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一路殺去，永不停歇(1)
第九章我要一路殺去，永不停歇
公元一二二一年二月，成吉思汗命令幼子拖雷領兵馬七萬人，進攻呼羅珊的一個重鎮——馬魯城。
馬魯，又稱謀夫（即今土庫曼馬勒），是呼羅珊地區經濟比較發達的中心。它位於木爾加布河下游的綠色平原上，這裏文化發達。在蒙古大軍到來之前，花剌子模國王謨罕默德曾免去了馬魯守將抹智兒木勒克的職位，將守城之職交給了巴哈木勒克。
原來，抹智木勒克的母親，本是謨罕默德的一個寵姬，後來被國王賞賜給了胡景沙兒木勒克。五個月後，那寵姬便生下了抹智木勒克。
實際上，他母親是懷着身孕來到他父親胡景沙兒木勒克身邊，因此，他應該是謨罕默德國王的兒子。
胡景沙兒木勒克在擔任馬魯城的長官時，政績不佳，整日遊山玩水，帶着女人尋歡作樂。
有一次，他母親因勸說胡景沙兒木勒克幾句話，立即招來一頓毒打，抹智木勒克一氣之下，推了他父親一下，不想胡景沙兒木勒克一跤摔倒，後腦撞在桌子角上，當場死了。
後來抹智木勒克從母親那裏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後，便去找謨罕默德相認，國王默認了，便讓他在馬魯做城守。
自此以後，抹智木勒克廣泛結交有志之士，擴建兵馬，訓練了一支人數眾多的隊伍。
蒙古軍隊入侵之後，他得知國王死了，幾個兒子又下落不明，遂與心腹將領巴哈木勒克商議，決定乘機提出復國號召，以擴大影響。
巴哈木勒克說道：“你既是國王的後代，這馬魯的城守算什麼官職？那國王寶座你也有一份啊！”
抹智木勒克聽后，興奮地說：“對呀，他們死的死，亡的亡，我們何不乘勢而起，樹起複國大旗施，招納四方賢才，擴充勢力，大幹一場呢？”
但是，城中有人主張投降，害怕蒙古軍隊難以抵擋，巴哈木勒克又建議道：“先安定內部，再向外發展，既剷除了後顧之憂，又純潔了隊伍，然後就可以慢慢收復失地，逐步實現復國大計。”
抹智木勒克接受這個建議，立即殺死了投降派的頭目，並且發兵攻打附近一些投降蒙古的城市，殺死了一些蒙古派來的“沙黑納”（地方官）。
不久，一個叫不花兒的人來到馬魯，他自稱是謨罕默德國王生前的將領，對他說道：“國王生前多次講到你是他的骨血，對你表示出極大的關懷，讓我送一封信給你。”
抹智木勒克展開那封信，見上面寫道：“我以父王的身份向你——我的兒子，示以關切愛護之情……韃靼軍至，你當隆重去迎接，接受他們派來的沙黑納，聽從他們的指令，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和財物。”
這是謨罕默德公開號召馬魯人，特別是讓他的這個兒子——抹智木勒克在蒙古軍隊來時，主動投降，切勿反抗。
這時候，巴哈木勒克說道：“你以為這個不花兒的話全是真的？”
抹智木勒克猛然醒悟說：“難道他敢冒充？難道父王的信也是假造的？”
巴哈木勒克詭譎地笑了笑，又說：“現在是戰爭之際，人心難測啊！這個不花兒若是蒙古人派來的間諜呢？”
抹智木勒克連拍腦門，有些後悔地說：“是啊，蒙古人詭計多端，這樣吧，我把他找來，再詳細問問他！”
巴哈木勒克阻止他說：“別問了，先派人注意他的行動，我們還按照既定的方案干我們的，不聽他的就是了。”
原來這個不花兒並不是蒙古人的間諜，確是謨罕默德派來勸說抹智木勒克投降的，過了幾天，他見抹智木勒克不大搭理自己，又見周圍似乎有人監視自己的行動，就主動跑到蒙古人那裏，把馬魯的形勢報告給拖雷，表示原意去城裏勸降。
拖雷答應之後，又對他說道：“這次你是作為蒙古國的使者身份去勸降的，再派七名蒙古人充作你的隨行人員，若是說降成功，你將是留守這馬魯城的沙黑納。”
誰知不花兒見到抹智木勒克剛說了幾句，巴哈木勒克就打斷他，插話道：“我們不知道你到底是花剌子模人，還是蒙古人？”
不花兒立刻答道：“我是作為蒙古帝國的使者身份，來向你們勸降的，希望你們認清形勢，要知道蒙古大軍是不可抗拒的，只有臣服歸順才能獲得赦免。”
抹智木勒克對他說道：“臣服之事，容我考慮。”
後來，他把不花兒的七個隨行蒙古人一個個拉到一旁，向他們打聽蒙古軍隊的情況，然後把他們連同不花兒一起，全都殺了。
拖雷知道之後，十分生氣，立即帶領他的主力部隊浩浩蕩蕩地開來了，七萬多蒙古軍紮下了成千上萬的營寨，馬魯城外變成了一片騎兵的海洋。
為了儘快攻下馬魯，拖雷親自帶領五百騎兵來到馬魯的凱旋門，然後繞城一周，觀察地形。他用了六天時間進行巡視，察看外壘、城池、壕塹和城上的塔樓，發現馬魯城是一座經得起攻擊的堅固堡壘。
第七天，拖雷向全軍發佈了攻城的命令，七萬蒙古士兵搖旗吶喊，聲震雲天，他們向城上發矢石、打炮火，嚇得城上的守軍不敢出來。
不過，巴魯守軍也是經過訓練的一支隊伍，當蒙古士兵抬着雲梯攻城時，直到蒙古士兵爬到雲梯中段了，他們才開始發箭，拋下礌石和滾木，這樣打，距離近，命中率高，一旦打中了，摔下去，不死也要重傷。
攻了整整一天，沒有攻破馬魯，反而在城下遺棄了數千條屍體，蒙古人被激怒了。
第八天，主帥拖雷把隊伍集合起來，自己跳下馬，高舉着盾牌，走在部隊的最前面。
隨着拖雷的喊殺聲，蒙古士兵高聲叫喊着，向城下衝來，把衝出城來的敵人壓了回去。
城內城外，雙方對峙着，拖雷命軍隊層層包圍了馬魯，輪番攻城，日夜不息。
由於城內守軍數量不過數千人，怎能經得起連日來的通宵警戒，漸漸感覺體力不支了。
有的守軍，在城上困得站着睡著了，緊張得連飯也吃不上，大小便也走不脫，整日疲於奔命地守在城頭，人的精神垮了！
城外蒙古軍隊人數眾多，可以輪班出陣，精神一直處在良好狀態，攻城的勁頭更大。
抗敵態度十分堅決的巴哈木勒克已受了重傷，在城頭指揮作戰時，被蒙古軍隊的射手射中了他的脖頸，那箭矢離喉管只差一點點，只能在家裏養傷，不能再上城頭了。
抹智木勒克也感到疲累不堪，深感兵力不足，對連日來的守城十分厭倦。他與巴哈木勒克商議以後，就讓城裏最有名望的老教長哈丁姆·雷特里兒出城，去與蒙古人談判。
哈丁姆·雷特里兒在蒙古軍營受到歡迎，拖雷對他很客氣，放他回城。
次日，抹智木勒克又親自來到城外與拖雷見面，二人談得也很滿意，拖雷偽許不殺。
第二天，抹智木勒克真的領着他的助手們，來到蒙古軍營，要求拖雷出來見他們。誰知，托雷命士兵將他們全捆起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馬魯城裏群龍無首了，拖雷帶領大軍，無阻無擋地來到城裏。
他命令城裏居民一齊出城，並派人在城外平野上搭一高台，在台上設一金座。
於是，他坐在那金座上，首先命令押來抹智木勒克等人，將他們一一拉下台處死了。然後，根據他的命令，把居民中的男人、婦女和兒童分開。當此妻離子別之時，居民們大聲哭着，哭聲震天動地，情景凄慘極了。
這些居民們，除留下八百名童男童女，以及四百名工匠、技師之外，余者全部處死。
於是，拖雷又派軍隊進城洗劫財物，挖掘珍寶，將財物珍寶運出城之後，又派士兵去掘開木爾加布河的堤壩，灌進城去，一座繁榮發達的馬魯古城，立刻變成了一片廢墟。
拖雷的兵馬前後只用十一天時間攻克了馬魯。
摧毀馬魯城之後，拖雷又帶領兵馬向呼羅珊的另一個重鎮——你沙石兒城進軍。
為了急於替姐夫脫急察兒報仇，拖雷的兵馬快速行軍，從馬魯到你沙石兒原有十二天的路程，他們只用七天時間就趕到了。
早在公元一二二○年的九月，花剌子模國王謨罕默德曾逃到這座城裏，因為恐懼過度，他向你沙石兒城的守將胡里惕丁說道：“蒙古人來了，你們千萬別反抗，不然的話，成吉思汗會讓城裏所有的人葬身刀下，你們的妻兒也會被貶為奴隸，那時想逃也來不及了。”
不久，謨罕默德國王又繼續向南逃跑了，蒙古大將者別、速不台隨後追到這裏，城守胡里惕丁就領着城裏的將領，帶着食物和禮品，向者別、速不台表示臣服，請求赦免他們的死罪。
者別、速不台因有追擊謨罕默德的重任在肩，便立即答應他們的請降，發給他們一份成吉思汗的文告，並派黑帖兒擔任駐守你沙石兒城的總督，負責管理此城。
者別、速不台臨離開你沙石兒城時，對原守將胡里惕丁再三叮嚀道：“你要協助我們的沙黑納——黑帖兒管理好你沙石兒城，否則，蒙古大軍來了，不會饒恕你的。”
者別、速不台領着兵馬，又急着趕路去追擊謨罕默德去了，黑帖兒在你沙石兒城裏，作威作福，把自己當作你沙石兒人的太上皇，整日胡作非為。
一天，黑帖兒為了追逐一個少女，他居然追到那個少女家裏，當著少女父母的面調戲她。
後來，黑帖兒被少女的家人活活地打死了，城裏的居民一齊支持這個行動，並推舉一個很有名望的教長希姆丁·阿剌絲惕為全城長官。
這個希姆丁·阿剌絲惕帶領全城居民加固城防，讓原來的城主胡里惕丁整頓軍隊，擴充兵馬，準備與蒙古人對抗，不願意屈辱地活着。
就在這時，成吉思汗派出的追擊謨罕默德的第三支部隊——脫忽察兒的一萬人馬，來到了你沙石兒城下。
這個脫忽察兒，本是弘吉剌部德考禪之孫，按陳之子，也就是說，他是成吉思汗的太皇后孛兒帖的侄子。
為了聯絡感情，加強與弘吉利部的親密關係，當時的成吉思汗便採取親上加親的辦法，把自己的第四個女兒禿滿倫嫁給了脫忽察兒。
當脫忽察兒的軍隊來到你沙石兒時，城內的教長希姆丁·阿剌絲惕立即將軍隊埋伏在城南不遠的一個山口上，然後讓胡里惕丁領兵去向蒙古人進攻。
脫忽察兒不知是計，便出陣與之交戰，並領着兵馬一舉擊潰胡里惕丁的隊伍。
胡里惕丁兵敗之後，不往城裏逃，卻向城南埋伏了兵馬的山口跑去，脫忽察兒也追到了山口，被希姆丁·阿剌絲惕埋伏在那裏的軍隊圍困住，亂箭射死了脫忽察兒，一萬蒙古軍隊幾乎全部被殲，只有少數人逃了出去。
這次，拖雷的兵馬來到你沙石兒，決心為他的姐夫脫忽察兒報仇，揚言要血洗此城。
在這同時，深知自己沒有任何被寬恕希望的你沙石兒城民，一齊行動起來，幫助軍隊加固城防，決心拚死抵抗。
他們在城頭部署了弩炮和發弩機三千門，又裝配了發石機五百架，還在城上堆滿了石雷
石和滾木。有些居民，主動扒了自己的房子，將木頭和磚石拆下來，運往城頭。
得知城裏的佈防情況以後，拖雷也不示弱，在城周圍布署的攻城器械也很齊備：
發弩機三千台，發石機三百架，火油投射七百台，雲梯四千隻，炮石二千五百擔。
戰鬥打響之前，城內遣教長希姆丁·阿剌絲惕出城請降，托雷不許。
公元一二二一年的四月七日拂曉，蒙古士兵隨着統帥拖雷的一聲號令，各路大軍一齊湧向城下，開始了攻城。
晚上，所有的城牆和城頭都被蒙古人佔領了，拖雷一聲令下：“衝進城去，向城裏猛衝，殺死所有反抗的人。”
於是，蒙古人如潮水一樣湧進城去，見人就殺，無論是軍人、老人或孩子，一個不留。
居民們頑強地進行自衛，拚命反抗，他們退入宅院，伺機襲擊進城的蒙古人。
於是，城內開始了巷戰，一條街也別想輕易地佔領，蒙古人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死傷的人不計其數。
這時候，脫忽察兒的遺孀，成吉思汗的女兒禿滿倫，向拖雷要了一萬人馬，衝進城裏。
這一萬人成了真正的復仇隊伍，他們所見都殺，貓犬不留，整整屠殺了四天。
拖雷聽說以前在馬魯屠殺時，有些居民藏匿在積屍中，終於逃出了性命。
為了避免發生類似情況，他下令在這次攻進你沙石兒城之後，在大屠殺中一律要斬下死者之頭。
禿滿倫面對一堆堆被殺死的屍體，冷笑道：“你們讓我守寡，我要你們全都死！”
蒙古軍隊毀滅這座城，整整花了十五天時間。
謨罕默德死後，把花剌子模國王的王位傳給了札蘭丁。札蘭丁堅定、勇敢，有計謀，是個難得的人才，也是花剌子模統治集團中最堅決的抵抗派。
札蘭丁聽說蒙古軍隊的主力已撤出呼羅珊和伊拉克，便決心以舊都玉龍傑赤為基地，進行抗蒙復國。
但是玉龍傑赤少數康里人出身的將領陰謀殺害他，札蘭丁得到消息之後，連夜逃往他自己的封地——哥疾寧。
回到哥疾寧之後，札蘭丁把抗蒙的復國大旗高高舉起，他的部下立即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投到他的帳下，一時之間，名聲大震。此時，來到札蘭丁麾下的部隊，共有三支：一支是阿明滅里率領的四萬人，另一支是賽甫丁、阿黑剌黑指揮的四萬騎兵，第三支隊伍是可不里和阿匝術帶領的一萬多人。加上札蘭丁自己收集到的軍隊，共有十多萬人。
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聲勢之大，名聲之響，立刻傳到成吉思汗那裏。
這時，這位蒙古大汗已在呼羅珊地區取得軍事上的巨大勝利，正在涼爽宜人的塔里寒地區消夏。得知札蘭丁的消息之後，他立即派遣失乞忽禿忽為主將，派帖客扯客、木勒合兒、兀客兒哈勒扎、忽禿兒哈勒扎等為副將，領三萬人馬，前往征討。
札蘭丁聽說成吉思汗派兵來攻，立即召開會議，制定作戰方案，他首先說道：“我們不必被動地坐守哥疾寧城，我們可以主動地迎上去，選擇一塊有利的地形，把蒙古的這三萬人馬殲滅掉。”
賽甫丁立即說道：“對蒙古軍隊不可輕視，這頭一仗我們一定要穩紮穩打，打個開門紅，先殺一下蒙古人的威風，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阿明滅里說道：“我看八魯彎地勢險要，利於打殲滅戰，不如把軍隊領到那裏去，還可以逸代勞！”
札蘭丁聽了，高興地說：“太好了，八魯彎確是一個設伏的好所在，把兵馬埋伏在那裏，萬無一失！”
這次會後，札蘭丁便領着人馬向八魯彎馳去，悄悄地埋伏起來。失乞忽禿忽本是一個大斷事官，一直從事審判、斷案工作，有時隨軍出征，但很少單獨領軍禦敵，這次是擔任主將，副將中忽禿兒哈勒扎向他開玩笑道：“這打仗可不同於你斷案喲！這得真刀真槍，面對面地拼殺，不能像你斷案。”
失乞忽禿忽聽了，心中很不高興，說道：“無論是斷案，還是打仗，只要忠於大汗，敢於拼殺，就能勝利！”
忽禿兒哈勒扎忙說道：“照你這麼說，派忽蘭皇後來當主將，也可以打勝仗了？”
這時候，兀客兒哈勒扎等，一齊鬨笑起來，並故意地說著笑話道：“其實，女人當主將，帶兵打勝仗的也有哇！我們的主將是蒙古國大名鼎鼎的大斷事官！”
聽了他們二人一唱一和地跟失乞忽禿忽開玩笑，又見這位主將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表情，為人比較正派的帖客扯客說道：“別瞎說了，而且越說越遠，還是說點正經事吧！”
帖客扯客見他們不再說話，便說道：“別大意啊，我聽說，札蘭丁有十二萬兵馬，我們這三萬人馬前去攻打，不當心能行嗎！”
忽禿兒哈勒扎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們蒙古騎兵在西征當中，何時敗過？札蘭丁那些拼湊的人馬，能有戰鬥力嗎？”
兀客兒哈勒扎也說道：“札蘭丁的隊伍，能比他國王老子的兵馬更厲害？我就不信這一點。”
木勒合也說道：“我認為，打仗是不能輕敵的。何況說札蘭丁的兵馬有我們三倍多，不謹慎能行嗎？”
當晚，這支軍隊紮營后，主將失乞忽禿忽深感兵力不多，為了長自己的志氣，威懾敵人，他終於想出一個辦法：命令每個騎兵，連夜用氈子或是別的東西，做成一個假人，然後將這些假人綁在從馬的馬背上，藉以迷惑敵人。
次日，失乞忽禿忽命令部隊依計而行，札蘭丁的哨探看到以後，向札蘭丁報告道：“蒙古軍隊人數很多，不只三萬人，光是騎兵，已經將近三萬人了。”
札蘭丁立刻對他的部下說道：“沒什麼，這不是成吉思汗的主力，是他的一個偏師，聽說主將還不是常帶兵的將領，而是蒙古國的一個大斷事官。”
阿明滅里、賽甫丁等聽了，十分高興，精神都很振奮，決心打好這一仗。
札蘭丁命令阿明滅里所率軍隊為左隊，賽甫丁、阿黑剌黑的隊伍為右軍，讓他們從左右兩翼向蒙古人包抄過去，自己帶領中軍對蒙古軍隊展開衝擊。
此時，失乞忽禿忽一見札蘭丁的隊伍衝過來，立即指揮兵馬，發起衝鋒，蒙古騎兵像潮水一樣向前衝殺，他們高聲叫喊着，對準札蘭丁的中軍隊伍，衝過來了。
札蘭丁一見，立即命令全軍將士一齊下馬，把馬韁繩拴在一處，取下弓箭，對準衝來的蒙古騎兵射箭。
眨眼之間，萬箭齊發，正在衝鋒前進的蒙古騎兵紛紛中箭落馬。前面的人馬倒下來，後面的人馬也隨着被絆倒。中箭的不死即傷，栽下馬來的也無心再戰了。
札蘭丁的弓弩手們並沒有住手，依然拉滿弓，搭上箭，對蜂湧過來的蒙古人亂箭齊發。
半個時辰的工夫，札蘭丁的軍隊一陣緊似一陣的箭雨，終於煞住了蒙軍進攻的勢頭，札蘭丁當機立斷，只見他一馬當先，手執大刀，高聲向周圍的兵馬喊道：“向野蠻的蒙古人——討還血債啊！”
札蘭丁衝鋒向前的英勇行動，帶動了他的兵馬，長時間受壓抑的花剌子模軍人的積極性得到了渲泄的機會，一時間，他們狂喊着，拍馬揮刀，沖向被驚呆了的蒙古人。
當時，札蘭丁的軍隊比蒙軍多兩三倍以上，阿明滅里、賽甫丁與阿黑剌黑的隊伍又從兩翼包抄過來，企圖圍成一個圓圈，將蒙古騎兵包圍在中央。
失乞忽禿忽一看即將被包圍的危險形勢，趕緊指揮軍隊後撤，可是札蘭丁的反衝鋒隊伍已排山倒海一般地衝上來，殺得蒙古騎兵無力招架，只有拚命地四散奔逃。
由於八魯彎地勢不平，到處坑坑窪窪，失乞忽禿忽的隊伍在後退中，那些倉猝奔馳的戰馬，紛紛被坑洞絆住，不時地人仰馬翻，更增加了撤退的困難，也加劇了人馬的傷亡。
札蘭丁又不失時機地追上來，加上本地戰馬的精良，他不斷地嚎呼大叫着，鼓舞着他的士兵，向潰逃的蒙古人拚命地砍殺，不願放過這一次復仇的機會。
失乞忽禿忽的三萬兵馬，被札蘭丁的兩三倍軍隊追擊着，圍殲着，在八魯彎的坑窪不平的土地上，留下了兩萬多人馬的屍體。
這是蒙古軍隊西征以來，花剌子模軍隊取得的一次最大勝利！
其實，從當時成吉思汗的作戰部署看，他並沒有將蒙古軍隊的主力用於追擊札蘭丁，而是他自己和拖雷率領主力軍去征服花剌子模的領地——呼羅珊地區，因此失乞忽禿忽的三萬兵馬，正如札蘭丁探聽到的消息說，不過是一隻偏師而已！
在失乞忽禿忽出師前，成吉思汗對他說道：“你們的任務，不在殲滅札蘭丁的勢力，能夠拖住他，使他不能夠向呼羅珊地區用兵，就是你們的勝利！”
可是，失乞忽禿忽人太老實，畢竟不是常年用兵的將領，再加上幾位副將的刺激，他忘記了成吉思汗交給自己的戰略牽制任務，竟然帶領兵馬發動了一場本不是自己這支隊伍所能承受得了的戰爭，最終遭到慘敗自然是肯定無疑的了。
在成吉思汗得知這次被札蘭丁打敗的消息之後，雖然內心裏十分難過，他卻不動聲色地向部下們說道：“失乞忽禿忽以前老是打勝仗，沒有受過挫折。他經歷了這次失敗之後，就會更加謹慎起來，從戰爭中取得經驗，獲得活生生的作戰知識。”
不久，失乞忽禿忽和隨同他一起出征的將領們，帶着那些在潰敗中倖免於死的殘餘兵馬來到了蒙古大營。
未等失乞忽禿忽講話，成吉思汗卻先說道：“天下哪有真正的常勝將軍？勝敗乃兵家之常嘛！何況札蘭丁的軍隊數目大大地超過你的軍隊。”
成吉思汗對失乞忽禿忽等將領，一律不予追究，只是要求他們從中吸取教訓，在以後的戰爭中將功補過。
話雖如此，成吉思汗還是立即組織軍隊，率領蒙古軍隊的主力，向札蘭丁的駐地——哥疾寧進軍。
當大軍路過八魯彎附近時，成吉思汗還特意讓失乞忽禿忽領着自己與眾將領又巡視了那時的戰場，聽取了失乞忽禿忽的詳細彙報，當場指出他的錯誤，如選擇戰場不妥，進攻隊形不對等，這就不但教育了失乞忽禿忽，而且讓他的兒子們以及在場的將領們，都能從中吸取教訓，受到教育。
失乞忽禿忽作為一個大斷事官，他精明強幹，十分稱職，但對指揮作戰卻缺少經驗與才能。成吉思汗對他的錯誤並沒有發火，處分他，這固然因為當初有允許他百次犯罪不罰的特權，但更體現出成吉思汗對部下的關心和愛護。對部下的錯誤注重說服，引導，幫助他們總結經驗教訓，使之心悅誠服，這也是成吉思汗所以能得到部下忠心擁護的主要原因。
而與之相反的，則是札蘭丁的軍隊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八魯彎的戰事剛一結束，面對着堆積如山的戰利品，札蘭丁及其部下們陶醉了，禁不住一次次歡呼、雀躍，好大喜功的阿明滅里說道：“請國王召開盛大的慶功會，用豐盛的食品犒賞全軍將士。”
阿黑剌墨卻說道：“這是一次最好的復仇機會！蒙古人殺死了我們花剌子模成千上萬的人，這次我們俘虜了那麼多蒙古人，也該向他們大開殺戒，進行報復，讓蒙古人知道：我們花剌子模人也不是好欺侮的。”
札蘭丁聽着，不以為然地說道：“取得一次勝利，也不值得不肆張揚，何況成吉思汗已經整頓兵馬，很快就要向我們進攻。”
他的話還未說完，賽甫丁立即插話道：“不管怎麼說，馬上要召開祝捷大會，犒賞全軍將士！我問你，那麼多的戰利品，你不分給我們，難道你都留着歸自己？”
札蘭丁聽着，只得苦笑着說道：“好，就依你們，明天就開慶功大會，把戰利品分掉，好不好？”
阿黑剌黑說道：“我建議，今天就殺牛宰羊，犒賞廣大將士，讓大家歡歡樂樂地大吃大喝兩天，也不為過，然後把俘虜來的那些蒙古人，拉出來整治整治，也能出出怨氣，泄泄仇恨。”
未等札蘭丁表態，賽甫丁與阿明滅里高興地一齊拍手，得意地說道：“太好了，我們完全同意這麼干，將士們也在盼望着呢！”
札蘭丁這個國王，聽了部下們的你一言，他一語，自己哪裏還有說話的份兒，只有接受他們的建議，及時吩咐人儘快操辦吧。
被一次勝利沖昏了頭腦的札蘭丁的那些將士們，在酒桌上狂飲得爛醉如泥，札蘭丁看了之後，十分憂懼地想道：“如果成吉思汗的軍隊來了，我們不都成了他的俘虜么？這可怎麼辦啊？”
札蘭丁正在想着，忽聽有人說道：“走呀，咱們快去看看阿黑剌黑與賽甫丁將軍是怎麼處治蒙古俘虜的。”
他聽了，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何必要急於處死他們呢？留着他們也有用的，至少在與成吉思汗的軍隊作戰時，也可以驅趕着他們在隊前開路。”
札蘭丁已深深地感覺到：沒有紀律的軍隊，是一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
可是，札蘭丁又感到無法說服他們，更無力駕馭他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向自己襲來……
事實本也如此，由於花剌子模內部派系眾多，無論在失敗時，還是在勝利時，總會出現一些矛盾和衝突。
在第二天的慶功會上，因為分戰利品不均，賽甫丁和阿黑剌黑兩位將領鬧了矛盾。無論這位新國王怎麼勸阻，以至說了許多寬慰他們的話，仍然無濟於事，賽甫丁、阿黑剌黑好像已經鐵了心，再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賽甫丁、阿黑剌黑的四萬兵馬連夜走了；另一支隊伍——阿匝木也領着他的古兒部族人，他們出於對賽甫丁、阿黑剌黑的同情，也離營而去。
轉眼之間，札蘭丁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招集起來的這支十幾萬人的復國隊伍，便分崩離析，各奔前程去了。
此時，在札蘭丁身邊，只剩下了阿明滅里的一支軍隊，札蘭丁深感兵微將寡，自知不是成吉思汗的對手，慌慌忙忙地從八魯彎把軍隊撤回到哥疾寧，準備再次聚集兵力，繼續舉起抗敵復國大旗，去進行這場愛國自衛的戰爭。
成吉思汗親率大軍去迎擊札蘭丁，到達八魯彎之後，札蘭丁已撤往哥疾寧去了。
此時，哨探已向大汗報告了札蘭丁內部崩潰的信息，他當即命令三子窩闊台帶領一萬人馬，前往古兒疾汪城，臨行叮嚀道：“古兒疾汪與范延堡為花剌子模大將帖木兒滅里佔領的地區，應儘快殲滅，防止他與札蘭丁會合一起。”
當時，察合台的兒子篾忒干，拖雷的兒子忽特立采兩人要求隨窩闊台出征，成吉思汗欣然答應，並對他們說道：“打仗的本領要從戰爭中學，希望你們學會用腦子打仗，用智謀去指揮戰爭。”
窩闊台與兩個侄兒一起，領着一萬人馬向古兒疾汪城前進。
古兒疾汪與范延堡位於帕羅帕糶蘇斯山脈與興都庫什山脈相接處，這裏是一個具有首要戰略地位的地區，它與哥疾寧遙相呼應，成為花剌子模南方的兩大戰略要地。
當札蘭丁與帖木兒滅里制定抗敵復國的戰略方案時，兩人決定各自佔領一處，召集兵馬，擴充勢力，與蒙古人對抗。
帖木兒滅里在范延堡、古兒疾汪兩地正收集花剌子模各地走失的散兵游勇，準備施展其抗蒙復國的壯志時，卻身患疾病，只得把重任交給了兩個兒子——列古思和馬利諾。
在攻打錫爾河上的忽氈城時，窩闊台早已領教了帖木兒滅里的英勇與無畏，知道這位花剌子模國的大將智勇雙全，現在聽說他染病不起，不能走馬上陣了，心中自是慶幸不已。
通過哨探報來的消息，守衛古兒疾汪城的守將是帖木兒滅里的長子列古思，窩闊台領兵來到城下時，發現城上守軍嚴陣已待，城門緊緊關閉，不由得自語道：“這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篾忒干聽后，忙說道：“叔父不要只長敵人的志氣，滅我們蒙古人的威風，量這小小的古兒疾汪城，能經得起我蒙古騎兵的衝擊嗎？”
窩闊台笑道：“我勸你別輕視敵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花剌子模國也有能征慣戰的人，這個帖木兒滅里就是一個，他的兒子也未必容易對付，我們還是謹慎一些，才能萬無一失！”
於是，窩闊台領着篾忒乾和忽特立采等，圍繞着古兒疾汪城轉了一圈，認真地察看了地形，回到營里，他向兩個侄兒問道：“你們對攻城有什麼建議？”
篾忒干立即說道：“按照我們汗爺爺的傳統方式，要先禮而後兵，那就派人到城裏去勸降；如果他們拒絕歸順我蒙古帝國，再指揮兵馬攻城。”
窩闊台又看着忽特立采，問道：“你是什麼意見？”
忽特立采說道：“我見這古兒疾汪城的後面緊靠着山坡，若是從那裏爬過城去，不是容易破城嗎？”
窩闊台聽了，暗自點頭，認為這個侄子好動腦子，倒是個帶兵打仗的好苗子呢！便說道：“我們就先派人進城去勸降吧！”
但是，不久勸降的人便回來了，報告道：“守城將領說了，哪有一仗不打，就要我們投降的？”
窩闊台笑道：“這位列古思是說，等他被我們打敗了，他才投降呢！真是一個狡猾的傢伙！”
當晚，窩闊台命令他的兩個侄兒領着大隊人馬守在城門外面，對他們說道：“夜裏見到城內起火時，就開始攻城。”
說完，他自己從軍隊中挑選出五百名精幹的士兵，趁夜來到城後山坡上，每人背負一捆乾柴草，翻過城牆，進入城內。
不久，城內四處起火，這所古兒疾汪城內的房子多是用木頭建成的，更容易着火，不到半個時辰，全城火光四起。
守城士兵見城內起火，慌忙走下城，去救火，城外的篾忒乾和忽特立采一見城內火起，又見城上守兵全撤了，便命令攻城。蒙古士兵抬着雲梯，搭到城上，然後從雲梯上爬到城頭，見守軍不在，便去打開城門，放大隊兵馬進城。
守軍這才發現城破了，蒙古人進到城裏了，也就不再反抗，乾脆投降了。列古思早已逃往范延堡去了。
於是窩闊台把俘獲的士兵編成一隊，派篾忒干領着，又去攻打范延堡。
這個范延堡不僅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它還是一個充滿歷史古迹的地方：首先是那佈滿古代佛教石窟的峭壁，特別是有一尊巨大的塑像竟有五十多米高，他的兩隻眼睛，一直若有所思地凝視着不遠的一條河谷，凝視着河谷里的流水、莊稼和各種樹木。
窩闊台的兵馬來到城外時，發現范延堡這座古城好像是一個孤獨的嘹望哨，屹立在查里戈爾戈拉高地上。
因為城外全是平地，城堡的圍牆又高不可攀，因此是個易守難攻的城堡。
於是，叔侄三人各領一支人馬，從三處同時攻城，不給敵人一點喘息的工夫，他們晝夜不停，輪番強攻。
突然之間，蔑忒干被城上守軍飛來的一箭射中頭部，當即死了。窩闊台得知篾忒乾的死訊之後，一方面派人去向成吉思汗報信，一方面指揮兵馬繼續攻城，他知道父汗十分重視親情，對第三代孫子輩特別疼愛，平日把他們看作掌上明珠，因此對那送信人特別關照，要他注意場合，掌握分寸，避免大汗過分悲傷。
後來，成吉思汗聽說之後，果然心疼得老淚橫流，指着范延堡方向，咬着牙說道：“我要讓你們以百倍、千倍的價值償還！”
幸而察合台沒有在場，成吉思汗命令部下不準向他透露篾忒干已經戰死的消息，遂把軍中之事託付給長子朮赤協理，自己帶着拖雷等，領兵來到窩闊台身邊，首先責怪他說道：“為什麼不細心看護，讓一個年輕的孩子去攻城破敵，以致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窩闊台嚇得不敢說話，忽特立采說道：“回秉汗爺爺，這事不能怪窩闊台伯父，我們年輕人要學會打仗，只得從戰爭中學，打仗怎能沒有傷亡呢？”
成吉思汗聽后，立刻轉悲為喜道：“說得對，從打仗中學會戰爭，你汗爺爺就是從年輕時候起，在戰爭中滾過來的啊！”
因為替孫子報仇心切，成吉思汗當即下令攻城，只見他光着頭，親自冒着矢石，參加攻城戰鬥。
在成吉思汗這股怒氣的感染下，將士們紛紛攀登雲梯，奮勇沖入城內。士兵們捉住了守城將領列古思和馬利諾，成吉思汗得知他們是帖木兒滅里的兩個兒子時，便向他們打聽其父的情況，遂問道：“讓你們的父親帖木兒滅里來見我。”
列古思立即答道：“父親下肢不便行動，只能卧床，要見還是請大汗前往舍下相會。”
成吉思汗是一個愛才惜才的人，知道帖木兒滅里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很想勸他歸降，來感召花剌子模人，便屈尊去見他。
窩闊台隨着父汗來到帖木兒滅里的住處，見他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他指着離床不遠的一張椅子，請大汗坐下，說道：“你是一位影響巨大的世界偉人，可惜我卧床不起，不能跨馬持刀，到城外去歡迎你的到來，不勝遺憾之至！”
成吉思汗說道：“你是花剌子模國中少見的英雄，我從內心裏敬重你，謨罕默德若能像你那樣通情達理，這場戰爭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我們戰敗了，我們花剌子模人正在遭受亡國滅種的災難。”
在他們談話時，窩闊台忽然發現父汗座位的上空吊著一塊大木板，由一根繩子連着，而繩子的另一頭就拴在帖木兒滅里的床頭，只要他伸手去拉那根繩子，說不定那塊又大又重的木塊會突然落下來。
窩闊台看着，想着，不禁警覺起來，心想：“難道這是此人在屋子裏設下的暗器嗎？”
他愈想愈覺得害怕，不由得兩眼盯着帖木兒滅里的雙手，尤其是拴在他床頭的那根繩子，窩闊台眼也不眨地注視着它，時刻擔心他會伸出手去猛拉那繩子，父汗頭頂上的大木板就會轟然落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了。
此時，兩人的談話仍在繼續，聽他父汗說：“你若歸順我蒙古帝國，在花剌子模人當中定能產生很大影響，我就可以把軍隊撤回蒙古去，不是更能減少花剌子模人的傷亡么？”
“其實，訛答剌城被你摧毀，亦納勒術早被你整死，謨罕默德也死了，花剌子模國的兩座都城全被你毀了，你的仇已報，恨也該消了，何必要讓我們花剌子模人亡國滅種呢？”
“我正是為花剌子模人着想，才來勸告你歸順我蒙古的，為什麼你要這麼固執呢？”
“別逼我，我是一個快要死的人，逼急了，我和你，還有他，你的兒子，我們都會同歸於盡，一起——完蛋！”
窩闊台聽他講到這兒，就見他把手伸過去，快要抓住那根繩子時，再也不敢怠慢，立即跳過去，一把按住他的那隻手，轉過臉來，大聲地對着成吉思汗喊道：“父汗快走！趕快——出去！”
成吉思汗猛地站起來，驚愕地看着他們，不知要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很快他就從那根繩子上面發現了頭上的那塊大木板，便立即離開所站的位置，正要轉身出屋之時，忽然又向窩闊台看了兩眼，說道：“那……我走了，你……你怎麼辦？”
“我沒事，快，快些出去！”
此時，帖木兒滅里使儘力氣，要從窩闊台手下抽出手來，終因久病無力，任憑他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
只聽他長嘆一口氣，雙腳對準床裏邊的一根木樁用力蹬去，窩闊台不由一驚，他的手也就鬆了，那根繩子也被拽動，忽聽“轟”地一聲，那塊大木板墜落下來，將木椅砸得粉碎！
成吉思汗已經走出屋子，窩闊台正要抬腿出屋，忽聽房梁發出嘎嘎軋軋的聲響，嚇得他縱身一跳，竄到院子裏。
就在這一瞬間，“嘩啦——轟”一聲，房子的上蓋突然倒下，天塌下似地砸了下來。成吉思汗與窩闊台見了，都吃驚地伸出了舌頭。回到營帳，成吉思汗還心有餘悸地說道：“這個帖木兒滅里真是一個有心計的人啊！今天，不是被你發現了那根繩子的秘密，後果可真慘了！”
他愈想愈有氣，又聯想到孫子篾忒乾的死，更是氣上加氣，便下令把范延堡的生物不論男女老幼是鳥是獸，全部斬殺乾淨，化為無人之境。
從此，這個范延堡地區被稱為“卯危八里”，在波斯語中意為“歹城”。
摧毀范延堡之後，察合台見到兒子篾忒乾沒有回來，遂向窩闊台問道：“篾忒干哪裏去了？怎麼至今未回來？”
窩闊台強忍悲痛，告訴他說：“父汗派他另一任務，你去問罷！”
後來，成吉思汗又編造一些謊話，瞞住察合台，擔心他為兒子的不幸過於心痛。
又過了幾天，成吉思汗同幾個兒子同桌進餐，席間他故意生氣，假裝對兒子們發脾氣，說他們現在都不聽話了，嘮叨個沒完。
此時，成吉思汗一邊責備，一邊用目光盯着察合台，似乎是察合台不聽他的話。
察合台頓時誠惶誠恐，害怕極了，當即撲通一聲跪下，發誓說自己死也不會違抗父汗之命的。
成吉思汗又向察合台重複了幾遍上述斥責之詞，最後又對他問道：“你說的這些話是真心么？你果真能按這些話去做嗎？”
“今後，我若失言，”察合台大聲說，“甘願受死！”
“好，”成吉思汗說，“在攻打范延堡時，篾忒干已被敵人射死了，望你不要哭泣悲傷。”
對察合台來說，這簡直是一聲晴天霹靂！
但是，自己已經在父汗面前作了保證，立下了誓言，只得竭力忍住了淚水，不敢哭泣了。
不過，兒女親情，尤其是喪失了親人之後，誰不悲傷至極？誰能忍泣吞聲，不吭不響？
於是，吃過飯以後，察合台找個借口跑出營帳，躲在一處痛哭了一場，以淚水來安慰自己那顆破碎的心。
為了替孫子篾忒干報仇，成吉思汗把一座充滿歷史古迹的老城——范延堡，徹底摧毀了，把它變成一片廢墟，成為什麼生物也不能生長的“歹城”。
然後，他又領兵趕往哥疾寧，準備去消滅花剌子模國最後一股反抗勢力——札蘭丁的抗蒙復國大軍。
大隊人馬正在行進之時，忽見前面一座高山擋住去路，成吉思汗命窩闊台到前面探路，自己跳下馬來，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休息。他抬頭一看，前面一箭之地有一棵大樹矗立在山坡上。雖是深秋季節，那棵大樹仍然是濃蔭森森，遮天蔽日，心想這是一棵什麼樹，竟在這時候還能枝葉如此茂盛，便不經意地走向前去。突然之間，從樹上“嗖”的一聲，飛來一箭。成吉思汗本是善射者出身，年輕時候曾有彎弓射大雕的美譽。一聽弓弦之聲，立即俯身躲過，未等他喊話，身後的幾名護衛一齊大喊：“有刺客！快來人啊。”
就在這時，樹上又連續飛來兩箭，全被護衛用盾牌擋住了，使成吉思汗幸免於難。全軍一下子都停了下來，護衛們蜂擁到大樹周圍，有的對樹上放箭，有的大聲喊道：“你跑不掉了，快下來投降吧！”
他們的話音未落，只聽樹葉“嘩啦啦”一聲響，一條身影隨着樹枝猛一晃動，那人便竄到半山坡上，像猿猴一樣輕捷，在亂石叢中竄上跳下，不到半個時辰，早已不見蹤影了。
成吉思汗立刻下令道：“快去追捕！一定要把這個行刺之人抓到。”
窩闊台與眾將領商議，立即派出一百名精幹的士兵，尾隨那刺客登山追去。
去追趕刺客的士兵回來了，他們一直追到山那邊，聽當地人說，那人是從哥疾寧來的，在此地已經等待好幾天了。
成吉思汗聽后，氣憤地指着哥疾寧方向說：“札蘭丁啊札蘭丁，你沒有力量對抗，又派刺客來行刺，這是大丈夫所為么？”
說罷，將馬鞭向前方一指，大聲命令道：“快速向哥疾寧進軍，找札蘭丁算賬去！”
原來那個行刺的人名叫兀兒禿剌黑，他的祖父、父親都做過花剌子模國的官，在蒙古軍攻佔撒馬耳干時，將他的母親、姐姐等全殺死了，他逃了出來，一心想替花剌子模人報仇。
後來，兀兒禿剌黑聽說謨罕默德臨死前把王位傳給了札蘭丁，便跑到哥疾寧投到札蘭丁帳下。不久前，蒙古人在范延堡屠城的消息傳到了哥疾寧之後，札蘭丁立即大哭道：“帖木兒滅里死了，等於傷了我的一條臂啊！這些蒙古人太殘酷了，我札蘭丁決心與成吉思汗誓不兩立！”
當時，兀兒禿剌黑心裏一動，便請求札蘭丁前往刺殺成吉思汗。
行刺失敗之後，兀兒禿剌黑回到哥疾寧，他建議札蘭丁領着軍隊，渡過申河，躲往印度。
札蘭丁覺得這建議甚好，若能進入印度，那邊森林面積大，便於隱蔽，過一段時間，等到蒙古軍隊一走，再領兵回來，何愁不能復國？
臨走之前，他們決定殺掉蒙古俘虜。於是兀兒禿剌黑便與阿明滅里領着人馬，把近五千名蒙古俘虜押進林子裏，並把他們一個個結結實實地捆在大榆樹上。兩人手執大刀，對準那些被捆在樹上的蒙古兵的胸膛刺去。
那些花剌子模士卒也紛紛上前刺殺，有的人連續刺死了幾個蒙古人之後，就想出了花樣：用鐵釘往蒙古兵的頭頂上釘下去，還有的用鐵釘往耳朵里釘，也有的用刀挖去蒙古兵的眼睛，或是割去他們的舌頭。
那些蒙古人大聲嚎叫着，也有的高聲咒罵著，當然也有人聲嘶力竭地哭着，喊着，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匯成一股嘈雜的巨大聲浪，在那片榆樹林子的上空回蕩。
不到一個時辰，林子裏的地面上，血流滿地，肝腸之類灑得到處都是，血腥味嗆人，令人目不忍視，鼻不能聞。
也許是那人肉與鮮血氣味的吸引，榆樹林上空已飛來無數的蒼鷹，它們瞪着銳利的眼睛，貪婪地看着林子裏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總想撲下來飽餐一頓。在林子外面，已經傳來一陣陣狼的嚎叫聲，它們早就從山上下來，麋集在林子周圍，準備來大嚼大咽一番了。
直到札蘭丁派人來催，兀兒禿剌黑與阿明滅里才精疲力竭地走出那個殺人場。
札蘭丁一見到他們，就催促道：“快集合兵馬，成吉思汗的大軍離此不過百里之內，再不撤走，恐怕來不及了。”
其實，札蘭丁的兵馬不足四萬人，加上哥疾寧城內的全體居民，也不過七、八萬人，在札蘭丁一再催督之下，這一支軍民混雜的大軍，匆匆從哥疾寧城撤走了。
成吉思汗的大軍來到哥疾寧城裏，見到札蘭丁的軍隊已經撤走，立即派人出去偵察札蘭丁的下落，調查他的去向。
此時，有人來向大汗報告：“城外一片榆樹林裏傳出人的哭叫聲，不知那裏面躲藏一些什麼人？”
成吉思汗立刻讓拖雷帶一支人馬前去察看，並告訴他說：“若是城內的軍民，一律處死！”
不一會兒，拖雷回來難過地說：“全是我們蒙古人，前次在八魯彎戰役中被札蘭丁俘虜去的，他們被……被殺死在林子裏，有的人還沒有死，便在那裏哭叫。”
成吉思汗聽了，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說：“走，我們前去看看。”
拖雷擔心他父汗去見了，會受到刺激，引起震怒，還是不去為好，便上前勸阻道：“請父汗別去了，那種場面有什麼看頭？讓我去安排一下，將他們的屍體掩埋掉，不就完事了。”
可是，成吉思汗偏執意要去。拖雷無奈，只得與窩闊台、察合台等一起，隨在他們的父汗身後，一起向那片榆樹林走去。
誰知未到林子裏面，那股嗆人的血腥氣味便一陣陣地被風吹了過來，成吉思汗邊走邊問：“有多少人被殺？”
拖雷只得囁嚅着答道：“大約有……好幾千人吧！也許還更……多！”
成吉思汗身子猛一抖動，懷疑地問道：“能有那麼多麼？”
這時，他們已經走進了林子，成吉思汗放眼向周圍一看，正在驚異之時，忽聽“撲喇喇”一聲響，總有成百隻蒼鷹一齊飛上天去，還有不計其數的野狗、豺狼，也驚慌地向林子深處竄去。
眼前，那一具具綁在樹上的鮮血淋漓的屍體，有的眼被挖了，有的鼻子被割了，有的被豁開了肚子，有的被砍去了雙臂，還有的頭上被釘了鐵釘……真是慘不忍睹！
成吉思汗看着，看着，不由得一陣頭暈眼花，只覺頭重腳輕，身子一個踉蹌，竟仰面倒了下去！
窩闊台、察合台與拖雷等，慌忙上前扶着，一齊連喊“父汗！父汗！”他才醒轉過來，兩眼慢慢睜開，突然用手指着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體，有些悲切地說道：“太慘了，死得太慘了！”
過了一會兒，只見這位大汗倏然而起，悲憤的眼淚奪眶而出，萬丈怒火使他脹紅着臉，他捶胸頓足，然後摘去了頭上的帽子，放在了胸前，仰臉對着萬里晴空，祈禱着說道：“長生天在上，你看清了吧，札蘭丁是多麼殘忍！請佑助我，賜我以復仇的力量罷！”
祈禱完之後，又向那些蒙古人的屍體說：“你們是一群不屈的騎士，是草原上堅強的雄鷹，是我們蒙古人的驕傲！我們一定為你們報仇！”
這才轉身離開林子，走回大營，下令道：“要用我們蒙古人的喪葬形式，以英雄勇士的規格安葬他們！”
當晚，成吉思汗睡不着覺，他派人找來了耶律楚材，向他說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那片榆樹林子裏的一切，札蘭丁那樣殘忍地殺害了四千多個蒙古人，手段又是那樣野蠻與狠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耶律楚材聽了，說道：“是啊，我看了之後，心中一直不能平靜。”
成吉思汗點了點頭，又說道：“是啊，看了那個殺人場面，誰能平靜？稍有人心者，誰能不痛恨那些該死的花剌子模人？這個仇不報，能行嗎？一定要報！”
耶律楚材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不贊成這種相互殘殺的行為，看到大汗正在激動的氣頭上，怎好潑冷水呢？
但是，成吉思汗又希望他表態，希望他支持自己的觀點，擁護這種復仇的政策，於是說：“你說，這些花剌子模人有多麼可惡、可憎？不把他們斬盡、殺絕能行嗎？”
耶律楚材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話：“能殺得盡、殺得絕嗎？”
成吉思汗一聽，更加火冒三丈地吼道：“我們蒙古人這次一定要把他們殺盡，殺絕，讓花剌子模人亡國滅種，一個不留！”
等了一會兒，這位不贊成實行這種民族之間相互殺戮的耶律楚材，又說了一句話：“我有……有些擔憂，這種冤怨相報何時了？”
成吉思汗聽到之後，正要說話，忽然進來一個哨探，向成吉思汗報告道：“報告大汗，札蘭丁帶領軍隊向申河逃去，他們是想逃到申河那邊的印度去。”
成吉思汗聽完，大手一揮，對他說道：“再去繼續打探。”
等那哨探走後，他立即大聲喊道：“來人哪！”
進來兩個護衛人員問道：“大汗有什麼事吩咐？”
“快去傳令全軍將士，立即集合隊伍，向申河方向進軍，去追擊札蘭丁的軍隊。”
然後，他又對耶律楚材說道：“我不能讓札蘭丁有喘息的工夫，必須跟蹤追擊，直至徹底消滅他為止；不然，他一旦聚集眾多人馬，有朝一日，又會反撲過來，殘殺我們蒙古人！”
這時候，帳外已是一片人馬出動的聲音，成吉思汗看着耶律楚材，又對他說道：“我一貫奉行除惡務盡，窮寇必追，對札蘭丁這樣野心勃勃的敵人，絲毫不能手軟！走吧，我們也該行動了。”
於是，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營帳，從護衛手裏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率領大軍，向申河方向拍馬馳去。
札蘭丁正打馬加鞭，領着隊伍向申河逃去，忽聽哨探前來向他報告說：“成吉思汗率領十萬大軍，正向我們追來！”
札蘭丁聽后，不由大驚失色，急忙命令兀兒禿剌黑帶領五千人馬殿後，並對他如此如此佈置一番，便領着軍隊繼續往申河前進。
成吉思汗的隊伍剛走不遠，見道路上蓋了一層厚厚的樹葉、乾草之類，士兵們走在上面覺得柔軟異常，正要說話，突然“撲通、撲通……”全掉下去了。
原來這是一個大陷阱，上面用樹枝蓋着，下面卻是一個幾丈深的大坑，擋在路中間。
成吉思汗命令窩闊台領着兵馬把陷阱填上，大隊人馬才得以通過。前面愈走愈難走，一些大樹橫七豎八地擋在路中央，兵馬無法通過，只得又派士兵把大樹搬掉，才能繼續進軍。
走不多遠，前面便是一道山口，只見兩山並立，中間是一條狹長的山谷，拖雷建議道：“札蘭丁詭計多端，會不會在這裏埋下伏兵，不可不防啊！”
成吉思汗上前細看，忽見山谷中“撲喇喇”飛起幾隻小鳥，向空中飛去了，他立刻笑道：“宿鳥尚在谷中，說明這裏沒有兵馬埋伏，可以放心大膽地過去吧！”
察合台接著說道：“札蘭丁只顧忙着逃命去了，哪有心事在這裏設伏，真是太多慮了吧？”
拖雷聽了很不高興，立刻說道：“我無能，我多慮，還是你有勇有謀，你為什麼不打前鋒？每次臨戰老是要求殿後。”
察合台聽了，橫眉立目地說道：“打前鋒有什麼了不起？看我領兵在前，札蘭丁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說罷，察合台真的帶着自己的兵馬，走在大軍的前面，首先進入了山谷。
札蘭丁確實派兀兒禿剌黑在山谷中埋下了伏兵。
在這山谷里，兀兒禿剌黑埋伏了五千人馬，他擔心成吉思汗不敢從山谷中經過，早就接受札蘭丁的指使，讓士兵捉住了幾隻飛鳥，等蒙古大軍來到山谷之時，立即把鳥兒放飛，以此迷惑成吉思汗，引誘這位老謀深算的蒙古大汗上當的。
果然不出札蘭丁所料，飛鳥一放出去，蒙古大軍便開始進入狹谷了。
原來這山谷為哥疾寧通往申河去印度的惟一通道，它位於兩座山崖的下面。
由於山崖高不可攀，把光線擋得嚴嚴的，使山谷里陰暗潮濕，道路又窄又不平整，大隊兵馬若從這裏通過，不得不下馬步行。
因為山谷狹長幽深，約有一里多路，容易埋伏軍隊，所以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蒙古大軍進入山谷之後，成吉思汗對身邊的窩闊台等說道：“札蘭丁畢竟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伙，他用兵打仗還嫩得很呀！”
說到這裏，拖雷忙問道：“父汗有什麼感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