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軟硬兼施
“鋤奸團”是蘇聯暗殺政敵的一個組織。它既在蘇聯國內,又在海外活動。1955年,“鋤奸團”雇傭的男女職員總數達四萬之多水的名稱只用於“鋤奸團”內部和蘇聯政府官員中間,其它場合一般不用。
“鋤奸團”的總部設在一幢外形醜陋的現代化大樓里,位於寬闊冷清的斯雷特爾達大街的十三號。手持衝鋒槍的衛兵站在兩扇大鐵門的兩邊。行人從這裏路過時,總是放輕腳步。他們不願直接從它的大門旁走過,一破的人即使從這條街上走過,也全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穿過大街,繞過它的大門。
“鋤奸團”的各種指令均從這幢大樓的三樓發出。其首腦的辦公室與世界上所有國家的官方辦公室一樣寬敞明亮。房間的牆壁是淡淡的橄欖綠色。隔音門的對面有兩扇落地富。窗外是大樓的後院。地板上鋪着色調雅緻的高加索地毯。左邊角落裏放着張厚實的橡木辦公桌,一塊玻璃板放在紅色的絲絨桑布上。
在桌子左邊有兩個盛放公文的文件格。在辦公桌右邊放着四部電話。
在該房間的另一角上有張會議桌,正好與辦公桌構成一個T字形。會議桌的周圍放着了一圈紅色高背皮椅。桌上鋪着絲絨桌布。桌上放着幾隻煙灰缸、兩隻玻璃水瓶和幾隻玻璃杯。
四周的牆上都掛着金色像格。左邊牆上的布爾加寧像下,有一個放着一台大屏幕電視機的很氣派橡木櫃。柜子裏藏着一台能從辦公桌上遙控的錄音機。會議桌底部四周都安有微形話筒,其導線鑲在桌子腿里。裏面是單人盥洗室和一個秘密影片放映室。
在謝洛夫元帥的肖像下,放着一個儘是些馬恩列斯著作及有關間諜和反間諜方面的書籍的書櫥。書櫥旁有一張長條桌。桌上放着十二本燙金皮面相冊,裏面貼着被“鋤奸團”處決的人的像片。像冊是按被處決的人的時間順序排列的。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吉朗爾德乘坐的飛機在士希羅機場着陸。
這時候,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正在長桌前翻閱一九五四年的像冊。他看起來粗魯,壯實。
這個人就是“鋤奸團”的局長,斯契柯夫上將。這棟樓中的人都稱他為“柯將軍”,或簡稱為“柯”。他衣冠整齊,身着高領卡其軍服、深藍色的馬褲,胸前佩帶着三排各種各樣的勳章。這人長了張刀條臉,眉毛濃黑,圓鼓鼓的棕色眼睛象磨光的大理石,腦袋颳得一毛不剩,緊繃的頭皮在燈下溢着青光。他的闊嘴和突出的下巴讓人感覺他剛愎自用,獨斷專行。
突然,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他大步走到辦公桌前,在高背靠椅上坐下,拿起標誌着“高頻”字樣的電話話筒。擁有這種電話的,全蘇聯僅有五十個人左右。他們是各部部長或某些特別重要的司局頭目。總機接線員都是專職保密人員,他們無法聽到電話里的聲音,而且每次的通話都自動地由錄音機錄下其內容。
“喂?”
“我是謝洛夫。今天早晨總部會議后,你們都採取了哪些行動?”
“元帥同志,我們幾分鐘后在這兒開會,外交部情報司、總參情報局和蘇聯國家安全部都要參加。如果提案通過,我會再召集執行司司長和計劃司司長開會。我已經把執行人員叫到莫斯科來了。這次,我將親自參加全部準備工作,絕不會讓哈克洛夫事件再次發生。”
“好的,會開完后,請給我打個電話,我明天一早就要向總部匯告這一計劃。”
“放心吧,元帥同志。”
柯將軍放下聽筒,按了一下桌上的電鈴按鈕,然後按下了錄音機的錄音鍵,準備開會時錄音。他的副官,蘇聯國家安全部的上尉走進屋來。
“人都到齊了嗎?”
“到齊了,將軍同志。”
“請他們進來。”
幾分鐘后,六個人從門裏進來。他們之中有五個穿着軍服。他們都沒和柯將軍打招呼,進來后就坐在會議桌旁。這裏面其中三個人是司局級的高級軍官,每人帶着一位副官。
斯林溫中將坐在會議桌的一側。他是總參情報局的頭子。他身旁坐着位上校,他的副官。桌子的另一端,是維辛斯基中將,外交部情報司的司長。他身旁是位穿便服的中年人。坐在會議桌旁,背對着門的是國家安全部的情報司司長艾克林上校,他身旁坐的也是位少校。
“晚上好,同志們。”
那三位高級軍官出於禮貌含糊地問了聲好。按理說只有柯將軍才知道這兒裝有錄音設備,但實際上到會的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盡量壓低聲音,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裏可以抽煙。”柯將軍邊說邊拿出盒莫斯科牌香煙,用一隻打火機點燃一支香煙。桌邊也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柯將軍狠狠地拿起香煙,叼在嘴邊。他的聲音短促而有力。
“同志們,這次會議是在謝洛夫元帥同志的關懷下召開的。他要求我向你們談幾個有關國家政策方針的問題。我們必須商討一下,並要提出一項行動方案。這關係這項政策的執行。我們必須馬上作出相應的決定,而且一定要萬無一失。”
柯將軍停頓了一下,想讓在坐的人充分領會他剛才所講的意思。他的眼睛挨個兒打量着桌邊的三個高級軍官。他們全都木然地望着他。他們馬上就要知道一件國家機密了。可對他們來說這也許並非是好事。他們在這靜靜的房間裏感受到了鐵腕人物聚集的最高權力中心發射的熾熱光芒。
柯將軍排了一下落在他身上的煙灰,把煙頭熄滅,丟進煙灰缸中。然後他又點上一支煙,接著說
“根據總部的要求,三個月中我們要在敵人的領土上進行一項舉世矚目的恐怖行動。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要討論實際的行動方案。”
桌子周圍的六雙冷淡的眼睛盯着這位“鋤奸團”的頭子,等着他的下文。
“同志們,”柯將軍靠在椅背上解釋道,“蘇聯外交政策進入了一個新階段。以前,我們實行的是強硬策略,一種鋼鐵般的策略。這種策略儘管有效,但它是建立在與西方的緊張關係上的,例如我們和美國的關係搞得越來越僵。美國人總是那樣咄咄逼人,讓人難以捉摸。情報部門的報告表明,我們之間的緊張關係迫使着美國準備與我們進行一場核戰爭。這裏有份報告。上面證明了我所講的一切。我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戰爭,但真是要打,主動權也應在我們一邊。那位著名的海軍上將拉德福特為首的五角大樓的那一幫人,針對我們的強硬政策,向他們的政府提出了一系列強硬策略。所以,現在我們該改變我們的策略。”
“我們應該推行一條新政策,即軟硬兼施的政策。日內瓦會議就是給這項政策開了個頭。在那次會議上,我們使用了軟的一手。我們對外開放了邊界,允許大批記者和藝術家進入我國。當然,我們明知那些人當中有不少間諜混了進來。在莫斯科的各類招待會上,我們的領導人談笑風生。而與此同時,我們卻進行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核試驗。布爾加寧同志、赫魯曉夫同志和謝洛夫元帥同志訪問了印度和中東一些國家時,把英國人罵了個狗血噴頭。但他們回來后,卻又友好地對英國大使說,他們願意訪問倫敦。說得簡單點,這種政策叫胡蘿蔔加大棒,或者叫做棉裏藏針。西方國家已被我們的玩笑樂開了懷。他們為我們出訪的足球隊歡呼跳躍。我們的確放掉了幾名戰俘,他們竟高興得直流眼淚。但我們只不想再背上這個包袱。
桌子邊上的人都露出得意的微笑。他們為自己明智的策略和西方國家的愚蠢而感到得意洋洋。
會場上氣氛熱烈起來了。柯將軍非常高興。他接著說:“我們這樣做,並不是說我們要向西方妥協。在暗地裏,我們仍在積極地行動,例如聲援摩洛哥的革命,援助埃及,搞好與與南斯拉夫的關係,在塞浦路斯製造混亂,挑動土耳其的暴動,支持英國工人的罷工等等。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世界的領導地位將被別人佔據。”
在座的人的抵觸情緒已漸漸消退。柯將軍心想,現在該是施加壓力的時候了,應該讓他們感到自己重任在肩,諜報系統必須全力以赴投入這次行動。柯將軍身體向前傾了傾,右肘支在桌上,吞了一口口水,頭腦中準備着下面的發言。
他語調溫和地說,“同志們,我們應該看到,在執行國家政策的過程中,哪兒存在着漏洞呢?當我們想採取強硬手段時,又是哪兒總是軟弱無力呢?在其它部門高唱凱歌之時,遭受挫折的又是哪個部門呢?而且是由於誰的愚蠢,蘇聯在全世界面前丟盡了丑?大家想想,這些人都是誰?是哪個部門?”
柯將軍開始怒吼起來。他如此成功地傳達了上司的痛斥,不禁洋洋揮意起來。要是這些話重放給謝洛夫聽,那將是什麼樣的效果!
人們頓時面無血色,一聲不吭,等着他把話講完。柯將軍舉起拳頭,猛地一砸。
“不是別人,就是整個蘇聯的情報機構!”他狂叫道,“是我們,是我們這些無用的東西,是我們這些破壞分子。在舉國上下正進行的偉大光榮的鬥爭中,是我們拖了後腿,是我們!”他用力揮了揮手臂,“是我們所有在座的人1”說完,他恢復了一些理智,聲音也變得正常了,“同志們,讓我們來看看事實吧。開始,我們失去了古普科那樣的能人。在加拿大和美國的情報組織慘遭清洗,損失了托柯也夫這批精幹的人。接着,發生了哈克羅夫叛逃事件,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害。然後又是彼得羅夫和他的老婆逃往澳大利亞。我們面對的是失敗、失敗,再失敗,沒完沒了,儘是失敗!”
柯將軍停了一下,轉用柔和的聲調說:“同志們,我們今晚必須提出一項徹底改變這一面貌的建議,並且在該建議批准后,立即採取行動,否則,我們諸位都會象垃圾一樣被歷史清除!”
威脅已取得了效果,現在該緩和一下氣氛。柯將軍費勁地想找一句適當的話作為他發言的結束語。他看了一下周圍,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如果那樣,在座的人都不會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