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清晨，楊雪家門前的空地上，一群老年人正在隨着輕快的音樂跳迪斯科。民國穿着楊雪父親的衣服站在那裏看。旁邊，彭老坐在凳子上看掛在樹上鳥籠子裏的鳥。楊雪和父親走出家門，和彭老打招呼。

楊雪父親對民國說：“你是患者，站在這兒幹什麼？快回家去！”

民國：“早上好！”

“等等，你沒吃早餐吧？”楊父從兜里掏出兩張5元錢遞給民國，“給，肚子餓了，隨便買點什麼吃吧！”

民國拿着錢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着楊雪說：“開什麼玩笑？要給就給，不給就不給，這點錢算什麼！”楊雪避開了民國的眼睛。

楊雪父和藹地說：“你說的是謝謝呀？不用謝。楊雪，走吧。”

楊雪和父親騎着自行車走了，民國想叫住楊雪和她父親，又止住了，莫明其妙地看着手裏的錢。彭老笑眯眯地看着民國。

蓮淑早早來到北京小吃一條街，拿着有照相功能的手機拍照，並用PDA記錄著。中國的上班族們在忙着買饅頭或米粥。蓮淑一邊走一邊觀察吃早點的人們一邊記錄，她按下手機上的錄音鍵對着手機說：“北京人的早點多是買着吃，簡單，實惠！”

前面傳來叫賣聲，蓮淑走過去，原來是賣羊肉串的，人們正在排隊等候。蓮淑好奇地排在後面。民國也來到了小吃街，兩隻手插在衣兜里晃蕩。他看着琳琅滿目的小吃，不時從褲兜里拿出那5元錢的紙幣看看又揣回去。嘴裏說著：“這點錢能買什麼呀？”前面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循聲望去，突然瞪大眼睛！

賣羊肉串的小攤販拿着50美元大聲說：“大清早的，我忙得要命呢，這麼大的票子叫我怎麼給你找？給零錢！零錢！”他把那張50美元的紙幣還給蓮淑。

蓮淑拿着已經吃了一多半的羊肉串，為難地用韓語說：“怎麼辦？我忘了換零錢了！”又用漢語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有零的，有沒有別的辦法？”

那攤販拿出5元錢：“連5塊錢都沒有嗎？真是，我說小姐，沒看見後面的人都在等着嗎？沒辦法，你就先在一邊等着吧！等到能找零錢的時候再說！”

民國在人群中看着蓮淑，努力地想：在哪裏見過呢？蓮淑又生氣又着急，用韓語說：“那到底怎麼辦？急死人了！”

這時，民國擠進來往攤販手裏塞了一張5元錢，對蓮淑說：“別給韓國人丟臉了！沒錢還說大話，一點都不酷！”

蓮淑看着民國，怔了一怔，迅速反應過來：“哦，啊？啊！上，上次在飯店？”

民國點頭：“記憶力倒是挺不錯嘛！”

蓮淑看着民國：“你倒挺會抓機會，只用5塊錢就報復過來了！你是幹嗎的？”

民國神秘地說：“國家機密！”

蓮淑不再追問，看着民國穿的不合身的舊衣服，又問：“你怎麼穿成這樣？”

“這是中國政府的機密！”

“哈哈哈……不傻嘛！”

“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蓮淑笑道：“什麼呀！就這麼釣女孩子呀？”

民國低語：“切！這個女人自我感覺太好了吧？”對蓮淑說：“我只是想還那50美元！今天已還了5塊，剩下的以後再還。我羅民國可不是一般人物！”

蓮淑開玩笑地說：“羅民國，一定要還清哦！”

“只還你錢，你就喊萬幸吧！要是以前，真是。”

蓮淑問：“好了，你了解這裏的美食街嗎？”

“這兒？我就住在附近，怎麼了？”民國似乎成了北京通。

“那你今天幫我做事，就當還錢了。”

“做事？做什麼事？”

民國成了蓮淑的臨時僱員，跟她在小吃一條街上逛，蓮淑拿肉串給民國，民國大吃大嚼。民國滿足地笑了，蓮淑連忙熟練地用手機拍下來。

蓮淑認真地作着調查，有什麼想法就用PDA記下來。開始時民國還感到好奇，但不久就開始打起了哈欠。

民國看見一個美女就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這時，蓮淑買了雪糕叫民國，民國一轉身，雪糕剛好蹭到了民國的嘴上，像刮鬍須時塗的泡沫。蓮淑笑着用手機把民國的樣子拍下來。民國乾脆擺樣子讓她照個夠。蓮淑覺得民國跟第一次見面時不一樣了。

楊雪回到家裏，沒有見到民國，直到天黑了也沒見民國的影子。楊雪拿出那幅扯壞的畢業作品，認真地修復起來。直到作品修好，還沒見民國回來，她把作品捲起來裝進畫桶，自語道：“到底去那兒了？真是無藥可救！”

一輛高級轎車停在衚衕口，民國和蓮淑從車上下來。蓮淑與民國握手：“民國，我這是第一次主動與男士握手。”

民國握緊蓮淑的手：“是嗎？那我太榮幸了”

蓮淑笑道：“你真有做演員的天份呀！”

“演員？”

“專業演員！”

民國仍緊握着蓮淑的手：“連電話號碼都沒弄到，還專業呢？”

“電話號碼？男人不是更喜歡得之不易的嗎？不是嗎？”

民國說：“我不喜歡太複雜！”

蓮淑噗哧一笑：“那我得先解放了自己的手才能給你拿名片啊！”

民國這才放下手：“對，對不起！”看着手說，“這傢伙見了美女就不聽話！”

蓮淑滿意地笑了，民國也笑了。蓮淑從包中拿出名片遞給民國。兩個人的手再次碰到一起，相互看着對方。這時，楊雪從院子裏出來，吃驚地看着他們兩個人，皺起眉頭：“風流鬼……”

夜晚，楊雪家客廳里傳出民國的嚎叫聲：“啊啊～啊～你要殺死我呀！”

楊雪父親正在民國的屁股上擦藥膏。楊雪站在房間外面，看着別處自言自語：“不疼才怪呢，這樣還到處亂竄！”

民國聽見了楊雪的話，說：“什麼？亂竄？真是幸災樂禍！”

楊雪父親拍一下民國的屁股，民國誇張地慘叫：“啊……”在院子裏都能聽到喊聲。楊母在院子裏大聲叫起來：“快來！看誰來了！我們家來貴客了！”

楊母推門進來，看見正在療傷的民國，頓時皺起了眉頭，“那個韓國鬼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治療呢！”

“媽，誰來了？”

楊雪走過去。張東走進客廳。

“好久不見了，楊雪”。

“哦！張東哥啊！”

民國看着高高興興地楊雪和張東，心裏很不是滋味。

楊雪和父母把張東讓到沙發上坐下。民國知趣地出去了。楊母不住聲地說：“是啊，那時候，我就常跟你父母說這孩子有出息！”她看了一眼張東，又問：“對了，張東，你結婚了嗎？什麼時候……”

張東一邊敷衍着楊母連珠炮似的話，一邊不停看錶。楊父覺察到張東的情緒，就說：“啊，楊雪，你陪張東出去走走，你們好久沒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

楊雪母趕緊說：“是啊！楊雪去送送吧……對了！你母親還好吧？肯定很健康！”

楊父拽着楊母：“我們進去吧！”

民國一個人蹲在黑黑的院子裏，不斷往屋裏張望。楊雪陪張東走出來。民國乾咳着東張西望，張東奇怪地看了看民國，民國也覺得盯着自己的張東很奇怪。

楊雪沒理民國，和張東走出院子。張東看着楊雪：“楊雪，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我，我希望你能夠到我們公司來幫我。”

“我想找一家韓國企業上班。”

“為什麼要進韓國企業？聽說那裏工作很累，對待職員也太苛刻。”

楊雪說：“張東哥，你知道最近流行的韓流吧？韓國歷史上曾經是中國的附屬國，而且是分裂形成的小國家。這樣一個國家現在卻影響着眾多中國人。我想知道那是一股什麼力量！”

“好吧，這件事以後再談……不過，以後我們能經常見面嗎？明，明天……”

這時，傳來一聲怪叫：“楊雪！看看我！”張東回頭一看，民國正在大門口探出腦袋。

楊雪說：“張東哥我得回去了。我家來了個奇怪的客人！”

張東掃興地看着楊雪，又看了看民國，很不高興地說：“好，好吧。你回吧！”

民國羨慕地看着楊雪送張東，覺得自己像個可憐蟲。他酸溜溜地說：“誰呀？這麼晚了，一個大姑娘還跟着男人走？”

“羅民國！你管得着嗎？”

“住在一個屋檐下，問問也不行嗎？”

“我討厭沒有教養的人”

“嘿！我看那個人也不怎麼樣！油頭粉面的。老是盯着我看！”

楊雪看着氣鼓鼓的民國：“怎麼了？！”

這時，江白氣喘喘地跑進大門，對民國說：“喂！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民國用手指着自己：“我？”

江白拉着民國跑了出去。江白帶着民國來到楊雪家前面的衚衕，在奉洙家附近停下來。那裏有幾個人在看牆壁上貼着的“足球比賽”海報。原來，江白要同民國商量足球比賽的事情。

民國有點明白了：“足球？怎麼突然問起足球？”

江白着急地說：“足球！footballgame！”

“啊！足球比賽！怎麼了？”

江白拿起一個有范志毅簽名的足球，指指民國又指指自己：“已經決定了，我們倆組隊同他們比賽。”

民國看着江白：“什麼？你跟我？咱們來個足球比賽？”

江白點頭：“對！足球比賽！洪明浦第一！洪明浦的朋友第一！”豎起大拇指。

“啊，洪明浦的朋友就一定會踢球呀？我要是拒絕就沒地方睡覺了是不是？我現在還有什麼不能做！OK！那就比吧！比！”

江白喜出望外：“OK？哇，民國哥真是個好人！”江白擁抱民國，“等等，我馬上去通知他們。”說完馬上匆匆跑出去。

民國在後面喊：“江白！去哪兒？喂！小子！”

江白不應聲，消失在遠處。民國看見江白留下來的足球，彎腰撿起來：“唉！為什麼偏偏那麼說！”他拍一拍足球，“又要傷腦筋了！”說著踢了一腳，足球飛向空中，“啊？啊！”

奉洙和泰勇正在院子裏喝酒。“來！忘掉一切，乾杯！”泰勇端起酒杯，正要和奉洙碰杯。突然一個足球從天而降，掉在兩個人中間。兩人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然後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了。這時，民國推開大門走進來。

泰勇不悅地說：“這，你是誰呀？”忽然認出來了，“你，你！”

民國也認出了泰勇：“哇，沒被警察抓起來嗎？”

泰勇握緊拳頭說：“你想對我說的只有這些？”

民國這才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他趕緊說：“不，不是。我以為你也跑了嘛。”

泰勇大叫：“好啊，你自己找上門了，給我賠！”

民國不解：“賠？賠什麼？”

“那天你在市場撞翻人家的攤子，他們的損失是我賠償的，你是不是應該還債？”

“什麼大事呀！別擔心，等我回漢城連本帶利還清不就行了嗎。OK？”

泰勇還在叫：“馬上還我！”

“馬上？好！不過回漢城我得買飛機票，能不能借給我點。”

泰勇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奉洙聽了半天後插話了：“不，不管怎樣，歡迎你！我叫張奉洙！”向民國伸出手。

民國看着酒桌，又看看奉洙：“歡迎？真的歡迎嗎？”遲疑地伸出手和他握手。

江白回來找不到民國，就又回到楊雪家的院子喊：“楊雪姐姐！楊雪姐姐！”

楊雪從房間裏走出來。

“楊雪姐，看見民國哥了嗎？”

“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他沒回來呀？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楊雪擔心地隨江白走出去，這麼晚了，這個傢伙能去哪兒呢？

奉洙家院子裏，民國、奉洙、泰勇在一起喝酒。奉洙問：“你是說，一旦到了漢城就什麼都能解決，只是沒有旅費？”

民國拿一條辣白菜塞進嘴裏：“是啊。”他突然抓住奉洙的手，“一定要幫我。”

泰勇嘲諷民國：“原來你誰都能粘上啊！”

民國求奉洙：“既然說出來了，就借我點錢或者讓我賺點錢，求你幫幫我！”

奉洙哭笑不得地看着民國說：“第，第一次，有人向我借錢。”

江白和楊雪來到奉洙家所在的衚衕，東張西望地往奉洙家方向走來。江白說：“他也沒地方可去啊，或許民國哥有什麼不愉快的事？”

楊雪想，是不是自己的話傷了他的自尊心。這時，有人從奉洙家咋咋呼呼地走出來，原來是民國和送他出來的奉洙和泰勇。看來三人都喝得差不多了。

民國回過頭來：“說好了！給我找工作！明天我早點來！可別逃走了！”

奉洙笑着說：“走吧，快回家……”

“好，那我回我們家了！”民國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好地方在向我招手……”

楊雪看着這情景，先是覺得可笑，后又生氣，她看着走過來的民國，等民國走出衚衕，楊雪一把抓位民國，拉着他向小區公園走去：“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進了公園，楊雪默默看着夜空，好一會兒沒說話，民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你不是說有話說嗎？”

楊雪慢慢回過頭來看着他：“打算在我們家待到什麼時候？”

民國有點不高興：“知道了……”

楊雪說：“我覺得很累，媽媽，還有爸爸，我，你別誤會……其實，中國人很忌諱讓陌生人住進家裏。”

民國說：“知道了！我也想快點回漢城！不過，我要說一句，我是楊雪父親的客人，不是楊雪的客人。楊雪沒有資格讓我這樣做或那樣做。”

楊雪急起來：“你……”

民國盯着楊雪：“難道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楊雪無言。民國接著說：“比如……”

楊雪緊張地盯着民國。民國厚着臉皮壞壞地笑看着她：“對我有什麼無法壓抑的感情……”

楊雪避開民國的目光，民國繼續逗她：“怎麼辦？我越來越喜歡楊雪了……我……怎麼樣？”

楊雪生氣了：“你……太無禮了。”轉身跑走了，扔下一句“花花公子”。

民國長嘆：“在這裏沒有一件事順利……”

楊雪繞過衚衕見民國沒有跟在後邊，她停下來靠在牆上喘息，回頭看着民國的方向……

公園內，民國躺在長椅上，藉著路燈的光亮看着母親的相片。“媽媽，我……在這裏遇見了很像媽媽的女人。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我還沒有遇過說不喜歡我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