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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是必須參加這次家長會的。平時沒有時間尚且說得過去,這次跟老婆鬧得太僵,再講沒時間恐怕永遠都得不到她的原諒了。大家都在幹革命工作,說不出誰重要誰不重要。

我有些討好地給老婆手機發去一個短訊,我想我要是直接打過去,她有可能不接,我在短訊中說我打算去參加學校的家長會,讓她不必操心,然後我就去找吳處長請假。

可萬萬沒有料到,吳處長居然沒有批准我。

吳處長當時正從廁所里走出來。吳處長前列腺上有些老毛病,老愛上廁所。吳處長正弓着身子甩手上的水,閃亮的禿頂正好對着我。於是,我就在那兒等着。

吳處長手上的水終於甩幹了,抬起頭來看見了我,說:小秦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此刻我最怕的就是他有事找我,我連忙搶在頭裏把請假的事說了出來。

今天你無論如何不能請假,吳處長說,明天省里領導要到我們市檢查工作,今天一定要把彙報材料趕出來。

我有些生氣,當了這個狗屁副處長,我像是賣給了單位,老是加班加點寫材料,弄得我暈頭轉向。我成了寫材料的機器,每次絞盡腦汁,這裏找觀點,那裏尋素材,又是歸納又是綜合,可材料一寫出來就不姓秦了,全都成了領導們的夸夸其談,發表在報紙雜誌上,也都署上了領導的大名。就像一個父親生下無數的兒子,而這些兒子全都不拿自己當父親看,一個個都認了有權有勢的人做爹,你說可悲不可悲!

我說處長,能不能讓其他人寫這個材料?以前都是我老婆去開家長會,可這次她實在是不在家,我們總該去個人吧?

處長說這個材料很重要,其他人恐怕拿不下來。

我說,總得培養一下年輕人吧,要是哪一天我們這些“老材料”有個三長兩短的,市長們難道就不講話不彙報啦?關鍵時刻還得有人頂住吧!

處長笑了笑說,我是沒機會培養他們了,還是等你當了處長再說吧。這位置遲早還不是你的,到時候你想培養誰就培養誰吧。

處長拿這種好聽的話來搪塞我,我心裏明鏡似的,他一方面是為了討好我,另一方面也是提醒我,讓我多抓住一些機會在市長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為下一步真正當上處長打下基礎。看來我是非答應不可了,何況,吳處長還有提副廳的可能,我是不能得罪他的。於是我笑笑說:處長你又說笑話了,我哪是當處長的料呀。承蒙您看得起,這活我就接下了,等我開完家長會就正式動筆,總之就是干一夜也決不給處長您丟臉!

處長聽了心花怒放,眉頭的結一下子就舒展開來,忽然他又以十分關心的口吻說,哪能讓你熬一整夜呢?這樣吧,為了讓你有充足的時間寫材料,家長會我讓金巧兒替你去開怎麼樣?

我說處長你搞錯沒有啊,家長會讓金巧兒代表?

處長嘿嘿一笑說,這有什麼?不就是把老師們的意見和指示帶回來嘛,我相信金巧兒一定能夠辦得好的。

我想處長說得也對,過去我們沒少讓保姆開家長會,金巧兒不可能連保姆也不如吧。這樣一想,我也就痛快地答應了。再說,領導如此關心我,我能不同意嗎?

金巧兒丈夫死後,好長時間都打不起精神,領導也比較照顧她,一直沒有給她分派什麼重要的工作。她每天在辦公室里也就是看報,喝水,上網。這女人一天可以獨自喝三瓶開水,喝得細皮嫩肉的,臉上都能掐出水來。

丈夫死的時候,她彷彿一夜之間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或許是災難來得猝不及防,對她的打擊太大吧,當時我們見到她的時候都不敢相認。

可這才多久呀,她又青春煥發,身段愈來愈漂亮了,臉蛋愈來愈水靈了。

她從吳處長那兒受領開家長會的任務后,顯得異常的高興,裊裊娜娜地來到我的辦公室,問我兒子學校的家長會幾點開,我兒子叫什麼名字,在幾年級幾班,坐在哪一排,長得什麼樣子。我告訴她九點半開始,兒子叫秦根,在五年級五班,具體坐在哪排哪號我也不清楚,不過嘛長得和他老子一模一樣,你一見就會知道,那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我。

金巧兒被我逗笑了。金巧兒的笑很迷人,金巧兒的丈夫死後,一直就失去了這種迷人的笑,今天她彷彿又找到了這種笑的感覺。

說起來,金巧兒也稱得上是個事業型的女性,與丈夫結婚這麼多年,一直都以事業為重,沒有替丈夫生個孩子。她曾經與丈夫訂下君子協定,一定要等到事業有了成就之後,再考慮要孩子。她的所謂的成就,也就是能夠走出她原先的那個小小的城市調到她現在所處的這座大城市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拚命地工作,廣泛地交友,然而,在她的願望剛剛實現之際,萬萬沒有想到卻永遠地失去了丈夫,最最遺憾的是,竟然沒能給丈夫留下一條根。

今年春節,她認為要孩子的條件已經成熟了,為了實現自己對丈夫的承諾,他們倆團聚在一起,放下包袱,翻雲覆雨,可不知是時機不準還是火候不到,也不知是力不從心還是不得要領,總之他們沒有造就出他們希望的生命的結晶;本指望在情人節里,兩人再次大顯身手,使得夢想成真,然而,蒼天無眼,竟讓他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金巧兒與我老婆年紀相當,我想,她要是當初一結婚就要孩子的話,孩子也許可以與我的兒子成為同學了。

家長會由金巧兒代勞之後,我就正式開始準備市長要的彙報材料。我首先把領導們的意圖做了一個全方位的了解,然後又到各業務部門去收集工作進展情況和發展趨勢,找了一些重要的數據和能夠叫得響的成功的工作經驗,又翻了翻最近的報紙,尤其是最近省里市裡領導們的工作行蹤,大政方針,還從各報的評論員文章中摘來一些觀點,草草地列個提綱,讓吳處長過目,得到吳處長首肯之後,我就關上辦公室門,開始對着電腦噼噼啪啪寫起來。

我剛剛寫個開頭,電話鈴響了。等我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卻突然莫名其妙地斷了。於是,我重新回到電腦面前,尋找先前的思路。思路還沒找到,電話再次響起。我不得不再次拿起電話。

喂!

沒有反應。

喂,喂!

還是沒有反應。

喂喂喂!

電話又斷了。

顯然,是誰在搞我的鬼。我氣憤地把電話線從電話上扯了下來,發誓不再接任何人的電話,一心一意寫材料。

回到電腦前,我的心情很亂,儘管自己強迫自己一定要安安靜靜地寫好這份材料,可實際上根本沒有情緒。我坐在靠背椅上,閉上雙眼,想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候有人敲我的門。我打開門一看是我的同事劉文進——劉副處長。

我們辦公室一共兩個副處。劉文進比我小三歲,在我後頭兩年提副處。他在大學裏學的是文秘專業,筆頭子上也很有兩把刷子,不過這個人最近兩年卻不大愛寫材料了,只肯草擬一些簡單的通知之類的公文,要麼就是對某些材料提些觀點和看法,讓下面的科員去寫。大的重要的材料,吳處長找他不着,一般就來找我。

劉文進不願寫材料,主要是因為過去寫材料遭到了一些領導的批評,說他寫的材料沒有領會領導的意圖。其實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這一類的事我也經常遇到。因為我們的頂頭上司太多了,他們的思想不統一,我們就很難把他們的意圖全都反映到材料裏面去,總會出現掛七漏三或者忍痛取捨的情況。比如我在當主任科員的時候寫過一份材料,領導們事先也沒開會研究一下,幾次要研究,領導都到不齊(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因為領導們時常要下基層,各種名目的會議又多,應酬又多),於是市長就指示先按他的意圖寫出來再說。我加了幾個班,熬了幾個夜,洋洋洒洒寫出來了,就從下至上一級一級報給領導們審閱。逐級上報這是規矩,否則人家說你不尊重領導。我按副處長們的意見修改完畢再給處長,又按處長們的意見修改後呈秘書長,再按秘書長的意見改后呈各位副市長和市長,稿子在長途旅行中被砍殺得鮮血淋漓,可最終回到我手上定稿的時候,其實並沒多大變化。往往是副處長把我的正確意見改掉了,處長又在此基礎上有了新的發揮,各業務部門站在自己的角度強調了一些廢話,副市長們高瞻遠矚加了些原則性意見,到市長那裏,還是回到了當初他給我的意圖。市長把改后的材料遞給我的時候,眉頭擰成兩個疙瘩,很不高興地說:小秦啊,你怎麼就不了解我的意圖呢?

我無言以對。我要是極力辯解的話,肯定要得罪一大批的領導,為了一個,打擊一片,我可犯不着!

市長又說,小秦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寫材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寫好的,要多向老同志請教啊。

我說是啊是啊,一定請教。

從市長那兒出來,我心裏堵得慌,一天沒有吃飯。可材料還得繼續寫,一直寫到市長換了,副市長也換了,寫到現在也沒停止。好在用的是電腦,要是用筆寫,恐怕侍候一個領導就要把我累趴下了。

劉文進比我想得開看得透:誰說我領會不了領導的意圖我就是領會不了,誰說我寫得不好他可以另請高明,反正這機關大得很,又不是離開了我劉某人地球不轉了。

在這一點上,我是十分佩服他的。不過他這人現在是越來越滑頭了,一年到頭基本上看不出他到底做了幾件事。

然而,劉文進卻活得比我風光多了。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時機,與領導們下圍棋、鬥地主,弄得十分得寵。領導們下基層,一般都要把他帶在身邊,他成了領導們腰帶上的扣。

有了頻繁下基層的機會,劉文進自然吃吃喝喝不用愁,休閑瀟洒一條龍,知心朋友遍天下,紅包特產有人送。領導們呢,面對眾星捧月的場面,總要誇我們的劉副處長會辦事。

劉文進的朋友多了,遇到什麼難事,一個電話就能解決。不像我除了能夠寫寫狗屎材料,很難辦成一件能讓領導滿意的事。有時候甚至連我的老婆都看不起我。看看人家劉副處長,她常說,不寫材料了反而更得寵了,你一天到晚趴在電腦前面,眼弄瞎了,腰累折了,頸椎毀了,又有誰知道心疼你呢?

確實,有時候想起來,也真他媽的冤!

劉文進踏進我的辦公室時,眼睛笑眯眯的,嘴上樂呵呵的。他說,秦秘書又在亂彈琴呀!

他把用電腦打字說成是彈琴,又特意在前面加個“亂”字,是想弄出一些幽默來。看得出他的心情的確很不錯。

劉文進身體肥胖,這是他顯著的缺陷。他身上的贅肉一坨坨的,走起路來腆着肚子,搖搖晃晃猶如一座山,爬個兩三層樓就會氣喘吁吁,額頭冒汗。原來的舊辦公樓是木質地板,人們只要聽到地板咯吱咯吱響,就知道是他來了。如今劉副處長到處吃香的喝甜的,根本不知道禁嘴,身體就更加發福了,每次單位組織健康檢查,他的血壓、血脂總是直線上升。

金巧兒第一次來上班的時候,見到劉文進,就像毒蛇吐信子,驚訝的舌頭伸出老長,當即打趣道,我們辦公廳還有一位將軍嗎?惹得人家哄堂大笑。末了,金巧兒湊到我的耳邊說,劉副處長與老婆交流感情的時候一定遇到不少麻煩吧?

我笑着說,我們都沒有調查研究。

金巧兒打了我一拳,說你真壞!

可劉副處長的身體並沒影響劉副處長過快樂而滋潤的日子。酒桌上,他照例大杯飲酒,大塊吃肉,爽得很。

今天,劉文進上穿一件金利來棕色T恤衫,下着一條船王牌白色西裝褲,腳穿鱷魚牌黑色皮鞋。頭髮精心地吹過燙過,油光可鑒。臉上顯然被高級洗面奶保養過,光潔可人,容光煥發。

面對劉文進的瀟洒和自在,我的情緒再次一落千丈。我說,除了亂彈琴,我還能幹什麼呢?這輩子恐怕要死在電腦前面了。

你是能者多勞啊!劉文進說,這機關誰不知道你秦秘書是頭號筆杆子?材料由誰來寫吳處長都不放心呀。

你就別拿我開心了好不好?我丟給他一支煙,自顧自地點燃,抽一口,把青煙吐得老長:我這兩把刷子誰還不清楚,哪比得了你劉秘啊。要說真正比你強,也就是我的臉皮比你厚一點,材料寫壞了不怕領導批評。現在是越來越厚了,恐怕使錐子也扎不穿了啊!

劉文進有些難堪,一屁股深深地陷進我的沙發里,一身的橫肉把我的皮沙發填得滿滿當當,不留一點兒空隙。他將那支沒火的香煙夾在蠹蟲似的手指間,揚起來,笨拙地揮了揮,說:材料這東西呀,永遠也不可能滿足領導的要求。現在的領導都想當得像毛主席那樣神,可眼高手低的太多了。說到當官,世界上的官也就是中國的最好當了,連講話稿都是有人寫好了的,上台念完了事,念得好念得賴都會有掌聲,鼓掌的熱烈程度往往與當官的權力大小成正比,稿子寫得好不好一般人其實是不會格外在意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領導講話講的大都不是領導的心裏話。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一些製造“假大空”的機器罷了。

這話太精闢了。我替劉文進把煙點上火,由衷地贊道,中國的改革,改到把我們這些人全部取消,這改革才算到家了。

是啊,領導不研究問題,不講真話,這領導就不可能幹實事,“三個代表”恐怕一個也代表不了。

高論!真是高論!我對劉文進的言論大加讚賞,弄得他情緒激動,身子在沙發上狗熊似的扭動着,使得彈簧在海綿裏面發出沉悶而痛苦的呻吟。

我們談得十分投機,從單位工作,談到領導的為人;從國內時事,居然又扯到了海灣局勢。

為了“伊拉克戰爭打不打得起來”這個問題,我們都認為是絕對要打的。我們的口氣就像研究國際形勢的專家。

劉文進說,其實布殊起初只是想嚇唬嚇唬一下薩達姆,沒想到薩達姆有那麼多的國家支持他,憑着國際上的支持和聲援,老薩偏偏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就是不吃美國鬼子那一套。可見,老薩也太傻了,太不現實了,在美國眼裏,聯合國都只是一個老祖母,有它沒它一個樣,哪裏還會拿國際輿論當回事兒呢?如此一來,對布殊先生來說豈不是火上澆油?到目前為止,美國的軍隊已經站在了伊拉克的門檻邊,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不打,老布也太沒面子了。現在的問題是要找到一條導火索,有了這條導火索,就會一觸即發。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我說,不過,你把薩達姆說成了“傻”達姆,這我不贊成。就像人們把本·拉登說成“笨”拉登一樣,我不敢完全苟同。我認為美伊這一仗其實是老布殊海灣戰爭的延續。無論薩達姆態度如何,布殊都不會給他好的臉色看,硝煙遲早會再燃起,直至老薩下台,讓美國人扶植的聽話的政府取而代之。中東這塊地方,戰略位置多重要啊,控制了中東,也就控制了全世界;而且還有那裏的石油,美國人早就垂涎欲滴了。我敢斷言,美國人不光要佔領伊拉克,他的下一個目標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想想,布殊在打下阿富汗的時候不是把許多國家都列入了“邪惡軸心”嗎?等着瞧吧!

那麼說,反對恐怖主義只是一個借口?

這是當然的啦!要說打阿富汗,那是因為本·拉登藏在阿富汗,打它還情有可原;伊拉克呢?說它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那都是美國人和英國人杜撰出來的。上世紀90年代海灣一仗已使伊拉克元氣大傷,再加上十多年的經濟制裁,活命都成問題,他哪有能力製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笑話!說給誰聽誰都不信。聯合國派出一輪又一輪的核查小組,查出什麼啦?什麼也沒查出來。

於是,我們自然而然地又說起了伊拉克政府炮製的那份關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世界上質量最重、文字最長、堪稱吉尼斯世界之最的報告,猜想它到底是怎樣寫出來的,花了多少人的心血?

我說,那應該稱得上是一顆應付美國的“原子彈”吧,美國人讀一遍都會頭疼,就別說分析研究它了。

劉文進說,寫這種長長的讓人頭疼的報告,我們這些拿筆杆子的人都可以學學。

我說學不得,學不得,學會了布殊們定會炒了你我的魷魚!

說著兩人哈哈大笑。

突然之間,我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浪費了半天的時間,我要寫的彙報材料僅僅開了個頭。我如何向處長交代?

不聊了不聊了,我把劉文進從沙發上拉起來,一邊往門外推,一邊說,再聊我就沒法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了。

劉文進在意猶未盡的情況下,無可奈何地退出了我的辦公室,臨去,回頭說,你呀,還是那個認真勁!本來,是想約你今晚一起出去吃飯的,有幾個朋友想聚一聚,看來是不行了。說著,弓身將地下的電話線拾起來,幫我連上,意味深長地笑笑:寫吧寫吧,還是工作要緊。

哦,我指着他的鼻子說,原來接二連三地電話騷擾,都是你在使壞!我早該想到的。

嘿嘿,他笑了一下說,我是想偵察偵察一下你是否金屋藏嬌。

我揮手打他一拳,我忙得屁滾尿流,哪有那份心思。你小子風流快活,盡想歪事。

他說,不是我想歪了,事實上是你這裏經常有美女光顧,而我那裏卻門庭冷落。

你呀,我說,你他媽無事生非!

劉文進後腳剛剛出門,金巧兒前腳就進了門。我聽到劉文進在走廊深處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面對金巧兒,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我在心裏罵道:劉文進,你個狗東西!

金巧兒代表我去開了半天家長會,而我自己卻關着門與人聊了一個上午的閑天。真他媽的冤!

我說會開完啦?

完啦!金巧兒笑吟吟的,好像辦了一件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

我說,辛苦你了,你請坐!情況怎麼樣?

給你彙報一下吧?她做出一副很慎重的樣子,坐到沙發上,把精緻的挎包從肩上取下來,擱到茶几上,迷人的笑始終像春風一樣在臉上蕩漾。她說,這次家長會,我們取得了雙倍的效果。

我有些莫名其妙。怎麼個雙倍效果?說來聽聽。

嘻嘻,她說,我們這次派兩個代表出席了會議。

我說,你真幽默,搞得像開黨代會、人代會似的,怎麼不說三個代表?

真是兩個代表,她說,你夫人也去了。

夫人?我夫人?

是呀!金巧兒的眼睛神秘地了。你這個人呀,也不跟夫人商量一下,就冒冒失失地把我派去,搞得我們兩個還在學校鬧了一場誤會,好尷尬好尷尬的。

望着金巧兒那神秘的眼睛,我的心裏直打鼓。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莫非老婆沒有收到我的短訊?或者她根本就猜透了我不會去參加這個會?這下麻煩了,既然說了自己要去的,為什麼又要派個女人去當代表?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用詢問的眼光望着金巧兒,想知道她們究竟鬧了怎樣的誤會。金巧兒顯然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她撲哧一聲大笑,笑得腰都彎了。她說,六七十名家長擠在一間教室里,先是開大會,然後就是參觀自己孩子的作業本。我的行動比較迅速,一會兒就把秦根的語文、數學、英語作業本都拿到手了,正兒八經躲到一個角落裏,認真仔細地看起來。可是,我怎麼也未曾想到,你夫人在講台前找秦根的作業本居然找翻了天。

你夫人說老師,我兒子的作業本怎麼不在啊?

老師說什麼作業本?

她說,什麼作業本也沒發現。

老師說再仔細找找。

找什麼呀?本子都拿光了。你夫人委屈得不得了。

不會吧?老師說,三個作業本怎麼會同時不翼而飛呢?說著,就沖大家嚷,有誰拿錯了作業本?

可大家都忙着埋頭看自己孩子的作業,教室里根本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話。我當時只想抓緊時間多了解了解秦根的學習情況,把你交給我的任務完成好一點,也沒往深處想。

於是,你夫人就和老師一起到辦公室去找,他們翻遍了該翻的地方,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就在他們為找不到秦根的作業本非常絕望的時候,我正好看完了秦根的作業本,很慎重地去還給老師,老師拿起本子一看就傻眼了。老師審視小偷似的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半天,弄得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老師問我,秦根的作業本怎麼在你手裏?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說,不是您讓我們看的嗎?

老師說,您是秦根的家長?

我說是……是啊,他爸忙,讓我來開會。

此刻老師似乎有些迷茫,老師說,你是秦根的家長,那麼她……他的嘴朝身旁一位女士努了努。

這時候,我才發現有個氣質不凡的女人——後來才知道是你夫人——也像老師那麼怪怪地盯着我。盯得我身上像長了刺,好不自在。

我心想,她是誰當然只有她最清楚?幹嗎要來問我?反過來一想,不對呀,莫非她……我的臉刷地一下就熱了,我結結巴巴地沖那女人說,莫非……您……是秦根他媽?

你夫人什麼話也沒說,非常尷尬地站在那裏,朝我點點頭,證實她真是秦根的媽。這下輪到我尷尬難堪了,弄得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啥身份。

老師說哦,我明白了!

我和你夫人都不知道老師到底明白了什麼,一起抬頭望着他。

老師說,原來你們倆從來沒見過面呀。

我倆面面相覷,點了點頭。

發展到這一步居然沒有見面,這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啥呀?我和你夫人異口同聲。

我知道老師誤會了我與你們這個家庭的關係,於是忐忑不安地朝老師和你夫人擠出一副笑臉,連忙解釋說,我和秦根他爸是同事,因為他爸公務繁忙脫不了身,所以讓我來幫忙聽聽會,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秦嫂。

老師一聽,恍然大悟,連忙紅着臉向我們道歉。

離開了老師,我對你夫人說,你來了,我就輕鬆了,我不必向老秦彙報了。

可是你夫人的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說,秦副處長既然想知道,你還是如實告訴他吧,他有關心兒子的權利和義務。其實老師的懷疑不無道理,你們秦副處長與我分居已經有些時日了,我們現在在一起,基本上沒有共同語言。

這話讓我愣了半天。

金巧兒向我彙報完這些情況,她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她問我,這次的誤會,會不會使你和夫人之間的感情更加淡漠。

我說,此事與你無關。

金巧兒說,你別不拿它當回事兒,看得出秦嫂是與你鬥氣,你回去之後要好好向她解釋解釋。

好吧,謝謝你了。

金巧兒哧哧地直笑:你怎麼謝我呢?

我說找機會請你吃飯吧。

好呀好呀,她歡快地拍拍手說,巴不得天天有人請我,正好我一個人懶得在家做。說完,她就扭着她的楊柳腰肢,很優雅地消失在我的辦公室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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