多,我可以再頒發一些,我可以一直頒發到夠了為止;縱使已經頒佈的敕今未必很好,至少它們在數量上可以取勝。憑我的魔鬼堂兄的角發誓,德-比西先生,一個人帶着六個年輕侍從,真是太多了!”
希科一邊說,一邊鼓起兩個腮幫子,突出屁股,把拳頭放在胸側,模仿國王到唯妙唯肖的程度。
亨利三世皺起眉頭問道:
“他為什麼說起德-比西?”
已經走回來的聖呂克,正要回答國王的問話,這時候賓客忽然向兩邊分開,人們看見六個年輕侍從,穿着金線錦緞,滿戴頸飾,胸前綉着他們主人的家徽,上面鑲滿寶石,閃閃發亮。他們後面跟着一位俊秀而傲慢的年輕人,他高抬着頭走過來,目光咄咄逼人,嘴唇充滿輕蔑地翹起,身上只穿一件黑天鵝絨服,毫無裝飾,同他的侍從們的豪華服飾構成鮮明的對照。
人人都喊出來:“比西!比西-德-昂布瓦茲!”
這個年輕人就是嘈雜聲的根源,每個人都奔過去迎接他,大家分開讓他走過。
莫吉隆、熊貝格、凱呂斯三個人馬上站在國王身邊,彷彿要保護國王。莫吉隆看見比西出其不意地到來,而阿胡松公爵始終缺席,比西又是阿朗松公爵的心腹,就調侃着說道:
“咦!真怪,僕人來了,卻看不見主人。”
凱呂斯應和着說道:“耐心點,在僕人前頭還有僕人的僕人,也許主人跟在第一批僕人的主人後面?”
熊貝格是亨利三世幾個嬖倖中最年輕的一個,也是最勇敢的一個,他向聖呂克說:“你瞧,聖呂克,你在嗎?德-比西先生對你大不恭敬,你瞧他穿的黑色緊身上衣,見鬼,這像是參加婚禮的服裝嗎?”
凱呂斯說道:“不,這是參加葬禮的服裝。”
亨利三世喃喃地說:“啊!但願是他自己的葬禮,他為什麼不能提早為自己穿喪服呢?”
莫吉隆說道:“除此以外,聖呂克,安茹先生沒有跟着比西到來。難道你在他那方面也失寵了嗎?”
這個也字震動了聖呂克的心靈。
凱呂斯反駁:“安茹先生為什麼要跟着比西到來?你們難道忘記了陛下曾經詢問比西先生願不願當陛下的人,比西叫人回答陛下說,他自己既然是克萊蒙家族的人,他就不需要再跟隨任何人,他只滿足於自己當自己的主人,他認為他自己比世界上任何親王都更好。”
國王聽了這話緊皺眉頭,咬嚼自己的小鬍子。
莫吉隆說道:“不管你怎麼說,我總覺得他是安茹先生的人。”
凱呂斯冷冷地回答:“這麼說來,安茹先生是比我們的國王更偉大的主人了。”
這句話當著亨利的面說實在再刺耳不過了,亨利作為安茹公爵的哥哥,一向是憎惡他的弟弟的。
因此,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搭腔,大家都看出來他的臉色變青了。
在旁害怕得發抖的聖呂克,只好大着膽子說道:“算了吧,算了吧,先生們,對我們的賓客寬容些吧,不要破壞了我的新婚之夜。”
聖呂克的這兩句話大概使亨利想起了他的一樁心事,他說道:
“對呀,我們不能破壞聖呂克的新婚之夜,先生們。”
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用手卷着小鬍子,帶着狡檜的神氣,這一點並沒有逃過新郎的眼睛。熊貝格突然叫起來:
“咳,難道比西目前同布里薩克家結成聯盟了嗎?”
莫吉隆問道:“為什麼你這樣說?”
“因為聖呂克衛護着他。見鬼!在我們可憐的人世間,我們自己要守護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覺得,除了我們自己,我們只應衛護我們的親戚、我們的同盟者和我們的朋友。”
聖呂克說道:“諸位先生,德-比西先生既不是我的同盟者,也不是我的朋友和親戚,他只是我的客人。”
國王向聖呂克憤怒地射了一眼。
聖呂克十分震驚,連忙加上一句:“而且,我一點也沒有衛護他。”
比西莊嚴地走到他的年輕侍從身邊,正要向國王敬禮,希科由於不是第一個受到敬禮而感到不快,他叫起來:
“喂!喂!……比西,比西-德-昂布瓦茲,即路易-德-克萊蒙,又即比西伯爵,我不得不將你的所有名稱都搬出來,為的是要你知道我是在跟你說話,你難道沒有看清真正的亨利是我嗎?你區別不出一個國王同一個小丑嗎?你向著他走去的那一個,名叫希科,是我的弄臣,我的宮廷小丑,他干過多少蠢事,有時真叫我笑痛了肚子。”
比西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亨利面前,他正要彎腰鞠躬,亨利對他說道:
“你沒有聽見嗎,德-比西先生?人家在叫你哪。”
他的幾個嬖倖都哈哈大笑起來,國王對年輕的比西背轉了身子。
比西氣得滿臉通紅,可是他立刻按捺性子,假裝認真聽從國王的指點,似乎沒有聽見凱呂斯、熊貝格和莫吉隆三個人的笑聲,沒有看見他們傲慢的微笑,轉過身來對希科說:
“啊!請原諒,陛下,有些國王太像小丑了,使得我把您的小丑當成了國王,我希望您原諒我的過失。”
亨利轉過身來低聲問道:“他說什麼?”
“沒有什麼,陛下。”聖呂克回答,他在這整個晚上似乎得到上天旨意要一直充當和事佬似的,“他什麼也沒有說。”
希科踮起腳尖,像國王要表現自己的威嚴時所做的那樣,說道:“不管怎樣,比西大師,這是不可原諒的!”
比西回答:“陛下,請原諒我,我剛才分了心。”
希科不高興地說:“您在想着您的年輕侍從吧,先生?這些侍從使您花費過多,而且,見鬼!您這樣做侵犯了我們的特權。”
比西知道只要他同小丑展開一場舌戰,一切壞話都會落到國王頭上,於是他說道:“怎麼可能呢?我請陛下給我解釋一下,如果我真的犯了錯誤,我願極其謙恭地表示承認。”
希科用手一指那些年輕的侍從,說道:“給這些下等人穿金線錦緞,而你身為貴族,有上校軍銜,一個克萊蒙家族的人,幾乎位比親王,你卻只穿黑天鵝絨!”
比西轉過身來對着國王的三個嬖倖向希科回話說:“陛下,我們生活的時代既然讓下等人穿得像親王一樣,我認為親王們應該有高尚的情操來穿得像下等人一樣,以示同他們有所區別。”
說完以後他對幾位盛裝華服、渾身閃耀發亮的年輕嬖倖投去一個傲慢無禮的微笑。回報片刻以前他們對他所作的無禮微笑。
亨利注視他的幾個寵臣,他們都氣得臉色發青,只等他們的主人一聲命令,他們就會撲向比西。凱呂斯是三人中最恨比西的人,他已經同比西交過鋒,國王也沒有明令禁止,這時他的手已經按在他的劍柄上。
希科大聲喊起來:“你這話是針對我同我的手下人而說的嗎?”他既然僭越了國王的位子,就代亨利說出了心裏話。
弄臣說這句話的時候,裝出一副英雄好漢受到冒犯的樣子,使得大廳里一半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另外一半人沒有笑,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一半笑的,正是笑那一半不笑的。
這時候比西的三個朋友,猜想要打架了,都走過來站在比西一邊。他們是查理-巴爾扎克-德-安特拉格,人們通常稱他為昂特拉蓋,弗朗索瓦-德-奧迪,他是里貝拉克男爵,以及利瓦羅。
聖呂克看見出現了敵對的苗頭,就猜出了比西是奉國王大弟的命令前來鬧事或者挑釁的。他更哆嗦得厲害了,因為他感到他被夾在兩個強大的敵對勢力之間,這兩邊都怒火衝天,而且選擇他的房子作為戰場。
他向凱呂斯奔過去,因為凱呂斯是他們中最激動的一個,他把手按在年輕寵臣的劍柄上,對他說道:
“看在老天爺份上,朋友,剋制一點,等等看。”
凱呂斯大喊起來:“去你的吧!你自己克制去吧。這個混蛋侮辱了你,同時也侮辱了我,因為誰說我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壞話,就是說我們全體的壞話,凡是說我們全體壞話的人,就是咒罵國王。”
聖呂克說道:“凱呂斯,凱呂斯,請想一想安茹公爵吧,公爵是比西的後盾,他越是缺席不來,越是在暗中窺伺埋伏,看不見他就更可怕。我想你大概不至於這樣看不起我,認為我怕的是僕人,而不是主人吧。”
凱呂斯喊道:“見鬼!我們是法蘭西國王的人,誰能叫我們害怕?如果我們為國王而去冒險,法蘭西國王會保護我們的。”
聖呂克可憐巴巴地說道:“對你說來是對的,可是對我不能這樣說。”
凱呂斯說道:“這倒是真的!你既然知道國王愛吃醋,你他媽的為什麼還要結婚?”
聖呂克心想:“好吧!各人都為自己,我們不要忘記這句話,既然我想在結婚後起碼要過半個月的太平日子,我就儘可能設法同安茹先生友好吧。”
他這樣想着,就離開了凱呂斯,向比西走去。
比西說了那番放肆無禮的話以後,昂起頭,環顧大廳四周,豎起耳朵來聽聽有沒有人用粗暴的話來回報他。可是他看見所有的人全都轉過頭去,緊閉嘴巴不開口,因為一些人不敢在國王面前表示贊成,另一些人不敢當著比西的面表示反對。
比西忽然看見聖呂克向他走過來,他以為他終於找到了他要找尋的目標了。他對聖呂克說:
“先生,閣下莫非想同我談論一下我剛才說過的一番話么?”
聖呂克和顏悅色地回答:“你剛才說過的一番話?您究竟說了些什麼,我一點也沒有聽見。我看見了您,我很高興能向您致敬,同時向您表示感謝,感謝您肯屈駕光臨寒舍。”
比西在各方面都十分優越過人:一方面勇猛無比,另一方面知書識禮,聰明而有教養,他熟知聖呂克是個勇敢的人,他理解目前這時刻,聖呂克只考慮盡屋主之誼,顧不上什麼上等人的敏感反應了。如果對手是別人而不是聖呂克,他就會重複他的那一番話,換句話說就是進行挑釁了;現在他只彬彬有禮地向聖呂克致敬,用幾句親切友好的話回答他的客氣話。
亨利看見聖呂克走到比西身邊,就說:“啊!啊!我相信我的小公雞一定痛罵了那個牛皮大王一頓。他做得對,不過我並不希望人家為我把他殺死。走過去瞧瞧,凱呂斯……不,凱呂斯,你不要去,你脾氣太壞。莫吉隆,你去瞧瞧。”
國王問聖呂克:“你對這個自命不凡的德-比西,說了些什麼?”
“我么,陛下?”
“是的,我就是問你。”
聖呂克回答:“我對他說聲晚上好。”
國王低聲埋怨:“怎麼?沒有別的話了?”
聖呂克發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補充說道:
“我對他說了一句晚上好,還加上一句說我希望明天早上我有幸也能向他問好。”
亨利說道:“好!我早就料到了,淘氣鬼。”
聖呂克裝出低聲說話的樣子,對國王說:“但請英明的陛下為我保守秘密。”
亨利三世說道:“見鬼!我這樣說並不是要束縛住你的手腳。當然,最好是你能夠為我除掉他而不損害你一根毫毛……”
三個嬖倖很迅速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亨利三世只假裝沒有看見。
國王繼續說:“因為歸根結底,這傢伙太傲慢無禮了……”
聖呂克忙說:“是呀,是呀。不過,請陛下放心,終有一天他會遇到比他高明的對手。”
國王點了點頭說道:“唔!他的劍術很精!只希望他有朝一日被條瘋狗咬一口!這樣我們就能更順利地除掉他了。”
說著,他斜睨了比西一眼,比西由三個朋友陪着,正在到處走來走去;對那些他認為是最仇視安茹公爵的人,因而也是同國王最友好的人,他都去碰撞一下和嘲笑一番。
希科喊道:“真該死!比西大師,不要這樣粗暴對待我的寵愛侍臣,因為我雖然是個國王,我卻不折不扣地像個小丑那樣能運用我的劍。”
亨利喃喃地說:“啊!這傢伙!老實說,他看問題看得很准。”
莫吉隆說道:“陛下,如果希科繼續這樣開玩笑,我就去懲罰他。”
“不要去惹他,莫吉隆;希科是個貴族,對榮譽很敏感。何況最值得懲罰的並不是他,因為他不是最無禮的人。”
這一次,話說得最清楚明白不過了,於是凱呂斯作手勢招呼德-奧和德-埃佩農過來,他們兩人在別處有應酬,沒有看見剛才發生的一幕。
凱呂斯把他們兩人拉過一邊,對他們說:“到這兒來商量一下,而你,聖呂克,你去同國王談話,我認為你同國王的和解已經有了一個好開端,快去完成吧。”
聖呂克心甘情願接受這個任務,走到國王和希科身邊,他們兩人正在爭吵。
這時候,凱呂斯把他的四個朋友帶到一個窗檯旁邊,德-埃佩農開口就問:
“好呀!你想談些什麼?我正在向德-儒瓦耶茲的老婆獻殷勤,我警告你,如果你說的事情並不比這件事更有趣,我可饒不了你。”
凱呂斯回答道:“先生們,我想對你們說的是,舞會結束以後,我立即動身去打獵。”
德-奧問道:“好呀!去打什麼野獸?”
“去獵野豬。”
“多怪的念頭,天這麼冷,你準備在什麼矮林中被捅破肚子嗎?”
“那有什麼關係!我一定要去。”
“單獨一個人去嗎?”
“不,同莫吉隆和熊貝格一起去。我們是為國王狩獵。”
熊貝格同莫吉隆都說道:“哦,我懂了。”
“國王希望明天有一顆野豬頭供他午餐。”
莫吉隆說道:“這顆野豬頭要戴着意大利式翻領,”他的意思是暗指比西只戴着普通翻領,同幾位嬖倖的大皺領截然相反。
德-埃佩農說道:“啊!好!我現在懂了。”
德-奧繼續問:“到底說什麼?我一點不明白。”
“那麼,請你睜眼看看周圍吧,我的寶貝兒。”
“好!我在瞧。”
“有誰當面嘲笑你的嗎?”
“我覺得只有比西。”
“好呀!你不覺得這顆野豬頭會使國王高興么?”
德-奧說道:“你相信國王他……”
凱呂斯回答:“是他親口下的命令。”
“很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去狩獵,可是怎樣獵法?”
“伏擊,這方法最可靠。”
比西注意到他們的集會,他絲毫不懷疑他們談論的一定是他,他同朋友們嘿嘿冷笑着走了過來。比西說道:
“你瞧,昂特拉蓋,你瞧,里貝拉克,他們聚在一起了,情景真是動人,簡直可以說是厄里亞勒和尼索斯[注],達蒙和皮蒂亞斯[注],卡斯托耳和?…可是波?克斯[注]哪裏去了?”
昂特拉蓋說道:“波呂克斯結婚了,使得卡斯托耳不能成套配對了。”
比西放肆地盯着他們問道:“他們在那裏幹什麼?”
里貝拉克說道:“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是在策劃新的陰謀。”
凱呂斯微笑着說:“不,先生們,我們在談論狩獵。”
比西說道:“真的吧,愛神老爺?天氣太冷,不宜狩獵。您的皮膚都要凍裂的。”
莫吉降也以同樣彬彬有禮的態度回答:“先生,我們有非常暖和的手套,和皮裡子的緊身上衣。”
比西說道:“是嗎?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你們很快就去狩獵吧?”
熊貝格回答:“也許今晚就去。”
莫吉降補充一句:“不是也許,而是肯定今晚要去。”
比西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會通知國王,否則明天早上陛下醒過來,發現他的朋友都傷風感冒,他會說什麼呢?”
凱呂斯說道:“先生,請不必費心去通知國王了,陛下知道我們要狩獵。”
比西裝出最無禮的疑問樣子:“你們獵的是雲雀吧?”
凱呂斯說道:“不,先生,我們獵的是野豬。我們必須有一顆野豬頭。”
昂特拉蓋問道:“那富生在哪兒?……”
熊貝格說道:“我們已經發現它的藏身之地了。”
利瓦羅說道:“你們還必須知道它經過的路線呀。”
德-奧回答:“我們會設法查清楚的。比西先生,您跟我們一起去狩豬吧?”
比西用同樣的方式繼續這場談話,他說道:“不,不,說真的,我沒空。明天我必須到安茹先生家裏接待德-蒙梭羅先生,你們都知道,殿下為這位先生求得了犬獵隊隊長的職位。”
凱呂斯問:“那麼今晚呢?”
“啊!今晚,我也不能夠,我在聖安托萬郊區一座神秘的房子裏有約會。”
德-埃佩農叫起來:“唉呀!比西先生,難道瑪戈王后埋名隱姓到了巴黎?因為我們得知您繼承了拉莫爾的位子[注]。”
“是的,不過我放棄這筆遺產已經有好久了,現在我已經換了一個對象了。”
德-奧追問:“這個人就是在聖安托萬郊區街等您的那個嗎?”
“一點不錯,正是;德-凱呂斯先生,我還想請您給我出個主意。”
“說吧。雖然我不是律師,我敢自誇我不會出糟糕的主意,尤其是對朋友。”
“人家都說巴黎的街道不安全,聖安托萬郊區是一個異常冷僻的地區。您能給我出個主意,教我走什麼道路吧?”
凱呂斯說道:“好吧!盧佛宮的渡船夫大概整夜等待着我們,如果我是您,先生,我就乘普雷一奧一克萊的小擺渡船,到轉角上的塔樓處上岸,沿着碼頭一直走到大城堡,然後穿過織布業路直達聖安托萬街;如果您經過圖內勒王宮[注]時沒有遇到什麼意外的話,您大概就能平安無事地到達您剛才說的那所神秘的房子了。”
比西說道:“感謝您給我指示了路線,凱呂斯先生。您是說乘普雷一奧一克萊的擺渡船,在轉角上的塔樓處上岸,沿堤岸一直到大城堡,到織布業路和聖安托萬街。請您放心,我絲毫不差地按照您的路線走。”
他向五個朋友告辭以後,一邊走開去一邊高聲向巴爾扎克-德-昂特拉蓋說道:
“很明顯,昂特拉蓋,同這班人沒有什麼交道好打,我們走吧。”
利瓦羅同里貝拉克都哈哈大笑起來,跟在比西和昂特拉蓋後面走了,一邊走,他們一邊回過頭來張望了好幾次。
亨利的幾個嬖倖沉默不語,他們似乎決心要裝作什麼也沒有聽懂的樣子。
比西正要越過最後一個客廳,聖呂克的新娘恰好在那個客廳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丈夫;聖呂克看見安茹公爵的寵臣快要走出客廳,就向妻子使了一個眼色,冉娜像所有婦女一樣,具有察言觀色的特殊能力,她馬上明白了,快步走過去擋住比西的去路。她說道:
“哦!德-比西先生,據說您寫了一首十四行詩,人人都在談論呢……”
比西問道:“您說的是諷刺國王的那首吧,夫人?”
“不,是歌頌王后的。啊!請您背給我聽吧。”
比西說道:“遵命,夫人。“
於是他挽着聖呂克夫人的臂膀,一邊走開去一邊給她背誦那首十四行詩。
這時候,聖呂克輕輕地走到幾個嬖倖身邊,只聽得凱呂斯說道:
“既然路線已經確定,追蹤這個畜生就沒有多大困難了;地點就確定在圍內勒王宮的轉角上。靠近聖安托萬城門,聖波大廈對面。”
德-埃佩農問道:“每個人帶一個僕從嗎?”
凱呂斯說道:“不,諾加雷,不要這樣做,我們要單獨行動,只有我們知道我們的秘密,只有我們自己去干這件工作。我恨他》可是如果僕從的棍子打到他的身上,我會感到羞恥,因為他是一個高尚的貴族。”
莫吉隆問道:“我們六個人一起衝出去嗎?”
聖呂克說道:“五個人,不是六個人。”
熊貝格說道:“啊!的確是這樣,我們忘記了你娶了親,我們還把你當作單身漢。”
“的確,”德-奧接著說,“在新婚第一夜,最低限度得讓可憐的聖呂克同他的新娘子一起度過啊。”
聖呂克說道:“先生們,你們還蒙在鼓裏,你們大概都會同意我的妻子有權留住我吧,可是留住我的不是我妻子,而是國王。”
“怎麼,是國王?”
“是的,陛下要我送他回盧佛宮。”
幾個年輕人一齊微微笑着注視他,聖呂克儘力思索也不理解他們微笑的意義。
凱呂斯說道:“你有什麼辦法?國王對你有超過一般的友情,使得他一刻也不能離開你。”
熊貝格說:“況且我們也不需要聖呂克,就讓他去陪國王或者他的夫人吧。”
德-埃佩農說道:“嗯!這隻野獸兇猛得很。”
凱呂斯說道:“呸!只要讓我面對着它,再給我一根長矛,我就能馬到成功。”
這時候只聽見亨利的聲音在呼喊聖呂克。
聖呂克說道:“先生們,你們都聽見了,國王在喊我;祝你們狩獵豐收,再見。”
他馬上離開了他們。可是他沒有到國王那裏去,卻沿着擠滿來賓和舞伴的牆壁悄悄地溜過去,一直到大門那裏,因為標緻的新娘雖然儘力挽留比西,不讓他離去,比西卻也走到了大門口。他看見聖呂克就說道:
“晚上好,聖呂克先生。可是,您的神色多麼驚慌啊!難道您碰巧也參加了這場在準備中的大狩獵嗎?這倒可以證明您的勇敢,可是並不能證明您有高貴的品德。”
聖呂克答道:“先生,我的神色驚慌,是因為我在找您。”
“哦,是真的嗎?”
“是的,因為我害怕您已經離開這兒。”他轉過身來對妻子說,“親愛的冉娜,請您去叫父親設法留住國王,因為我有話必須單獨同比西先生談一談。”
冉娜快步走了開去;她並不理解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可是她乖乖地聽從,因為她感覺事情很重要。比西開口問道:
“您要跟我說什麼,聖呂克先生?”
聖呂克回答:“伯爵先生,我想告訴您,如果您今晚有約會,您最好改期到明天,因為巴黎的街道不安全,假如碰巧您的約會地點在巴士底獄附近,您最好避開圖內勒王宮,因為那裏有一個四進去的角落,可以躲藏着好幾個人。比西先生,這就是我要對您說的話。我如果設想像您這樣的人會有所畏懼,上天不容。不過,我請您三思。”
這時候只聽見希科的聲音在叫喊:
“聖呂克!我的小聖呂克!別躲起來,像你現在所做的那樣。你知道得很清楚我等着你一起回盧佛宮。”
聖呂克一邊回答“陛下,我來了”,一邊向著希科叫喊的方向奔去。
弄臣旁邊站着亨利三世,一個侍從已經把那件沉重的飾有貂皮的大衣遞給他,另一個侍從給他戴上長到手肘的大手套,第三個侍從拿着綢子裏的天鵝絨面具。
聖呂克同時向兩個亨利說話:“陛下,”我很榮幸能舉着火把送你們上馱轎[注]。”
亨利說道:“一點不對。希科同我各走各的路。我的朋友都是些廢物,他們讓我一個人單獨回盧佛宮,而他們去過即將開始的封齋節去了。我本來要倚仗他們,可是他們一個都不見,你得知道你不能讓我這樣回宮。你是一個嚴肅的人,又結了婚,你應該把我帶回到王后那裏去。來吧,我的朋友,來吧。來人!牽一匹馬給聖呂克先生……不,用不着,”他又改口說道,“我的轎子夠大的,可以坐兩個人。”
冉娜-德-布里薩克對這番談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她想開口說話,對她的丈夫說上一句話,通知她的父親說國王劫走了聖呂克,可是聖呂克用一隻手指按在嘴唇上,請她不要開口,暗示她必須謹慎行事。
聖呂克低聲罵了一句,心裏想:現在我已經把弗朗索瓦-德-安茹很好地應付過去,不要再同亨利-德-瓦盧瓦鬧翻了……他接着高聲說:“陛下,我在侍候着您。我對陛下忠心耿耿,只要陛下有令,我願追隨陛下一直到天涯海角。”
大廳里頓時鬧騰起來,大家都屈膝行禮,然後大家又安靜下來傾聽國王向德-布里薩克小姐和她的父親道別。場面非常動人。
最後,院子裏響起了馬蹄踏地聲,火把的火光把窗玻璃照得通紅。全部達官貴人和參加婚禮的賓客,一邊笑着,一邊冷得發抖,都消失在黑夜和濃霧中。
剩下冉娜一個人同她的女伴。冉娜走進自己的房間在一幅聖女像前面跪下來,她對這位聖女非常虔誠。然後她命令所有的人都離開她,叫人準備夜宵等她的丈夫回來。
德-布里薩克先生想得更周到,他派了六個衛兵到盧佛宮門口等待新郎,準備他一出宮就護送他回府。可是,等了兩個鐘頭以後,衛兵們派了一個同伴回來告訴布里薩克元帥,說盧佛它所有的門都關上了,在關最後一扇門的時候,侍衛隊長在邊門上對他們說:
“別再等了,再等下去也沒有用;今晚沒有人能走出盧佛宮了。聖上已經安寢,所有的人都睡覺了。”
元帥把這個消息轉告他的女兒,冉娜宣稱她太擔心了,根本睡不着覺,她寧願熬夜等待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