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山林深處

20、山林深處

世道漸漸變了。“毛驢窩”的人不看報紙,不聽廣播,不開會,不知道政治上發生了什麼大事,只是從生活中感覺到了變化。夏敏發現電影院不再放樣板戲和《創業》、《決裂》,放的儘是沙國的和香港、台灣的電影。“毛驢窩”於是也開始變了。先是李明輝不知通過什麼路子貸到一筆錢,買了一輛舊的農用運輸車,跑起了短途運輸。過了不久,吳家兄弟也買了一輛,跟李明輝一起跑運輸。別的人看都眼紅心熱,或者也攢錢、借錢去買車,或者改做別的營生,“毛驢窩”的毛驢漸漸的越來越少,最後終於消失殆盡,只剩下“毛驢窩”這個名字。

不管世道如何變化,生老病死是永恆不變的,“毛驢窩”也是一樣。玉香的丈夫生急性胰腺炎死了,為了維持生計,她跟着夏敏在電影院門前擺了個茶攤。李明輝的老爹也去世了。

彩鳳又生了一個女兒,從長相上也看不出到底是元慶的還是朱克祥的。沒有了朱克祥的錢,她的境況也很艱難,她兄弟幫她做了一個桌球桌,她把桌球桌擺在夏敏和玉香的茶攤旁邊。晚上收了攤,三個女人就結伴回去朋輝也不必做夏敏的“保鏢”了。

夏敏和玉香的茶攤上賣的花生是從販子手裏買的,買來生的,自己炒熟。夏敏發現很多人都喜歡吃一種小籽花生,就向人打聽什麼地方有賣的。

有人告訴她,山裏有個九里廟,那裏出的小籽花生又好又便宜。夏敏和玉香商量,想到那裏去買一些回來,除了自己茶攤上賣,還可以轉賣給別人,多少能賺些錢。玉香也很贊成。那一陣八六八廠基建上的活少,零工們歇工的時候多。正好明輝要運化肥到九里廟去,她們就東借西挪的湊了一筆錢,搭明輝的車去,也好節省一點路費。

車子走了兩個多鐘頭,地勢越來越高。那車就像一頭老牛,突突突地喘着粗氣。這種車本來就不適於跑山路,明輝一心想賺錢,別人不敢跑,他偏要跑。還沒到九里廟,車子就拋錨了。明輝替她們攔了一輛長途汽車,跟她們約好,辦完事在九里廟等她們。

上了長途汽車,夏敏和玉香擠坐在一個位子上,兩人都覺得肚子餓了,就拿出隨身帶的冷饃來吃。坐在她們旁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燙捲髮,衣着光鮮。她很和善地問她們到哪裏去,玉香說到九里廟去買小籽花生。女人說:“九里廟是個鎮,鎮上哪裏有花生賣呢!我倒知道有個地方有賣的。”玉香忙問她是什麼地方,女人熱心地說:“就在前面的一個村子裏,還不到九里廟。這樣吧,我正好也要到那裏去,等會兒我帶你們去。”

汽車開到一個路回,女人招呼夏敏和玉香下車。她帶着她們從路走進去。那是“條工山的小路,路兩旁一是鬱鬱蔥蔥的樹木,越往上走,樹木越濃密。女人說翻過兩個山頭就到那個村子。彎彎曲曲、七拐八彎的不知走了多久,夏敏從小走慣山路的,還不覺得太累,玉香腳都走軟了,問那女人還有多遠,她總說就在前面,很快就到。終於看到前面山腰有幾間茅屋,女人領她們去,叫了一聲什麼人的名字,東頭的茅屋走出一個半老頭子,女人小聲跟他說了幾句話,又對夏敏和玉香說:“進去坐一會兒吧,他去叫賣主來。”夏敏和玉香走進茅屋,玉香叫聲:“哎喲,累死我了!”一屁股坐在門口的破竹椅上。女人陪着她們不停地說話。夏敏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又想不清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半老頭子領來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對夏敏和玉香說:“他們有花生,要多少都行,你們跟他們去吧。”女人笑着說:“那我就走啦。”玉香說:“謝謝你噢。”

女人走了。夏敏看那兩個漢子長得很像,都留着絡腮鬍子,很驃悍,好像是兄弟兩人。其中一個肩上扛着一支獵槍,槍筒上掛着幾隻野雞和野兔。

她心裏越發不踏實,暗暗朝玉香使個眼色,摸一下荷包,說:“哎呀,我怎麼忘了帶錢!”玉香卻渾然不覺,說:“我這還有錢,既然來了,多少買一點吧。”半老頭子催促她們:“快走吧,要不天都要黑了。”

夏敏沒辦法,只好和玉香跟那兩個漢子走。又是彎彎曲曲、七拐八彎地走了很久,像是到了山林深處,太陽已經西斜,天色晦暗下來。玉香也覺得不對頭了,對夏敏說:“算了,我們回去吧……”

哪裏還走得掉。扛獵槍的漢子說:“你們還想回哪裏去?跟你們明說了吧,我們哥兒倆花了三千塊錢,把你們買下來做老婆的,快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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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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