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克里斯蒂·科利在聯邦調查局內的特別行動部門按照他的指示,對國會和蘇格拉底俱樂部的要員進行了監視和竊聽,科利每天一早先讀一遍他們送來的報告,特別行動部門把這些材料都輸入電腦,科利自己在辦公室內也有一台電腦,存放秘密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操縱這台電腦的密碼。
這天上午,他從電腦中取出戴維·詹特尼和克萊德。科爾的檔案,他有種預感,詹特尼這個年輕人可能會弄出麻煩,科利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次他相信一定也錯不了。他不用再擔心科爾,那個小夥子後來迷上了賽車,結果一頭撞死在了猶他州普羅市郊外的懸崖上。科利打開終端機,審視着屏幕上戴維的錄像式的連續照片,這是一張敏感易變的臉,有一雙黑而幽深的眼睛,可能是受到某種影響的結果,他漂亮的面孔馬上起了反應,變得僵硬、疹人,是當時的情緒不住呢?還是他就長這麼一張臉型?詹特尼目前處在比較松的監視之下,現在只是預感。科利把電腦中有關詹特尼的文字材料也看了一遍,他更有了把握,他對自己的預感感到滿意,戴維·詹特尼無疑是還在孵育中的一隻壞小雞,但他就要破殼而出了。
劉易斯·莫切在聖莫尼卡遇到的槍擊原來就是戴維·詹特尼乾的,他這麼做是為了一個叫艾琳。弗萊徹的姑娘。艾琳聽說有人朝莫切開槍,使他險些喪命,感到非常痛快,可是,儘管她每天晚上都圍在她的情人的身旁,聽他訴說衷腸,但她一直不知道這就是他乾的。
蒙大拿大街有家著名的菲爾瑪麵包鋪,那兒出售美國最好的麵包。艾琳是商店的售貨員,戴維常去她那兒買些餅乾、麵包什麼的,不時和艾琳聊聊天,這樣他們就認識了,一天,她對他說:“晚上願意去吃頓飯嗎?我們各掏一半。”
戴維朝她笑笑。她不是個典型的金髮碧眼的加利福尼亞姑娘,胖胖的臉蛋兒,神情凝重,身材豐滿,但不胖,看起來她稍微比他大些,她二十五,但灰色的眼睛活潑可愛,談起話來顯得很機靈,挺不錯。於是他說:“好咧。”說心裏話,他孤獨着呢。
他們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就這樣談起了戀愛。艾琳。弗萊徹既擠不出時間培養點兒深入關係,也沒有那個意思。她住在娘家,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她熱衷於搞當地的政治事務,還對東方家教很着迷,這在南加訓的年輕人中格外不尋常。對詹特尼來說,和這種女孩的戀愛,不啻是個新體驗。
艾琳常帶着她的兒子坎貝爾去參加會議,一開開到半夜,有時她僅僅就是小孩往一張印度毛毯里一裹,放在地板上讓他睡覺,自己在一旁激烈地辯論某個政府官員候選人的優缺點,或是侃侃而談她對東方家教的新的體會。戴維有時也去,就躺在小孩的旁邊。
戴維覺得這是種最好的戀愛形式——他倆沒有任何共同點。
他討厭家教和政治,而艾琳則不喜歡電影,只喜歡看外來宗教和社會生活方面的書籍。
但他們樂於保持這種夥伴關係,相互彌補,相得益彰。他倆發生性關係的時候,常常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友好,艾琳有時在做愛時顯得十分溫柔,但隨後很快就恢復常態。
好在艾琳愛說,戴維卻樂於沉默。他們躺在床上,艾琳能呼叨上幾個小時,戴維只一聲不吱地聽,有時她挺有意思,有時則不。
比較有趣的一件事兒是在聖莫尼卡房地產商和小房主及房客之間無休無止的鬥爭,詹特尼對此感到同情,他喜歡聖莫尼卡,喜歡那些二層樓的一排排公寓、沿街的商店、西班牙式的小別墅,以及整個城市那種安溫寧靜的氣氛,完全沒有象在他的家鄉猶他州里的宏大的摩門教禪堂里那種冷冰冰的東西,他喜歡遼闊的太平洋,在聖莫尼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成堆的鋼筋、水泥、玻璃,太平洋一覽無餘地躺在你的眼皮底下,心曠神信。戴維把艾琳看作是反對惡魔般的房地產商、保護這一片人間勝景的女英雄。
她談她的當代印度教的領袖們,還聽他們的演講錄音磁帶。
她從小就聽慣了摩門教那些板着面孔的牧師的說教。相比之下,印度教教長們的演說要更有趣、愉快得多,他們的信仰更富有詩意,他們的神奇事迹和傳說比起摩門教的天使莫羅尼和金聖經的說法來,更為純樸、幽深、空靈。但是最終,印度教也一樣讓人覺得厭煩,他們主張摒棄功名利祿,而這些正是詹特尼竭力所追求的。
艾琳說起來就沒完,即使她絮叨的是雞毛蒜皮的事,她也眉飛色舞。不象詹特尼,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意義。其實是再平庸不過。
有時,她說得起勁兒,深刻地剖析自己的情感,她談上一整個小時,戴維也不打擾她,他覺得她象天上的一顆星星,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他自己則恍如墜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墜落,墜落,而她卻一點兒也沒有注意。
他喜歡她在物質生活方面的大度,她渴望精神感情。她從不真正地憂傷哀愁,從不讓自己陷入那種無底的黑洞。她是一顆越長越大的星,從不失去自己的光亮。感謝上帝,應該是這樣的,他可不願意把她一起拉下黑暗。
一天晚上,他們去離馬裡布不遠的一個海灘散步,一邊是大海,另一邊是一排排房子,然後是山,戴維·詹特尼覺得這真有點兒奇怪,怎麼恰巧就在大洋邊上橫卧着一座山,顯得很突兀。艾琳帶着孩子,拿了兩張毯子和枕頭,他們在海灘上找了個地方,小男孩被裹在毛毯里,一會兒就睡著了。
艾琳和戴維在同一張毛毯上坐下,眼前的夜景美麗如畫,深深打動了他們,他們凝望着藍黑色的大海,月光如洗,浪濤聲聲,海鳥飛躍,片刻間,一股愛意湧上他們心頭。
“戴維,”艾琳說:“你從來沒跟我真正談起過你,我渴望愛你,而你卻不讓我了解你。”
戴維深深感動了,他有點神經質地笑笑,說道:“你要了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一個‘十英里摩門’。”
她不懂什麼是“十英里摩門”。“呀,我還以為你不是一個摩門教徒。”艾琳說。
“如果你出生在摩門家庭,你受到的教育就是你不能喝酒、抽煙,或通好,”戴維說,“所以如果你干這些事的時候,你得弄確切了避開任何認識你的人至少十英里遠。”然後他給她講了他的童年,講他多麼憎惡摩門教會。
“他們教你說,假如對教會有利,你就可以撒謊。”戴維說,“這些道貌岸然的雜種向你灌輸什麼狗屁天使莫羅尼和金聖經。他們還穿什麼‘天使褲’。雖然我知道我爹媽從來不相信這個,但我家的晒衣服的繩子上仍然掛着那些操他媽的什麼‘天使褲’,這會是你見到過的最可笑的事情。”
“什麼是‘天使褲’?”艾琳問道,她捏住他的手,鼓勵他繼續講下去。
“就是種特別的長袍,他們假裝容上這種東西,就不會總縱慾造愛。”戴維說,“但他們實在太無知了,不知道十六世紀的天主教徒就穿過這種類似的衣服,一整條長袍套住你的全身,只開一個孔,這樣你雖然能造愛,卻可能沒什麼樂趣。我小時候常看見洗衣房裏掛着‘天使褲’,我知道我的爹媽木買這狗屁玩意兒,但我爹是教會裏的長老,所以他們就得把‘天使褲’掛在外邊。”戴維哈哈大笑,嘆一口氣,“上帝,什麼宗教?”
“挺好玩兒,但太愚昧了。”艾琳說。
戴維想,你那些他媽的什麼印度教教師爺又能開化到哪兒去,他們告訴你什麼牛是神聖的,什麼再生輪迴,此生受劫,來世報應,什麼狗屁揭摩,聽起來象巫術。但艾琳想讓他繼續說下去,她感覺他有些緊張,把手滑進他的襯衣里,覺得他心跳得厲害。
“你恨他們嗎?”她問。
“我從來不恨我爹媽,”池說,“他們總是很疼我。”
“我的意思是摩門教會。”艾琳說。
戴維說:“從我能記事起我就恨教會,小孩子的恨,我恨那些長老們的臉,恨我爹媽對他們的順從勁兒。我恨他們的虛偽,如果你不聽從教會的管制,他們甚至會把你殺掉。
他們還做大買賣,生意和宗教成一體,我爹就是這麼發的。不過,我告訴你找最深惡痛絕的一件事,他們有一種頭頂抹油的特殊受戒儀式,教會裏的頭頭們先偷偷地使自己受了戒,這樣他們可以比別人早升入天堂,就象你在等車或在飯館吃飯時誰把你一把推到了排着的長隊的前頭。”
艾琳說:“除了印度教之外,大多數宗教都是這樣。你該仔細體味一下揭摩的真諦。”
她吸一口氣,又嘆一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努力使自己保持純潔,不貪婪金錢,不和那些苦苦眾生在物質財富上你爭我搶,我看重的是心靈的純潔。這些天我們正在開會,聖莫尼卡現在遇到了可怕的危機,如果我們不緊急行動起來,房地產商就會侵吞我們的一切東西,在這兒修滿高樓大廈,提高房租,到時你、我就得被迫離開我們所住的公寓。”
她說呀,說呀,戴維·詹特尼又成了一個安安靜靜的聽眾,他真願在這海灘上永遠躺下去。把自己理在無限的時空、埋在良宵美景、埋在這個純樸姑娘的懷抱里。她看起來對任何事情都無所畏懼。她又向他談起一個叫劉易斯·莫切的傢伙,這家隊賄賂市議會,妄圖修改房建和房租的法令,她看起來知道不少莫切這個傢伙的情況,她研究他,聽看來這傢伙蠻可以在摩門教會裏做個長老。
艾琳最後說:“如果不是和揭摩的要求相抵觸的話,我真想殺死這個雜種。”
戴維哈哈一樂說:“我殺掉了總統。”接着給她講了那個行刺謀殺的遊戲,他是刺客,也在那一天成了楊伯翰大學校園裏的英雄,“學校里管事兒的摩門長老們把我趕出了那地方。”他說。
這時艾琳的小兒子醒了,大概是做什麼夢了,大喊大叫,艾琳哄着他,對戴維說:
“莫切那傢伙明晚請幾個市議員吃飯,他帶他們去邁克兒飯莊,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要賄賂他們。我確實是想開槍打死這個雜種。”
戴維說:“我不擔心我的羯摩,我給你打死他。”他倆笑了。
第二天戴維把他從猶他州帶來的自動步槍擦洗收拾好,他一槍打碎了劉易斯·莫切的豪華轎車的擋風玻璃,他並沒有打算真瞄準車裏的哪個人,但實際上他不由自主地差點兒結果了莫切。他只是心裏好奇,看看自己是否真敢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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