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罷免職務
鄉政府辦公室，夜
楊明山在打電話：“佟書記，田茂林正在河灘里看大戲！唱的啥？包青天，分明是跟調查組對着幹嘛！
“佟懷志拿着電話，嚴厲地：”噢，他倒當起青天大老爺啦？那好，你派人去，把戲給停下來！立即停下來！
“楊明山手握電話：”佟書記，河灘里，山坡上，人山人海，眾怒難犯哪！
“佟懷志對着話筒發火：”明天就讓他離開七里岩！現在，你馬上想辦法把戲停下來！不管用什麼辦法，也得維護縣委的威望！
“楊明山手握話筒，半日無語。他在辦公室來回踱步，突然，他惡狠狠地看着電燈：”小馬！
“通訊員應聲來到身邊。
楊明山斷然地：“去！立即把電閘給我拉下來！
“小馬疑惑地：”楊書記，河灘里……群眾正在看戲……“楊明山：”怎麼？你還嫌對台戲唱得不夠熱鬧啊？“
河灘，夜
戲台上燈火驟停。
河灘上，眾人驚慌地：“停電了！停電了！
“滿山遍野的人群一陣大亂。
戲台下，田茂林忽然站起。
旁人一齊拉住他：“田書記，你坐着，你坐着，咱趕緊找電工！
“田茂林果決地：”不行，我得對大夥說幾句，坡高路陡的。
“田茂林跳上舞台，幾支火把簇擁着他。他揮着手，大聲地：”鄉親們，鄉親們！大家靜一靜！我是田茂林，聽我說幾句！今天唱大戲，來的人很多，鄉親們千萬不要擁擠，不要驚慌，山高路險，夜路難走，年輕人要照顧老人，看好小孩，平平安安回家去！我拜託大家了！
“河灘里，山坡上一片寂靜，眾人矚目望着田茂林。
小馬匆匆趕來：“鄉里有人存心搗蛋，把電給停了！”
魏得財氣沖沖地：“走！咱到鄉里走一趟！
“郭大江沉思地：”不，咱的戲不能停，不能讓大夥掃興，更不能讓老田掃興。點馬燈，接着唱！“魏得財：”對！就是點上馬燈，咱也得唱！
“舞台上，韓秀、班主手腳麻利地點起兩盞馬燈。
郭大江、韓貴來等人點起幾十盞馬燈，懸挂在舞台四周。
黑漆漆的山野又閃爍出一片光明。
魏得財跳到台口上：“鄉親們，這台戲咱是為田書記唱的，大夥說，有人停電，咱咋辦？”
山野一片回應：“接着唱！接着唱！
“田茂林兩眼淚珠，順着面頰滾下來。
魏得財一揮胳膊：“好！鑼鼓傢伙鬧起來！
“戲台上，演員重新登場———太監：”聖旨到！皇上有旨，赦免陳附馬！
“包公唱：
說什麼青天父母官，這官司問得實在難！
你沒有抬頭往上看，宋王爺聖旨到堂前……河灘里，人群沸騰。掌聲響徹夜空。
田茂林被無數狂熱的人們簇擁着。
風在山野里打旋，老牛一般嘶喊。
落葉和草末子，滿地飛揚。
字幕：田茂林被罷免七里岩鄉的黨政職務，離開了他苦幹了多年的窮山溝，離開了和他朝夕相處的窮鄉親……鄉政府，日陰沉的天空，東山現出一縷白。四周的群山還在沉睡。
田茂林打好被包，推出自行車，捆綁在衣架上。
聾老頭躡手躡腳走過來，抹着淚，只搖頭，不說話。
田茂林脫下軍大衣，披到聾老頭身上。聾老頭推辭。
田茂林：“大爺，你上年歲了，往後可得多注意身子骨！
“聾老頭一個勁點頭，流淚，說不出話，幫田茂林拉開大門。
田茂林推着自行車，走出門來，眷戀地看看大院，然後騎車走去。
聾老頭一屁股跌坐在地，嗚嗚悲咽：“好人哪……好人！就這麼走了！就這麼走了呀……嗚嗚……”
田家門外，夜
田茂林推着自行車，朝家裏走去。走到熟悉的院落前，他支起車子，繞着院牆轉了幾圈，卻沒有勇氣去敲門。
突然，院裏，苗三妹：“是不是茂林回來了？”
田茂林慌忙地：“娘……是我……”院門開了，苗三妹迎到門台上。
院裏突然燈火通明，一家人黑壓壓迎出來。
田茂林哽咽：“爹，娘，不孝的兒子……回來了！
“田家老夫婦連忙上前去拉去拽，一家人推推擁擁把他拉進門去。
田家屋裏，當間正中擺了張桌子，桌子上擺滿盤盤碟碟，還有一瓶酒，幾隻酒盅。
田茂林驚詫地：“爹，娘，今天，咱家……有啥喜事了？”
苗三妹樂呵呵地：“有哇，俺兒子大功告成，衣錦還鄉了嘛！”田茂林依舊一臉茫然。
苗三妹拉了他一下：“前兩天，就聽說你要回來的消息了！你爹忙得像個風葫蘆，又打酒又割肉，備下這桌席，給你接風哩！今兒一大早，小馬捎信來，說你今兒到家，全家人就一直等啊，等啊……”田茂林搖搖頭：“娘，兒子在山區干，沒有時間在家給你二老盡孝，你們這樣迎候我，兒子可要臉紅了！
“田牛一擺手：”啥話！我兒子是功臣，是治山治水的英雄，替田家壯了臉，爭了光，我今兒還得跟你碰三盅哩！“苗三妹一把把田茂林按到椅子上。又招呼全家人一一落座：”孩兒們，今兒咱田家高高興興吃頓團圓飯！
“田茂林斟滿一盅酒，雙手敬到田牛面前：”爹，你喝了這杯酒，我有話對你說！“田牛把手一擺：”今兒高興，我喝，我喝，你倒幾盅我喝幾盅！“田牛連連喝了三杯。
田茂林：“爹，娘，你知道兒子這次是咋回來的嗎？兒子被撤了職，罷了官哪……兒子對不起爹娘，對不起蓮鳳和全家人……”苗三妹把手一揮：“茂林，你把娘當瞎子還是當聾子？七里岩碗大個地方，那裏出了啥事能蒙唬住你娘？有人搗鼓你，磨道里找蹄印，讓他找！田茂林是我兒子，他走啥路邁啥步，我能不清楚？天底下有桿秤，老百姓是顆定盤星！誰是誰非誰說了算？老百姓！茂林，你說你被罷了官，兩袖清風回家來，娘為你擺酒接風！咋說哩？你是個好官、清官！你今兒要是八抬大轎抬回來，就是當上王爺，如果你是貪官、昏官，實說，你娘不光不買賬，還不許你進這田家門！”苗三妹掂着酒瓶倒了一大杯，遞到兒子面前：“茂林，這酒你喝了！”田茂林捧起酒杯，熱淚漣漣，感激地望着深明大義的老娘。
小紅站到他身邊，寫了一行字：
爸爸，這是全家人的慶功酒，你一定要喝！
田茂林把她攬在懷裏：“小紅，爸爸不會喝酒，今天一定喝了！
“夜深了，孩子們都睡了。蓮鳳替他脫了鞋，解開衣襟，打來一盆水，把他的腳泡在水裏，輕輕替他揉搓着。他搬過蓮鳳的臉，細細盯視着。
蓮鳳：“瞧啥哩？不認我啦？”
田茂林：“我是瞅着俺媳婦越變越好看了！”蓮鳳：“哼，胡扯哩！我是又老又丑了，你過幾年不回來，咱倆誰也不認誰了。
“蓮鳳不見迴音，抬頭一看，田茂林歪在床頭唿嚕唿嚕睡著了。她輕手輕腳替田茂林蓋上被子，坐在床邊，端詳着他的臉，撫摸着他結滿繭花的手，眼眶裏兩顆淚珠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