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裏飄揚的影子西沙

在風裏飄揚的影子西沙

此次決定由英倫來迦納利群島度假實在有我個人情感上的理由。

要在這七個分散的島嶼中尋找那位成名在亞洲而隱居在這世界盡頭的女作家三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大迦納利群島南部的遊客勝地,我叫了一輛計程車,祝賀自己好運,便讓車子載着我往三毛的住處駛去。那是下午兩點多鐘,本以為三毛的住處必然不會在城內,想不到我的計程車司機硬是在一個古舊小城的一條窄巷內請我下車,將我送進當地的郵局裏去。那時我才發覺,所謂三毛的西班牙文地址,原來只是一個信箱號碼而已。郵局局長聽我說明來意很遺憾的對我說:“Echo我們當然是熟悉的,只是礙於規定,租信箱人的地址是不能對外公開的,再說今天早晨她已經來拿過信,不可能再來了。”

也許是我悵然的表情使得郵局局長對我有些同情,他善意的又用英文問:“請問你是她的朋友嗎?我們可以通知她跟您聯絡的,這樣便不算違反規定了。”

當我告訴郵局局長我只是三毛的一個讀者而她並不認識我時,這位先生便無論如何不肯成全我了,他的理由是:“Echo現在是一個人居住,陌生的訪客不能隨便往她家中去。”

從這位先生的語氣里,我看出三毛在此很受到愛護與關心,即使我一再強調自己是中國人,好似也沒有產生更大的效果來說動他。

已是接近郵局關門的時間了,我卻不肯離去。這時一位女職員看不過去了,順手寫了一張條子,上面只是三毛居住海邊的社區地名,沒有門牌號碼,對我和善的說:“坐車去,在這兒五公裡外的地方你可以找到她的。”

於是我又坐上了計程車,穿過一片又一片乾旱的田野及山坡,一個純白色的住宅區面對着艷陽下的大西洋靜靜的呈現在眼前。

我下了車,發覺這是一個很大的社區,整個對着蔚藍海洋的山坡上全是西班牙式建築的小洋房。在這空寂如死的下午,貿然敲門去問有沒有人認識三毛也許要受人叱罵的,於是我獨自下到海邊沙灘上去坐了一會兒,希望黃昏的時候會有人出來散步。總之在那種情形之下再要回旅館亦是困難了,那兒是絕對叫不到計程車的。

那亦是一個奇異的海灘,大迦納利島南部的海沙是淺米色而柔軟的,而我眼前的這個海灣卻滿是近乎黑色的沙石,遠處各種崢嶸的礁岩與衝擊的巨浪使人想起《珍妮的畫像》那部電影裏的鏡頭。這是一個咆哮的海灘,即使在如此明亮的陽光下,它仍是雄壯而憤怒的。奇怪的是,我在那兒坐了近乎兩小時,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未看見。

我一直在分析自己,我已不是青年人了,在英國居住多年,為人並不衝動亦不過分天真熱情,對文學的喜好已有許多年,念過的好書亦不知有多少本,如果將這些都當作我拜訪三毛的理由,那麼在文學的領域裏來說,這位女作家是算不得什麼的。可是在她那幾本淺近的書里,幾年來,總有一些信息在呼喚着我,她的作品充滿着一些神秘的而又完全說不出是什麼的東西,那不只是她文字的風格清新,更不是她紙面上的生活點滴,而是她那個人、那份真、那份傳奇引得我今天坐在她隱居的海灘上,如同一個少年似的盼望着這次的會面。事實上我竟對自己有一些傷感和怨恨,為什麼像一個傻瓜似的走到了此地,只為了看一看那個名叫三毛的人。

已近黃昏了,陽光仍是炙熱,我離開了海灘又往上面的住家走去,這次我才發覺有一間小小的雜貨店隱在一條斜路的轉角下。

店內沒有顧客,一條大黃狗向我猛吠。

想不到店主亦會講英文,他很仔細,問明白了我找三毛的目的,陪我走了一段路,指指社區最邊上的一排房子,說明了是那一家,然後又有些不放心的盯了我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上坡路使我氣喘,太陽西斜刺着我的眼睛,四周是那麼的寂靜,好似靜得要窒息了一般,街上空無人跡,黃昏沉重。

當我走到據說是三毛住家的白房子外時,我看見低低的花園木門裏,一個穿着牛仔布短褲梳着兩條辮子的女人背着我在給草地洒水,她的頭低低的垂着,園裏幾棵樹沒精打採的動也不動。

我找不到門鈴,也因為心情有些緊張,不知怎麼喚起這可能是三毛背影的人的注意,所以我便站在門外擦擦汗,等她回頭吧!

這個人終於迴轉身了,是她,是書中三毛的樣子,只是看上去身材更小些,臉孔也很瘦,曬得棕色,倒是像影片中的印地安女子,這匆匆的一剎那很難看出她的年紀。

三毛抬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有什麼反應,她又往另一個方向去洒水了。

“請問你是不是那個叫做三毛的女作家?”我終於忍不住了。

三毛聽到了我的話,仰着臉目光灼灼的望着我,也不笑,一任她手裏那條水管嘩嘩的流下去,這時這才發覺她沒有穿鞋了。

她不回答我的話,也更沒有請我進去的意思,只把黃色的水管一松,跨出草地,跑到老遠的車道邊去關龍頭,濕手往褲子上擦了幾下,這才往我迎上來,而我,已快窘迫得不知再如何表情了。

“我姓陳。”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我當然知道她姓陳,三毛不是笨人,她這麼說只是不願別人拿她當文章中的那個作家來看待,這第一句話中已非常清楚了。

“我是你的讀者,從英國來的,特別來看望你。”我甚而有些結巴,感到委屈,後悔自己的多事。這種種一霎間湧上來的巨大衝擊只因為三毛沒有熱切的迎接我,她的目光炯炯如星,將人看得如同幼兒一般的失措起來。

我們仍是隔着花園的矮門站着,過了一千萬年那麼久,才得了她一聲比較和藹的聲音:“請進來吧!”

我推開了木柵門進去,三毛卻爬到她園子右邊的高牆上去,手裏撿了幾粒小石子,一下又一下的去丟鄰居的大玻璃窗,那面窗后出現了一個發蓬有若枯草的女人,她們隔着玻璃也聽不見,只見三毛指了指我,那個女人點點頭也在打量我,這種明顯的不信任令我幾乎轉身想離去,也在這個時候,三毛滑下牆來,對我第一次含笑,我便無法再對自己過度的敏感堅持下去了。

我隨着三毛走入她的後院,那兒有一個細草干鋪成的涼亭,地是磚的,涼亭里沒有座椅,有的是可坐人的大樹根,一大段方木頭,一個海邊撿來的什麼廢船上的厚重方形壓艙蓋,算是她的桌子了。

磚地水汪汪的,大概她才衝過。

我們走到她房子的入口,看見裏面的地清亮如鏡,我猶豫了一下,三毛馬上說:“不相干的,我們也不脫鞋的。”她根本沒有鞋子可脫,自自然然的進去了。

進了門,三毛簡短的說:“您請坐!”便進入內室不見了。

這是一幢小巧的西班牙式的建築。我置身的一個客廳正中間一面大窗,倒有一大半被米色的窗帘遮住了,光線十分暗。一套老式的碎花沙發襯着黃色的地毯,沙發上散散的放着許多靠墊。古雅的花邊式的白色檯布罩着一個老式的圓形茶几,藤做的燈罩吊得很低。靠牆的左手是一面幾乎佔去整個牆的書架,一套亦是古式的雕花木餐桌及同式的椅子放在沙發斜對面,房間的右手又是一排書架,架邊有一個拱形的圓門,通向另外一個明亮的客廳。

她有兩個客廳,一明一暗,亮的那一間完全粉刷成白色。細藤的傢具,竹帘子,老式迦納利群島的“石水漏”放在一個美麗非凡的高木架上,藤椅上放着紅白相間的格子布坐墊,上面靠着兩個全是碎布湊出來的布娃娃。牆上掛着生鏽的一大串牛鈴,非洲的樂器,阿富汗手繪的皮革。牆角有一張大搖椅,屋樑是一道道棕黑色的原木,數不清的盆景錯落有致的吊著放着。白色的一間她鋪着草編的地毯,一個彩色斑斕的舊書架靠在牆邊。

如果說三毛給人的印象只是天涯浪女,那麼看過她這麼藝術的家,這便要對她改觀了。她的家,甚而給人殷實的感覺,這裏沒有一樣貴重的東西,可是你明白,裏面住着的人並不貧窮。這個家,並不因為失了男主人而憔悴,悅目清涼的盆景和粗陶的擺設竟給人一份風格不凡而又是親切的家的氣氛。

她的玻璃窗亮得好似不存在,微風一陣一陣舒適的吹進來。

三毛匆匆的走出來,已經換了一條清潔的藍布長褲,洗得泛白了。她仍是打光腳。

“坐那一間?”她親切的問我。

我有些拘束的在她的老式沙發上坐下來,三毛含笑坐在我對面,雙腿很自然的斜斜一盤,順手抱過一個墊子來放在胸前。她的態度是那樣的從容,使我幾乎恨起她來,因為她不特別對人熱忱,也不故意冷淡,是她控制整個場面的主人,這真不知是怎麼搞的。

我將三毛的書拿出來請她簽名,她只請問了我的姓,然後從裏間拿了好幾支筆出來,先在紙上試寫了一遍,然後中規中矩的在餐桌上一本一本的慢慢寫,好似小學生做功課似的認真,這種態度十分的感動我,她稱我周先生,很客氣的請我指“都是翻印畫,您在倫敦買的?”她平靜的問着,好似是別人的利益被剝削了一般。令我驚異的是她居然知道她的書在英國的市價,盜印本亦是不算便宜的。

我並不知道帶來的書不是原版,自己有些窘迫,倒是三毛非常理解人的說了一句:“對於讀者其實是一樣的。”“你們這兒很安靜。”我想不出別的話來,在三毛從冰箱裏給我拿着托盤送來檸檬茶的時候,我找了這麼一句話講。“這幾天更靜了,隔壁那個小漁港說是逃上岸來了四十隻非洲運來的不知什麼猩猩,就在一里路外,收音機報了新聞,報上也刊了消息,只抓回一隻,其他的亂逃,鄰居都嚇死羅!有些連窗都不敢開呢!”

這是拜訪三毛的黃昏第一次聽她講那麼一長串話,講的居然是猩猩。別家關窗關門她竟在花園裏酒水,還是背着矮門的,倒是大膽。

“你難道不怕猩猩嗎?”我問。

三毛也不說話,神色間有些微的忍耐,好似我老遠的找到了她只為著問她怕不怕猩猩。其實這個話題是她自己扯出來的,倒是忘了一般。

印象里的三毛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也極善解人意,可是她對我的來歷,如何找到她的,以及我度假的時日等等完全不提出一句問話,這使我也不好主動的請問她的日常生活及近況。她絕對不是驕傲而冷漠的,她甚而彬彬有禮,嘴上一直和氣的微笑着,在她的神色之間,我看不到什麼內心思維的任何一絲一毫的流露,但她也絕對不是虛偽,她只是將自己的教養在適當的時候自然的用了出來。

畢竟我是一個貿然闖入她生活中的陌生訪客,對於三毛,我又能如何要求她真情流露呢。

在我坐着的沙發左手書架上,擱着兩張放大照片,一張荷西單人照,穿着潛水衣,神態英俊迫人,另一張是他們夫妻的合照,都是黑白的,照片前面插着幾朵淡紅色的康乃馨,那是這個房間內唯一的花朵,其他便都是盆景了。“你的鄰居好似都很愛護你。”我說。

“那是荷西生前得人愛戴,再說鄰居們也確實是些君子。”三毛說這話時語氣中充滿了感激,可是沒有一絲悲傷的影子,她提起荷西的名字,目光愛撫似的拂過相片。

這是第一次三毛那又溫柔又和善的眼睛裏透出了滿溢的感情,我看不出她是一個憂愁不滿足的女人,也第一次覺得她同任何人都不能實實在在的親近,因為她靈魂的全部已有了去處。在她的氣氛里,有一份經過大苦難或大喜悅之後的恬靜和安詳。她的容貌並不美麗,但是在她的眼神里,含笑里,在她所有的身體裏,好似隱藏着一種光輝,隱藏着的,卻是遮也遮不住,這使她成了一個極美麗而引人的女子,使人不由得願意多知道她一些,不由得不去愛她,這份寧靜是她書本中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面,我為著這樣的感動而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而她,一樣從容而安閑,甚而她更給人自由而果敢的感覺,我漸漸非常喜歡眼前這個打扮樸素的人了。我更想起來,在她請我入客廳時,她順口說:“我們也不脫鞋的。”

荷西逝去已十一個月了,而她仍用“我們”這兩個字。

本來以為三毛再尋合適的對象結婚才是幸福之道,而看見她以後,我覺得這已是太難,也可能再沒有必要。

我以前並沒有與三毛面對面過,用“勇敢”來形容目前這個獨居的婦人還是不太合適的,因為勇敢畢竟有一份克服什麼事的勉強,而三毛看上去已不再克服任何事了,她已超越了那一步。如果三毛在訪客面前稍稍露出一絲適度的哀愁,對觀察她的人來說,可能更會付出對她的好感和同情,聰明如三毛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她偏偏不肯如此罷了,她甚而一直微微的笑着。不知她有沒有想到過,她是完完全全的沒有一個親人,住在這個天之涯地之角的大西洋海島,而她的海灘更是荒涼如死,這樣的隱居對她仍然年輕的生命合適嗎?

當我向她談起這件事來時,她很淡然的笑着:“太多的親情友情反而是負擔,這樣一個人住也是清靜,也是好的。”

我再一次覺得三毛並不需要人群,繁華與寂寞在她已是一面兩體的事情了。聽她那麼說,笑笑的從容的說著,我的心裏倒是升上了一份滄桑之感,不由得有些哀愁起來。

我問她寫作的事情,她嘆了口氣,第一次嘆了口氣,可是也不做什麼更明確的表示了。她好似不喜歡寫作。更不喜歡與人空談這些事。

三毛文章中一再說她沒有念過什麼書,可是在她的書架上中國古典小說很多,其他不是文學性的也很多,最有趣的是她有一些完全令人想像不到的書籍,例如中藥、手工、航海,還有變魔術的,也有兒童圖書之類。

我站着看她的書架,她也跟了過來,拉開一個暗屜,裏面用絨布襯着的不是什麼金銀首飾,而是大小約二十塊華麗無比的手繪彩石,那是她文中寫過的石頭,靜靜的躺在裏面。“不是被丟掉了嗎?”我驚訝的問。

“這一陣又畫了幾塊,太累人了。也不算好。”

不算好嗎?那簡直不是世上的東西,我想再看看,三毛已經將它們關了起來。

“我喜歡做手工,這一陣自己在給歌耶的三十三張素描配木框,當然我說的是複印的歌耶小畫。”她說著又指指另一間客廳的一個長形放花盆的架子:“那個木架是這次回來做的,完全用榫頭接合,不用釘子,以前荷西做,現在我做。對了,這間白色的客廳是荷西自己一手建出來的,我們喜歡做手工。”

在說起這些的時候,她臉上發出一陣喜悅的光芒,甚而是驕傲的,這與她談寫作的神色完全不同,她顯得非常踏實。

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這使我非常吃驚,因為整個午後都是極安靜的,我更沒有看到電話,三毛的電話放在廚房的一個柜子裏。

她很活潑的在與人講西班牙文,掛了電話出來她很自然的說:“對不起,我要去山上打槍了。”

我看看錶是下午六點多鐘,而迦納利群島的夏天是近九點才落日透了的。

“我出去跟朋友打槍。”她又說了一句。

我遲遲的站了起來,終於問她次日有沒有空,可不可以請她吃一次飯。她很有禮的謝了我,說次日不做什麼可是也不想出去,我便也不再勉強她了。

“請你等一等,我可以送你去公路上,在那兒有班車可以去南部你的旅館,不必坐計程車的。”三毛匆匆的去關窗,細心的鎖好門,開了車房,倒出她的車子。這些事她做得十分俐落而明快,生命的活力在她仍是有的。

我坐進車子時看見一個黑色的長形槍匣放在前座,三毛看我注視着盒子,乾脆把它打了開來,裏面一把獵槍在她的手裏拼拼湊湊就裝好了,她含笑將槍放到後座去,我想再看看,她便交給了我。

“不是我的,是向朋友借的,我自己還在申請執照。”“打什麼呢?”我問

“打曠野里的空罐頭,以後打飛靶,一步一步來。”她說。這時我突然厚顏的問三毛,可不可以跟去山上看她打槍,她笑了起來,微微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說:“你恐怕不行!”“你的衣服和鞋子不行。”她仍是細心的,怕拒絕了我不舒服,又加了一句話。

我看看坐在我身邊仰着頭穩穩開車的她,看看她穿着厚毛襪粗球鞋的樣子,再看看自己一身城裏人的打扮,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覺得文明的無用和拘束。不,三毛果然不是作家,她是誰已沒有法子下定義了。

“打槍不是開了車子去荒山,放幾槍就走的,我也是去走,去看野兔,去拾別人打過的空彈筒——你知道散彈槍殼用完還可以再裝的。這種事情,是要走很久的。”三毛耐性的又對我解釋。

車子穿過高速公路她卻沒有停,她往我來的小城開去:“我們小城裏有好幾座老教堂,這個也許你會喜歡看看。”她突然又給我排了一個文化節目,令我十分感激她的好心,可是我怕耽擱她的時間,便禮貌的推辭了一下。

“不相干,那個聖約翰天主教堂最古老,我也常去坐坐的。”

三毛將車子停在寂靜的廣場上,她與我一同走進教堂,輕輕說:“你慢慢看,我有自己的事。”

我去看那些浮雕及彩色的玻璃的時候,三毛扶着遠處最末一排的椅子邊跪了下來,仰着臉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穌,她一直在那兒長跪,直到看見我已經參觀完了才含笑站起來。她再將我開去高速公路,我不死心的問她後天要做什麼,她說她要跟朋友們去山上走一天的路,跟着去打野兔呢。“當然,打獵只是一個藉口,真正重要的還是去荒野里長途的走,吸些新鮮空氣,采些草藥和野果,殺生是不會的。”她又說。

我說我的假期還有十天,可不可以再見她一次,她笑說:“可惜我要走了,大後天去另外一個島給荷西去放花呢!”車子行過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它們是那麼的乾旱而粗獷,幾乎看不見一棵大樹,而三毛卻甘心將自己一輩子埋在這個寂寞的地方,必然有她對這片大地的喜悅和情感吧。

車子終於停在一個站牌下,三毛下車來陪我等公車,那時太陽已西斜,原野的風暢快的刮過滿山枯死的芒草,是這樣的靜又這樣的寂寞,刻骨寂寞的風景啊!

公車來了,三毛與我握握手,手勁很重、很真誠,相當的自信和踏實。

我在大玻璃窗中再張望她,長長的公路上只有她一個人站着,背後是近乎紫色的群山襯着一天的夕陽,她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飛了起來,有如一隻火中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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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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