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力行的第一篇“重頭文章”果然發表了——《關於省屬高校發展前景的思考》,氣勢雄渾,思路嚴謹。袁楓不到十一點就出了辦公室,親自來到河州學院招待貴賓的臨湖軒安排中午飯局,然後一屁股歪進包間。說是等待客人,其實就是為了找個空子,研究研究老張的文章。他舉着報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很久,也沒發現什麼破綻,難道真的是老張的手筆?沒想到老傢伙還有這把兩刷子!要說不是他寫的,那誰是真正的作者?袁楓把河州學院所有的筆杆子都在心裏濾了一遍,沒有,肯定沒有。袁楓有點兒糊塗了,恨不能現在就去找任琳琳,一起琢磨琢磨。他看看手機,剛剛十一點四十,正準備給琳琳發個短訊,讓她晚上早點兒回家,沒想到手機卻叫起來:辦公室派去接客人的車馬上就到門口。袁楓急急忙忙下樓,邊走邊在心裏罵著,什麼熊客人,這麼早跑來等吃飯,真是沒見過世面!但他還是迅速地整了整靠在沙發上弄歪了的領帶,抹了一把臉,手掌落下來以後,一臉的怨氣已經變成了燦爛的微笑。出了大門,袁楓微微傾斜上身,小步快行,老遠就伸出手,學院的帕薩特剛剛停住,他就一手拉開車門,一手護住門頂,一個勁兒地對客人道歉:
“方先生,方先生,老早就盼着您大駕光臨了!張院長常對我們提起您,說您是當今不可多得的學問家!就盼着您來了,跟您好好學習呢!今天對不起,實在對不起,辦公室事情太多,沒能到賓館接您,真是不禮貌!”
說著,悄悄兒打量着來客。
來客方靜吾是張力行的中學同學,年紀自然也在五十六七。據張力行在電話中跟袁楓交代,此人在北京高校工作多年,可能就是個教授吧。他和老張三十年沒見面,聯繫也不多,這回出差路過河州,聽說張力行已是一方霸主,特意前來拜見。因此,張力行安排袁楓在酒店等客人,他說自己在市裡開會,肯定要遲到。袁楓聽出其中奧妙,依例而行,只派了小車司機去接,好進一步抬高張力行的身份。
但是,看過方靜吾第一眼,袁楓心裏就不太踏實了。首先是汽車停下來的時候,這位方先生並沒有動彈,顯然是在等人替他打開車門;其次,聽着袁楓一連串的花言巧語,他只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同時習慣地將一隻軟綿綿的大手放在袁楓手掌上,輕輕一按,就下了車;第三,下車以後,他竟然沒有再看袁楓第二眼,徑直進入臨湖軒,而且微微皺了皺眉頭。
袁楓直感到可能要壞菜,老張這位同學怕是來頭不小!可現在他沒有分身之術,不能離開客人,必須小心翼翼地服侍左右,但這樣一來,就沒辦法跟張力行通話,提醒他這邊兒的情況。
正在左右為難的當兒,包間的房門開了,一個飄飄洒洒的人物出現在眼前,是邱儀方。天氣涼了,邱儀方依然是一身中式灰粗布手工褲褂,手裏掂着兩個大大的山核桃,滿臉的鬍子七須八叉的,每一根似乎都帶着笑。正忙着親自給老方倒茶的袁楓眼前一亮:對啊,張力行的同學,不也正是邱儀方的同學?可老張並沒有吩咐自己請邱儀方,看樣子是方靜吾通知的!不管怎樣,邱儀方的出現還是給了袁楓一個機會,他趕快恭恭敬敬地把老邱迎進來,然後找了個借口出去給張力行打電話。
一分鐘以後,老張就出現在袁楓身邊。原來,張力行今天一早從家裏出來,根本沒進行政樓,更沒去市裡開會,就在臨湖軒開了個套間,休息得正好。接到袁楓電話,他立即意識到時過境遷,這位方仁兄很可能發跡了,還是小心為妙。
走到門口,張力行突然大聲責怪袁楓:
“告訴你客人一上車就要給我打手機,你就是不聽!開會有什麼關係?我們幾十年沒見面了,什麼會也沒有老同學的情誼重要!”說著,服務員已經推開包間大門。張力行快步走過去,雙手按住了準備起身的方靜吾,嘴裏還在埋怨:“老方,你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根本不理解我們這一代人的感情!”
然後,他又特別親近地指着邱儀方說:“老邱,你一上午跑哪兒去了?我給你親自打了三個電話,你都不接!你說你要手機幹什麼?老同學好不容易來了,要是找不到你,我怎麼好交代?”
邱儀方哈哈大笑:“我為什麼要讓你找到我?你又什麼時候找過我?我又什麼時候有過手機?”
“嗨,記錯了!記錯了!”張力行拍拍腦袋,神色自若。
“怎麼樣?我說我們老張有大政治家風度,不錯吧?”
邱儀方笑着問老方。
老方還沒說話,張力行先謙虛着:“什麼大政治家,最多是個一般化的。大學裏,多少也得懂點兒政治。”
方靜吾和邱儀方對視一眼,竟然笑得不能自已。好一會兒,方靜吾才強忍住笑,告訴張力行:“張兄,你要好好收拾他!他罵你呢,那句流行段子不是說了,干新聞的是僅次於政治家的職業說謊者!你可不能饒了他!”
“唉,我拿他是沒有辦法的,”張力行一臉無奈,“這傢伙,老婆不要調動,孩子不要安排,職稱人家不稀罕,給個官連開會都不來……”
袁楓明白,這真的是老張的肺腑之言。
酒過三巡,張力行已經打聽清楚,方靜吾依然在大學教書,雖然是個博導,可也“導”不到河州來,臉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只顧挑自己喜歡的菜往嘴裏送,酒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這時,只見一直按兵不動的邱儀方為自己滿滿斟了一大杯白酒,鄭重其事地端起來,大聲吆喝着:
“方兄、老張,我這個人比較散漫,但關鍵時刻還是要為學院發展出力的!現在,我敬老方一杯,滿的!”
說著,一仰脖,滿滿一杯“五糧液”倒進肚,坐下來,夾一口鮮嫩的小黃瓜:“我說,你評了那麼多高校申報碩士點的材料,我們河州學院的要是送到你那兒,你可不能打壩子!對不對,老張?”
“哦?”
張力行和袁楓都是一愣,伸出去的筷子竟然停在半空。
“你們還不知道啊?”邱儀方說,“看看,看看,情報工作極不得力!咱們這位老同學現在是評委,你們辛辛苦苦做的碩士點材料,很可能要送到他那兒去打分!打分,知道吧?”
“知道,知道!”
袁楓趕快倒了小半杯酒,站起來,小跑着“打的”到方靜吾跟前,“前輩,我給您端一杯,您隨意。”
方靜吾知道“端酒”是家鄉“酒文化”的最高禮遇,毫不推辭地一干而盡。張力行立刻批評袁楓:
“早就該端!只顧自己吃,現在才想起來,罰酒三杯!”
袁楓趕緊用小杯量着,一杯一杯往肚裏倒,三杯倒過,老方和老邱連聲叫好,直說現在的年輕人,厲害!袁楓喝過,沒有坐下,直接走到張力行身邊,給他連着倒了三杯酒,說張院長早上忙得來不及吃飯,剛才酒也喝得不到位,現在墊過肚子了,理當敬客。第一杯是同學聚會,第二杯代表河州學院,第三杯么,代表河州家鄉父老鄉親。
老張笑罵著:“越來越沒有規矩,你是院長我是院長?你倒幫着客人灌我喝酒!”
但還是一連三杯喝乾了,嘴一抹,夾了一筷子清蒸芹菜葉,高高舉着筷子勸老方:
“吃菜,吃菜!我這個人呀,吃遍天下好菜,還是覺得家鄉土菜最香!小時候,咱們還一起挖過野菜呢,你還記得不?那時候,我就奇了怪了,你怎麼就比我挖得多呢?”
老方哈哈大笑:“你挖什麼野菜,凈顧着抓蛐蛐了!我可是一心一意的!”
酒桌上頓時一片祥和之氣,賓主聊不盡的親熱話,說不完的兒時情。多少天不願喝酒的張力行居然一再舉杯,方靜吾也直喝得兩眼放光。時間不早了,老張放下筷子,對方靜吾說:
“兄弟,以後河州學院的事,還靠你多關照!”
方靜吾答得乾脆利落:
“你我之間有什麼說的?只要材料送到我手裏,你就放一萬個心!”邱儀方也醉眼蒙目龍地拍着方靜吾的後背:
“我對你說,你在家鄉有什麼事,不要客氣,我們老張講義氣,從來是‘義’字第一!”
老張也一連聲答應着:“那是,那是,在兄弟這一畝三分地上,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沒有辦不成的!”
一直保持清醒的袁楓突然有了一個預感。
果然,方靜吾張嘴了:
“別的也沒有什麼,就是恩師,對,也是我那岳父大人一位至交的女兒女婿,正在貴校。老先生桃李滿天下,在下是最不爭氣的弟子了,其餘的不是要員,就是院士。你們要是能照看照看他們夫妻,我去求求老先生,讓他給弟子們發個話,河州學院的事情,甭管是碩士點,還是改名,一切好辦,好辦!”
張力行聽得興緻勃勃:“哪一個?儘管說!沒有一點問題!”
“女的叫王採薇,男的叫李平原。”
袁楓立刻瞥了一眼邱儀方,他正若無其事地舉着一根牙籤剔牙,彷彿方靜吾的話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袁楓心裏笑着:邱老師啊邱老師,這回你裝得可不像!正常狀態下,誰都會豎起耳朵來聽,除非是早就知道要說的是誰!他又看了看張力行,見老張歪着脖子在想這兩個人,忙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兒做了介紹。
張力行恍然大悟:“不錯,不錯,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王若非王老先生的女兒女婿,很好,很好的,很有前途!”
說著,他放心地夾起一大塊魷魚,塞進自己的嘴巴,一邊吧嗒吧嗒地大嚼,一邊埋怨方靜吾:
“你應當早說,早說我就讓他們來一塊兒喝酒!”
袁楓在心裏冷冷地笑了。
當天下午,張力行就着手辦李平原的事,電話直接打給中文系。喬大海正苦於沒有機會向老張彙報林一南的事,放下電話直奔行政樓。進了張力行的辦公室,沒等老張說話,他先打開話匣子。除了再次介紹林一南如何如何人才難得,主要的話題就是林一南已經來過河州,表示願意在這裏工作,惟一的困難是他的關係現在還在京華大學,京華堅決要把他留下,所以檔案取不出來。喬大海向張力行請示,能不能採取比較靈活的方法引進人才。換句話說,是不是可以像外地一些大學一樣,為引進的人才重新建檔。
張力行已經有點兒不耐煩了,覺得喬大海實在是迂,就想給他潑點涼水:“院裏研究研究當然可以。不過,這個林一南,放着好好的京華大學不去,來我們河州學院幹什麼?”
喬大海感到不妙,馬上使出準備多時的一招:
“嗨,您這就想多了。我一再向他介紹學院的發展前景,特別是介紹您的魄力,您的學識,您的為人。人生在世,誰不願跟着一個好領導,干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現在這年頭,遇上個好領導不容易!昨天我還對他說,這麼多年,我在河州不求別的,就是圖個心情舒暢!人和萬事興嘛!再說,他對河州歷史上的幾位大詩人特別有興趣,說不定來河州也是做學問的需要。”
張力行點點頭。喬大海的話多少有點兒肉麻,特別是一口一個“您”,過分了,其實論起出生年月,他比喬大海還小一歲。但是,官大人就大,像邱儀方那樣,一見面就要提醒他才是當哥的,總讓人不快活。
看着眼前花言巧語的老喬,張力行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起來,語氣也就不一樣了:
“林一南的事,學院會想一切辦法解決。哪怕他只願意在河州干兩年、三年,也是有價值的。現在我問你一件事,中文系不是還少一個分管行政的副主任嗎?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喬大海摸不清張力行的意圖,吭哧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沒有。
老張說:“聽講你們系有個青年教師叫李平原的,人很不錯,文章寫得也好,是王若非先生的女婿,怎麼樣?能不能用啊?”
喬大海傻了。要說能用,天地良心,李平原哪是干行政的料?要是說不能用,誰知道老張和李平原有了什麼瓜葛?萬一追究起來,就是他喬大海壓制打擊人才!
急中生智,喬大海突然想到袁楓:
“我是有點兒官僚主義,跟這個李平原接觸還真是不多,只知道他學問是不錯。能不能幹行政,應當問問袁楓,他們是大學同學,想必了解得更全面。”
兩天以後,學院領導破天荒地在學期中間研究了一次人事問題。鑒於李平原科研能力突出,是河州不可多得的人才,為加強學校科研力量,院黨委、行政經過研究,特任命李平原擔任科研處副處長。此項任命一下,河州學院輿論紛紛。天真的以為學院真的開始注重青年人才了,連李平原這麼一個典型的書生都因為科研成績突出得到重用,我們以後有奔頭了!老謀深算的琢磨着老張這一步棋的真實意圖:有的說老董快到點兒了,李平原看來是他的接班人;有的說奇怪,怎麼會找到李平原?看他不是個會巴結的主兒啊?更有人猜測,是不是袁楓要掌權了?李平原是他的同學,王採薇和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任命下達后的那天下午,袁楓辦公室人來人往,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所有來的人都沒正事,不過想從袁楓這兒得點兒消息。袁楓把嘴封得嚴嚴的,堅持說這就是學院推動科研的新舉措。一直挨到快下班的時候,老邱哭喪着臉來了。
邱儀方往日閑雲野鶴般的神情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從不離身的大核桃也不知丟哪兒去了,一見袁楓,就大叫一聲:
“老夫錯也!”
然後跌進沙發不再做聲。
袁楓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邱儀方1977年考進河州學院,沒多久,就得到王若非先生的特別賞識。又過了整整七年,王老才相中李平原,並招了女婿。因此,邱儀方是李平原真正意義上的大師兄,加上王採薇現在在圖書館任職,人品能力頗得邱儀方讚賞,因此,多年來邱儀方總是儘可能地為李平原夫妻着想,只是他平素對權力不屑一顧,要用時,才發現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次,藉著方靜吾來河州的機會,揣摩着老張的心思,耍了個自鳴得意的小手腕,企圖給李平原兩口子創造機遇,希望他們有一個比較好的做學問的環境。誰知老邱不懂如今市場行情,不明白即便在大學裏,“照顧”也還是給個官兒做。李平原根本不是個當官兒的人,要他當官真是害他——學問可能從此做不成,官兒也當不出名堂,河州學院現擱着一個挂名的副院長小常,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可眼下大局已定,還有什麼辦法?兩天前袁楓得着張力行要“起用”李平原的信兒,立刻向邱儀方彙報,誰知老邱哈哈大笑着說:
“剃頭挑子,絕對是剃頭挑子!李平原不可能幹的,絕對不可能!”但是,神機妙算的邱儀方這回可是上了老當。昨天張力行親自找李平原談話,因為事先不知就裏,李平原來得戰戰兢兢,甚至拉了王採薇壯膽兒,可王採薇也不是個潑辣的人。說好下午三點談話,兩口子兩點鐘就站在袁楓辦公室門口。
一見袁楓,李平原一反常態,奔上去拉住他的雙手,躬着腰,一迭聲地問:
“老同學,我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張書記、張院長要找我談話,我真的沒做什麼,也沒說什麼,不會是那書有什麼問題?不行就不出了,你替我說說,我就不見他了,行不行?行不行?”
袁楓看了看他一臉的謙卑,再看看他身後同樣惶惶不安的王採薇,心裏真是打翻了五味瓶,疑惑、憐憫、悲哀、驕傲、感嘆,全攪在一堆兒了。他使勁兒從李平原手裏掙開,發現他還要往上貼,趕快坐進皮轉椅,手一伸,指揮他們夫妻坐在沙發上。接着,不由自主地端起院辦主任的架子,公事公辦地對他們說:
“沒什麼,張院長待人很親切的,現在還不到時間,等等吧!”
可是,話一出口,他就敏銳地發現,王採薇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於是,他立刻站起來,給他們一人倒上一杯茶,小聲告訴李平原:
“沒事,可能是人事問題。老兄科研有成績,起點帶頭作用嘛!”李平原雖然沒聽太明白,還是如釋重負,身子向後一靠,顯出日常的才子風範。
袁楓此時還不好對李平原說,老張要讓他做官。他很怕李平原知道后一時興起,揚長而去,那袁楓就不好向老張交代了。可是,他又必須還對這位老同學說點兒什麼,才能讓王採薇不在心裏瞧不上他。想了想,他認真地提醒李平原,見了老張不要信口開河,不要自己表揚自己,還有,千萬不要喊“張書記”,要叫“張院長”——老張喜歡別人把他看成學者、專家,再說,大學裏的書記也沒什麼實權。李平原十分認真地點頭,再點頭,然後,兩隻手平放在膝蓋上,雙目微合,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王採薇放了心,說要上班,沒等兩個男人答話,逕自下樓了。
整三點,李平原走進張力行的辦公室。目送着李平原的身影,袁楓想像着下一個場景。他真的希望李平原片刻之後就揚長而去,那會讓他感到安慰,感到這個學校還有一種精神存在。說不清為什麼,從進大學開始,袁楓就希望自己遠遠勝過李平原,但這麼多年來,內心深處又彷彿暗暗地希望自己現在的地位和發展還是不如李平原才好。剛才李平原的表現與其說是傷害了他自己的形象,還不如說是傷了袁楓的感情,傷害了袁楓多年來在心底小心翼翼呵護着的一種期冀。
然而,半個鐘頭以後走出來的李平原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興奮得一個勁兒地搓着手,竟然對袁楓反反覆復地念叨:
“感謝領導信任!感謝領導信任!”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已經走下兩層樓梯,李平原又猛然拐回來一趟,從門縫裏伸過一個頂着一頭乾枯黃髮的腦袋問袁楓:
“對不起,袁主任,剛才張書記,哦,是張院長,他讓我到哪個處當處長?幾樓?明天上班不?”
袁楓沒有把所有的過程告訴邱儀方,他不想讓邱儀方傷心,只笑着對邱儀方說:“平原挺樂意試試的。”
邱儀方一隻手揉着太陽穴,一隻手向袁楓伸出來:
“給根煙,要好的!”
一連噴出四五個煙圈以後,才慢慢恢復平日裏的神態:
“你沒有出賣我吧?”
袁楓點點頭。
“那就好,幸好老張在這種事情上,決不會把我供出來,不然的話,我死了無顏面對恩師,活着,怕也不好面對今後的王採薇嘍!”
說完,他抬起身,把手中的煙頭狠狠摁死在煙灰缸里,一歪一歪地下樓。這時候,袁楓才明白無誤地看出邱儀方的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