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痴
幾個月的寵愛,是他不懂節制,他快把她寵到天上去了。
一天她希望可以給一個她非常喜歡的時裝設計師顧林做一點表心意的事。她充分地利用了她天生就具備的驚人的社交號召力,準備請柬,準備菜單,準備鮮花。她開開心心地忙碌着,進進出出,他知道她已經把他的家當自己的家了。他看到了她穩穩噹噹地把她的心收放在了他的身邊。他的家裏,他的心上,看他一副功夫不負有心人的滿意狀坐在沙發上抽着煙
斗,看着她歡悅得像一隻快活的孔雀一樣跑進跑出的樣子,他眼睛裏的那一股滿意,感激,好奇,要加入,要巴結的心情全部寫在眼睛裏。
她和友人大多講中文,他聽不懂,插不進來的感覺,他當然着急,就只能拼了命地給她燒咖啡、端咖啡、拿點心,實在沒事做了,他就幫她按摩後背,聽着她稀里嘩啦對着電話一會四川話,一會兒雲南話,一會兒普通話地熱鬧着。她操着滿口的四川話在電話里跟對方講中式傢具的價格。講成功了,一臉的興奮樣轉過面來,看着他正跪在地上,一點兒一點兒按摩着,親吻着她的大腿,一雙柔情似水的藍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都是對她深深的愛意,她突然地意識到了,這個男生完全戀愛了。
他除了必須要去上班以外,已經不可以離開她了,她心疼極了地回吻着他,從沙發吻到了地上,從地上吻到了睡房,從睡房吻到廚房,從廚房吻到了洗水間。她不知道為什麼戀愛的人這麼喜歡親吻,吻的時間也是嚇死人的長久。目送已經遲到上班的他匆匆離去,轉過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的嘴唇是否被吻腫了。
在家裏擦了一點潤膚油以後,她開始一個人在家又是拉,又是推,有時坐在地上又是用雙手雙腳推拉,一個女人在家搬家的力量和樣子要是有攝像機錄下來的話,是很嚇人的。這麼瘦小一個女人,幾個小時下來,一向寬大的客廳里的笨重的傢具全被她推到其他幾個房間裏,甚至搬到大院裏面的角落中堆放了起來,這些從挪威王國千山萬水,飄洋過海運來的代表他們國家身份的傢具,就被她這個被寵着的女人一點都不心疼地給人家堆在了中國外交公寓的角落裏。
被寵的女人任性起來,男人是拿她沒辦法的。
去商店裏抱來一大匹的大紅絲綢鋪在整個大廳中間,用整幅的絲綢鋪在地上,看起來很是奢侈。站在旁邊幫助鋪地的阿姨心疼地叫着,“這麼貴的絲綢鋪在地上,真是太過浪費,晚上客人一踩全髒了,洗都沒法洗”。她一邊鋪着地毯,一邊在心裏想着,人生的日子裏面,偶爾狠狠地奢侈一把,真的不算過份。但更多的時候,她仍然是很相信心靈才是物質。她總是告訴自己,先把人做好,把日子過好,才會到達人生致頂的高峰,找到生命的究竟。
時裝表演會是7:30分開始,食物、音樂、鮮花都準備好了。她去浴室泡了一個玫瑰浴。泡在浴盆里,心裏興奮今天晚上這場秀。電話響了,以為是他,卻是一個很好聽的中國女孩的聲音“喂,請問他在家嗎?”她答“他不在家,他在使館”“ok,你是誰啊”,對方聲音咄咄逼人,她答“我是他的阿姨(傭人)”對方很放心地掛了電話。她沒有很快把電話放下,心裏想着,就在這幾天裏,北京城裏又會多一個女生要受委屈了。去廚房燒了杯咖啡,和廚師計劃應該先做哪個菜。電話又響了,又是一個中國女生的聲音,很不客氣地叫她,聽她一接電話就衝著來了一句“母狗”,就掛線。她站在屋裏的絲綢布上,傢具都不在了,客廳顯得好寬大,好清空,想着這個男生才來中國幾個月,乖乖一個男孩,怎麼這麼有本事把家裏的電話給到這麼多女生的手裏。一個下午,一個兒被當“阿姨”,一個兒被叫成“母狗”,真是莫名其妙。
把咖啡喝完,放了盒印度音樂,剛才那點不愉快轉眼就沒了。想到他回來也不告訴他,不可以給他機會在她面前長志氣,以為中國女生都追他,她是不給他這個機會的。
準備好她自己的裝束后,她開始把要表演的衣服掛了出來。其實,表演的衣服都在她自己的衣櫃裏。顧林很疼她,太多的首件設計作品都在她手裏。她一面把衣服都鋪在他的大床上,一面也在心裏為他佈置了一個任務,就是打燈光。
門鈴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手裏一個規規矩矩的公文包,一面急着解領帶,一面在她前額親吻了兩下。他親吻她前額時,儼然是父親回來親親寶貝女兒一樣,充滿着深深的疼愛。他總是給她一副大丈夫大男人,真的是一股天垮下來他都先擋着來保護她的樣子。只是,每次看着坐在她對面的這雙純凈的一點生活痕迹都沒有眼睛,她在心裏感嘆着人和人之間是多麼的不相同。感覺長大的環境對一個的氣質,思想,對生活的樂觀是可以這麼的不一樣的。他的這雙眼睛只能適應他的國家那樣簡單的國度。她不一樣,她太複雜了,她有家人、民族、前途,她只是一個心靈不能輕鬆的女人,一個人在內心頂着,扛着這股巨大的壓力,在生活的底層和高層中間來回穿梭,這路口所經歷的種種際遇。
往常的時候她坐在書桌前面,會覺得文字很窮,因為文字已經不可能表達她的心路歷程。她的生活被媒體炒得熱鬧,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心裏真正的心思和她的生活就像橡膠皮一踩到底了,你只要一松腳,她立即又彈回去,堅強的氣勢不定幾個人可以擁有,就如好朋友對她的感嘆一樣“你就像天地間的一顆種子,風把你吹到哪裏,你就長在哪裏”。
他是聰明的男人,他聞出來她的辛苦,但他又是不可能真正體會到她的心思的!就像一個從原始森林裏去采磨菇的人,當他把磨菇帶下山來,送到買主的手裏后,告訴買主他是怎樣辛苦地從山上把這些山珍送到他手裏,買磨菇的人能感覺到這一路的辛苦,但卻是不可能真切體會到這整個過程的辛苦,采磨菇的人是要趕在一場大雨之後趕到山上,在濕濕的森林中慢慢尋找。大朵的磨菇通常會長在腐爛的樹上,你一不小心,一腳踩空,你便會有墜入湖底,陪進性命的危險,如果沒有在這趟路上走過的人是很難明白這其中的經歷的。
她把他的睡房裏堆滿了各種中式絲綢的衣服,洗手間一地的鞋子,客廳的傢具抽屜里放着他家祖宗八代傳承下來的挪威銀器,餐具卻被她堆到大廳外面的走廊里,完全沒保護地放在那。他一臉驚訝地轉完了每一間房子,他到底沒有流露出對他私人物品不尊重的溫怒來,尤其對一個外國來的外交官來說私隱是極為重要的。
她沒有管他怎麼想,也沒有想他覺得這個女人霸道得不可思議,她知道他寵她,他捨不得責怪她。
她去廚房給他拿一個啤酒,他也來到冰箱邊,怔怔地注視着她,“這些這麼笨重的傢具你是怎麼搬動的?”她笑笑回答他“毛主席說過‘女人能頂半邊天的’,我大小姐也是可以幫你頂的!”他拉起她的大袍子上上下下地檢查,看有沒有碰到哪裏,或留下什麼撞青撞腫的痕迹,嘴裏喃喃地嘀咕着,“千萬別傷着你了”。看着他那副無比珍愛她的樣子,她心再一次掀起一股幸福的高潮。女人被心儀的男生疼愛的那一分鐘,心裏是可以美麗到翻車的。她相信那一分鐘裏站在半開着的冰箱門前的她是非常美麗的。因為她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已經被甜蜜的感覺灌注得滿滿的!
時裝表演非常熱鬧,一堆好朋友、女生們在她和他的大床上裸着、站着,穿着白胸衣、白胸罩,滿床都是衣服、裙子。
老大使先生和在北京的北歐使館,商務人員、名人、名媛們滿滿一屋,熱鬧中充滿着濃濃的人情味,顧林是一個很有人氣的設計師,一點都沒有宣傳的時裝表演,齊齊一屋子的人來捧場,他一個晚上抱着放幻燈片的機器,一個老式的四方的大黑盒子,藉著幻燈機的光圈,他一個在屋子中間竄來竄去上上下下,滿頭滿臉的大汗淋漓,那件顧林特為他做的深藍色襯衫,已經被汗水濕透過好幾回了,那個大黑四方盒子的幻燈機抱在他懷裏四處竄,看着他那副專註勁,和那份盡心儘力的樣子,非常可愛。老大使平常不大參加這類時裝活動,那一夜居然站在人群中4個小時,那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這一分鐘想來,她心裏仍舊很深地感動着,很深地甜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