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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松說罷,急令士兵試探渾河水勢,選擇渡河地點,不多時,探馬來報告說:“河水不深,僅及馬腹,河中還有小船數十隻哩!”
杜松聽了非常興奮,他一邊舉杯痛飲,一邊時眾將領高聲地說道:“這真是天人齊助啊!”
於是杜松將軍棄船不坐,身不披甲,策馬大呼而進,一邊又急催軍卒過河。
此時,他手下的將士見他未披甲胄,喊道:“請杜將軍慢走,披上盔甲再進!”
杜松聽了,大笑不止,並且大聲咋呼道:“置身戰陣,披上堅甲,豈是大丈夫所為?老夫從軍以來,不知甲重幾何?今日,你們眾人想以盔甲苦累老夫不成?”
在談笑之間,杜松與眾軍兵已經涉水到河中間,當時,進入河中的有杜松本部桑兵,以及都司劉遇節的五干騎兵,人、馬、車營近萬。
兵馬剛到河中段,忽見上游幾丈高的水咆哮而下,向杜松軍猛撲過來。
此時,總兵官趙夢林看見水勢猛漲,感覺勢頭不對,向杜松大聲喊道:“杜將軍!要立即停止過河,上游有人放水,小心中了敵人的埋伏。”
但是杜松毫不理會,堅持過河。
此時,渾河水位猛然升高几尺,河水流速也加快了,渡河的士卒有的已被掩死,更多的人各自逃命去了。
據估計,淹死的士卒約有一千多人,大炮等重火器都阻於河對岸,杜松軍被一分為二。
當時,正是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夜裏就更冷了。尤其是過河時衣服又濕了,夜風一吹,更是寒氣逼人,凍得士卒們直打寒顫。於是,軍不成軍,隊不成隊,亂作一團了。
正當杜松的過河士卒在背水受凍時,忽聽角螺齊鳴,鼓聲大作,漫山遍野的伏兵,一下子沖將過來,向杜松軍發起了攻擊。
這時候,一萬多隻火把,映紅了半個天空,喊殺震撼山谷,特別是有個喊聲更加響亮:“活捉杜松!不要讓杜松跑了!”
直到此時,杜松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是背水陷伏,處於十分危險境地。他心裏明白,若不當機立斷,脫離險境,這背水作戰的結果,將難以脫身。於是,他急中生智,馬上下令全軍迅速集結起來,近戰敵人,自己立即上馬,親自帶領家丁和渡河士卒,主動向後金軍衝殺過去。
后金伏軍首戰杜松的是大將哈都,二人只戰了十幾個回合,哈都敗陣而逃。
兩軍混戰一起,杜松雖然年老,但英勇不減當年,他奮力拚來,時而挺槍亂剌,時而抽出腰間大刀砍殺,殺得后金軍紛紛敗退。
正當杜松衝出重圍,哈都又來相戰,杜松一見分外生氣,大喊一聲:“賊將看刀!”
二人斗到十多個回合之時,杜松將手中槍一擰,把哈都的槍擋住,左手抽出大刀,對準哈都頭部砍去,那哈都一見刀光一閃,知道不好,急忙閃向一邊,只聽“咔喳”一聲,哈都的左臂被砍了下來。哈都疼得大聲嚎叫着,拍馬逃跑了。
“賊將!往哪裏逃?”
杜松隨後緊緊追趕,直趕至界開山下,向身後的士卒下令道:“陣勢要嚴守不亂!對敵軍要繼續放炮、放銃,要穩、准、狠!”
由於杜松帶領軍隊主動進攻,勇猛拼殺,隊伍士氣很旺,但是,他的部下有些將士卻被這小小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他們誤以為勝局已定,便目無軍紀,不聽號令,各自爭功,無心奮戰。
努爾哈赤一向看問題很敏銳,他說道:“別看明軍分四路進攻,實際上杜松軍為全軍主力,只要網住杜松這條大魚,其他三路就容易對付了。”
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的三月,努爾哈赤最後一次到北京“朝貢”,路過山海關時,曾受到杜松的熱情招待。
當時,杜松任山海關總兵官,二人酒後,杜松曾帶領努爾哈赤登上山海關城樓,背靠萬里長城,面對大海,發思古之幽情。
努爾哈赤回憶起來,還歷歷在目,如今兵戎相見,已成戰場上的對手,想到此,他不禁嗟嘆幾聲。
為了要網住杜松這條大魚,努爾哈赤派遣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各處率領八旗兵馬,快速行軍,趕到界凡城。
此時,杜松軍一部分駐紮在薩爾滸山下,另一部分由杜松帶領,正在激烈地攻佔吉林崖,雙方戰鬥劇烈,死傷慘重。
后金四貝勒按照努爾哈赤的意思,先攻破薩爾滸的明軍主力,再回頭圍攻吉林崖的杜松軍。
當時,后金八旗兵馬約四萬五千人,而薩爾滸的明軍僅有一萬五千人左右,努爾哈赤集中兩倍以上的優勢兵力,進行圍攻,使后金軍隊完全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明軍的薩爾滸大本營,由總兵王宣、趙夢林等主持,他們用戰車環陣,並在外圍挖塹、埋樹柵,又在外面布列火銃、大炮,用旗鼓壯威,準備與后金進行一場廝殺。
兩軍攻戰開始以後,努爾哈赤先命令先鋒軍衝殺,明軍立即放火銃,燃放大炮。眨眼之間,血肉橫飛,八旗兵仰面扣射,萬矢如雨,紛紛落在明軍中,與此同時,那些鐵甲騎兵奮力拚殺,反覆衝擊,銳不可擋。
王宣、趙夢林等,緊守營門,指揮兵士與八旗兵激戰。
由於旗兵兇悍異常,那種有進無退的戰鬥作風,令明軍將士膽寒,特別是那鐵騎,只是集中突破一點,逐步擴大,然後再攻陷方陣,突破戰線,粉碎聯隊,驅散步兵,使全軍瓦解。
這是八旗兵的一貫打法,保守的明軍,用戰車列成方陣,一旦被旗兵突破一點,必將全軍潰敗。
總兵王宣已看到這危險,便說道:“如今杜將軍那邊消息不通,這裏的炮手已死傷多人,面對八旗兵的輪番衝擊,咱們在此被動地死守,怎麼辦?”
二人正商量對策,士卒進來報告道:“后金的騎兵又衝來了!”
兩位總兵急忙從營里走出來,只見后金國的騎兵,如洶湧的波濤,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很明顯,努爾哈赤依恃眾多的兵馬,決心消滅明軍的薩爾滸大營,他們的騎兵對被動的明營進行一次又一次地衝擊,塹壕阻不住,樹柵又怎能阻得住?戰車更阻擋不住!
儘管明軍的反擊也很猛烈,由於火銃、大炮不能及時打出去,對旗兵的威脅減少了,就更能顯出后金鐵騎的威力。
此時,總兵王宣與趙夢林揮舞着手中的兵器,指揮明軍反擊,嗓子啞了,眼睛紅了,他們多盼望能有一支援軍到來喲!……
薩爾滸大營被攻破了,到處一片狼藉,戰車、大炮、大銃、兵器、盔甲,散亂地躺在還冒着硝煙的戰場上,特別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屍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口歪眼斜。
攻下薩爾滸大營的八旗兵馬,努爾哈赤及時指揮他們去吉林崖增援。
當時,杜松率領的兵馬,雖然在吉林崖下獲得了及時喘息的機會,但是聽到了薩爾滸營被攻陷了的消息,軍心早已動搖。
此時,八旗士兵又從崖上衝下來了,由薩爾滸撤過來的八旗兵從後面包抄過來,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明軍連續疲勞作戰,士氣更加低落,只是由於杜松身先士卒,率先砍殺,明軍才振奮精神,積極參戰。
這時候,努爾哈赤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俯看着兩軍混戰的場景,被杜松的勇猛拼殺深深地吸引住了。只見他光着脊背,手中的長槍如一條遊動的蛟龍,上下垂旋,左右翻滾,所到之處,八旗兵紛紛倒地,不消半個時辰,在他周圍已是屍骸遍地。
努爾哈赤不由得說道:“真是一員猛將啊!此人若是肯能歸降,何止甚於千軍萬馬?”
可是,轉而一想,像杜松這樣的老將,又怎能像李永芳那樣,會輕易地投降呢?既然他不能為後金所用,在當前情況下,就不能讓他脫圍出去,否則,就是放虎歸山。
想到這裏,努爾哈赤不再遲疑,立即命令:“集中兵力圍擊杜松軍,要用五倍,甚至十倍的兵馬,將其困住,決不能讓杜松跑掉!”
努爾哈赤的這一聲號令,吹響了向杜松最後一次進軍的角螺,八旗士兵從河畔與叢林,山崖與谷地,從四面八方,以數倍於杜松軍的兵力,鋪天蓋地,合圍過來,重重包圍,勢如鐵桶一般。
這時候,杜松已及知薩爾滸大營被攻陷,大營的士卒早被攻潰了,盼望援軍到來的希望已經渺茫,便想率領這些殘餘的兵馬,奮勇殺出重圍,避免全軍覆滅的後果。
但是,八旗兵馬層層包圍,殺退一批,又上來一批,放眼一望,四周黑鴉鴉的,全是后金的旗兵,不時發出叫喊聲:“要活捉杜松!不要讓杜松跑掉!”
杜松兩眼發出火光,又飢又渴,正在用盡平生之力向前衝殺之時,突然被飛來的一箭射中面門,遂墜馬而死。
杜松被一箭射中面門,落馬而死,這一箭為努爾哈赤的十三子賴慕布所射。
他奉努爾哈赤之命,領兵埋伏于山上伏擊杜松,一見這位老將中箭墜馬,當即跳下馬來,伸刀割下杜松的腦袋,去向他的父王報功領賞去了。
跟隨杜松的士兵,當即四散逃去,在八旗兵馬的追殺過程中,有的幸運逃脫了,有的跳崖跌死了,只有少數人投降了后金。
這一仗結束之後,平原、山岡、河谷,樹林,全被潰軍塞滿了,杜松軍屍橫遍野,八旗兵血流成河,明朝的杜松軍全軍覆沒,努爾哈赤的八旗軍獲得了全勝——但是,也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
賴慕布帶着杜松的人頭,回到大營,去向他的父親努爾哈赤報功領賞。
努爾哈赤向侍衛招招手,說道:“送過來,讓朕瞧瞧。”
努爾哈赤早與杜松相識,還一向十分敬畏這位山海關的杜總兵,說道:“杜太師!務請見諒,你的節操如山嶽堅定,朕一定不忘你的友誼,隆重殯葬。”
然後,派人立即訂做木盒,將杜松人頭收管好,等到打敗明軍之後,要厚葬他。
這時,有士卒進來報告:“杜松軍中的監軍張詮被捉住了。”
努爾哈赤忙向范文程問道:“這位張詮是怎樣的人?”
“張詮雖是文人,卻耿介廉潔,質樸自愛,是明廷中少有的忠臣。”
努爾哈赤未等范文程說完,立即吩咐:“快去把張詮帶上來!”
不一會兒,張詮被五花大綁押進來。可是,他見了努爾哈赤卻立而不跪,怒目而視。
努爾哈赤不但不氣,反而熱情地說道:“張詮大人是一個好人,快把他的綁繩鬆了!”
張詮卻不領情,反而張口大罵道:“你這個狡猾的叛逆,明朝沒有虧待過你,為何要興兵謀叛?這不是以惡報德?”
努爾哈赤哈哈哈笑道:“朕知道你張詮是個忠臣,只是不想讓你充當明王朝的殉葬品。”
“少廢話!我張詮熟知忠孝節義,禮義廉恥,絕不會叛明降你當漢奸,要殺就殺,何必啰嗦!”
努爾哈赤仍不死心,立刻派人把杜松的腦袋送來,想用它來敦促張詮投降。
此時,張詮接過一隻盤子,見上面有一顆鮮血淋瀝的人頭,仔細一看,忙用雙手把那人頭捧在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杜將軍啊!你不聽俺的忠告,現有今日之敗!你勇武大半生,這一仗敗得這麼慘!你上負皇恩,下負將士,我張詮生不能替你報仇,死當追殺韃賊之命!”
說罷,只見他兩眼圓睜,目光如炬,雙手將杜松的人頭使勁向努爾哈赤擲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費格拉哈一個箭步竄過去,輕輕一揮手,把杜松的人頭打落地上。
努爾哈赤大怒,立即喝道:“混帳東西!朕本來憐惜你的為人,卻為何這等無禮?拉出去砍了!”
過了一會兒,侍衛將張詮的人頭捧過來,努爾哈赤看后,指着張詮的人頭,向范文程說道:“如此腐敗無能的萬曆朱翊鈞,居然還有這樣的忠臣志士,令朕欽敬之至!”
范文程聽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默默無言,只是低下頭來看着地面。
這時候,探馬進來報告道:“明朝的北路兵馬,開原總兵官馬林帶領二萬餘人,從三岔口出邊,正往都城開來。”
努爾哈赤聽后,忙問范文程說道:“朕聽說馬林是個文人雅士,真的么?”
范文程立即答道:“報告陛下,這馬林乃室城人,平日喜好詩文,只是裝璜門面,其實,只圖虛名,無真才實學,又不懂軍事。”
努爾哈赤聽完,立即笑道:“好哇,這馬林雖是一隻狸貓,咱們還要把他當作一隻老虎來打,不可掉以輕心啊!”
於是,他把防守開原、鐵嶺的兵力調來,與攻打杜松的兵力合在一起,向馬林軍殺去。
當初,遼陽誓師后,楊鎬命令馬林帶領兵馬從三岔口(今鐵嶺東南三岔子)出邊,三月二日必須趕到二道關與杜松軍會師,再向後金都城赫圖阿拉進軍。
但是,馬林提出許多借口,堅持要從靖安堡(今遼寧省開原縣東尚陽堡)出邊。
當時在場的監軍潘宗顏向楊鎬說道:“這馬林不願走近路三岔口出邊,卻要繞此而行,走遠路,從靖安堡出邊。請經略大人想一想,這是為何?”
楊鎬立即反問道:“你說馬林是為什麼?”
“此人一向腐懦無能,難以共事,這是他故意貽誤軍機大事,臨陣退縮不前的表現,切不可遷就他,還應堅持原來的部署。”
可是,楊鎬卻把這十分嚴肅的軍事行動,當作人情關係對待,竟不滿地說:“馬林文武皆備,現有大學士方大人的保薦書信在此,你無需饒舌!”
潘宗顏監軍碰了一鼻子的灰,氣得嘆道:“讓這一些庸人統軍,我等終將自身難保。”
再說馬林於二月二十八日,率領一萬五千多兵馬出發,因為對出邊的地點有意見,居然一踏上征途,便故意拖延,行軍速度十分緩慢。
按照規定,他的兵馬應當與杜松軍在二道關會師,可是,他出兵到第四天,即三月二日中午時,仍然在三岔口外的稗子谷駐營,遲遲不肯前進。
後來,馬林聽說杜松軍已經提前到達渾河,方才緊張起來,號令兵馬向二道關方向趕去,可是,他的兵馬未到會師地點,杜松的兵馬已全部被殲。馬林若是按規定加速進軍,早與杜松軍會師的話,或許薩爾滸之役的結果不是那樣。
三月二日夜間,馬林帶領開原、鐵嶺的兵馬,到達五嶺附近,確知杜松軍已被全部殲滅時,當時馬林就嚇得渾身打顫,士兵們個個驚慌失措,未打就膽寒了。
這時候,總兵官龔念遂向馬林問道:“大人為何不派人去探聽后金兵力動向?”
監軍潘宗顏立即說道:“兵書上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咱們像瞎子摸象,對敵情一無所知,怎麼……”
馬林有些受不住了,說道:“你們的兵書學得好,楊經略為何不讓你們當統帥?若再胡言亂語,本帥將嚴懲不貸!”
潘宗顏監軍私下裏對龔念遂、丁碧說:“咱們不是不能當統帥,是因為沒有方大學士的引薦書信。”
如此將帥不和,離心離德,怎能打勝仗。
三月初三日清晨,馬林聽說努爾哈赤已率領八旗兵馬,向自己的“北路軍”攻來,一時驚恐萬分,急急忙忙避開敵人鋒芒,變積極進攻為消極防守,把人馬帶至尚間崖(今遼寧省撫順縣哈附近),依山結成方陣。
馬林讓兵馬紮營后,立即命令士兵繞着軍營挖了三層壕塹,在壕外部署騎兵,騎兵外再布列大炮、火器等,在這之外,又設騎兵。壕塹之內,部署精兵,自己則藏身帳內,命令將領、大小頭目等一律在外負責指揮。
在這同時,馬林又讓龔會遂、丁碧領少數兵力,集結在斡琿鄂謨瓦湖木(今遼寧省撫順大夥房水庫中)紮營。還命令監軍潘宗顏帶領幾千人馬,集中在距離尚間崖三里遠的裴芬山一帶紮營。
在分營駐紮之後,馬林得意揚揚地說道:“咱這牛頭陣,將萬無一失,既能相互救助,又能以戰車、壕塹阻擋努爾哈赤騎兵的驅馳,並能以大炮、火鏡、火箭來制服夷賊的弓矢。”
監軍潘宗顏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這種消極防禦,兵力分散的列陣方法,各營孤立存在,也容易形成被動挨打的局面。”
馬林聽后,聳了聳肩膀,斜睨了他一眼,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
善用謀略的努爾哈赤,領着兵馬來到尚間崖五里處紮下營盤,卻不急於攻打。
汗王帶着他的部下,登上高嶺,察看地形后,興奮地說道:“雖然馬林分兵三處紮營,朕還是那一句老話——恁爾幾路來,朕只一路去!”
努爾哈赤仍然集中優勢兵力,用一個拳頭打人的方法,對付馬林軍。
經過精心策劃,針對馬林的牛頭陣,努爾哈赤以三倍於馬林的兵力,運用避實就虛,尋其虛弱環節,決定先砍掉馬林牛頭陣的一個犄角——龔會遂、丁碧營。
為了牽制馬林,努爾哈赤派大貝勒代善,於三月初三日佛曉,率兵馬一千人進駐尚間崖紮營。
他叮囑代善:“馬林兵馬不動,你不行;馬林一旦派兵援救龔會遂,你定要攔截,這叫駐而不打,起到牽制威懾作用即可。”
龔會遂營也是用戰車屯營,四面深挖壕溝,然後排列火銃、大炮,嚴密防守。
努爾哈赤一向用兵謹慎,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擔心代善一人牽制不住馬林兵力,又派遣四貝勒皇太極率領兵馬一千人,進駐龔會遂營地斡琿鄂謨瓦湖木,造成對明軍的分割局面。
這樣部署兵力,已把馬林的牛頭陣在未攻打前就已分割包圍,使其變成一隻死牛頭了。
努爾哈赤自己帶領八千人馬,向龔會遂營盤發起了攻擊。
八旗兵從攻打薩爾滸營中吸取教訓,先是讓鐵騎帶頭猛衝,打開一個缺口,推倒戰車,突破一點,再擴大打擊面。轉瞬之間,八旗兵像洪水似地從缺口衝殺進去,見人便砍,明軍士兵有被旗兵砍死的,有被旗兵戰馬踐踏而死的,一片哭爹喊娘。
由於龔會遂營只有兩千兵馬,力量薄弱,怎能經得起數倍於己的八旗兵的衝來,戰不多時,陣腳大亂,全軍潰敗,龔會遂與其部屬兵馬全死於兩軍混亂之中。
馬林的牛頭陣,被努爾哈赤毫不費勁地先砍去一隻犄角了。
在八旗兵馬追殺逃跑的明軍時,努爾哈赤對四貝勒皇太極說道:“不要趕盡殺絕,要爭取多俘獲一些,只要政策適當,安撫有法,使用合理,就可以變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讓那些俘虜變成咱們后金國八旗兵的預備隊。”
龔會遂、丁碧營被攻陷之後,努爾哈亦向大貝勒代善命令道:“你先把兵馬帶至山頭上,然後再衝擊馬林的戰車營,憑藉這強大的衝擊力量,必然導致明軍的大亂。”
此時,探馬來報告:“馬林正在組織兵馬,準備出戰。”
代善見馬林的兵馬已經逼近,便率領八旗兵衝進明軍中去,迎面撞見馬林的副將賀小先,二人也不搭話,便殺到一處。
代善見賀小先身材矮小,便將手中大刀揮舞得風車一般,刀尖不離賀的胸前。
二人大約戰了二十多個回合時,努爾哈赤擔心代善有失,急忙命令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右爾泰各領兵馬二千餘人,前去助戰。
莽古爾泰向阿敏說道:“你從左右衝進,我從右邊衝進,使馬林不能相顧,也防止代善孤軍深入壓力太大!”
於是,這四千八旗健兒如下山猛虎一般,從左右兩側一齊襲擊馬林的隊伍,鼓聲、吶喊聲震得山鳴齊應,此伏彼起。
見旗兵殺來,馬林立即命令發銃、放大炮,想阻止后金兵馬靠近,可是,那鐵騎突然奔至,如狂風自天外飛來,迅不可擋,二火未及發,刃而加頸。
代善與賀小先正在酣戰,忽聽營外八旗兵馬紛至沓來,明軍士兵節節後退,賀小先心中一驚,被代善一刀砍下馬來,死了。
馬林一見,頓時嚇得慌作一團,又見后金兵馬內外夾擊,八旗兵高聲叫喊道:“活捉馬林!別讓馬林跑了!”
他更加害怕,急忙對總兵麻岩說道:“你留下組織兵馬反擊旗兵的進攻,我先回到尚間崖大營。”
說罷,竟丟下兵馬,獨自逃回,在明軍將士中間造成極壞的影響。
馬林逃走以後,麻岩只得挺身而出,組織兵馬繼續抵抗,但是軍心已亂,加上后金兵馬眾多,儘管明軍士兵抵抗激烈,八旗兵死傷慘重,仍然由於寡不敵眾,紛紛潰退。
后金大將揚古利與總兵麻岩交鋒,身負多處創傷,仍然堅持率領八旗兵與麻岩大戰五十餘回合。
阿敏領兵殺進營中,見麻岩搶法厲害,揚古利不是他的對手,快要敗下陣來。他便彎弓搭箭,悄悄一箭射去,正中麻岩后心,立刻摔下馬死了。
主將一死,明軍內部大亂,無人指揮,八旗兵馬在阿敏、莽古爾泰指揮之下,對混亂的明兵一陣亂砍亂殺。
代善由里往外衝殺,三支旗兵在明軍中往來衝擊,東沖西擊,殺得明兵潰不成軍,四散而逃,丟得兵器、甲胄滿地。
總兵官馬林從前鋒營里逃回尚間崖,一見前鋒營失陷,他便率領后軍又從尚間崖逃跑。
一萬餘名兵馬,見到主帥馬林逃跑,也乾脆置敵於不顧,放下甲胄、兵器、跟在馬林身後,狼狽相隨,一直逃到張家樓子,才收住腳步停了下來。
如今,曾被馬林吹噓為“牛頭陣”的馬林營,只有一個犄角——潘宗顏的兵營了。
斐芬山的潘宗顏監軍,是馬林軍中有些謀略的將領,他把部分戰車放到陣地前沿,火銃與大炮則布列左右,形成野戰之城。
對潘宗顏的佈陣,努爾哈赤了解后說道:“別小看這個潘宗顏,弄不好這隻牛犄角側真能頂人哩!”
攻戰開始前,努爾哈赤命令八旗軍中重甲兵在前,輕甲兵在後,另外安排輕騎兵在遠處停着,等待時機到來時出動。
三月二日中午,后金八旗兵發起攻擊,明營中早已準備,潘宗顏立刻指揮火銃、大炮一齊發放,對準奔馳而來的旗兵開火。
由於明軍紮營高處,能居高臨下,主帥又能衝殺在前,明兵雖少,鬥志卻旺,使八旗兵傷亡很大。
在潘宗顏的率先行動感染下,將士越戰越勇,士氣旺盛,嚴重破壞了八旗連戰連決的戰略意圖。
在此情況下,努爾哈赤及時把尚間崖的兵馬調來,將斐芬山明兵大營團團圍住,然後發起全面進攻。迫使潘宗顏四面受敵,首尾難顧。在此危急情勢下,潘宗顏卻不屈服,面對數倍於己的兵力,仍然奮力指揮,組織反擊,作拚死反抗,終因寡不敵眾,只有招架之勢,再無還手之力了。
在兩軍混戰之中,潘宗顏因精疲力竭,背中一箭,壯烈戰死。
潘宗顏終因勢力單薄,被八旗兵全殲於斐芬山,到此為止,馬林“牛頭陣”的另一支犄角,也被砍掉了。
努爾哈赤指揮后金兵馬,對潰逃出去的明兵隨後追殺,其勢如秋風掃落葉,銳不可擋。
馬林的牛頭陣上,屍骸狼藉,林文芬山下,血流如柱,努爾哈赤全殲了馬林軍,橫掃西部戰場。
努爾哈赤連續打敗明朝楊鎬派來的西路、北路兵馬,聲勢浩大,兵威更猛了。
雖然後金在兩次戰役當中傷亡了一萬多人,但是,收降了明朝兩萬多降兵,繳獲兵器、甲胄、炮火等不計其數。
特別是擄來美女十多名,個個玉貌花容,嬌俏美麗,比那女真、蒙古女人妖艷百倍。
努爾哈赤雖然鞍馬勞頓,又是年過花甲了,卻對床第之歡看得甚重,幾乎每夜必須有美人在側,方能睡得酣暢。這幾日以來,那十多名明女夜夜都有一兩名侍寢,弄得這位汗王情緒亢奮,樂不可支。
范文程是一個書生氣十足的獃子,見努爾哈赤沉於美色之中,便來勸諫道:“陛下,咱們雖破明朝的兩路兵馬,卻不能高枕安卧,那南路與東路的兵馬早已出兵,而且快要逼近都城——赫圖阿拉了,眼前應迅速回軍,保衛國都才是上策啊!”
努爾哈赤笑道:“朕這幾日也在琢磨着打敗南路與東路的計劃,正如范先生你說的,也該回軍了。”
說罷,立即高喊道:“大將扈爾漢、二貝勒、三貝勒、四貝勒,你們各帶領兵馬二千人,速回赫圖阿拉,護衛都城,防止明軍突襲!”
四人得令而去,努爾哈赤讓大貝勒代善立即整頓兵馬,不日將班師回城。
此時,探馬進來報告道:“明朝總兵劉綎、遼東總兵李如柏兩路兵馬,已經兵出寬甸,離此不遠了。”
努爾哈赤聽后,向眾人說道:“李如柏乃李成梁的二子,與朕有翁婿之緣,可不足畏也;只是那劉綎,據說有些來歷,請范先生介紹一下此人的情況吧!”
范文程咳了一聲,立即說道:“這劉綎乃明朝西南地區的名將,少年時就立有戰功,他手持鑌鐵大刀,重達一百二十斤,劉綎揮舞起來,如旋轉飛輪一般,毫不費力,被稱為‘劉大刀’。”
努爾哈赤立即插問道:“那位劉綎,還有些什麼本事?”
范文程只得又繼續說道:“這位劉綎不僅力大無窮,而且弓馬純熟,百發百中,他曾讓人在門板上用筆墨胡亂點綴,然後在百步之內,用神箭射之,箭箭中那墨點。除此之外,他還善於訓練戰馬。”
聽到這裏,努爾哈赤立即說道:“不管他是劉大刀,還是張大刀,也不論他來了幾路兵馬,朕還是那句老話:恁爾幾路來,朕只一路去!”
第二天,努爾哈赤帶着大貝勒代善,以及文武官員,還有那些擄來的美女,一起離開斐芬山,回到界凡城裏,大開酒宴。在酒宴前,行了凱旋禮,殺了十幾頭牛,祭了天地,個個吃得酒醉飯飽,唱着得勝歌,隨着努爾哈赤回赫圖阿拉去。
老將劉綎接到萬曆聖旨以後,從江西星夜進京,帶着兩個兒子劉結、劉佐,以及昔日隨徵人員劉招孫等,還有家丁七百三十六名,戰馬八百多匹,以及陸續集結的數百人,共計一千餘人。劉綎向楊鎬懇求:待川、貴兵一到,便立刻出兵。可是,楊鎬置之不理,對劉綎的請求十分不滿,拒絕徵調川貴之兵。
萬曆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二月二十五日,在經略楊鎬逼令下,劉綎不得不從寬甸出兵。
可是兵出寬甸不久,忽然烏雲四合,滿天飄下大雪,路上雪深數尺,馬無草料,人無糧食,大風揚起飛雪,將士不得睜眼,連方向路徑都分辨不清,如何行軍?
劉綎迫於軍令,只得率軍駐防,情緒十分沮喪,他對朝鮮王國的元帥姜宏立說:“自古以來,兵家的勝算不過是得天時、得地利,以順人心罷了。目下的天氣,如此寒冷,這次出兵不能說得到天時啊!道路這樣艱難,到處是險不叢莽,也是沒有地利啊!我又沒有兵權,也是沒有人和啊!”
聽了劉綎的這一番話,姜宏立勸說道:“劉將軍也不要太悲觀了。能夠跟隨你這樣的名將一起出征,也是我的幸運啊!”
“謝謝姜元帥的鼓勵和信任,俺以為這關外的春天來得遲,出兵的日期能推辭兩個月就好。”
“是啊,這冰天雪地,增加了行軍的困難,若是在四、五月份出兵,就比較適宜了。”
這位朝鮮的姜宏立元帥很能理解人,與劉綎無話不談,成了有共同語言的忘年交了。
劉綎本是將門之後,江西南昌人,是名將劉顯的兒子,在明朝眾多將領中,與杜松齊名,是有名望的勇將。
二十年前,日本侵犯朝鮮,當時擔任駐朝鮮經略的楊鎬,打了敗仗,卻向皇上謊報說他打了勝仗。
嫉惡如仇的劉綎在一次宴會上碰到了楊鎬,他在酒醉之後當眾奚落了他,劉綎將軍當時說道:“古往今來,武將有殺身成仁的,但沒有打了敗仗反謊報軍情,說是打了勝仗,這種人真是玷污了武將的名聲。”
雖然劉綎說的是實話,公道話,卻得罪了不公道的人,自此,劉綎得罪了楊鎬。
這次出兵,楊鎬依仗手中的兵權,壓制並強迫劉綎出兵並非偶然,而是楊鎬對二十年前那件往事的報復!
更令劉綎將軍難以咽下這口氣的,是楊鎬竟派遣他的兩名親信,小小的守備官於承恩等,手持紅旗到東路軍中去督戰,還密令游擊將軍喬一奇說:“若是劉綎逗留不進,你可以奪取他的指揮大權,繼續督率東路大軍前進。”
其實,這喬一奇就本不是一個好人,他靠着拍馬溜須的本領,取得楊鎬的信任。
在劉綎軍中,他目中無人,任意散佈劉綎的壞話,並且狂妄地說道:
“四路軍中的主將,除杜松勇而無謀之外,其他的全是平庸之輩!”
劉綎這次出師未能得到他請求的川貴兵,只帶家丁和臨時招幕來的幾千人。
楊鎬說要給他二萬四千餘人,實際上卻只有一萬五千人馬,劉綎怎能不氣?他按捺不住氣憤的情緒,對姜宏立道:“楊鎬這次必欲置我於死地,我受皇帝的恩惠多年,這次決定以死相許。”
這一天,劉綎的兵馬已經來到了牛毛寨。這牛毛寨是努爾哈赤對付東路軍的第一道防線。此處古木參天,山嶺險峻,道路狹窄難行,努爾哈赤早已派兵砍伐大樹放置路上,作為路障,阻止明軍行進,以減慢東路軍行進速度。
由於出師后就遇上冰天雪地,加上翻山越嶺,勞累異常,將士疲乏不堪,碰到路障,更加艱難,有的將士提出紮營休息。
劉綎抬頭看一下周圍的環境,說道:“這裏山高路險,容易埋伏兵馬,還是走好。”
不久,便有探馬來報告了:“前面不遠處,有許多蒙古兵士攔住去路。”
劉綎聽說以後,急忙傳令安營。然後親自爬上旁邊高山向遠處看去,見到不遠的地方,努爾哈赤的戰旗迎風飄揚,人馬不少。於是,急忙回到營里,安排好營里的事情之後,自己帶領一支兵馬前去迎敵。
這時,天色已晚,劉綎命令各軍點齊人馬,準備迎敵,並讓各軍齊點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
劉綎手握鑌鐵大刀,立馬陣前,喝道:“呔!建州韃子們聽着,有不怕死的,來瞧我劉大刀的厲害!”
后金國的大貝勒代善手執大刀,上前喝道:“劉綎匹夫,休得猖狂,看我取你狗頭!”
二人拍馬上前,各揮大刀,殺到一處。
果然名不虛傳,劉綎的大刀,舞得如車輪飛轉,上下揮動,左右盤旋,代善哪是對手?
只戰了五、六個回合,代善便汗流浹背,氣喘噓噓。
劉綎的鑌鐵大刀,重達一百二十斤,一刀砍下來,一般人是架不住,擋不了的,想躲更不行,弄不好會立刻喪命。代善只戰了幾回合,就堅持不住了。
三貝勒莽古爾泰,在努爾哈赤眾子孫中,一向以力大聞名於八旗兵中。這時,他見代善不是劉綎的對手,再讓他打鬥下去,非送命不可了。於是拍馬上前,大聲喝道:“劉綎畜牲,看俺來取你的狗命!”
莽古爾泰嘴裏喊着,手裏的長槍一挺,對準劉綎的胸前便刺,這才換下代善。
再說劉綎將軍,正準備砍死剛才那位后金的將領,不想又來了這位黑臉大漢把那人換了下去,心裏想道:“這黑臉大漢看樣子有些力氣,得讓他知道一下厲害為好!”
莽古爾泰上陣后,他使的是大鐵槍,與劉綎的鑌鐵刀,叮叮dangdang的碰撞得火星直冒,二人來來往往,也戰了十幾個回合,眼看那莽古爾泰也不是對手,眼看就不行了。而劉綎的大刀卻越舞越快,刀刀不離莽古爾泰的頭部,就在這時,只見劉綎的大刀高高地舉起,用力向下一劈,忽聽“dang啷啷”一聲響,接着又是一聲“喀喳”,莽古爾泰的大鐵槍,竟被齊刷刷地削去了半截!
這一下可嚇壞了旁邊的代善與皇太極,兄弟二人急忙拍馬上前,頂住劉鋌手中的大鐵刀,莽古爾泰才算從刀下脫險。
此時,營中的劉招孫也拍馬上前,和劉綎一起,與代善、皇太極殺在一處。
又戰了幾個回合,代善急忙向皇太極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虛晃一槍,勒轉馬頭,就飛一般地往營中逃去。
劉綎與劉招孫一見后金的兩員將領逃跑進營去了,哪裏肯舍?便一齊喊道:“追啊!活捉韃子啊!”
兩人領着身後的兵馬,隨後便追,一路高聲叫着,喊着,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在夜間的山谷中來回地迴響,應和着。
劉綎與劉招生領着兵馬,在後面追着追着,就不見蹤影了,見前面一座高山擋住了去路,二人便停了下來,等着後面的大隊人馬趕了上來,他們也就安下營盤,準備明日再追。
努爾哈赤的第一道防線——牛毛寨,已被劉綎突破,第二天,即二月二十九日,東路大軍又上路了。
劉綎命令喬一奇等率領本部兵馬擔任先鋒,在前先行進攻,一路走了四十里,所經過的部落,劉綎命令全部將其焚毀,見到的女真人,或殺,或俘,大軍繼續前進。
前面的馬家寨,是努爾哈赤佈置的第二道防線,一進寨口,后金的伏兵四起,由大將揚古利帶領一隊兵馬,攔住去路。
劉綎拍馬上前,與揚古利戰到一處,因為揚古利在攻打馬林軍時,手臂受傷未愈,加上劉將軍的鑌鐵大刀銳不可擋,只戰了幾個回合,便拍馬逃走了。劉綎指揮兵馬一陣追殺,沿途砍殺八旗兵八十五人,又俘獲了八十八名旗兵。
三月二日中午,劉綎軍來到了渾河,這是努爾哈赤的重點防守區,也是他精心安排的第三道防線。
經過反覆策劃,努爾哈赤決定要在這裏把劉綎的東路軍拖住,以備集中兵力對付西路的杜松和北路的馬林。
努爾哈赤在此埋伏了兩支兵馬,一支是其第三子阿拜率領的一千人馬,佔據着路旁的野豬嶺,從后牽制明軍。另一支兵馬埋伏在明軍前進的道路兩旁,從正面阻止劉綎軍繼續前進。這支兵馬努爾哈赤派遣牛錄額真托保、額爾納、額里三人率領。
為了突破防線,劉綎派勇將劉龍吉前去攻佔野豬嶺,他叮嚀道:“能把這個制高點——野豬嶺拿下來,咱們前進就沒有大尾巴在後面墜着了。”
劉綎自己則準備親自打擊前面的后金兵馬,便命令喬一奇帶兵先走。
后金的托保等已在前面結好陣,等待明軍前來廝殺,當喬一奇的兵馬一到,二人便殺到一塊。
明將劉龍吉帶領一千人馬,去攻打佔據着野豬嶺的阿拜,根據努爾哈赤的囑咐,要阿拜利用有利的地勢,拖住劉綎軍。
當劉龍吉開始攻擊時,嶺上的滾木、礌石如雨一般打將下來,使明軍無法上去。
劉龍吉登上高處察看地形后,決定以聲東擊西計策,先派二百人從側面迂迴登嶺,爭取繞到后金軍的後面,進行突然襲擊,自己仍從正面繼續攻擊,以吸引敵人的注意。
不一會兒,野豬嶺上喊殺聲起,迂迴登嶺的二百名士兵與后金的旗兵打了起來,劉龍吉非常高興,立即又從正面開始了攻打。誰知野豬嶺上的后金兵馬眾多,登嶺的二百明兵很快陷入包圍,幾乎全被弓箭射死,只逃回來十幾個人。
劉龍吉只得仍從正面仰攻,他領着士兵,冒着箭矢,頂着礌石,勇敢地攻擊,不幸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砸中頭部,當即倒下死了。
再說劉綎的先鋒喬一奇,與后金的將領托保戰到十幾個回合時,托保的體力漸漸不支,喬一奇一槍刺去,正中左臂,只見托保身子一閃,快要落馬時,後面的額爾納拍馬上前,救走了托保,另一員后金將領額里出陣,頂着喬一奇廝殺。
劉綎在陣中看得分明,遂領着兵馬大喝道:“沖啊!隨俺去殺韃子啊!”
明軍士兵如出水蛟龍,一齊隨着劉綎衝進后金營中,兩軍立即混戰在一塊。
劉綎的大刀在八旗兵中掄起來橫掃,那一百二十斤重的鑌鐵大刀被他揮舞得呼呼風聲作響,一掃一大片旗兵,真是厲害無比。
兩軍一直戰到天色已黑,后金旗兵死傷慘重,終因寡不敵眾,托保帶着傷臂,與額里納等領着殘兵敗將,脫圍逃走。
渾河這一仗,努爾哈赤的隊伍雖然敗了,損失了二千人馬,但是拖住了明軍整整半天,贏得了時間,有力地配合西部和北部戰場,致使杜松與馬林軍被其全部殲滅。
在馬家寨、渾河之役的狙擊戰中遭到了失敗,努爾哈赤在完全取得西部、北部戰場的勝利之後,面對劉綎的東路軍,不得不坐下來認真召開軍事會議,制定新的作戰方案。
會議一開始,大家都說劉綎的大刀如何、如何地厲害,簡直是談虎色變了。
大貝勒代善有切身的體會,他說道:“劉綎那老傢伙確實名不虛傳,他那大刀一百多斤重,實在難以招架。”
三貝勒莽古爾泰說道:“劉綎的大刀不僅重,而且鋒利無比,我的鐵槍竟被他一刀砍去一半,差一點把老子的命也賠上了——”
吊著傷臂的托保說道:“有人說劉綎勇而無謀,我覺得此人倒很謹慎哩!行軍時,他讓那姓喬的將領當先鋒,在前面開道,他自己帶領兵馬的主力居中坐帳,讓朝鮮軍隊殿後;安營時,用鹿角枝繞成營城,像真的一座城那樣,咱的旗兵不能突入,沖不進去;他又在鹿角枝營外設立火器,使咱的騎兵不能沖入營中,又很難接近。他們自己或出營征戰,或回營休息,可以輪番出戰,來去自如。所以,我說此人……”
“好了,經你們這麼一說,劉綎成了天兵天將,無敵於天下了!朕就是不信邪,不服邪!憑着朕的八旗健兒,能治不倒一個劉綎?他長三頭六臂么?”
努爾哈赤很不高興地說著,看着大家的表情,然後又開導大家:“俗話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劉綎有些本事,但是他的弱點是什麼?這是生死相關的兩軍陣前,他是后金的敵人!要出奇謀,獻妙計,爭取早日捉住他,殲滅他!”
汗王說完之後,四貝勒皇太極說道:“我以為,對付劉綎,不宜近戰!咱們可以用遠攻戰法,將其引入伏擊地區,用弓箭治他,那就等於大水牛掉到枯井裏——有力無處使了!”
努爾哈赤聽了,點點頭道:
“對付劉綎,必須用智取,引他上鉤!關鍵是如何引他上鉤,應從這方面多想點子。”
這時候,范文程走到努爾哈赤面前,對着他耳邊低聲說了一會兒,只見努爾哈赤笑道:“高,高!這叫作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以假亂真,以真充假,實在是妙計!”
努爾哈赤說完,當即喊過大貝勒代善,在他耳邊說了一會兒,代善便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接着,他又分別派遣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以及大將扈爾漢等,各領任務去了。
努爾哈赤分派已定,向內侍說道:“傳朕的命令:宰殺五十頭牛,一百隻羊,以及酒、菜、果品等,準備召開會、吃慶功宴。”
距離赫圖阿拉城五十里處,有一地方名叫阿布達里岡,位於拉法河與加哈河的交會處,那裏地形複雜,易於設伏。
努爾哈赤聽從范文程計策,準備將劉綎誘至阿布達里岡,進而殲滅之。
代善前去利用打敗杜松敗時繳獲的杜松令箭,再從投降的明軍中,找到一名浙江兵,讓他冒充杜松的“材官”,去劉綎軍中以假亂真。
那“材官”見到劉綎后,假裝告急地說:“杜將軍托劉將軍的威名,已幸運地深入敵境,抵達赫圖阿拉了。現在擔憂將軍的東路大軍不能同時前進,故差卑職前來,敬請將軍急速起營,以備共同夾攻破城。”
說罷,將令箭交到劉將軍手裏。劉綎手拿令箭,懷疑地說道:“我與你們杜將軍地位相當,他怎麼傳令箭給我?把我看作他的裨將不成?”
那“材官”立即隨機應變道:“劉將軍有所不知,那令箭雖然是號令偏裨將領的,實際上也不常用,只是因為事急,以它取信罷了!”
劉綎對“材官”的話未加深究,便順口道:“出師的時候,各路大軍相約,以傳炮為號,杜師既已抵城,為何沒有聽見你們的炮聲?”
二人拍馬上前,各揮大刀,殺到一處。
果然名不虛傳,劉綎的大刀,舞得如車輪飛轉,上下揮動,左右盤旋,代善哪是對手?
只戰了五、六個回合,代善便汗流浹背,氣喘噓噓。
劉綎的鑌鐵大刀,重達一百二十斤,一刀砍下來,一般人是架不住,擋不了的,想躲更不行,弄不好會立刻喪命。代善只戰了幾回合,就堅持不住了。
三貝勒莽古爾泰,在努爾哈赤眾子孫中,一向以力大聞名於八旗兵中。這時,他見代善不是劉綎的對手,再讓他打鬥下去,非送命不可了。於是拍馬上前,大聲喝道:“劉綎畜牲,看俺來取你的狗命!”
莽古爾泰嘴裏喊着,手裏的長槍一挺,對準劉綎的胸前便刺,這才換下代善。
再說劉綎將軍,正準備砍死剛才那位后金的將領,不想又來了這位黑臉大漢把那人換了下去,心裏想道:“這黑臉大漢看樣子有些力氣,得讓他知道一下厲害為好!”
莽古爾泰上陣后,他使的是大鐵槍,與劉綎的鑌鐵刀,叮叮dangdang的碰撞得火星直冒,二人來來往往,也戰了十幾個回合,眼看那莽古爾泰也不是對手,眼看就不行了。而劉綎的大刀卻越舞越快,刀刀不離莽古爾泰的頭部,就在這時,只見劉綎的大刀高高地舉劉綎知道后,訓斥他們道:“別去浪費時間了!當前唯一任務是抓緊行軍,提前趕到會師地點,等到咱們打下赫圖阿拉,糧食會有的,牛肉、羊肉都會有的!你們使足勁兒,加油跑吧!”
劉綎的前鋒——喬一奇等,首先抵達阿布達里岡時,突然伏兵四起,前鋒兵馬立刻陷入重圍。
后金大將扈爾漢帶領數千旗兵,把喬一奇等團團圍住,一聲令下,萬箭齊發,明兵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射死了。
喬一奇等急忙領着殘餘兵馬,衝出重圍,回來向劉綎報信,他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如今已中了努爾哈赤的誘兵計了。
這劉綎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表現得異常的鎮定,立刻命令道:“全軍集結起來,整頓好隊伍,準備與韃子大打一場血戰!”
劉綎的話音剛落,周圍山坡上、樹林裏突然響起喊殺聲,后金的三萬多兵馬,漫山遍野地包圍過來,劉綎與將士們一見,不由得大驚失色。
當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四貝勒皇太極一齊出現在劉綎面前,他兩眼環睜,怒視着三人罵道:“你們幾個娃子全是我手下的敗將,趕快滾回去,喚老賊努爾哈赤來,看老子活活砍了他!”
大貝勒代善說道:“劉綎將軍!你別糊塗了,你已中了埋伏,快下馬投降,還有一條活路,否則……”
劉綎氣得變了臉色,喝道:“呸!你們別痴心妄想!我劉大刀雖是一個武夫,卻也略知君臣大義,我是堂堂大明臣子,怎能降順你們這些韃子!”
二貝勒看着劉綎笑嘻嘻地說道:“我勸你看看周圍的山上林里,你那大刀再厲害,能砍死三、四萬人么?還是想想你的後事吧——”
劉綎氣得肺都要炸了,大喝道:“我出生入死幾十年,能怕你們這些小毛賊么?看刀!”說罷,就舉起手中大刀向二貝勒阿敏砍去。
大貝勒代善忙向阿敏喊道:“注意他的大刀,千萬別去碰它。”
說罷,拍馬前去,與阿敏一起,雙戰劉綎,皇太極也急忙舞刀,殺向劉綎,三人把劉綎圍在中心,他毫不在意,力敵三人。
大約戰了三十多個回合,劉綎卻越打越勇,那把一百二十斤重的鑌鐵大刀,被他揮得呼呼風聲,上下翻飛,刀光閃閃,煞是厲害。
三個貝勒共戰一人,他們卻累得氣喘噓噓,汗流浹背。因為劉綎那刀太重、太鋒利,揮舞起來誰也不敢去碰它,多半是躲閃的多;再者,那刀又來得迅猛異常,稍有不慎,一旦被它碰着,能有活命么?
又戰了二十多個回合,皇太極心裏想道:“何必跟他沒完沒了的打?不如引他到前面去,用箭射死他……”
想到這裏,他立即向二人各使了一個眼色,便拍馬往前跑去。代善與阿敏也勒馬隨着皇太極逃去,劉綎見前面怪石嶙峋,未敢輕意追去,就立馬向周圍察看。
此時,忽見西北角上一彪兵馬殺到,但見大旗上現出一個斗大的“杜”字。
劉綎一見,心中大喜,急忙領着身後兵馬前去迎見,可是,走有半里多路,見那隊兵馬進了林子,便又趕去。
突然,四周喊殺聲驟起,隱伏在山頂、叢林、溪谷中的八旗伏兵,一齊殺出來了,似山洪暴瀉,漫山衝殺,銳不可當。
劉綎心知中了奸計,只得應戰,但是身後隊伍已被旗兵切成數段,首尾不能接應。
此時,劉鍵身邊不過數十名士兵,正在危急時,又見那支高挑鬥大“杜”字旗的隊伍出現在前面,劉綎慌忙趕去。
突然,喊殺聲又起,亂箭射來,劉綎急忙舞動大刀,左臂已被射中,又堅持舉刀砍殺,再復傷右臂,仍然帶傷拼殺。
接着,劉綎又面中一刀,被砍去半頰,猶左右衝突,手殲數十人而死。劉將軍的義子劉招孫急忙來救,立刻陷入包圍,也被亂箭射死。
那一支高挑鬥大“杜”字旗的隊伍,是后金兵馬扮演的。這一條似假亂真的妙計,也是范文程想出來的。
努爾哈赤憑藉這兩條“以假亂真”的妙計,終於殲滅了劉綎的東路大軍一萬五千多人馬,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又一巨大勝利。
東路軍劉綎及其將士一萬五千多人馬被消滅之後,朝鮮王國的元帥姜宏立接受了和談條件,雙方共立盟誓,以求和好。
南路軍主帥李如柏,帶了兩萬人馬,三月一日,出清河鴉骨關,因為出師晚,行動慢,三月二日,會師的日期已過,仍然遲遲不進,逗留觀望。
忽然探馬來報說:“西路軍杜松將軍全軍覆沒!”
李如柏一聽,嚇得面色焦黃,連站也站不起來了,連向探馬揮手,讓他出去。
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又有探馬來報:“北路軍被努爾哈赤打敗了,總兵馬林逃跑,不知去向。”
李如柏又嚇得混身篩糠一般,不知怎麼辦才好,副將賀世賢走來建議道:“咱們兵馬不動,又見死不救,將來怎麼向皇上交待?不如偏師策應,增援東路,殺入重圍,救出劉綎將軍。”
李如柏聽后,卻猶疑再三之後說道:“過兩天再說吧!”
只過了一天,探馬便來報了:“東路軍劉綎兵敗身死,全軍被殲!朝鮮軍隊接受努爾哈赤的和談條件,講和了。”
李如柏嚇得魂不附體,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那八旗兵勇若猛虎,連杜松、劉綎都敗了,我去也是白送命!”
此時,李如柏想把兵馬撤回去,又怕楊鎬的尚方寶劍,真是不願進兵,也不敢退兵,兩頭為難。
其實,李如柏也確有難言之隱啊!
原來李如柏在廣寧任總兵時,努爾哈赤為搞好關係,將其弟穆爾哈齊的閨女娥喇佳嫁給李如柏,他們之間便成了翁婿關係。
後來,努爾哈赤於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三月,第八次起京朝貢,也是他最後一次進京朝貢時,李如柏已調為遼東鎮守,當了總兵官。過遼陽時,努爾哈赤曾在遼陽住了較長時間。
在一次酒後談心時,努爾哈赤說道:“有朝一日,若攻打明朝,你作何處之?”
李如柏想了一下,說道:“我將擁兵自守,若不能,則棄甲曳兵而逃,以此報答岳翁。”
努爾哈赤聽了很滿意,以後,李如柏每年都從建州獲得大量的珍珠、人蔘、黑貂皮、熊掌、蜂蜜等。
李如柏再把這些土特產送到京城裏,朝廷里的各部大人都有一份,誰又不喜歡這位李總兵?
當然,努爾哈赤也能從李如柏那裏得到好處,單是撫順、開原兩地的產品交易、關稅支付方面,由於李如柏的蔭蔽和疏通,建州都能獲得極大的好處。因此,努爾哈赤與李如柏兩人有互相幫襯之誼。
再說遼東經略楊鎬,見四路兵已有三路兵敗將亡,已鑄成敗局,只得發令箭到清河,召李如柏的南路軍回師。
早在觀望、逗留的李如柏,一接到令箭,如受到大赦一般,急急忙忙回師,狼狽得如喪家之犬。
一天中午,努爾哈赤派出來的一支哨探隊伍,正往虎攔山去探聽軍情,他們在山上看到李如柏的回師兵馬,如殘兵敗將一般,隊不成列,排不成行,兵不像兵,將不像將。
這時候,哨探頭目武里堪想跟李如柏開個玩笑,便讓部下吹起螺號,並且一起吶喊,聲震山谷,似有千軍萬馬攻來了。
李如柏以為中了埋伏,早嚇得心膽俱裂,魂靈兒飛出了泥丸宮,也不敢停下來應戰,立即向隊伍傳令道:“快去!立即回師瀋陽。”
士兵們一見主帥驚慌,真以為是努爾哈赤派兵馬來了,嚇得跟兔子一樣跑了。武里堪便索性來一場實戰,他帶着二十名哨探,大聲叫喊着從山上衝下來,殺入李如柏的隊伍中。那些明兵見了,也未敢看看到底有多少八旗兵殺來,便丟盔棄甲,驚慌失措地四下奔逃。
薩爾滸之戰結束了。
明朝軍隊文武將吏死亡三百一十餘人,士兵死亡四萬五千八百七十多人,失去馬、騾、駱駝二萬八千六百多匹。
薩爾滸之戰,使明朝國勢受到削弱,后金國更加強盛,是后金與明朝興亡史上的一個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