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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獵場--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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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圖像中的太陽越來越暗淡,她腳下的大圓石越來越大。它膨脹成莫萊索普聖山那樣大小——更大些。然而,與此同時,它還變得有彈性,出現許多孔,以致她害怕是否會掉進孔里去。這確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為下面更像是液體而不像固體了——成了許多不潔物正在發酵發臭的泥湯。不過,泥湯並沒有把她陷進去,而是把她托上來,讓她進入它所創造的黑暗。因為它貪圖自己發展,因此擋住了太陽和星星。

她也不喜歡這第二個圖像。它向她顯示了土地中的毒瘤,但並沒有向她顯示如何防止毒瘤轉移的辦法。她所需要的圖像應當是真實的、有希望的。

“大地母親,”她喃喃祝禱。大地母親聽到了她的禱告。

銀鷹見到第三個圖像。一頭珍貴的白鷹在上升暖氣流的上面翱翔,為她的雛鳥尋找食物。一頭年輕的勇敢的鷹瞅見了白鷹。他的圖騰——氏族的神聖象徵——也屬於鷹家族。但他渴望獲得珍貴的白羽毛,竟超過了對自家圖騰的崇拜。他往弓上搭一支箭,瞄準正在飛翔的白鷹,估摸一下風力與風向,拉滿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箭的石鏃插入白鷹的胸膛,白鷹無望地拍打着翅膀從天空掉落下來。

勇者急於拔得白羽毛作他的頭飾,便奔去白鷹將跌落的地點。但是白鷹始終沒有跌落到地上。一頭巨大的金鷹盤旋下來,用鷹爪把白鷹輕輕抓起,把她送往快樂獵場。那頭勇敢的鷹垂下了頭,顯出後悔。他爬上山去,爬上白鷹築巢的那棵樹上去,擔起了餵食的責任,直到幼鷹羽毛豐滿為止。

那正是銀鷹所想要的圖像。她微笑着從恍惚中醒來,正當啟明星出現在夜空。

白鷹就是她自己,想要她的羽毛作頭飾的勇者就是戰盔,幼鷹就是納法茲人民,但金鷹是誰呢?大地母親?或者是大地母親派來的什麼人?

從圖像之山下來,再次證明了上山容易下山難。她一路上找一些漿果充饑,還得當心不要被刮破、被扎傷。雖然圖像的顯示使她保持了精神昂奮的狀態,但身體的疲乏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她帶着過度疲勞的身心朝村裡走,還未到家,簡直不明白何以有了這麼大的變化。許多變化是在一個不可思議的短時間裏發生的。有的簡直就是在她思索這些變化有什麼意義的時候,新的變化又出現了。

首先是離村子還有一英里路時,遇到一道新築的高高的“旋風”鐵絲網。她站在這道網的前面,往右邊看看不到頭,往左邊看也看不到頭。無路可走。

鐵絲網裏邊,機器來回走動,吼叫着,噴發著煙和氣。有些機械怪物正在剷除土地上僅有的植被;還有些怪物正在挖地。

銀鷹首先是感覺到渾身乏力,然後倚靠在鐵絲網上以防摔倒。她試圖抓住鐵絲,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張開眼睛和耳朵,見到了一些人影,聽到了人們的談話聲。

“她像是空着肚子走了不少路,”是瑪麗·雙影的聲音。

那倒是真的。銀鷹是餓昏了。

雙影直起了腰,銀鷹見她戴着一頂硬帽。此時銀鷹看到雙影是站在一台車載升降機的勺斗裏邊,升降機把她從鐵絲網的那邊吊到網的這邊來。雙影朝升降機司機做了個手勢。

勺斗向左盪了一兩英尺,然後直衝着銀鷹降下來落到地上。

雙影爬出勺斗,輕鬆地把銀鷹放進勺斗。

“放鬆獃著好了,”這是湯姆·雨雲的聲音。

放鬆獃著。銀鷹想,我渾身發軟,不獃著還能幹什麼?升降機把她送到了鐵絲網裏邊。

“就像這麼獃著,”雨雲說。

就像這麼獃著,銀鷹根本沒有氣力挪動。

雨雲從升降機駕駛室里跳出來,脫下夾克衫,鋪在地上。他把銀鷹抱出勺斗,讓她坐在夾克衫上。他又跳進駕駛室操縱勺斗越過鐵絲網去把雙影帶回來。

雙影對着一台對講機說話。不久,一個黑人駕着一輛吉普車來到,帶來了床毯和軍用的速食食品。雙影把床毯裹在銀鷹身上,把她搭進吉普車的後座。車開動后,雙影打開一盒速食食品餵給銀鷹吃。銀鷹吃的時候,漫不經心地做了一個怪臉。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菲利斯看來是給鋼筋水泥柱打樁與澆灌水泥組的工頭。另外,還有一組負責把水泥柱之間釘上鐵絲網,網頂上有尖齒形金屬,十分鋒利。這兩組都由白人、黑人、西斯班尼克人組成。

需要一個龐大的組織來召集與運送這麼多的勞力和機械,需要有組織來專管各種材料。銀鷹在所有這些事物中能看出吉爾的腦和手。

吉爾這個人做事情喜歡乾脆利索。即使如此,這道鐵絲網也趕得太急太快了。

她苦笑着。她正是吉爾想趕快完工的主要原因。要趁她有力量否決協議之前,儘快把龐大的設施搞起來,儘快開始傾倒廢料;否則將會爭論不休。一旦先搞起來,再否決也沒有用了。

他們進了村子了。

可是已經沒有村子。

甚至會議房也不見了。

原先是村莊的地方,現在有一台指揮建築工程的活動房,以及一個停車場。

“當心!”雙影焦慮地說,因為銀鷹吃食噎着了。雙影已經做好準備來做海姆里希動作。

銀鷹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她斷斷續續地問:“村子……上……哪兒……去了?”

“喔,這事么,”雙影聳了聳肩。“我們把房子搬走了,什麼東西也沒拉下,搬到保留地的那一頭去了。這個地區要成為堆放地的一部分。不要擔心,每個人都要富起來了,工程一旦結束就會給大家蓋更大的新房的。”

活動房的門打開,戰盔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擺出一副架勢說明是他在掌管這一切。他戴着一頂硬帽,腋下夾着一捲圖紙,神氣活現地向四下里掃了一眼。

然後,吉普停在了台階腳下,他見到了銀鷹。他的目光同銀鷹的目光相遇時,他畏縮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苦相,他的身子發僵,面孔發硬,顯出一股傲氣。

雙影向他做個手勢,讓他放心。“啊,戰盔在這兒,他會告訴你我們偉大的未來的計劃的。”

雙影和戰盔及其說話聲都在銀鷹的意識中逝去。

她正處在錯誤的圖像之中。在這個圖像中,廢料堆得比英萊索普聖山還高。

是大地母親丟棄她了嗎?

“不,我的孩子,我沒有丟棄你。抬頭看,抬頭看。”

孩子——她頭腦里的聲音這麼稱呼她。當然不必局限地去理解這個詞。在大地母親眼裏,賢明的老人也只是一個抽噎低泣的小孩。銀鷹遵照自己頭腦里那個既堅定又和善的聲音所吩咐的去做——她抬起了頭。

銀鷹見到一頭金鷹。

她覺得有一道光輝。

金鷹斜插下來,又騰空而去。

★★★

神奇女郎飛得如此之高,從地面上望上去就像是一隻個鳥。但小鳥飛不到這麼高,那準是一頭鷹,或者它的翼力相當於鷹。陽光照在她的手鐲上映出金光,因此使這個飛行物成了金黃色。

她環繞着納法茲保留地上空,俯瞰下面發生的大變化。她皺起了眉頭。她銳利的眼睛發現了酋長妻子向大地母親的祈禱。戴安娜發出一個微笑,就像太陽光那樣,去溫暖銀鷹的身心。

然後她斜了一下翅膀,往波土頓飛去,要去找找她的好朋友英德利凱托偵探。

室外的躁動使埃德·英德利凱托偵探頗為不悅,當時他正在閱讀有關“波士頓茶葉集會”事件的報告。是不是一個被拘留的傢伙從拘留所逃跑了?他正要去按腰間的“警察專用”聯絡器的鈕,以便同他的助手聯絡。

但從狹小辦公間的玻璃窗看出去,方知引起騷動的原因是戴安娜公主正朝着他的擁擠的辦公間走來。

他的表情並未變化,但他的眼睛因喜悅而亮起來了。

他起身迎她進來。

原先的心事使她滿臉不悅,此時倒笑容可掬。“對不起,偵探,沒有事先通知。

我想你能擠出一點時間來。”

“什麼時候都能為你勻出時間來的,公主。”

他們握了手。他感覺到她的手有點緊張,儘管很溫暖。他猜她不會呆久的,就示意她坐下。“今天下午有什麼事?一項請求還是僅僅一個提問?”

“我正在關心納法茲的事情。”

這真使他驚訝。他朝她狡黠地一笑。“你是什麼人?‘美國騎兵’嗎?”

戴安娜卻嚴肅地看着他。“據我知道的你們的歷史,你們的西部歷史,‘美國騎兵’從不去打救土著民。相反,在‘小大角’,喬治·阿姆斯特朗·克斯特上校毫無憐憫之心。”

“是啊,光榮裏面是沒有憐憫的。可是,今天的納法茲人民不涉及這個問題。”

“為什麼呢?”

“看起來是這樣的,他們是自願交易,把他們的保留地變成有毒廢料堆積地。”

“並不都是自願的。酋長妻子銀鷹強烈地反對這項交易。她希望制止她部族的土地被最終毀掉。”

英德利凱托拍拍他桌上的檔案夾。“可笑。我剛剛寫了一個批註放進這份報告裏去了。”

戴安娜睜大了眼睛。“你知道她向政府提出請願了?”

他搖搖頭。“那我倒沒有聽到。我沒有時間老去聽新聞廣播。我的一個線民告訴我說,HHG化學品公司計劃很快把一些重要材料放到納法茲保留地去,要趕在銀鷹上法庭指控這項協議之前。”

“有多重,有多快?”

“HHG雇了一家同流氓地痞有關聯的運輸公司——霧角·梅賽尼公司,明天晚上偷偷地運有放射性的廢料去那個地方。我敢說,這些廢料的毒性將在這塊土地上存留數千年之久。這些廢料是很重的,明天晚上是很快的。”

戴安娜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們一定要制止他們!”

英德利凱托斜眼看着她,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你想讓我們怎麼制止他們?

讓納法茲人再來一次‘波士頓茶葉集會’?他們本來是去抗議土地受污染的,現在180度大轉彎,出賣了他們的神聖領土,因為人家出了大價錢。”

戴安娜搖搖頭。“但是還有一個不同的聲音。”銀鷹呼籲拯救土地。如果她公開向合約挑戰,執法部門會阻擋轉運廢料嗎?”

“她可以試試登報,在電視節目中露面,但是法律部門不會聽的。她需要通過一系列手續才能推動法律。事實如此,公主。”

“偵探,我要努力辦成此事。”

“當然,在虛無縹緲國,或天堂島,是很容易辦到的。

可是在這兒,在我們所說的真實世界,在不完美的規則下會辦得不完美的。你瞧,公主,很早以前我還是個新手的時候我就明白,對一個警察來說,最難辦的就是插手家務糾紛。受害的人,作惡的人,都恨你。納法茲事件也是這麼回事。那是家庭內部的糾紛。而且這是一個特殊家庭,是一個我們不能進去,也不能按我們的規則去辦事的家庭。我告訴你,公主,我很高興,保留地不歸我管。要是你明智一點,你也最好別管。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她沮喪地苦笑着。“我看我只好當一個閉嘴的鄉巴佬了,偵探。”

他也勉強笑笑。“是啊,也許我們都該如此。”

戴安娜陷入沉思。“我必須保護銀鷹不受傷害。找一個理由讓她在攤牌以前離開保留地。也許讓她在鑽箱車的前面站着,擋住他們,不讓他們把放射性廢料運進納法茲。”

“也許霧角·梅賽尼和他的打手就把她壓過去了。”

戴安娜有主意了。“我要建議她去華盛頓,她可以去纏纏那些制定法律的人,那些白領官僚。”

英德利凱托聳聳肩,“華盛頓到處是撕破的襯衫和衣領。她只能抓住幾條布條。”

“你可真是個懷疑論者,偵探。誰知道呢,也許銀鷹能請願成功呢?她只要在大官裏面找到幾隻有同情心的耳朵就行。”

“糾正一下,公主、不是同情的,是‘虛假的’。不過要是你真正的——或者該說理想的——目的是慫恿她去華盛頓以避免受到傷害的話,那麼,不妨一試。”

“上華盛頓去?”銀鷹十分驚訝。“我從來沒有去過離保留地那麼遠的地方。”

戴安娜拍拍她的手臂。“距離會縮短的。坐區間公共汽車或者待快列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她還沒有說,在緊急情況下還會有女超人特快列車。

她們是在銀鷹的小屋裏,那是在新地點的一座怪怪的小屋。

戴安娜自我介紹是天堂島的代表,她來尋訪酋長妻是因為她對美國土著民有一種似親戚的親近感。亞馬孫人也受過騙從本土上被趕出去過。因為這種姐妹般的感情,戴安娜來想盡她可能提供幫助和建議。銀鷹把她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表示了熱情的歡迎。“我覺得我們從前好像見過面。”

銀鷹雖然很感激、很愉快,但還沒有足夠的信心。

“華盛頓!我不認識路啊!”

戴安娜遞給她幾張紙。“這是名單和住址。還有一張地圖,你可能走到的機關都標明在這上面了。”

銀鷹拿過來名單和地圖。“華盛頓!”

“華盛頓!”吉爾說。“我想不出是誰把這個念頭塞進她腦袋裏去的。”

“我可以告訴你,”戰盔說,“一位著名人士訪問過她。

從外國來的一位公主。她是——”

“等等,”吉爾打斷他。“讓我來猜猜。天堂島的戴安娜。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的?”

“只是瞎猜而已。”

他們是在通過蜂窩電話通話。

戰盔在納法茲保留地上的活動房子裏。他深坐在一把摺疊椅里,椅子的後腿着地蹺着,他的一雙腿交叉着擱在寫字枱上。

吉爾在他的豪華宅邸的書房裏,坐着一把像皇帝寶座那樣的大安樂椅。他一邊說話,一邊拿飛鏢扎畢加索畫的《根尼卡》中的一條公牛,這幅畫是從西班牙博物館裏拿出來的,據說是原件。他每次都扎中了公牛的眼睛。

“聽起來你倒不擔心。”戰盔說。

“我為什麼要擔心?”吉爾回答說。“她能對我們有什麼傷害?尤其是我要是在她最常通電話的人的電話機里安上竊聽器,就更不必擔心了。”

但是,當他一掛斷戰盔來的電話,就立即打電話給霧角·梅塞尼。

“霧角,夥計,”他說,“給那個老寡婦安上條尾巴。

她要去華盛頓。她到了那裏如果哪兒也不去,就不要管她。要是她去一些地方,或者眼裏充血要回保留地來,那就需要做點什麼。”

他又一飛鏢,鏢尖扎進了前一個飛鏢的鏢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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