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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巧兒電話響了,卻沒有人接。

我猜想,巧兒有可能電話沒放在身邊,或者放在包里沒有聽見。於是,我重撥了一遍她的號碼。結果竟和先前一樣。這樣,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有可能是巧兒根本不想接聽我的電話了。

沒辦法,我只好蹲在地上,給巧兒寫短訊。此刻對於我來說,寫手機短訊恐怕是最好的表達方式了。電話你可以不聽,但短訊,你是肯定要看的,它是一種強制性的信息輸入。既然要看,你肯定有個反應,有反應,自然就會暴露你的心態了。

可是,我寫什麼呢?我的腦子裏像攪動的糨糊一團糟。左寫右寫,都感到不如意,結果寫了刪,刪了寫,什麼話也沒寫成。後來我想,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了,不就是投石問路嗎?於是我靈機一動,玩了段文字遊戲。我寫道:

請刪除昨天的煩惱,確定今天的快樂,設置明天的幸福,存儲永遠的愛心,取消世間的仇怨,粘貼美麗的心情,複製醉人的風景,打印迷人的笑容!

寫下這段文字,我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萬分。我想,只要巧兒認真地看了這段文字,她對我的怨氣一定會煙消雲散。

可萬沒想到,巧兒這次是徹底被我傷透心了。不久,她就回了我的短訊。她的短訊說:

感情已欠費,愛情已停機,諾言是空號,信任已關機,關懷無法接通,相思不在服務區,一切暫停使用,生活徹底死機!

抱着手機,我獃獃地在公園門口變成了一棵枯樹。直到天色不早了,我才離開公園。

我來到巧兒樓下,我想找巧兒好好談談。可是巧兒的窗口並無燈光。我上樓敲了敲她的門,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顧不了吃晚飯,呆在樓下等巧兒回來。樓下花兒正紅,草兒正青,可花兒草兒優美的姿態全都漸漸躲進了蒙眬的暮色之中。

我背靠着一棵樟樹坐下來,靜靜地等待着巧兒的到來。時間與黑暗將我的身影模糊、幻化,漸漸地將我與樟樹的樹榦融為一體。

經常有人從我的面前走過,我能從黑暗中清楚地分辨出行人的姿態和輪廓,而行人並不知曉路旁的樹下還有一個我。我想,只要巧兒從我身旁經過,她一定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可許久,許久,巧兒都沒有出現。正當我走出院子準備回家的時候,我看見一輛小車正好停在了院子的大門口,巧兒剛好從車裏鑽了出來。我正要上前叫她,車內又鑽出一個男人的腦袋。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季局長。

季局長頭髮整得很亮,顯然精心打理過。可看上去,並不比他的實際年齡小。

他只是晃了一下就又把頭縮進車裏去了。我聽見他不可抑制地咳嗽了幾聲,輕聲喚了巧兒的名字。巧兒回過頭來,走近車身,把頭貼近車窗,與季局長臉對臉說了幾句什麼話,季局長伸出手來在巧兒臉蛋上摸了兩把,巧兒捉住季局長的手,輕輕拍拍,將它們放回車裏,揮手說了聲再見,就轉身徑直朝院內走去。季局長咳嗽着,看見巧兒的身影消失后,才發動車子重新匯入燦若星河的街道,流星似的遠去。

我從黑暗中鑽出來,緊隨巧兒身後,到了樓下,我又猶豫了。

等到巧兒窗口的燈光亮起來的時候,我重新鼓起勇氣爬上樓去,敲了巧兒的門。

巧兒開門見到我的時候吃了一驚,但馬上就鎮定了。她說,秦處長這麼晚了有事嗎?她問這話的時候並沒有請我進門的意思。

我尷尬地笑着說,能不能讓我進去說話。

她猶豫了一下,便閃開身子讓我進去了。

我說巧兒,我在樓下等了你幾個小時,還沒吃飯呢,你這裏有什麼好吃的嗎?

巧兒說,秦處長光臨寒舍,蓬篳生輝呀。至於吃的嘛,飽飽肚子的東西還是有的。說著幫我沖了一杯牛奶,泡了兩包快餐面。

我有些飢不擇食,先把奶咕嘟咕嘟喝了,然後抱着面碗呼呼啦啦、哧哧溜溜吃起來。

巧兒靜靜地看着我吃了兩口,又反身到冰箱拿出兩根火腿腸,剝了皮,一根丟到我的面碗裏,一根伸進自己嘴裏嚼着。

我紅着臉對她說,不如你也來一碗面,好香!

是嗎?她說,餓極了……吃啥都香。

你還在生我的氣?我說。

我幹嗎要生你的氣?她說。

關於你個人的終身大事,最好慎重一點。

她冷笑兩聲說,我有得選擇嗎?

我說你現在很年輕,不能隨便把自己給毀了。

她再次冷笑一聲說,我飢不擇食,你管得着嗎?

我放下面碗,說巧兒,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她說我清醒得很,人生在世,有愛就夠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在乎。如果你愛我,我一樣與你上床,信不信?

我的臉燒得發燙,望着她,我不知說什麼是好。

怎麼樣?她盯着我的眼睛說,我是一個賤人,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是不可能愛上我的。吃完了你就走吧,回到你的表妹身邊去吧。

那晚,我從巧兒家裏出來的時候有些狼狽不堪,路過辦公大樓時碰到劉文進。劉文進說老秦,現在沒人管了,也瀟瀟洒灑過起夜生活來啦?

我心裏亂得很,懶得理他,就朝他乾笑了兩聲。

凡事都有得有失,他繼續調侃道,你雖然與老婆暫時分居了,卻獲得了男人夢寐以求的自由。看來你把握得很好,就該抓緊時間享受享受生活。等到老婆回來了,再想這種好日子就難了。

我很惱火,我說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沒和老婆分居,不也天天自由自在,風流快活?

劉文進怪模怪樣地打量我,說喲,今天怎麼好像吃了火藥了。誰惹你生氣啦?

我說你少啰唆,在下現在沒有心情與你鬥嘴。

劉文進說,開玩笑也開不得了,看來事情真的很嚴重。說著伸手摸我的額頭,給我看相。哦,我看出來了,他說,我畢竟學過一些心理學和生理學知識,看你現在的情形,好像是由於心理和生理上同時遭遇了麻煩。

我愣了一下,知道他已經說到我的根上了,但還是心中不服,我說你別牛B,要說你說具體一點。

劉文進笑了:信了吧!走,咱們上你家裏去說。

劉文進拉着我到了我的家,由於在外邊酒喝多了,心裏燒得慌,滿屋子找水喝卻沒找着,很失望地盯着我說,唉,這沒老婆的日子可真是苦不堪言!

我說你別他媽幸災樂禍。

劉文進說,我不是幸災樂禍,我現在是作為一名心理醫生在給你看病。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病入膏肓了,你還蒙在鼓裏。

我說,你說就說別扯什麼老婆不老婆的,我心裏煩。

他神秘兮兮地說,能不扯上老婆嗎?與老婆關係太大了!我問你,自從老婆離家出走之後,你有沒有過性行為?

沒有。我說。

要說實話,不說實話我就不好說了。

真沒有,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在外邊胡搞呀!

真沒有?

我對天發誓!

劉文進雙手一拍:這就對了。一個生理正常的人,一連幾個月沒有性生活,他就必然會走向不正常。這是科學!

我望着劉文進,一言不發。

劉文進繼續說,當今社會,性犯罪、做二奶、當小姐、未婚先孕,甚至許許多多的強姦殺人案,都與性壓抑有關。最近有人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外來民工中間搞過一次調查,被調查者中48%的人半年沒有性生活,而這些人生活情形怎樣呢?

怎樣?我說。

接受調查的五十人中,有一半人承認因長期沒有性生活而在不同程度上感到心理壓抑和不適,例如煩躁、鬱悶、心神不寧、萎靡不振,還有人經常出現性幻想。還有十一人認為,因為長時間沒有過性生活,他們在身體上也感到不適,容易激動,脾氣暴躁,兩人坦誠出現了性功能障礙跡象,而且他們都感到自己特別容易疲勞。哦,就像你現在這樣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我乾笑着踢了他兩腳。

劉文進不惱,接着一本正經地說,他們對待自己的性需要,超過65%的人選擇了自我壓抑,十一人承認曾經找過“小姐”,二人回答會用自己的雙手來解決問題。另外一些人神秘地表示他們自己找到了獨特的辦法,經過深入調查,原來他們的辦法還真是豐富多彩,比如找地方看黃色錄像等等。還有的動不動就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沒辦法啊,全都是精力過剩。

我說那又怎樣?你他媽吃咸飯管淡事!

他瞪着一雙大眼說,凡是有一點社會責任感的人都不能視而不見。這是一個社會性的大問題,人缺乏性生活會出現兩種局面,一種是像你這種道德君子,通過壓抑自己,危害了身體;一種是受本能趨使的自然人,通過性騷擾、性犯罪、嫖娼賣淫、包養“二奶”,危害社會。

我皺着眉頭說,劉大人你是贊成我壓抑自己,還是危害社會?

劉文進哈哈大笑起來,末了拍一下巴掌:問得好!這正是我要給你指點迷津的地方。

什麼迷津?我問。

他嘻皮笑臉地貼近我的耳朵說,最好的辦法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

別賣關子了,今天臭話香話全由你說。

就是……把老婆請回來。

我撲哧一笑,打他一拳:能請回來還要你說。

他嚴肅地問:請不回?

我說至少現在請不回。

那就趕緊離婚再娶。

我說我還不死心啊。

他說,那總不能老這樣閑着呀。這樣好了,乾脆去……

說吧,我洗耳恭聽。

他貼着我的臉皮,在我耳朵邊輕聲說道:找個聽話一點的……情人。

我簡直有些不認識劉文進了,我將他審視了好一會兒,終於笑着說,你別給我出餿主意了,去吧去吧睡覺去吧,喝幾口馬尿就控制不住了,凈在這兒胡說八道。

他說,說正經的,這怎麼叫餿主意呢?你想一想,兩個單身,對自己對社會都是危險的,而兩個單身結合成一對情人,這兩個危險就轉化為一個安全了,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嗎?

這個狗雜種居然還講出了一番道理。

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我說,你講講誰是聽話的誰是不聽話的?大家臉上又沒寫字。

這個還用我教嗎?他說你身邊還不多的是!

我狠狠地打他一拳:你小子簡直是瘋了。

他沒有還手,卻用手指指着我說哦,我明白了,你是因為熟人不好意思下手對不對?接着他擺出一副行家裏手的姿態說,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個地方,你可以到網上去找,你還不知道吧,如今網上就有這種“包月情人”,約定好了就可見面,看中了就可以領回家來。

你怎麼知道?是不是親自實踐過?

我哪兒有啊,他說,就算我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有那賊膽也沒那賊機會呀!可你不同,你現在有的是自由,就差那份賊膽了。試試吧,別把自己給憋苦嘍。

我說幸好你老婆沒給你機會,否則,你小子不知會墮落成什麼樣子。

話雖那樣說,但是劉文進走後,我還是出現了躁動不安的情緒。這一夜,我格外地想念我的老婆王小春。我拿出了唯一沒被田蘭花毀掉的那張我們一家三口的合影照,凝視着老婆端莊秀氣的臉龐,慢慢地,過去與老婆在一起時打情罵俏的情景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頭腦里展現出來,令我如醉如痴,死去活來。

我情不自禁地撥通了老婆家裏的電話,我好想聽聽老婆的聲音。可是電話老是佔線,怎麼打也打不進去。無奈,我只好直接打老婆的手機。然而,手機響了老半天也沒人接聽。當我心灰意冷地倒在沙發上痴痴獃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的時候,老婆的手機竟意外地打過來了。

喂!小春嗎?我懷着激動的心情按下接聽鍵,急切地問。

爸爸,是我,我是秦根!

猶如頭頂突然澆下一盆涼水,我有些失望,我說兒子,你媽呢?

兒子說,媽在上網,她被網網住了出不來。你有事嗎?

我說沒事,就是想你。

兒子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笑:是嗎?恐怕是想媽媽吧?

我說她不想我,我幹嗎想她?

他用嘲弄的口氣說你別嘴硬了,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我見不得你們大人說謊!

我說兒子,你可別當叛徒!

兒子說你別急嘛,我一直都在做她的工作,而且正同趙雅一起幫你想更好的辦法。

我笑了:那還差不多。

與兒子談完話,我突然感到房子裏十分的冷清,一點生氣也沒有。後來看到我們家那隻貓在窗外爬來爬去,我就打開窗子,把它喚進來。

自從老婆離家出走之後,我一個人就懶得喂貓了,我們這隻貓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流浪者。當初它出去的時候,毛色光滑,活潑乖巧,而如今卻渾身的毛亂糟糟、髒兮兮的,看上去像個大刺蝟;肚裏似乎有了身孕,行動也沒那麼靈活了,顯得有些笨頭笨腦。不過,見到我的時候,它似乎特別快活,彷彿見到了久別的親人,望着我咪咪叫着,用身子親熱地蹭我的腿。我連忙打開煤氣灶,給它煮食,將它餵飽。然後又用熱水、香波給它洗澡,用浴巾包着,將它摟在懷裏。

貓像嬰兒似的躺在我懷裏,眯着眼,一副無限幸福安閑的樣子,使我不忍心將它拋棄,於是,就抱着它一起去上網。

我把電腦打開。貓像看到稀奇似的,兩眼盯住變幻莫測的屏幕,興奮不已,不時伸出爪子想表現表現。於是,我索性捉住它的兩腿,開始按動鍵盤。

我們用“貓老闆”這個名字注了冊,然後進入我們認為比較有趣的聊天室。

我們一進去就遇到許多MM給我們打招呼,我們就很有紳士風度地用“Hi”來回應她們。

有個叫“波斯貓妹”的問我們:你是老闆?

我們(貓老闆)說:是的,而且是大老闆。

波斯貓妹:大老闆肯定很有錢吧?

我們:當然,錢多得用不完,這幾天濕氣太重都發霉了,等太陽出來我們就把它們搬到外頭去曬,到時候請你幫忙行不行?

波斯貓妹高興得要死,馬上送我一副笑臉說:老婆也一定很多吧?

我們實話實說:沒有(因為我的老婆離家出走了,而貓是母貓,根本不存在有老婆)。

波斯貓妹驚訝得不得了:那怎麼可能呢?

我們:千真萬確!

波斯貓妹:哦,我知道了,大老闆一般是沒有固定老婆的。

我們未置可否,乾脆給她送去一個表示微笑的圖標。

波斯貓妹自以為懂得了我們的心意,也用圖標向我們拋了個媚眼,說:我這裏有“包月情人”你要不要哇?

狗雜種,我這才曉得劉文進講的還真他媽是那個事。於是我們說:就是你嗎?

波斯貓妹:我有許多同鄉妹子可以介紹給你。

我們恬不知恥地說:報個價吧?

波斯貓妹:每月一萬。

我們說:你能拿到多少回扣?

波斯貓妹:20%;如果是我自己的話,100%。

我們說:能否隨叫隨到?

波斯貓妹:一般能夠保證。

我們:我可不希望染上什麼臟病。

波斯貓妹:我們並非髮廊、歌廳、保健房之類的三陪小姐,我們一般都是有固定職業的知識女性,因為崇尚獨身,需要排解寂寞,才選擇了這個。包月之前,我們雙方都是要出示大醫院體檢證明的。這個請你放心好了。

老實說,這事的確讓我有些動心。於是我繼續捉住貓腿毫無廉恥地回復道:好吧,先把你的照片傳過來看看吧。我的E-mail:mlb2020520@21cn。com

他媽的真還立竿見影,不一會兒,我就輕鬆地收到了她的經典寫真,她告訴我,如果滿意的話,就給她回復見面的地點。

她那張十分性感的寫真照片,幾乎佔滿了我的電腦屏幕,那雪白光滑的肌膚和魔鬼般的身材簡直讓我嘆為觀止。

那晚,我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貓卻安靜地躺在沙發上,忘了它應盡的職責。

就在我為要不要見“包月情人”而猶豫不決的時候,非典型肺炎終於在多個城市爆發了,我所在的這個城市居然也沒能倖免。

抗擊“非典”不可避免地變成了全國的“人民戰爭”。

最讓我難以相信的是,疫情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流行到了我的身邊。監察局長季節草因為去了趟北京,回來竟成了“疑似病人”。周六那晚,季局長把金巧兒送回家后駕車到醫院去了一趟,結果就被醫院控制起來了。金巧兒因為與季節草有過密切接觸,理所當然也被無情隔離。市電視台在當晚的節目中間滾動播放了這一驚人的消息。只是我與“貓老闆”沉湎於“網”事,才有些孤陋寡聞。

一夜之間,人們的心頭全都蒙上了陰影壓上了石頭,全社會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第二天周日,人們的生活格局、生存狀態幾乎全被打亂,一切開始重新調整。

由於打噴嚏和咳嗽是傳染“非典”的重要因素,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告示牌告誡人們不要隨地吐痰,不要和他人共用餐具。政府當局把隨地吐痰的懲罰力度加大了一倍,從原來的五十元提高到一百元。一些餐館開始停止傳統的聚餐習慣,採取了分餐方式,為了招攬生意,他們不得不在門口掛上“已消毒”的牌子。廣播電視反覆告誡人們不要挖鼻孔,不要揉眼睛,不要再用嘴去吹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乘坐公共汽車要戴口罩。許許多多的單位開始通知放長假。商場、夜總會之類的公共場所客流量驟然下降了八成,有的幾乎面臨停歇業的危險。

政府下令,這個城市的每一個門戶都要派專人嚴密把守,就是一隻蒼蠅也別讓隨便混進來。再三強調,無論你是坐飛機還是乘火車和汽車,只要你雙腳一踏上這個城市的土地,就必須服從體溫檢查。

周一早晨一起床,我的手機就收到三條短訊,一條是秦真真發來的:

月色濃濃如酒,東風輕輕吹柳,花兒開了很久,不知見到沒有,病毒世間少有,切忌四處遊走,沒事消毒洗手,非典莫能長久,閑來想想好友,祝你健康長久。

一條是英子發來的:

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就有我默默的祝福,當月光灑向地球的時候,就有我默默的祈禱。當流星劃過的剎那我許了個願:祝願親愛的你遠離非典,平安快樂!

看到這些話,我心裏暖融融的。

還有一條是劉文進發來的:

最新消息:非典型肺炎主要傳播途徑是流通的貨幣,為了您和您家人的健康,請整理好您家全部現金並用膠袋密封,我將上門回收,並收取少量費用。

這個狗雜種,非常時期,他還有心開玩笑。

進辦公樓的時候,看到出差在外好久不見的同事,我伸出手去想表示一下親熱,可同事居然沒有伸出手來迎接,老遠抱拳向我作個揖:得罪了,得罪了!

許多膽小的女士全都戴上了口罩。

走進大門的時候,一個戴口罩的武警戰士用槍指着我的頭,把我嚇了一跳。我說幹嗎這樣對我無理?他微笑着說,對不起,我們是在查體溫,看你有沒有發燒的跡象。我說這是什麼高級槍,對人指一指就能看出人的體溫嗎?他說這是連夜引進的先進儀器。我正好奇地想看看這儀器是啥原理,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市“非典辦”打來的,說是緊急通知,他們懷疑我身上帶有非典病毒,要我千萬不要與任何人接觸。我說怎麼可能呢?我又沒去過疫區。可手機裏頭說,對不起,你可能與病毒攜帶者有過親密接觸。我還想辯解一下,這時候,好像我們機關也正式接到了這個通知,只見值班室里走出另外兩名武警戰士,不由分說,一上來就把我帶走了。

我被就地隔離在辦公樓斜後邊一棟獨立的小樓房裏,那兒原是機關衛生所,平時只有五名醫生五個護士,現在成了非典臨時隔離處。

不一會兒,就有穿白大褂、戴厚口罩的醫生來給我做了認真仔細的檢查,雖然暫時沒發現任何問題,但還是需要等待觀察。臨走,醫生叮囑我多開窗戶,多喝開水,一天檢查三遍體溫。說著遞給我一支亮晶晶的體溫計。

後來,我才明白是金巧兒出賣了我。那天晚上金巧兒與季局長有過密切接觸之後,我又與金巧兒有過密切接觸,喝過她沖的牛奶,吃過她泡的快餐面和她親手剝皮的火腿腸。如今季局長命在弦上,難免我倆也有危險。此刻,我才想起來了,那天季局長情形的確有些不對勁兒,捧着巧兒的臉蛋說話的時候,他就抑制不住地咳嗽,原來,那就是“非典”的兆頭。

“非典辦”的同志問我還與哪些人有過親密接觸,我想了想,就說與劉文進在一起聊過天。結果劉文進和他的老婆孩子也都被隔離起來了。好在我與老婆孩子分居,沒有連累到他們,他媽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金巧兒現在與我和劉文進一家子全部隔離在同一棟房子的不同房間裏。她是周日早晨被控制起來的。起初金巧兒不好意思交代與我的過密交往,致使我被延誤了三十多個小時。後來,她擔心我真的有事,因為她做夢都認為自己高燒不退,於是終於忍不住還是把我供出來了。

金巧兒到底還是夠意思的,儘管她還在生我的氣,但在關乎我生命安全的大事面前,她終究沒有含糊。不過,她的遲疑不決還是受到了“非典辦”的嚴厲批評,非但如此,這事現在還被報到了市委常委,據說有可能還要給金巧兒一個很重的處分。如果我和劉文進平安無事,一個處分也就罷了,否則,恐怕她將承受不起。

劉文進被帶進隔離室的時候,我從窗戶望出去,看到了他無可奈何、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裏好想笑。我躲在口罩里揚手向他打招呼,我說劉先生,你早晨不是給我發短訊說要來回收帶病毒的人民幣嗎?我這裏有呀,你過來拿吧!

劉文進揚起頭,苦笑着說,你小子乾的好事,害人不淺!

我說,我有一首歌好想唱給你聽,現在發到你手機上吧?他說你發吧,我看你搞什麼鬼!於是我就現編一段“非典”版的《至少還有你》用短訊方式發了過去:

我怕來不及,我要傳染你,直到感覺你的喉嚨,有了乾咳的痕迹,直到高燒不能退去,直到不能呼吸,讓我們一起隔離。

劉文進剛剛踏進他的隔離房,就看到了我發給他的短訊,看完后很生氣,馬上打過電話來,質問我:老實交代,你與金小姐是如何親密接觸的?現在全機關都在猜測這個問題,你能不能讓我最先知道事情真相。

聽他這麼一說,我差不多出了一身冷汗,當時的感覺比我聽到有可能傳染上“非典”還要緊張得多。我突然意識到這種事情的嚴重性絕不亞於染上“非典”。於是,我嚴肅地說:劉文進,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造謠生事。劉文進笑着說,人家都這麼猜測,我胡說什麼啦?

我說我對天發誓,絕沒有發生你想像的那種事。

哪種事哪種事?劉文進說,我可沒說什麼事,我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還沒告訴我嘛!說著,他在電話里放浪大笑。

我他媽的氣得恨不得吐血,我說,我那晚出去玩,很晚才回來,因為沒有吃飯就上她那兒找東西吃,就這回事。你還想知道什麼?

那麼,吃到東西了嗎?

我說她給我沖了牛奶,泡了方便麵,剝了根火腿腸。我吃完就走了,後來就碰到了你。

劉文進聽到這裏笑得更加放肆,笑得我心裏直發毛。

我說你他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他說,你一個單身男人深更半夜跑到人家一個單身女人家裏去,又是喝奶,又是吃火腿腸,鬼才相信啥事沒有!

聽他這麼一說,我當時火冒三丈,啪一下就把手機關上了。我竟意外地掉進了他設下的陷阱。

可劉文進不依不饒,還要落井下石,又把電話打了過來。他說,難怪那晚我碰到你的時候你的形象那麼差。

我形象怎麼差了?我幾乎暴跳如雷了。

可劉文進根本不顧我的情緒,他說,啥形象?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整個人虛脫了似的。而且我一說話你就發脾氣,原來是心中有鬼!說著哈哈狂笑。

我說你個狗東西,但願大家都被傳染上,一起同歸於盡!

劉文進收住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帶着哭腔說,你他媽倒好,做鬼也風流,可是我呢?真冤啊!而且還連累了老婆孩子,老子死不瞑目!

這下我也想在電話里哈哈大笑一陣子,可不知怎麼實在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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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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