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性
我跟鰲弟他們不開口:我不屑跟他們講話。
隨他們去罷,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我的話對,會在我面前懺悔的。那我也不理會他們,讓他們對我流淚,或者甚至於跪到我跟前。我得嘲笑他們幾句——只要幾句就夠,於是饒了他們。
現在也許是他們得勢:這只是一種虛火。他們真正勝利了么,哼!
我為了要避免衝突起見,不願意跟他們見面。他們說話沒個分寸,全不留個餘地。要自己耳邊清凈些,我一瞧見他們影子就跑開。
可是自己房裏呆不住,就常到三叔那邊去。
我問三叔借了一部《詩韻全璧》來,我決計學學做詩。三叔叫我從杜學起,再轉入宋詩。可是大舅告訴我做詩是很容易的:他說“讀得《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又云:“詩由放屁起,文自說話來。”他說了就瞧瞧三叔,很捉摸不定地笑一笑。
“做詩不比做白話詩啊。”
我臉熱着回答我知道的。
做詩可以養性。
只要會生活,總可以有點樂趣。經濟不成問題:三叔給我經手放了三百來塊錢債——兩分息。到明後年我還可以輪着管一年祀田,總有點額外的進賬:不過這件事還沒跟三叔談起過。可是我相信三叔會讓給我管的,他已經管了五年了。
我還在城裏買了一個小銅香爐,預備點點檀香。喝幾口酒,做幾首詩:只要妻不吵嘴,明兒不哭臉,我可以過得挺舒服。
有時候我也踮着腳尖——悄悄地到鰲弟他們房外聽他們說了些什麼鬼話。他們大概在念台詞,有些地方聽着叫我十分憤怒,恨不得衝進去揍他們一頓。
這批無可救藥的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