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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公園裏的一把椅子上,觀賞着眼前火樹銀花般的流星雨。正如我所預言的,今天晚上的確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夜晚。公園裏星羅棋佈地安放了許多椅子,我們“沃納星球”的其他一百八十個居民都來和我一起觀看這場流星雨,那氣氛真象昔日的七月四日國慶盛典。
居民們時不時地發出陣陣“嗚”“啊”唏噓聲。小孩子們咿哩哇啦地亂叫着,他們的父母不得不警告他們小聲點。
我們人數不多,是個非常親密的小團體。居民們不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湊到一起互相聊着。很正常,作為沃納世界的市長(這兒人數實在太少,所以不能產生總理、國王或是總統這樣的職位),我身邊圍了很多人。
他們都問我:“阿里克桑德,你是怎知道會下這樣的雨的?”
“都寫在舊書里啦,有時間去圖書館看看,那裏對所有人開放。你只要讀一讀書就行啦。”我對他們說。
“我想我會的。”
可是,我知道他們不會。我們的人不大讀書。
“流星雨會不會損壞莉蓮小姐的太空船?”喬。邁克納特問。
“不會,”我說,“我事先提醒過她。她說他們飛船的船體比古老的地球犀牛皮還堅韌。石頭奈何不了那艘船。”
“他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再回來?”
“他們路途遙遠,喬,可能往返的路上就得花上兩年的時間。他們還要花時間造運輸船,還要雇傭人員。他們再回到這兒應該是四年半或者五年之後。”
“該死,”喬說,“難道我們還能活十年嗎?”
我們面面相覷了很久。喬不是一個很強壯的男人,他已經意識到,等飛船回來,我們這個世界會發生多大的變化了
“振作起來,”我回答說,“誰也不知道五年之內將發生什麼事。也許會發生星球大戰呢,或者,莉蓮的船再也回不來了,或者,他們會故意忘掉我們的事。”
我們又一次抬眼互望。
“你真的會想念她,是嗎,阿里克桑德。”他說。
“我想是的,喬”。
夜深了,人們朝各自的家走去。我從兜里拿出記錄,再一次讀起來。
關於薩達特號聯合太空船的記錄``
一份私人報告``
阿里克桑德-費里諾維奇-v-布雷克``
(沃納星球市長)
他們在一個清新寧靜的夜晚來到這裏,當他們的噴氣式發動機的轟鳴聲從幾英里以外傳到我們這兒的時候,沃納的男人們都跑來了。我不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不過,當我趕到的時候,人們為我騰了個位置。
他們飛船的顏色是失去光澤的銅的顏色,但不是銅的。船的顏色、形狀和構造跟我們的祖先,一百年以前到沃納來的時候乘坐的飛船沒有太大區別。當然,那面紅白藍三色相間的旗幟告訴我們,他們是我們的同鄉,他們終於找到我們啦。
一直以來,我們最怕的就是這個!我們這些人,我們的父輩和祖輩都不希望這種時刻到來。現在,它竟然在我的有生之年降臨了。
就在飛船的艙門被向里拉開的時候,我瞥見周圍的樹林裏有幾個沃納女人的身影。我知道,菲麗西姬一定在那兒偷看呢,因為,她對什麼事都好奇。她會怎麼想呢?想到這兒,我就籟籟發抖。我妻子可不是那種只躲在樹林裏,眼巴巴地看着別人出風頭的人。
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沒有等大久,銅色的飛船上就出現了兩個穿金黃色衣服、身材高大魁武、象運動健將一樣的男人。看見他們手裏拿着武器,我們的警衛隊頓時戒備起來。
“你們這些人說英語嗎?”其中一個人沖我們大喊,“你們是不是山姆-豪斯頓-v太空飛船上飛行員的後代?”
山姆-威利斯是我們的警衛隊長。他回頭看看我,想知道我是否打算回話。我現在開口還不是時候,於是,我指着山姆,點點頭。
“歡迎光臨沃納星球!”他高聲大叫,“是的,我們說英語,是的,我們是山姆-豪斯頓的後代,請問你們是誰,來此有何貴幹?”
他們沒有回答山姆。我猜這並不是出於無禮,而是因為他們無權那樣做。那個向我們發問的男人對着一個象收音機一樣的東西說了幾句。從他們的行為可以看出,他們只是還沒露面的長官的傳令兵,就像我的前衛兵山姆一樣。
山姆不安地望着我,我點頭,示意他不必擔心。這時,從飛般敞開的艙門裏面走出一個身材比傳令兵瘦小的人。此人向前走了四步,站在鋼梯上,大聲說:“沃納的公民們,地球聯合星球的公民們,總部祝賀你們活了下來,並希望,在沉寂了一百四十一年之後重新和你們聯絡。”
我的心猛地一沉,倒不是因為這番話本身,而是因為說話的聲音。我好像聽見周圍樹林裏傳來我們的妻子們嘶嘶的咒罵聲。
“我是總部薩達特之號輕型飛船的船長,莉蓮-達豪特。我希望和你們的地區長官講話。”
我的老天,那竟然是個女人!
我們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我也一樣,被她驚呆了。過了很長時間,我才清醒過來,走上前去。雖然她算不上完美無缺,但是她堅韌不拔的性格、她的能力、還有她的魄力使她成了一個出類拔革的女人,一句話,她很有吸引力,她長着高鼻樑。藍眼睛。不長不短的棕色捲髮在光線的照射下,略呈淡灰色。她的皮膚白嫩光滑,只是在左眼眉上方一英寸處有一條與眼眉平行的疤痕。她的身材或許過於削瘦了。
她看見我的時候,沖我笑了笑。
我們握手並做了自我介紹。她先開口說:“布雷克先生,關於你和你的前輩們,我們肩-很多問題要問呢。”
“我們沒有秘密,船長。”我回答,“走,到我辦公室去,在那兒,我們可以邊休息邊討論你們的問題。喬,山姆,跟我來。”
船長要那兩個彪形大漢跟着她,並且又向船艙里命令了一聲,旋即,艙門那兒又出現了一個男人,他也跟在船長身後。後來我知道這人是喬納森-雅馬克什博士。
在朝居住地走的途中,我們經過一片樹林環抱的開闊地。涼爽的輕風吹指着我們的面頰,我隱約聞到了菲麗西姬身上的香氣。我看着船長,她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察到這股香氣,很好。
我們在樹林裏大約走了二十英尺,這時船長說話了:“布雷克先生,我們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山姆豪斯頓上的倖存者從沒有和總部取得聯繫呢?是不是飛船的備用無線電系統也損壞了?”
“你們在這兒着陸以後向總部發信號了嗎,船長?”我問。
“沒有。太陽黑子的活動情況異常,信號無法穿透。”
“並不是情況異常,船長,目前的太陽黑子活動對沃納來說很正常。我們一直沒有停止過和總部聯繫。太陽黑子的活動從來沒有減弱過,以致我們找不到突破口。我一直希望在我們的先輩到這裏以後的那些年裏,總部會改進無線電系統,使之衝破太陽黑子的干擾。山姆-豪斯頓的發動機在着陸時被毀了,我們被困在這兒,又無法發出求救信號。
“你們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才查找到我們?”
她回答:“令人悲哀的是,即使在今天,飛船也是非常珍貴的,總部是想派飛船來調查山姆豪斯頓號出了什麼事的,可是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對不起。”
“別這樣,船長,”我微笑着說,“我理解。山姆豪斯頓號的飛行員在出發前已經得到了最後指示。他們知道要冒險。這麼說,輕型飛船仍然很貴重?”
“比過去更貴重了,”她搖着頭承認,“好象每年我們的飛船數量都能增加一倍,可是,我們的工作量卻要增加三倍。我們一直都忙得焦頭爛額。”
我點點頭。大家沉默了幾秒鐘后,她提出了關鍵問題:“布雷克先生,我不記得在我們的飛船周圍見過女人。你們的女人在哪兒?”
我打算撤謊,那會很容易。但是,這些人太精明了,他們會發覺我在撒謊,而我什麼也不會得到,所以我不能對他們說假話。
“她們死了,”我說。
樹林裏傳來一聲嗥叫,兩個大漢中,有一個把手放到了臀部,很顯然,他們帶着武器,但是他並沒有拔出來。
“死了?”雅馬古什博士嘀咕着,“什麼時候?怎麼死的?”
“她們死了很久啦,”我簡單他說。
走出樹林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希望不會看見菲莉西姬,希望她不在附近,身後的樹林象一塊巨大的帷幕,把一切都掩蓋得很好。抬眼仰望,面前是一片囚季常青的針葉林。樹枝後面的天上隱隱出現一對大大的月亮。今天晚上,兩個圓圓的月亮離得很近。每當兩個月亮從半月變成滿月的時;候,它們就會靠得這麼近,我們把這種情況叫作“月橋”。因為,兩個月亮之間的天空被它們的光芒映照得很亮,如果我們眯起眼睛看,就會發現兩個月亮之間的光亮區像一條寬寬的紐帶。
“今晚有月橋,”山姆說,顯然,他看透了我的心思。
“還挺亮呢。”喬點點頭。
“住地就在前面,”我比劃着說,“我的辦公室在邊上,一會兒就到。”
松葉,月橋,菲麗西姬。想到這些,我加快了腳步,其他人也緊緊跟在後面。
我們的居住區雖然已經有一百四十年的歷史了,但是仍然很簡樸,一共有八十二座房子,其中三十座最早建的是硬塑料結構的,剩下的都是木板房。我的辦公室和住宅都是木製的,是居住區里建得最好的房子。
我們走進大大的門廳,這裏就算是我的會客廳啦,不過,我很少有會客的機會。繼續往裏走,我們就來到了辦公室的中心部位,這裏對我們七個人來說窄小了一些,可它是最體面的房間了。牆壁是優質木材的,順牆排着山姆-豪斯頓飛船圖書室里的書。辦公桌後面的椅子是山姆豪斯頓飛船船長的座椅。達豪特船長看看椅子點了點頭,那是她在這陌生的地域見到的一件似曾相識的東西。
“請坐吧,”我向他們示意,“現在,我們來談談,提問題吧,我們將盡全力回答你們。”
“好吧,布雷克先生,”達豪特船長說。
“叫我阿里克桑德,”我打斷她。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什麼?她是在向我暗送秋波嗎?我記不得了。
“好吧,阿里克桑德,”她說“給我講講你們這兒的女人。你說她們死了很久了,有多久?”
“當山姆豪斯頓飛船在沃納星球上降落以後,他們建了一個居住區,不過不是在這兒,而是在此地以西九十英里處。那地方恰好是一條大斷裂帶。男人們成立了男人俱樂部。每個星期三晚上他們都要在那裏聚會,他們吵吵嚷嚷地在那裏胡鬧。女人們對此很惱火,她們就針鋒相對地成立了一個女子俱樂部。就在她們第一次聚會的時候,發生了大地震。沃納的所有女人都在那兒。據她們附近的男人們留下的記錄講,地面裂開了,吞噬了女人們聚會的房子。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們。這一切,是我從前人留下的記錄中了解到的。那卻是一百四十年以前的事啦。”
“我的天!”雅馬古什驚叫起來,“那麼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我沖他笑了笑:“猜猜看,博士。”
“低溫冷凍?還是活狀暫停?”
喬哈哈大笑起來。我搖頭否認。
“是環境延長了你們的壽命?”博士繼續猜着。
“更離譜啦,博士。”我說。
“是柴納-達維森,”達豪特船長說。
我抬了抬眼眉。
“你的功課做得很好,船長。”我說,“是的。柴納-達維森當時也在山姆豪斯頓飛船上,他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生物學家。”
達豪特說:“我讀過的材料說,總部不想讓他來這裏,他對他們很重要。”
“可是他年事已高,所以,最後他們還是讓他來了。”他說,“要不是他為我們做了一件好事今天我們就不會在這兒啦。”
“他幹了什麼?無性繁殖?”雅馬古什問。
“不是的。”我說,“也許我們應該讓你們看看。百聞不如一見嘛。你們那兒還說這句格言嗎?走,去見見我們的妻子,怎麼樣?
“你們的妻…妻…妻子?”雅馬古什張口結舌,“我不明白。”
莉蓮-達豪特船長很平靜,我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不喜歡大驚小怪。
“我家就在那邊”山姆說,“可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打算先去那兒,克洛兒可能不……”
“那怕我只想讓他們見一個人,那也只能是克洛兒,”我笑着說。山姆點點頭,心領神會地接受了我的恭維。
“脫掉鞋子,不要有任何聲響。”山姆建議。
我們脫了鞋躡手躡腳地走到山姆的木屋跟前。透過窗戶,我勉強看見了克洛兒,那是因為我的視力很好,而且還知道要找什麼。船長和她的人還沒看見她。只見克洛兒揚起頭,愣住了,立刻,她就轉身消失了,她一定是到別的房間去了。我知道,今晚我們看不見克洛兒了。
山姆也一定看見了這一切,因為,他顧不得弄出響聲,突然加快了步伐。他跑到卧室門口,扭動門把手,可是門已經鎖上了。
“克洛兒!冉蒂兒!”他喊着。可是,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沒有回答他。
他無助地望着我。
“我,我想我能撬開門鎖,”他不情願他說。
“嗅,天啊,不!”我說,“別那樣!我們以後再來看她們。走吧。”
“我們可以假裝離開,”他提議。
“不,那樣她就不會再相信你啦。再過幾個小時她也不會出來,是嗎?”
“也許再過一個小時吧,”山姆回答。
“那就這樣吧,”我說,“那是一次很好的嘗試。我們以後再來。再見,克洛兒,再見,冉蒂兒。我們以後再來。”我能想像出,她們正躲要門后瑟瑟發抖呢。
“啊,走吧,”喬喊着,“到我家去吧,克拉拉會見他們的。”
我說,“我家離得近,我們去看菲麗西姬吧。”
山姆和喬都沒作聲,他門了解菲麗西姬,知道她能幹出什麼事來。我對他們的想法了如指掌,就象貝貝-魯思了解自己手裏的捧球拍一樣。他們不同意我的提議,可是,我想讓這位來自老家的船長開開眼。沒能看見克洛兒,那就乾脆去見菲麗西姬。是的,我要讓他們見見我的菲麗西啞,讓他們好好領教一下什麼叫生命的活力。然後,他們再去看看可憐的老克拉拉。今晚,我來唱主角。
在我家,爐子裏的火熊熊燃燒着;木牆被火光映成了桔黃色。牆上有一些大大的陰影。
“燈在哪兒?”一個大塊頭男人緊張地問。
那男人心驚膽戰的樣子讓我一陣痛快。我說:“我們用蠟燭和爐火照明,菲麗西碰喜歡黑暗和火焰。”
山姆和喬眼睛直盯着那幾個陰影,他們知道菲麗西姬常常喜歡躲在裏面。然而,我比他們更了解她。今晚,她不會隨隨便便出場。她要吊吊大家的胃口,然後再莊嚴鄭重地登場。這才是她的風範。
“菲麗西碰。”我高聲叫着,聲音在房間裏回蕩,每次我走近菲麗西姬,在熊熊的火焰旁邊,呼喚着她的名字,我就會激情澎湃。可是,現在我必須克制自己,所以只憨憨地笑了笑。就在這時,我聽見菲麗西碰在門廳里蹭她的臀部,並用指甲抓撓木頭的聲音,頓時,我熱血沸騰。我轉過臉,看見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它們忽閃忽閃地在挑逗我。然而當著朋友和陌生人的面,我只能極力剋制自己的情慾。
“菲麗西碰,”我充滿柔情地叫了她一聲。
喬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非常害怕菲麗西啞。雖然他戰戰兢兢的狼狽相讓我可憐,但是,他的缺少激情和對生命美妙之處的麻木不仁都令我生厭。
“想必你就是布雷克大大吧。”達豪特船長說著,大步走上前去,她充滿自信的樣子竟讓我不知所措。就在她向菲麗西碰伸出手的一剎那,她趾高氣揚的架勢一下於蕩然無存了。
菲麗西碰沒有和船長握手。她從暗處走出來,火光映照着她的身體,更加突出了她身材的曲線一一豐滿而性感。她粉紅色的舌頭靈巧地舔着柔軟的嘴唇。
我看見那兩個彪形大漢被嚇得尿了褲子。其中一個還呻吟起來。
達豪特船長怔怔地望着菲麗西啞,她想用她的知識和智慧來理解眼前的事…
她低聲說道:“上帝保佑,你是一隻貓!”
菲麗西碰齜牙咧嘴,嘶嘶地喘着粗氣。我差一點要撲上去,扼住這船長美麗的脖子。嗅,她太不會說話啦…可是又一想,這不能怪她,這對她來說真是太離奇啦。不能怪她。
我溫柔地對菲麗西姬說:“菲麗西姬,我親愛的,你看上去很美。”
“你再說一遍,”雅馬古什嘟嚷着。
那兩個大塊頭只站在那兒,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
莉蓮船長點着頭說“你很可愛。如果我的話冒犯了你,請你原諒。我只是…很吃驚。”
菲麗西姬瞟了她一眼,滿意地“鳴嗚”叫了兩聲。然後,她就把目光轉向那兩個大塊頭男人。她眼睛裏閃出的興奮的光芒讓我很不愉快。
“她會講話嗎?”雅馬古什小聲問。
我說:“啊,是的。可是通常她不願意說。”
菲麗西妞足有五英尺五英寸高。她胸部本來豐滿,可奇怪的是,她超常的細腰和寬厚的臀部,竟使她的胸部顯得相形見絀了。她烏黑的頭髮夾着一大縷白髮。頭髮分層次地垂在臉部、頸部,一直到後背。那是一頭柔軟的鬃毛,這倒讓菲麗西姬看起來更像一頭獅子而不像一隻貓,雖然她的祖先的確是家貓。
雅馬古什博士一直喋喋不休地問着一些愚蠢的問題。他的糾纏使我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菲麗西姬身上,山姆和喬在菲麗西姬面前,一向覺得不舒服,於是,他們開始跟船長談話,給她解釋他們生活中的一些事。本來今晚應該由我唱主角,但是,我發現我被越俎代皰了。我想擺脫雅馬古什的糾纏,重新控制局面,但是,這位蒼白柔弱的博士像是被注入了非同一般的能量一樣,死纏着我不放。
“你們是怎麼乾的?還有其他用於你們實驗的物種嗎?那需要多長時間?”
菲麗西姬開始不安份了,她“鳴嗚”地叫着,慢慢地向那兩個大塊頭男人靠攏。
“那些物種還在進化嗎?它們的下一代什麼樣?”
那兩個男人對菲麗西姬說著話,她滿意地叫着,我的心狂跳起來。
“你們給它們取各字了嗎?有詳細記錄嗎?你們有沒有體檢記錄,讓我看看。”
這時一個男人大笑起來,菲麗西姬也開始曝叫。
我一把推開博士。
菲麗西姬不慌不忙地抬起手,猛地朝大笑的男人臉上撓了一把,頓時,他的臉上鮮血淋漓。他暴跳如雷,她也不甘示弱。他們撕扯着扭成一團。我聞到了血腥味兒。
我和船長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們拉開。可是,他們又猛地把我和船長推到一塊,隔着我們扭打起來。我的背靠在了船長的背上,我感覺到她的體溫。在兩個瘋狂扭打的人中間,我們索性背靠背身貼身地站了片刻。然後又用力把他們推開。剛才我心裏的躁動,此刻已蕩然無存了。
莉蓮怒視着那兩個大塊頭男人,脫口說:“布雷克先生,也許我們應該離開這兒了,你還有什麼要我們看的?”
“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喬提議。
“是的,幹嘛不去。”我有氣無力他說。
喬的熱情極高,沒有聽出我的諷刺口勿。那樣也好。
船長轉向菲麗西啞:“布雷克大太,我替我的人向你道歉。請你原諒他們。毫無疑問,他們被你的美貌迷住了。…
多麼聰明的女人。她知道不能與菲麗西蚯為敵。真是個聰明的女子。
從我家裏出來后,大家站在月光下。我開始向這些外星球來的陌生人講解我們的生活。
“我的祖先被困在這兒了。山姆豪斯頓號無法起來,意外的太陽黑子干擾,使通訊系統失靈了。所有女人,無論妻子還是女兒都死了。幾十年,也許幾百之年之內,我們都不能指望總部派人來了。男人們獨自生活,按自然法則,他們終將火絕。
“想想看,船長,博士。這些男人在來到這個星球之前,就被告知:他們不能指望別人的幫助,他們得自己建立起文明,不能依靠外界的幫助;他們的生活沒有女性倍伴,更留不下後嗣;他們的文明會自消自滅。”
“但是,他們沒有滅亡,”船長插言,“柴納-達維森給他們留下了生路。”
“是的,”我說,“我讀過他所有的筆記和論文。他考慮過無性繁殖,可那將產生一個完全由男性組成的社會,那個社會永遠不會完整。達維森可不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他強烈地感覺到,如果不注入女子氣,我們沃納星球的文明就會滅亡。”
“所以,他便開始研究他手頭上現有的,唯一的女性源----動物。船長,你要理解,那是他唯一的選擇。他花了二十年時間做實驗、移植、手術、培育。總部沒料到他還能活二十年。第一代樣板很醜陋,和人類相去甚遠。不過,隨着他不斷實驗,樣板一代比一代更接近人型。”
我猶豫了一會兒,擔心他們是否能聽懂我的話。畢竟,我是在這些想法的熏陶下長大的,我了解我們的歷史。可是,這些外來者能明白嗎?
“第一代樣板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它們令沃納的男人們堅信,達維森的實驗會成功。達維森最後幾年研製的樣板被人們採用了。這回,他們很合我們的口味,幾乎可以接受了。…
“幾乎?”船長問。
“菲麗西碰是人和動物的基因結合了好幾代以後的產物。每結合一代,所產生的樣板就距達維森‘純正的人類女性’的夢想更近了一點。我們永遠也無法去掉身體裏的動物血緣,可達維森相信,人類的血緣將佔主導地位,而動物的血緣會大大地減少。進而,他還相信那些保存下來的動物血緣能使我們的女人更加優良。我們已經有可能達到那種境界。”我停了一下,想起我們下一步要去喬家,於是又說,“可是,我想我們還有一點距離。”
“除了貓,達維森還用其它物種嗎。”博士間。
我說:“還有幾種。等你到了喬家,你就會看見達維森博士的另一個基因樣板。”
“為什麼他不只着眼於一種物種,比如說猿。”船長問。
我說:“我們沒有帶猿到沃納星球來。而且,達維森博士還擔心,一種動物不可能包括我們所需要的全部女性素質。他認為,廣泛的動物種類會增加他成功的機會。他不敢保證對任何一種動物的實驗一定會成功。要是不成功,他就沒有時間再對第二種動物進行實驗了。所以,他同時在很多動物身上作實驗。然後,把不能產生人類可接受的結果的動物淘汰掉。
“你還沒問沃納星球上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呢。”
我笑着沉默了片刻,想讓我們的來訪者自己猜猜看。
“山姆豪斯頓號上的全體船員,也就是沃納星球的第一代公民,在很早已前就死了。幸運的是,我們的動物妻子們所生的男孩沒有表現出一點人性的減弱。達維森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如果只因為這些男孩是人類和動物雜交的產物,他們的人性就要被減弱。那麼,達維森的這個社會就不會朝着完全,或者更加人性化的方向發展,而我們也就不會向今天這個樣子了。換句話說,我們就會變成一個低層次的種族。”
“如果哪怕有一點點那種可能,達維森就決不會為我們創造女人。不管怎麼說,沃納的男人是純種男人啊,我們的血緣佔主導地位,不會接納動物的血緣。我讀過達維森關於這課題的全部筆記,還讀過過去一百年來幾代人的觀察報告。你們想看看嗎?”
我在和博士談話,可是我不敢正視他。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可我不敢肯定是否成功。
“也許以後吧,”博士回答,“在那之前,我想看看你們女人的體檢報告。”
“當然,”我說,“可是首先,我們要你再見見別的女人。”
就在我們順着街道朝喬-邁克納特家走去的時候,我偶然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菲麗西姬跟着我們到了門廊處,並用她的身體纏着門柱。那兩個大個子男人三步一回頭地望着她。
我聽見其中一個人在說:“發情的瘋貓。”
“是可愛的貓咪,”另一個人說,然後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笑聲,不懷好意,充滿了傲慢與嘲笑。它讓我想起了月亮橋,我仰頭尋找它們,發現那兩個月亮已經分開很遠了。
莉蓮很很地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不做聲了,可仍然時不時地竊笑兩聲。
喬先走進房子,他把克拉拉領進卧室,鎖上門,然後讓我們進去。我們聽見克拉拉在裏面四處走動,偶爾,還象徵性地把門弄得“砰砰”響,好像她要闖出來似的。
喬和山姆忙活着把起居室里的傢具重新擺了一遍。在過去,我會毫不猶豫地去幫他們一把,可現在,我怎麼也忘不掉那個大塊頭邪惡的笑聲,和船長堅實的後背,我突然覺得很尷尬,想退出這個儀式。
他們搬桌子,挪椅子,把畫從一面牆換到另一面牆上。他們重新擺放了一下盤子,把沙發向右稍微挪動了一下。
“好了嗎?”山姆問。
“好了。”喬點點頭,打開卧室門鎖,讓克拉拉出來。
克拉拉從卧室里急急忙忙地衝進起居室,然後就愣住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四下張望着,站在那縮成一團。
克拉拉不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女人,她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脖子和鼻子顯得比我記憶中的還長。她的頭髮不大雅緻地束在腦後,臉上戴着一副遠視眼鏡。她穿一件舊衣服,還繫着一件寬大的圍裙。她伸着脖子,不停地點着頭,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克拉拉的孩子們出來了,一共有三個,他們對面前的騷亂很好奇。克拉拉馬上跳了起來。
她尖叫着:“孩子們!孩子們!”
她把他們都攏到一個角落裏。
“克拉拉,”喬說,“沒事,沒事,來見見我們的客人。”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我們。
山姆插嘴,說:“是的,克拉拉,見到你真是太好啦。”
他用手勢向我們暗示,莉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克拉拉,見到你,很高興,”她說。
那兩個彪形大漢笑着朝克拉拉點點頭,可是她根本不看他們一眼。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人說了一聲:“鳥。”我不喜歡這兩個人。
克拉拉以女主人的身份忙活開啦。她引導大家就座,動員她的孩子們幫她。她很快就把奶酪、餅乾和茶擺好了。然後,當孩子們吵鬧的時候,她就趕快安排他們上床睡覺。當我們的談話冷場的時候,她就講幾個滑稽動聽的故事來活躍氣氛,再提幾個問題,讓談話繼續下去。她知道哪兩個人在一起談話最合適。她善於察言觀色,了解每個人的不同興趣。在她的協調下,大家談笑風聲,聊得很熱烈。她取代我,成了主角,而我也很樂意這樣。我原以為克拉拉會讓我們出洋相,這想法讓我感到很慚愧。
趁克拉拉出去的時候,雅馬古什小聲間:“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挪動傢具。”
“克拉拉有點區域主義,”喬問答,“如果不重新擺一下傢具,她就會以為你入侵了她的領地。”
“真不可思議,”雅馬古什說,“所以你把她鎖進另一間屋子,再讓我們進來,重新擺了傢具。”
“是這樣,”喬點點頭,“這樣,當她從卧室里出來,她就會覺得自己是入侵者,好像她侵佔了你的地盤,所以,她就要友好一點。”
“獻殷勤?”雅馬古什說。
“呃,不知道,”他猶豫地說,“我更願意把它叫作‘友好’”。
“好吧,”雅馬古什附合著說,“我想,我也喜歡‘友好’這個字。”
“她還有沒有別的…不尋常特徵?”莉蓮間。
“還有很多。”喬回答,“你瞧,克拉拉是個注重直覺的人,她全憑直覺做事,因為,那很奏效。她做事的時候不假思索,只埋頭做事。有些人不喜歡克拉拉這類人”(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瞅着我)。“有些人認為他們不會愛別人和體貼別人。有些人認為他們的行為都出於本能,只會機械地重複。”
喬停下,搖了搖頭,又接著說:“我承認克拉拉這種人有時的確做了一些古怪的事。可是,今天大家都看見她做的事了,她能讓你們覺得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還有她帶孩子的方法。也許,在你們眼裏,她算不上最漂亮。也許,她不那麼令人心動,可那又怎麼!”說到這兒,喬淚雨滂沱,緊握雙拳,“如果你稍微留心一點,摸准了她的特點,你就會發現,她比其他所有人都強!”
“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會選擇克拉拉與我同床共枕,而不要你那嬌滴滴的克洛兒,山姆。天啊!她那麼膽小,真讓人掃興!我不在乎她有多漂亮,山姆。如果你不能…”這時,喬陰沉着臉看着我說:“而且,克拉拉肯定不會殺害自己的孩子。”
這句話差點要了我的命。房間裏鴉雀無聲,我感到無地自容。我閉上眼睛,片刻之後,我就鎮靜下來了。
“那不能怪菲麗西姬”,我說,“那是個事故,是我的錯。”
可是喬根本不聽我說。克拉拉回來了,正站在門口那兒發抖呢。她二目圓睜,怒視着我們。她身體兩側的手臂略微向上弓着。她在發抖。
“呃…你們最好離開這兒。”喬建議。
克拉拉走到山姆跟前,用巴掌很很地抽打山姆的肩膀。然後,她又笨拙地衝到兩個大塊頭男人身邊,開始煽他們耳光。她憤怒得頭髮都豎起來了。
“克拉拉!”喬大聲喊道,“好吧,你們都快走吧。”
“出了什麼事?”雅馬克什和其他人跑過來問,“出了什麼事?”
“她覺察到我們對她和喬不大友好,她在捍衛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我一邊說,一邊把博士推出門。
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在我跨出門口,帶上門之前,我轉身對着克拉拉和喬。他們倆在戰慄。
“我不會再讓你們這樣對待我!”我咬牙切齒他說,“我是個人,是你們的市長和朋友。我決不會允許你們這樣對我!明白嗎!”
他們哆哆嗦嗦,不停地點着頭。我轉身,砰地一聲帶上了門。
“已經很晚了,也許,你們願意回到飛船上去。”我追上山姆和客人們說。
“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想看看你的記錄,”雅馬古什說著瞟了一眼船長,
“我真想馬上就看看。我還從沒見過這東西呢。”
我點點頭:“可以理解。船長,你看呢?”
她不大願意。夜已經很深了,她不打算整夜都不回到飛船上去。不過,也沒什麼好怕的,還不會有什麼危險。
她點點頭說:“好吧,如果你不麻煩的話,阿里克桑德。”
我們兵分兩路。山姆帶領博士和一個大塊頭男人去庫柏博士那裏。我,莉蓮和另一個士兵回我的辦公室。
“我需要和我的飛船聯絡一下,”船長說,“他們在等我們。”
“你離飛船大遠啦。”我平靜他說。
她的無線電里沒有傳來迴音。
“太陽黑子的干擾就是這麼厲害,”我解釋着,“通訊聯絡只能在幾百碼之內進行。我們可以回到空地那兒,你可以在那裏與飛船聯絡,要麼就等着飛船上派人來找你。”
她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對她的衛兵說:“弗蘭克,你回去告訴船上的人,我今晚不回去啦。”
他朝門口走去。
“我…我們可以一起去,”我說。我不喜歡這樣,真的不喜歡。
她肯定覺察到我有些不自然,但她還是讓弗蘭克獨自走了。我只能乞求別人不會注意他。嗅,我要是攔住他就好啦。可是,天啊,我能幹什麼?能幹什麼呢?我一直在設法控制這個晚上,但他們都不聽我的,不按我說的去做。
我只能想像着,弗蘭克一個人走在粗陋的泥土道上會有一種什麼感覺。道路兩邊零零星星的木板房和塑料房隱藏在此時已昏黃了的月光下和黑乎乎的樹葉里,不大容易看清。兩個月亮此時一定相隔得很遠當弗蘭克走在樹林裏的時候,月光會透過樹葉,給地面投下點點陰影。我們的女人們經常在夜間出來散步,那些仍然活着的動物也是一樣,他們在夜裏很安靜,非常平靜。所以,弗蘭克應該不會聽到動物的叫聲。
可是,弗蘭克決不會繞過倒在地上的樹枝,躡手躡腳地走。他會邁着堅實的腳步,唏哩嘩啦地踏過樹枝。說不定這個笨蛋還會吹吹口哨,唱唱小曲兒呢。
再過一陣,他就會注意到周圍的寂靜。他的第一個反應一定是,要弄出更響的聲音,他要向沃納星球的人顯示他這個外星人的傲慢。然而,沉寂會戰勝他的趾高氣揚,最終,他自己也會沉默下來,甚至會充滿恐懼。
雖然我還說不準,也許,他還能聽見她在靠近他呢。
“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對船長說,“你能否理解我們,這非常重要。因為,你和所有外星人將對我們做出裁決。只有你站在我們一邊說話,我們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她先是反駁我,接着就沉默不語了。我想,她一定已經覺得我的話是對的。
“你一定知道,我們沃納星球的男人把我們的女人當作低下的人看待,事實上她們確實低下,但是,你一定也知道,我們愛她們,非常愛。正因為這樣,我們能夠容忍她們的缺點。我們對自己說,‘我們能怎麼辦?她只是個女人呀。,‘你不能對一個女人期望過高’。我們這麼說,不是出於對女人的不敬,而是出於對我們的女人的愛和寬容。”
“你的到來對她們構成了威脅。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你和我們這些男人是同類的。我們的女人害怕我們會拋棄她們,去找真正的女人。而那很容易辦到。你根本不知道,沃納的男人們看見你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船長,莉蓮。你是女人,一個真正的女人。這兒的男人誰也想像不出,和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和男人同類的女人在一起會是什麼樣。一個無可挑剔的女人。
“可是船長,我們愛我們的女人,我們不會離開她們。即使真正的女人也不能讓我們拋棄她們。”
“那很好,我們也不想讓你們那樣做。”船長贊同他說。
“你真的那麼肯定嗎,船長?”我挖苦地問,“你們的文明會怎樣看我們?我們和不完全是人的動物同床。如果可以選擇,我們的兒子們將會找沃納的女人作妻子呢,還是去找真正的女人?我們的女兒是嫁人呢,還是到動物園去生活?我們會遭到嘲笑嗎?我們的女人肯定會被嘲笑的。你瞧,船長,我們並沒有整夜整夜地祈禱總部派船來,相反,飛船的到來恰恰是我們最可怕的噩夢。我們向你們表示敵意,但我們心裏充滿着恐懼。我們非常害怕。”
這時,她握住我的手,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女人,朋友,”她溫柔他說,“我們也不會嘲笑你們。我們不會把你們的女兒送進動物園。你們的群體很勇敢,很高尚。我們會敬重它。”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這是一個好女人。所有真正的女人都像她這樣嗎?如果是的,那我們怎麼能抵擋得了她們呢?一旦被這種憐憫…情誼…所誘惑,那我們拿克洛兒,克拉拉甚至菲麗西姬怎麼辦呢?於是,我想到了那兩個大塊頭男人和他們的笑聲。
“我不認為你們會尊重我們,我也不認為我們會繼續尊重自己。”我情緒激動他說。
她又開始向我許諾。也許,這倒讓我更不相信她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還沒等我去開門,山姆就闖了進來。
“阿里克斯!菲麗西姬抓住了什麼東西!她在西周界線外面叫翻了天!我從來沒聽她這樣叫過。一定出了什麼事!”
“弗蘭克!”我沖船長喊了一句,就和她一起沖了出去。
我們跑了不到一百碼遠,就弄清了傳來尖叫聲的地方。我的一部分想停下來,回到辦公室去,關上門、坐在椅子上,把頭埋在手裏,什麼也不想,只想逃避。而我的另一部分想要使用暴力,想要把那傢伙的心肝挖出來。我要讓他痛不欲生,就像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當我們趕到居住地以外的時候,我聞到了血腥味兒,聞到了她的氣味兒,更糟的是,我還聞到了他的氣味兒。我知道他們倆幹了什麼。
我跑在莉蓮的前面。我怒火中燒,不顧一切地衝進荊棘叢生的樹林。
“菲麗西姬!”我凄慘地喊着。這並不是因為我想要她到我這兒來,而是因為,我想讓她知道,我來啦。我想讓她趕快跑遠一點,我知道她會的。我不想,等我到那該死的地方時,看見她也在那兒。
當我終於趕到那骯髒可恥的地方時,弗蘭克正在慌亂地提褲子。只見他身上到處是血淋淋的抓傷。大大的汗珠兒順着他骯髒的肉體流淌着。我能想像出汗水流進他的傷口時,他會感到火辣辣的刺痛。那感覺我已經領教過很多次啦。
我站在那兒,向樹林裏掃視着,只見菲麗西姬飛快地跑遠了。我多麼希望沒有看到這一幕啊。船長氣喘噓噓地從我身後追上來。我能感覺到她的憤怒。可是,我不等她發作,就搶先衝著弗蘭克怒吼起來:“該死,你會下地獄的!”
“嘿,聽着,夥計。那個像貓一樣的傢伙不知是從哪兒跳出來的。她要那樣,我就……”
“住口,先生1”船長大喊一聲,“馬上報告拘留處,關你禁閉!”
他還在辯解。我不願面對船長,就立刻走開了。
等弗蘭克走遠了,我便跪在地上,放聲痛哭。我知道莉蓮就在面前,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該死!”我尖叫着,“她怎麼能這樣:我知道她背着我跟別人!我必須原諒她,因為她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可是…該死!尊嚴何在?”
我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那該死的尊嚴何在?我愛她。可我不能忍受屈辱。我…我不能。”
她用一隻胳膀摟着我,我們踉蹌着走了一會兒。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我需要有自己的尊嚴。我娶了一個比人類低級的東西。我愛這東西,可她老是傷害我。我怎麼才能把這些來自外星球的人當作同類來對待呢?我失去了自己的尊嚴,我要他們償還我這筆債,於是,就發生了下面的事。我看着她清澈的藍眼睛,吻了她,吻了莉蓮達豪特船長。她也回吻了我。我們並不相愛,但是我需要她。她對此很清楚,也很合作。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
我們一起回到辦公室。至今我仍然不為那天晚上做的事感到後悔。是的,我決不後悔。
早晨,窗外知更鳥的叫聲吵醒了我。從窗竄外透進來的昏暗的光線,我斷定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
莉蓮蜷曲在我身旁,她的頭靠在我胸前。我動了一下,弄醒了她。她疲憊地抬起頭,對我笑了笑,那微笑好象在向我保證,他們決不會傷害我們。
在盛怒之下產生的情慾被平息了之後,我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菲麗西姬瘋狂的方式。和莉蓮這樣的高級動物做愛讓我感到很荒謬,我不再覺得自己是主宰了。那一夜我過得很不自在。莉蓮理解我,她很耐心,很溫柔。這女人在各個方面都很卓越。
“阿里克桑德,”她發話了,“喬說‘至少,克拉拉不殺自己的孩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嘆了口氣,說:“喬是個笨蛋。”我猶豫了很長時間,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可最後還是說了。“菲麗西姬和我有個兒子。他要是還在的話,下個月就五歲了。”
五年!難道真的過了這麼久了嗎?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想那小傢伙啦。想到他都應該有五歲了,我的眼眶裏一下子充滿了淚水。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讓淚水流下來。
“丹,我們給他起的名字叫丹尼爾。”
“出了什麼事?”
“我幹了一件只有傻瓜才會幹的事。”我說,“我太過於注意我的兒子啦。”
“我不明白。”
“菲麗西碰越來越嫉妒兒子,一天,我回到家,發現丹死了。他是從房頂上掉下來的。”
“一個事故?”
“一個一歲大的孩子怎麼會上房頂呢?”我反問她。也許,我不是在問莉蓮,而是在問上帝。
“從那以後,我們便再也沒有孩子啦。”
“你怎麼能和她住在一起?”
我無奈地舉起手。我怎麼才能對這個女人解釋清楚,沃納星球上的婚姻到底意味着什麼?它意味着和一個比自己低級的動物結婚。菲麗西碰是一個有智慧的動物。可是她被感情控制了。她不能忽視感情,就像岩石不能忽視引力一樣。離開菲麗西姬,讓我去找誰?去找克洛兒或克拉拉那樣的?不,她是我妻子,我接受了她可怕的缺點,而且,我愛她。我無法向莉蓮解釋這些。
窗戶那兒傳來一陣輕輕的敲擊聲。知更烏已經不再鳴唱了,於是,我們認為是它在有節奏地敲擊呢。我們隨着它的節奏,扭動着身體。她的肌體很柔軟。她緊貼着我,讓我感到平靜而愉快。我們會心地笑了。
“是不是該讓那知更鳥看看它的傑作?”我說著,提起了窗帘。
菲麗西姬的臉緊緊貼着玻璃。一看見我們,她就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又吼又叫,右手還瘋狂地撓着玻璃。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莉蓮也尖叫起來。玻璃雖然很結實,但我知道她遲早會打碎它。我們逃出房間,邊跑邊穿衣服。身後傳來玻璃被擊碎的聲音。
我們一直跑到庫柏博士家門口,一起用拳頭使勁砸門。我們一邊大喊大叫地要他快來開門,一邊還不停地回頭張望,生怕菲麗西姬從附近的樹叢中突然衝出來。我們不停地敲着門,連手都敲破了,流血了。終於,庫柏打開了門,我們倆同時擠了進去,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噢,我們竟然關上了房門,隨後,外面傳來兇猛的撞門聲。莉蓮尖叫着撲進我的懷裏。
直到上午時分,我們才壯着膽離開了庫柏家。雅馬古什懇求再多停留一段時間,可船長說什麼也不同意。
從菲麗西姬的遇殺中逃脫出來使她損失慘重。她看上去面色陰沉,形容枯槁,手還在不停地發抖。她沒好氣地對飛船發號司令。我知道她要直接回到飛船上去,我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她為我做了她能做的事,並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我提出陪她回飛船去,以便可以再給雅馬古什提供一些材料。她拒絕了我。雅馬古什和我據理力爭。她雖然不願意這樣,但最終還是對我們明智的安排做出了讓步。我能給雅馬古什提供有價值的資料,是的,我能辦到。她還認為我是想拖延時間,繼續維持我們之間的關係呢。她錯了,大錯而特錯了。
我們走到離我的辦公室二十碼遠的地方時,那個沒被關禁閉的大塊頭男人突然站住了。
莉蓮警覺地掏出武器。
“射擊。”她咆哮道。這時,她看見了我們大家都看見的東西,她的手從武器上挪開了,我們都靜靜地站着,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弄出一點聲音。
就在我們前方三十碼遠的地方,有一條從旁邊樹林裏流出來的小溪。千嬌百媚的克洛兒正在溪邊捧水喝呢,她沒有聽見我們的聲音。
她的皮膚像牛奶一樣白,頭髮是栗色的,又細又長的腿出奇地美。她小巧的鼻子向上翹着。兩隻眼睛非常大,人的眼睛無法與之比擬,她眨眼的時候,就像是某個人的臉在一張一合地忽隱忽現呢。
“她是個什麼?”雅馬古什問。
突然,克洛兒的脊背僵直了。她向前探了探頭,然後又向側面歪了歪頭,耳朵向上豎著。她像一尊雕像,與她周圍秀美的景色融為一一體了。她發現了我們,於是撒腿就跑。誰也想不到她那纖細的腿竟能跑得那麼快,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是個女人。”我帶着挑釁的口吻說,“儘管她的祖先是鹿。”
莉蓮只說了一句話,“非常漂亮。”
山姆樂得嘴都咧到耳朵邊上了。我朝他點點頭,心想,片刻的高興又有什麼用呢?是的,山姆,這些陌生人欣賞克洛兒的美麗,但是,難道那就能保證,她的孩子們不會被送到動物園去嗎、難道那就能保證,他們不會被當作二等公民受人歧視嗎、難道那就能保證,他們不受凌辱嗎?我看,不能保證。
我在飛船上呆了三天,回答了雅馬古什的問題。對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我做了如實的回答,但必要的時候,我也說了假話。這段時間裏,我和船長很少見面。到了第三大晚上,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對他們說,菲麗西婭應該平靜下來了,我現在回家和她言歸干好,不會有危險了。
在我離開之前,莉蓮來到我面前。她當時說的話至今索繞在我的腦海里。
“阿里克桑德”,她說,“我們將衝破太陽黑於的干擾,到黑予以外向總部報告,告訴他們關於山姆豪斯頓的事。親愛的呵里克桑德,我保證,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去跟他們說,我會告訴總部關於柴納-達維森的事,關於你們大膽的實驗,還有關於你們那些美麗的女人的事。我們會善待你們的女人,我保證。我要讓總部了解你們,尊重你們。”候,我從她清澈的藍眼睛裏看到了恐懼。那可能是對菲麗西姬的恐懼,那本來是可以理解的。那也可能是對戀愛的恐懼,那本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莉蓮達豪特是一船之長。她見很多過比菲麗西姬更加恐怖的東西,而且,我懷疑,莉蓮對我和她之間的事也算滿意。
是的,我更傾向於認為莉蓮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象。我想,她已經猜到,柴納-達維森從不相信入的血緣能起決定性作用。我想,她猜到了雖然我們的女人們會變得越來越像人類,而我們的男人們都將越來越像動物。
我想她可能愛上我了,至少有一點愛上了,而且,我想她很害怕自己愛上一個算不上人的東西。他們屬於高級種族。我們從來都沒有他們精明。與我們相比,他們簡直是足智多謀,聰明絕頂的智慧巨人。然而,他們的思想可能會受到情感的干擾,比如愛、恐懼等等。我想就因為這個,她才沒有料到我會在她的船上安放那枚炸彈。
我後悔我殺了莉蓮、雅馬古什博士和其他人,可是我不能讓他們告訴總部我們的事。我們比他們低一等,我不能讓他們嘲笑、挖苦我們,把我們同低等動物聯繫起來;或者,甚至把我們關進囚籠里。
我認為他們不會馬上再派船來,因為我相信,在沃納星球上損失了兩艘飛船之後,他們決不願意再冒險,派一艘珍貴的飛船來了。將來,也許他們會來,可是誰又敢說到那個時候,我們這個地方會是什麼樣呢?
也許,柴納-達維森博士的觀點將被證明是錯誤的。也許,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真的能夠進化成純粹的人,而不是只介於人和獸之間。不過,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這些陌生人註定是我們的敵人。
以上是關於總部輕型飛船薩達特號的記錄。
我把這個記錄摺疊起來,抬頭看了看紛紛降落的,帶光的金屬碎片,那些碎片曾經是薩達特號飛船啊。菲麗西姬…定在等着我呢。如果不在家裏,那也許在路上什麼地方。想到她,我笑了。我拿起拐杖,正了正領帶,徑直朝家裏走去。也許她會忘掉近來發生的事。今晚,我們要做愛,要瘋狂做愛。或者也許,她會殺了我,她的感情變化無常,無法預料。然而她令我瘋狂,她是我妻子,我別無選擇。
註:
(此文選自遼寧畫報出版社1998年3月出版之“美國曆年獲獎科幻讀物叢書”之《波瑞里斯星球》集,是我認為比較出色的一篇。
作品中既有奇妙的想像,且切近了人性中的某些弱點,顯得比較親切。“宇慧文學視界”1999年1月12日掃描錄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