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決死時分
檢查伊赫利安德爾的鑒定人不僅要注意這青年的體質,也要注意到他的智力情況。
“今年是哪一年?本月份是哪一月?今天是幾號!”
他答覆最尋常的問題也感到困難。但不能說他不正常,肉於他獨特的生活和教育條件,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仍然好象是個大孩子。於是鑒定的人得出結論:“伊赫利安德爾是沒有行為能力的。”這使他免受審判,法院撤銷控訴伊赫利安德爾的案件,指派人監護他、有兩個人表示願意做伊赫利安德爾的監護者:佐利達和巴里達札爾。
佐利達追求着另一種目的,他想再度佔有伊赫利安德爾,他不惜花費十顆價值昂貴的珍珠收買法庭和委任監護人會議的成員,他快要達到目的了。
巴里達札爾以自己是父親做理由,可是很倒霉,不管怎樣努力,鑒定人卻宣稱,他們不能夠只根據一個證人——克里斯多——的口供,來確定父子關係。
克里斯多搬到兄弟家裏居住,他為巴里達札爾脅心起來。他一連好幾個鐘頭坐着沉思,忘記了睡覺吃皈,但有時心情忽然又極度興奮,在鋪子裏跑來跑去,大聲叫喚着:“我的兒呀,我的兒呀!”
不管克里斯多怎樣想法子勸阻兄弟,一點效果也沒有。
巴里達札爾到監獄去。他哭着哀求看守人,最後好容易到達伊赫利安德爾住的牢房。
這不大的房間有一個裝着鐵欄杆的狹窄的窗口,光線黯淡,房裏悶熱,氣味難聞,牢獄看守人難得換水箱裏的水,又不肯費心清除在地板上腐爛的魚,這些魚是給這個不尋常的囚犯吃的。
巴里達札爾走到水箱跟前,朝黑色水面望一眼。
“伊赫利安德爾!”巴里達札爾輕聲呼喚。
水面泛起漣漪,但青年沒有從水裏露面。
巴里達札爾伸出顫巍巍的手,探進水裏。手觸着肩膀。
伊赫利安德爾那濕漉漉的頭突然從水箱裏出現。他微微欠起身,露出肩膀,問道:“誰呀?您有什麼事?”
巴里達札爾跪下來,伸出兩隻手,快嘴快舌地說:好好看一看我吧。難道你不認得自己的父親嗎?”
水從青年濃密的頭髮慢慢地淌到蒼白的臉孔,從下巴滴下來。他憂愁地、有點驚訝地瞧着老印第安人。
“伊赫利安德爾!”巴里達札爾叫起來,“好好瞧着我吧。”老印第安人突然摟住青年的頭,拉到自己身邊。
為了避開這突如其來的親呢,伊赫利安德爾潑刺潑刺地拍水,使水漫過箱邊,流到石地板上。
有一個人的手揪住巴里達札爾衣領,把他提到空中,拋到屋角去。
巴里達札爾睜開眼睛,看見他面前站着佐利達,他左手拿着一張紙,洋洋得意地揮動。
“看見了嗎,是派我做伊赫利安德爾的監護人的命令。明天早晨我就把他帶回我家裏。明白嗎?”
巴里達札爾躺在地上,用暗啞的嗓音恐嚇地嘮叨着。
可是在下一個瞬間、巴里達札爾霍的跳起來,狂叫一聲,向自己的敵人猛撲過去,把他撞倒。
印第安人從佐利達手中奪取了紙頭,塞進自己嘴裏,一場激烈的搏鬥開始了。
看守人從搏鬥的雙方都得到一筆巨大的賄賂,所以不想干預他們,只是到佐利達手掐死老頭兒的時候,看守人才着急起來。”
可是氣得七竅生煙的佐利達不理睬看守人的警告,倘若不是房間裏出現了一個薪人,巴里達札爾一定糟糕了。
“好極了!監護人先生在練習執行自己的監護權呢廣只聽見薩里瓦托爾的嗓音說,“您看什麼?難道您不知道自己的職責嗎?”‘聽見吵鬧聲,別的看守人也跑來了,很快把兩人拉開到兩邊。
“把好打架的人帶出房間去,“薩里瓦托爾對看守人命令道。“我要和伊赫利安德爾兩人單蝕留下。”
等到走廊里沉寂之後,薩里瓦托爾走到水箱跟前,對水裏探頭來的伊赫安德爾說:
“起來,到房間當中來,我需要檢查你一下。”
青年服從了。
薩里瓦托爾輕輕敲着伊赫利安德爾的胸膛,細聽着青年若斷若續呼吸聲。
“你氣喘吧?”
“是的,父親,”伊赫利安德爾答道。
“自己不好,”薩里瓦托爾答道,“你決不能在空氣中逗留這樣久的。”
伊赫利安德爾低下頭沉恩。後來突然抬起頭,“父親,為什麼大家都可以,我卻不能呢?”
薩里瓦托爾要經受得住這充滿隱藏責難的目光,比他在法庭上答辯難得多,但薩里瓦托爾經受住了。
“因為你具有任何一個人所沒有的能力:在水中生活的本領……假使讓你選擇,伊赫利安德爾,象大家一樣也生活在陸地上,或者只生活在水裏,你選擇哪一樣呢?”
“不知道,”青年想了想答道。
“現在我寧願選擇海洋,”青年說。
“在你還沒為因為不聽話破壞身體的均衡以前,伊赫利安德爾,你還可以選擇。現在你只能在水中生活了。”
“不過不要生活在這種骯髒的水裏,父親,我要到汪洋大海里去!”
薩里瓦托爾抑制住嘆息,離開了伊赫利安德爾,走進自己的牢房裏。
薩里瓦托爾在窄檯子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沉思起來。
象任何外科醫生一樣,他有過失敗。在他的手術達到完善的境地以前,不少人由於他的錯誤在他刀下喪了命。但他從未想到過這些犧牲者。死幾十個人,救了幾幹人,這算術完全令他滿意。
但是他認為自己要對伊赫利安德爾的命運負責任。他喜歡這青年象喜歡自己的優秀作品一樣,此外”,他對伊赫利安德爾有些依戀,象愛兒子一般地愛他。所以伊赫利安德爾現在的病和今後的命運使他焦慮。
有輕輕的叩門聲。
“請進來,”薩里瓦托爾說。
“教授先生,我不打擾您吧?”獄長輕聲問。
獄長走到薩里瓦托爾面前,小聲對他說:“教授,您救了我妻子,我終身感激您。我愛她,象……”
“別感謝我,這是我的責任。”
“我要報答您。”
獄長把聲音壓低得象耳語似的,繼續說:
“我通盤考慮過了,我要泄漏職務上的秘密,國家的秘密……甚至犯罪。”
薩里瓦托爾微微動了動。
“怎麼樣?講下去吧!”
“是的,殺死伊赫利安德爾——主教極力堅持這樣做,他們給我毒藥,看樣子是氰化鉀。今天晚上,我就要把毒藥摻和到伊赫利安德爾水箱的水裏去、監獄醫生被收買了。他將證實是您把伊赫利安德爾變成水陸兩棲人的手術使他死亡的。可是我不能夠,不願意殺死伊赫利安德爾。在這麼短促的時間內要搭救兩位——您和伊赫利安德爾——是困難的,差不多是不可能的。但是搭救您一個我能辦得到。我全都考慮過了。您的性命更加重要。您可以運用您的技巧創造出另一個伊赫利安德爾,但是世界上沒有人能創造出另一位薩里瓦托爾。”
薩里瓦托爾走到獄長面前,握了握他的手,說道:
“謝謝您,可是不能為自己耐接受這種犧牲。您會給他們逮住,受到審判的。”
“談不到什麼犧牲!我通盤考慮過了。”
“請等一等。我不能為自己接受這種犧牲。不過,要是您救了伊赫利安德爾,您為我作的事比您釋放我多。”
“我把這個當作您的命令接受。”獄長說。
他走出去以後,薩里瓦托爾微微一笑,說:
“這樣倒好。誰也得不到這個引起爭端的蘋果。”
薩里瓦托爾在房間裏來回踱着,輕輕他說:“可憐的孩子,”接着走到桌子跟前,寫了些什麼,到門口敲了敲門。
“請獄長到我這兒來。”
獄長來到的時候,薩里瓦托爾對他說:
“還有一個請求。您能不能安排我跟伊赫利安德爾見一次面呢——最後的見面!”
“再容易也沒有了。”
“清快些帶領我到伊赫利安德爾那裏去吧。”
薩里瓦托爾在牢房裏出現時,伊赫利安德爾覺得奇怪。
“伊赫利安德爾,我的兒子,”薩里瓦托爾說。“我們不得不分手了,而且,這次離別也許是長時間的。你的命運使我擔心,你周圍有成千上萬的危險……假使你留在這兒,你會死去。
“你應該在安全的地方,並且儘可能離開這兒遠些。這種地方是有的,它在南美洲的另一邊,在南美洲西方,太平洋的圖阿穆圖群島,或者叫作低地群島的一個島上。
“你確定走哪一條路呢?你可以從北方,或者從南繞過南美洲往西方去。兩條道路各有優點和缺點。北方的路稍微遠一點。此外,選定了這條路,你得從大西洋經巴拿馬運河遊人太平洋,這是危險的,人家會捉到你,尤其是在水閘里,或者——你稍一不當心,就會被輪船壓死。
“但是,你自己始至終可以在濕水裏游,經過南端的道路比較近些,然而,走這條路線你要在南方寒冷的海水、靠近浮冰邊界游,特別是如果你要繞過火地島的合恩角,麥哲倫海峽風浪非常大,在這些漩渦里,甚至你在水底也會粉身碎骨。
“所以,與其游過麥哲倫海峽,我勸你不如多走些路,繞着合恩角。海水是逐漸變冷的,我希望你能逐漸習慣,保持身體健康。關於食物,你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它同水一樣。你用我為你定製的特珠儀器來確定經緯度。不過這些儀器會使你覺得有點兒累贅,而且束縛行動的自由……”
“我帶李定去。它背行李。難道我能夠跟李定分離嗎?”
“好極了。你會到達圖阿穆圖群島的,剩下的是找到一個幽靜的珊瑚島。這小島有個標誌:它上面矗立着一根桅杆,桅杆上掛着一條大魚,作為風標。”
薩里瓦托爾使伊赫安德爾養成了耐心靜聽,不打岔的習慣。但是他講到這個地方時,伊赫利安德爾忍不住了:
“我在有魚風標的島上會找到什麼呢?”
“找到朋友。找到忠實的朋友,他們的關懷和體貼,”薩里瓦托爾答道。
“那裏住着我一位老朋友——法國科學家阿爾孟-維裡布,著名的海洋學家。他們從我的信上知道你,我相信,他們會把你當作他們家庭的成員,象親戚一樣……你的答覆是能寫成一部科學著作的,你將為科學服務,從而為人類服務。”
“還有一點忠告。你一到海里——這甚至在今晚就會發生——立刻經過水底隧道游回家(家裏現在只有忠實的吉姆),拿了航海儀器、刀和其它的東西,找着李定,在太陽升上海面以前便動身。
“別了,伊赫利安德爾!不,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