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毋庸置疑,沃爾特·沙利文的自殺不僅僅震驚了金融界。來自世界各地的達官顯貴出席了他的葬禮。葬禮在華盛頓聖馬太天主教堂里舉行,場面佈置得體,肅穆而又隆重。有六位顯要人物致詞悼念他。其中那位最著名的大人物把沙利文的偉大之處稱頌了足足有20分鐘,而且還談到了死者當時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以及在此巨大壓力下人們往往會做出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一些事情來。艾倫·里士滿致完詞,全場的人都跟着他流淚,浸濕他自己雙頰的淚水看來不會是假的。他對自己的演講技巧總是那麼得意。

長長的送葬隊伍魚貫而出,三個半小時之後,到達了沃爾特·沙利文生於此死於此的小屋子。豪華轎車在白雪覆蓋的窄道上勉強擠佔了一席之地,沃爾特·沙利文被人從上面抬了下來,緊挨着他的父母下葬在一座小山丘上,從這裏可以鳥瞰這個地區最富饒的山谷。

塵土掩蓋了棺材,沃爾特·沙利文的朋友們重新上路,回到了塵世俗界。塞思·弗蘭克審視着每一張臉。他看着總統回到車上。比爾·伯頓看見他,顯得有些驚詫,隨後點了點頭,弗蘭克也點了點頭。

送葬的人都離去了,弗蘭克開始觀察這個小屋。黃色的警戒線把屋子四周圍住,還沒有撤走,兩個穿制服的警察還在守衛。

弗蘭克走過去,亮了一下警徽,進了屋子。

世界上的首富之一竟然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自殺,真是頗具諷刺意味。沃爾特·沙利文就是霍雷肖·阿爾傑①故事中靠自己發家致富的招貼畫男孩活生生的原型。弗蘭克崇拜純粹依靠自己的本事、勇氣和毅力在這個世界裏奮鬥成功的人。又有誰不這樣呢?

①阿爾傑(1832-1899):美國兒童文學作家,作品深受少年兒童讀者歡迎,代表作為《衣衫襤褸的狄克》。

他又看了一眼那張椅子。屍體就是在上面發現的,旁邊還有一支槍,這支武器曾頂住沙利文的太陽穴。先是大而不規則的星狀傷口,然後就是那巨大而致命的腦顱崩裂。槍落在左側的地板上。死者手掌上出現的連帶創傷和火藥引起的灼傷促使當地人把它作為自殺來報案,因為此結論所依據的事實簡單明了。倍受喪妻之痛的沃爾特·沙利文為妻子殺了兇手,報了仇,然後自己也命赴黃泉。他的助手們確認沙利文已有幾天同他們失去了聯繫,這對沙利文來說是很稀罕的事。他很少到這種隱居之處,即使有,也會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屍體旁的一份報紙上面說殺他妻子的嫌疑犯已死。所有這些都表明這個人是有意結束自己生命的。

但是有一個小小的事實弗蘭克有意沒有向其他人講,並且一直索繞在他的心頭。他來停屍房那天見到過沃爾特·沙利文。會面期間,沙利文在幾張屍檢表格和一張他妻子的財產清單上簽字。

而且沙利文是用右手簽的名。

這本身並不一定說明什麼。沙利文可以以任何理由用左手握槍。槍上他的指紋清晰可辨,或許有些過於清晰了,弗蘭克心裏這樣思忖着。

這支槍具有這樣的表面特徵:這是一支黑槍,註冊編號已被巧妙地抹去,一看就知道是老手乾的,甚至連通過射程都不能確定它的來路。一支來歷完全不明的武器,這種槍往往只會在犯罪現場找到。沃爾特·沙利文有必要在乎有人會追查他用來自殺的槍支嗎?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因為提供給沙利文槍支的那個人有可能是從非法渠道獲得的這支槍,雖然在弗吉尼亞這個州很容易買到手槍,而且這個州東北部走廊地帶的警察部門對此感到非常頭疼。

弗蘭克看完屋內又踱到屋外。地上仍然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沙利文在下雪之前就已死去,屍檢證明了這一點。慶幸的是他的手下知道這所房子的地點。他們來找他,發現了屍首,那時他大概是死了12個小時。

雪不會幫助弗蘭克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整個地方渺無人跡,找不到人來詢問在沙利文死的那天晚上是否發現過可疑的跡象。

當地司法部門的同行從車裏鑽出來,急匆匆地朝弗蘭克站着的地方走來,手裏拿着文件夾。他和弗蘭克交談了一會兒,然後弗蘭克向他致謝,鑽進車子離開了。

屍檢報告說沃爾特·沙利文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11點和凌晨1點之間。但是在12點10分的時候沃爾特·沙利文曾給人打過電話。

巴頓-肖-洛德公司走廊里雖然寂靜無聲,卻透出使人不安的氣息。要是律師業務蒸蒸日上的話,電話鈴聲、接收電傳的吱啦聲、鍵盤的敲擊聲再加上鼎沸的人聲會此起彼伏,公司里的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在緊張忙碌。雖然公司里只有露辛達一人擁有私人直撥電話線路,平時每分鐘接的電話也不下八個,而今天她卻優哉游哉地讀着《時尚》雜誌。大多數辦公室都關着門,讓人無法看見裏面正在進行的除了少數律師沒有參加的激烈且常常是群情激昂的討論。

桑迪·洛德的辦公室門不僅關着,而且還鎖上了。有幾個合伙人貿然叩擊這扇厚實的大門,會猝不及防地遭到鬱鬱寡歡的主人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他坐在椅子裏,腳上沒穿鞋子,蹺在擦得鋥亮的桌子上,領帶沒系,領子敞着,鬍子拉碴,在用手可以夠到的地方放着一個喝得幾乎精光的烈性威士忌酒瓶。桑迪·洛德現在雙眼佈滿血絲。在教堂里他曾用這雙眼睛長時間全神貫注地盯視安卧着沃爾特·沙利文遺體的鋥亮的黃銅色靈樞。關鍵問題在於這個靈樞不僅僅把沙利文的而且還把洛德的俗世遺夢都悉數帶走了。

多年以來洛德未雨綢繆,考慮過一旦沙利文死亡應採取的應急措施。於是,在巴頓-肖-洛德公司12名專家的幫助下,他制定了一系列精密細緻的應急措施,其中包括在沙氏企業的母公司董事會中組建一支忠心耿耿的突發事件應急小組,他們中的每個人都要確保在很遠的將來沙氏企業的公司實體網絡的總代理權一直歸巴頓-肖-洛德公司,而具體代理權則歸洛德本人,這樣不致中斷,一切都照原樣延續下去。巴頓肖-洛德公司這列火車照樣前行無礙,生意紅火,因為它的柴油發動機完好無損,甚至還加了油,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發生了一起變故。

人總有一死,沙利文。也不例外,金融界都明白這一點。但是令企業界和投資界大惑不解的是這個人據稱是親手把自己殺了,並且謠言四起,說什麼是他派人把那個殺害他妻子的嫌疑犯給殺了,這件事情得手以後,就促使他朝自己腦袋上開了一槍。商界對這些說法毫無心理準備。據經濟學家預測,市場若是受驚,常常會做出猛烈狂暴的反應。他們預測對了,沙氏企業的股票在沙利文的屍首發現后的那天早晨狂跌61個百分點,創10年來紐約股票交易所單股交易最慘重的記錄。

要是股票每股比賬麵價值整整低六美元的話,很快就會有人趁火打劫。

在洛德的建議下,董事會拒絕了世紀公司收購股票的報價。儘管如此,眼睜睜地看着大部分投資一夜之間化為泡影的股東們也就顧不上許多了,只好接受報價。很有可能在兩個月之內代理權之爭就會結束,由他人接管。世紀公司的法律代理羅茲律師事務所是全國最大的律師事務所之一,在處理各類法律事務上頗有一套。

結局非常清楚。巴頓-肖-洛德公司不再有用。可以帶來2000多萬美金的最大客戶將會壽終正寢,也就意味着失去了1/3的法律業務。公司早已有很多人把求職簡歷寄了出去。一些律師事務所試圖想和羅茲公司分攤業務,聲稱對沙氏企業很熟悉,可以減輕代理權轉讓帶來的衝擊以及熟悉業務過程中高昂的花費。在此之前已有兩成的巴頓-肖-洛德公司忠心耿耿的有律師頭銜的業務人員提交了辭呈,這場軒然大波是否會很快平息還不明朗。

洛德的手在桌上慢慢地移來移去,直到把那瓶威士忌酒喝光為止,他轉動身子,看看冬日早晨的陰霆,不由地苦笑了起來。

羅茲公司沒有業務要和他做。洛德不堪一擊,這句話終於成了現實,尤其是在10年來他看見過多少當事人前一分鐘還是腰纏萬貫的億萬富翁,轉眼之間卻成了分文不名的階下囚,破敗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當然,他從未想像過,一旦輪到自己,他也會失敗得這樣慘。速度之快,破敗之徹底,其慘烈的程度決不亞於那些人。

一個可以帶來八位數業務的巨頭遭此劫數,而且為了這個客戶花了你所有的時間和精力。老客戶不再有油水可撈,風光已逝;新客戶還沒有發展。昔日的傲慢自負終於有了報應,讓他自食其果。

他的腦子迅速地計算着,20年來他的凈收入大約有3000萬美元。遺憾的是,他不僅花光了這3000萬美元,而且還大大超支。這些年來,他購置了幾棟豪華別墅,在希爾頓·海德島上擁有一處度假山莊;在紐約市有一個秘密幽會的私宅,在那裏他可以獵艷風流,淫人妻女;再加上豪華轎車、有品味懂休閑的人應該收集的各式藏品、貯有上佳葡萄酒的酒窖,甚至還擁有私人直升機——這一切他應有盡有,但是三次不歡而散的婚姻動搖了他的財產基礎。

他現在的住宅是直接從一本《建築文摘》中看到的,內部設施有多豪華,抵押金就有多昂貴。他嫌少的東西正是現金,資產在流失。在巴頓-肖-洛德公司,你吃多飽,關鍵看誰被你宰。在巴頓-肖-洛德公司內部合伙人不願集體出擊。這就是洛德每月的收入比其他任何人都高的緣故。這下收入銳減,連用信用卡支付開銷的能力都夠嗆;他每月光是花在美國捷運公司身上的費用都達到五位數。

他紛亂鬱悶的思緒暫時擱置了起來,接着開始考慮沙利文之外的客戶。對一塊棒球場的粗略預算評估或許最多能夠帶來50萬美元的律師業務,但這意味着要費很多口舌,繞來繞去兜圈子,這些他都不想干,這樣干現在對他來說仍然有些掉價,至少在他的財神爺沃爾特認為即使擁有幾十億資產也不值得活下去之前,洛德他是這樣認為的。天哪,這一切都是那騷娘們造成的。

50萬美元!連小癟三柯克森都嫌少。想到這,洛德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坐在椅子裏轉來轉去,端詳着牆上的藝術品。從一位不起眼的19世紀藝術家的畫筆勾勒處,他找到了再次微笑的理由。他還有一根救命稻草。雖然他的最大客戶堂而皇之地甩了他,這位肥胖的生意場上的老手還有一筆資本可以利用。他撳動了電話機上的按鍵。

弗雷德·馬丁在走廊里快速地推着手推車。這是他第三天上班,也是第一次為公司的律師送郵件,但他卻急於又快又準確地完成這項工作。作為被該公司僱用的10名勤雜員之一,他早已領教了來自像催命鬼一般上司的壓力。四個月來他拿着自己唯一的武器——從喬治敦大學獲得的歷史學士學位四處碰壁,這才意識到他唯一的出路是上法學院,還有哪裏比在華盛頓特區這家最負盛名的律師事務所為這一職業探路的更好去處呢?沒完沒了的四處求職面試使他相信着手打通關節的時間已不能再晚了。

他查着一張地圖,上面各個律師的名字用方框框了起來,分別代表這個人的辦公室位置。這張地圖是他從自己的小隔間辦公桌上拿來的,在一本厚達5000頁的有關跨國業務的活頁夾中,他還無意中發現了這張地圖的最新版本就夾在裏面,其索引和裝訂工作由他下午完成。

他繞過拐角停下來,看看一扇關閉的門,今天每個辦公室的門都關閉着。他拿起一份聯邦捷運公司郵遞的包裹,在地圖上找收件人的名字,拿它和包裹標籤上的潦草字跡對照了一下。沒錯。他看了看空空的名牌支架,蹙起了眉頭,感到困惑不解。

他敲敲門,等了一會兒,又敲了敲,然後把門打開。

他朝四周看了看,屋裏一片狼藉,地板上堆滿了盒子,傢具擺得亂七八糟,桌子上撒着一些報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跟頭核對一下,可能搞錯了。他看看錶,已經過了10分鐘。他抓起電話,給頭撥電話。沒人接。他看見桌子上有張女人照片,那女人身材高挑,深棕色頭髮,衣着華貴。肯定是這人的辦公室,或許是正在搬入。誰會把一張美女照留下來呢?弗雷德覺得自己推測得很在理,就把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放在這裏肯定會被找到。他關上門出去了。

“沃爾恃出了這事,我感到很遺憾,桑迪,確實很遺憾。”傑克掃視着城市景色。這是在上西北部的一所公寓頂樓上。這塊地方昂貴非凡,錢還在源源不斷地花在內部裝演上。傑克看見到處都是繪畫真品、軟皮革和石雕。他思忖道:像桑迪·洛德這種人世上不多,他們得住在體面的地方。

洛德坐在火爐旁,裏面的火苗直躥。他那臃腫的身體穿着寬鬆的渦旋紋花睡衣,光腳穿着皮拖鞋。雨冷冷地打在寬大的窗戶上。傑克向火爐挪近了一些,他的思緒也好像火苗一樣噼噼啪啪直躥。躥出來的餘燼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帶着火光很快消失不見了。傑克手握酒杯,看着他的合伙人。

電話來得並不非常突然。“我們需要談一談,傑克,越快越好。不要在辦公室里談。”

於是傑克來到他的住處。洛德的老僕人替他拿走大衣和手套,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兩人來到鑲有紅木嵌板的書房裏。這裏佈置豪華,是男人的好去處,傑克心中生出帶有些許悔意的妒忌之心。那間大石屋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那房子也有一個和洛德的極為相似的書房。他努力使自己定定神,眼睛盯着洛德的後背。

“我被人搞了,傑克。”一聽到洛德嘴裏首先說出的是這些話,傑克不由得想笑。你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直率。但他還是忍住了。洛德說話的音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值得他人的尊敬。

“公司會沒事的,桑迪。我們什麼都不會失去。我們出讓了一些業務,但無礙大局。”

洛德最終站了起來,徑直朝角落裏的吧枱走去,這裏備有各種各樣的酒。他把只能裝一口酒的杯子倒滿,熟練地一飲而盡。

“對不起,傑克,或許我把自己搞糊塗了。公司挨了一拳,並非打趴下再也爬不起來了。你說得對,公司會經受得住這個考驗,但我想說的是巴頓、肖,還有洛德我能否經受得起來日再戰。”

洛德蹣跚地穿過房間,一屁股坐在白色皮革沙發上。傑克巡視着鑲嵌在這件大塊頭傢具上面的銅釘子,一面啜着酒,一面審視着那張寬臉。那雙眼睛眯着,只留下一分硬幣那麼厚的縫隙。

“你是公司的頂樑柱,桑迪。我沒看到有什麼變化,即使你固定的客戶來源受到衝擊。”

洛德平躺着,發出一聲嘆息。

“難道只是一次小小的衝擊嗎?明明是一顆原子彈,傑克。正中他媽的致命處。世界上的重量級拳擊冠軍也不會打得我這麼慘。我被打趴下,裁判正在為我進行10秒計時。一幫心懷叵測的卑鄙小人正在上空盤旋,而洛德就是他們撲食的美味。這道美味是一頭嘴裏銜着蘋果、屁股上標有靶心、一打一個準的肥豬。”

“難道是柯克森?”

“柯克森、帕卡德、馬林斯、他媽的湯森,繼續數下去,傑克,你可以數到合伙人名單的末尾。我跟我的一些合伙人有非同一般的過節,這一點我得承認。”

“但跟格雷厄姆沒有,桑迪。跟他沒有過節。”

洛德慢慢坐了起來,頭枕在一隻鬆軟的胳膊上,眼睛看着傑克。

傑克納悶為什麼他這麼喜歡這個人。原因可以追溯到當時在菲爾莫爾飯店的那次午餐。那次決不是胡侃,而是一次地地道道的讓人脫胎換骨的談話。每句話都令人心裏感到刺痛,讓人的大腦做出從未有膽量做出的反應。現在這個人有麻煩,但傑克有辦法保護他;或許他確實有辦法。他現在與鮑德溫家族的關係一點也不牢固。

“桑迪,他們要是想跟你交手,得先通過我。”他是這樣說的,也會這樣做的。也確實是洛德給他機會能和大人物一起閃光爭輝,賦予他活力,你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使你志得願遂呢?那一段經歷使他獲益匪淺。

“干我們這行可是水深石亂,傑克。”

“但我水性很好,桑迪。還有,別把這件事純粹看成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你本人就是公司的一筆資產,而我又是這個公司的合伙人。公司要賺大錢全指望你,雖然你現在被人打趴下了,但你不會甘心趴着。一年以後你會行大運,到時第一把交椅仍然歸你。我不想讓你這樣一筆財富溜掉。”

“這我不會忘記的,傑克。”

“我也不會讓你忘掉。”

傑克離去之後,洛德又要倒一杯酒,但還是打住了。他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慢慢地把酒瓶和酒杯放下。趁雙膝還能支撐得住,他朝沙發走去。壁爐上方有一面北方風格的老式鏡子,他的身體映在裏面。已有20年他那陰沉的臉上沒有滴過一滴眼淚,最後一次也是他母親過世的時候,但現在他卻淚如泉湧,是為失去沃爾特·沙利文這樣一個朋友而痛哭。多少年來洛德都在自欺,相信這個人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每月用來支取的傭金支票。這種自欺終於在沙利文的葬禮上得到報應。當時洛德哭得死去活來,不得不鑽回自己的轎車,直到他的朋友下葬時才出來。

現在他又在擦拭着肥胖臉頰上略帶鹹味的液體。去他媽的臭小子。洛德把每個細節都盤算好了,他的對策無懈可擊。除了他已經獲得的這個反應之外,他已對每個可能的反應心裏都有數。他看錯了這個年輕人。洛德本以為傑克會像他那樣做:人於我有所大求,我必對人有所大欲。

糾纏着他的不僅僅是負疚感,還有恥辱感。意識到這種羞恥感的時候,他感到噁心,於是趴在了那綿軟的厚地毯上面。羞恥感,長時間沒有感受過的羞恥感。噁心退去后他又看看鏡子裏形容委瑣的自己,他向自己保證,他不會讓傑克失望的。他會重振旗鼓,他不會忘記這個許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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