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困境中

第07章 困境中

三月二十六日,安迪果斷地決定他們不應再留在泰士摩。他的信已經寄出兩個星期了,如果有作用的話,那就應該已經發生了。爺爺別墅附近的寂靜使他非常不安。也許他們把他當作一個瘋子放過了,但是……他並不想這樣自欺欺人。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些信被扣了下來。這就意味着那些人已經知道了他和恰莉的下落。

“我們得離開這裏。”他對恰莉說,“把東西收拾一下。”

她只是用帶着一絲恐懼的目光謹慎地看着他,但什麼也沒說。她沒有問他們要去哪裏或者要做什麼。但這沉默依然使他感到不安。在一個衣櫃裏,他找到了兩個舊衣箱,衣箱上貼滿託運標籤,記錄著主人旅行的足跡——大峽谷。尼亞加拉大瀑布、邁呵密海灘。兩個人開始收拾行裝。

從小屋左側的窗戶射進一束眩目的陽光。湖水泅歸從窗下流:

過。前一天晚上,他睡得很少;冰化了,他躺在床上靜靜地聽着一一聽那池塘里的冰裂開滑落,隨流水漂向遠方。在那裏,漢考克河一直向東穿越新罕布殊爾和整個緬因州,由於受到污染而逐漸變得渾濁不堪,直到最後散發著惡臭毫無生氣地流入太平洋。

他從未在一個冰化的季節到過這裏,而且今後也不想再次體驗這些令人不快的經歷。當這冰面破裂的聲音在一片寂靜的綠色山谷中回蕩時,令人感到神秘而又可怕。

他感到那些人又逼近了,像噩夢中不斷出現的魔鬼。在恰莉生日後的第二天,他在營地附近巡視了一番。滑雪橇扣在腳上,很不舒服。這樣走着走着,他忽然看到一行雪鞋的足跡一直通到一棵高大的雲杉下。他甚至能夠辨認出這人換鞋的痕迹。樹跟處,安迪發現了六個雪前煙頭,和一個揉皺的裝柯達膠捲的盒子。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脫下雪橇,爬上了樹。爬到半腰處,他發現爺爺的小屋在一里地之外正對着自己。它顯得很小,而且看上去裏面空無一人。但如果有望遠鏡的話……

他對恰莉隻字未提發現的情況。

箱子裝好了。她持續的沉默就像打在他良心上的鞭子。這使緊張的他不得不開口了。

“我們先去伯爾林。”他說,“然後再回到紐約。我們要去《紐約時報)的編輯室——”

“但是,爸爸,你已經給他們寄過一封信了。”

“親愛的,他們可能把它給忘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你覺得他們收到信了嗎?”

“當然……”他終於搖了搖頭,……恰莉,我不知道。”

恰莉沒有回答。她跪下合上了一個箱子,笨手笨腳地想把它扣起來。

“我來幫你吧,親愛的。”

“我自己能行!”她向他大叫,並開始哭了起來。

“恰莉,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嗎?就快結束了。”

“不,沒有。”她答道,哭得更厲害了,“永遠不會結束了。”

十幾個特工包圍了麥克吉爺爺的小屋。他們在前一天晚上到達了現在位置。·所有的人都穿着綠白間雜的迷彩服。這些人從未到過曼德斯農場。除了約翰·雨鳥有來福槍和唐·朱爾斯有·22口徑手槍之外,他們都沒有帶武器。

“我不想因為紐約發生的事而使我的人驚慌失措。”雨鳥對卡普說,“賈明森看上去仍是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

同樣,他不希望任何人帶有武器。事情的發展很難預料,他可不想最後帶走兩具死屍。所以他認真挑選了帶來的人,並指定讓唐·朱爾斯負責抓走安迪·麥克吉。朱爾斯身材矮小,沉默而又憂鬱,他工作非常出色,雨鳥知道這點,因為朱爾斯是他惟一選中與自己多次合作的人。他敏捷而又能幹,關鍵時刻還不會礙事。

“麥克吉白天隨時可能出來。”雨鳥對他們說,“那女孩也經常出來。如果麥克吉單獨出來,我會抓住他,然後朱爾斯就把他迅速帶走,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如果那女孩自己出來,同樣處理。如果他們一塊出來,我來抓那女孩,朱爾斯來對付那男人。

其餘的人只要站在那兒以防萬一就行了。明白了嗎?雨鳥的獨眼掃視着他們,“你們去只是為了預防出現非常嚴重的失誤,沒有別的。當然,如果真發生了什麼嚴重的失誤,你們絕大多數也只能是褲子冒着火苗往湖裏跑。所以要你們去只是怕萬一有什麼用得着你們的地方。當然,如果我一命嗚乎的話,你們也可以看個熱鬧,做做證人。”

這話引起一陣輕微而又緊張的笑聲。

雨鳥舉起一根手指:“如果你們當中有誰走漏了風聲,他會在我可以找到的最可怕的南美叢林山谷中死去——並且被剖腹挖心。先生們,相信這一點。在我的表演中你們只是跑龍套的,不要忘了。”

之後,在他們的“舞台”——聖·約翰伯里一個廢棄的旅館裏,雨鳥把唐·朱爾斯拉到一邊。

“你已經讀過關於這個男人的材料。”雨鳥說。

朱爾斯正抽着一根駱駝牌香煙:“是的。”

“你懂得什麼是意念控制嗎?”

“是的。”

“你知道俄亥俄的那兩個人出什麼事了嗎?想帶走他女兒的那兩個人?”

“我和喬治·沃寧一塊工作過。”朱爾斯平靜地說,“麥克吉那傢伙能把水燒開沏茶。”

“就這男人的能力來說,這再平常不過了。我只希望我們一定要乾淨利落。你行動必須十分迅速。”

“好的。”

“他整整休息了一個冬天。如果他有機會給你也來了下子的話,今後三年,你大概只能在一個擁擠不堪的醫院裏度過了。沒準還得幻想自己是一隻鳥或蘿蔔或別的什麼東西。”

“知道。”

“知道什麼?”

“我必須行動迅速。放心吧,約翰。”

“他們很可能一塊出來。”雨鳥並不理會他,“你應該埋伏在前廳的拐角處,這樣他們出來時就不會發現你。我抓那個姑娘時,她的父親會過來,你就從他後面制服他。”

“當然”“不要把事情搞砸了,唐。”

朱爾斯笑了笑,繼續抽着煙。他簡潔地說:“不會的。”

箱子裝好了。恰莉穿好了大衣和長褲。安迪套上夾克,把拉鏈拉好,並提起了箱子。他感覺不好,非常不好。他的胃在抽搐。

“你也感覺到了,是嗎?”恰莉說。她的小臉灰白而沒有表情。

安迪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我們該怎麼辦?”

“我希望這預感是提早到來的。”他說。雖然他心裏並不這樣想,“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我們還能怎麼辦呢屍她機械地重複道。

她走過來,張開雙臂讓他來抱。他記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做了——差不多兩年了。時間多麼奇妙,它使你眼前的孩子不知不覺地發生變化;可這變化又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他放下箱子,把她抱起來擁在懷裏。她親了親他的臉,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準備好了嗎?”他把她放下。

“是的。”恰莉說。她又快哭了,“爸爸,我不會再引火了。

即使我們離開之前他們就到這裏來,我也不會再引人了。”

“好的,”他說,“這很好,恰莉,我明白。”

“我愛你,爸爸。”

他點了點頭:“我也愛你,孩子。”

安迪走到門口,打開門;屋外強烈的陽光使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他緊眯雙眼,一切才又變得清晰。積雪的融化使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新。他的右邊是泰士摩池塘,殘留冰塊下的藍色水波令人眼花鐐亂。正前方是松樹林。穿過松林他隱隱看到遠處一個帳篷的綠色棚頂,上面覆蓋一冬的積雪終於融化了。

樹林寂靜無聲,可安迪心裏更加不安。冬天過後氣溫轉暖時,鳥兒們總是用歌聲來迎接清晨。可今天卻什麼也聽不到,只有樹枝上融雪墜落的聲音。他發現自己這時異常渴望爺爺能在身邊。他極力剋制着自己想大喊一聲“誰在那兒”的慾望,因為這樣做只能使恰莉更加害怕。

“看來情況不錯。”他說,“如果他們真的會來的話,我想我們還是在他們前面的。”

“那就好。”她面無表情地答道。

“我們走吧,孩子。”他說。他已經想過無數次我們還能怎麼辦呢?但別無出路。他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痛恨那些人。

恰莉穿過屋子,經過洗碗機向他走來。洗碗機里裝滿已經洗乾淨的盤子。整個小屋都是他們剛來時的樣子,整整齊齊。爺爺看見會高興的。

安迪摟住恰莉的肩膀,再次擁抱了她。然後他拿起箱子,帶着她一起走進清晨燦爛的陽光中。

約翰.雨鳥在一百五十碼以外一棵高高的雲杉的半腰上。他腳上穿着一雙電工靴,用一條電工的腰帶把自己緊緊地綁在樹榦上。當小屋的門打開時,他把一支來福槍穩穩地架在了肩上,鎮定而又自信。在他的那隻好眼前,一切都顯得非常清楚。在他剛失去一隻眼時,他的深度感覺經常出現失誤。但當他像現在這樣注意力高度集中時,他的視力又會恢復到過去的清晰;就好像那隻壞眼會暫時復生。

距離並不遠。如果槍里是一顆子彈的話,他會毫不困難地射穿那女孩的脖子——但他現在要處理的事情要麻煩得多。他的槍里裝的是一隻浸滿藥液的飛縹。在這個距離,它很可能落地或偏斜。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天幾乎沒有什麼風。

雨鳥默默地祈禱:“如果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願,請引導我的手和眼,讓我射中。”

女孩走了出來,旁邊是她的父親——那麼也有朱爾斯的活兒幹了。通過望遠鏡看去,那姑娘是個非常明顯的目標。她的皮大衣映出一道耀眼的藍光。雨鳥看到了麥克吉手中的箱子。他意識到他們差點又晚了一步。

女孩看上去情緒低落。她的扣子只扣到胸口,所以在咽喉處大衣微微敞開着。天氣很暖和,連老天爺也在照顧他。

他扣緊扳機,瞄準她的咽喉。如果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願他扣動扳機。沒有爆炸聲,只有輕輕的“噗”地一聲一和一縷輕煙。

他們正要走下台階時,恰莉突然停下,發出一聲窒息的吞咽聲。安迪立刻放下箱子。他什麼都沒有聽到,但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恰莉出事了。

“恰莉,恰莉?”

他驚恐地瞪視着她。她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顯得難以置信的美麗。難以置信的瘦小。安迪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變化如此巨大,如此可怕,開始他居然沒有領悟。

恰莉的喉頭下露出一個像針一樣的東西。她戴着手套的手摸到了針頭,把它擰得可怕地向上翹起。一滴血珠從傷口中流出,緩緩流下咽喉,像一朵精緻的小血花,染紅了她襯衫的領子,正好碰到了皮大衣拉練旁的毛領。

“恰莉!”他大叫一聲。正當她眼睛上翻身子往外撲倒時,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把她抱到前廳,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喉嚨處的飛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的身體綿軟無骨,好像已經死去。他緊摟着她,悲憤地怒視着面前陽光明媚的樹林,那裏顯得如此空曠一沒有一聲鳥嗚。

“誰幹的?”他大喊,“是誰幹的?站出來讓我看看!”

唐·朱爾斯繞過前廳的拐角。他穿着阿迪達斯網球服,一隻手拿着·2──

“誰殺了我的女兒?”安迪尖叫着。這叫聲使他的喉頭陣陣作痛。他把她摟緊。她小小的身子在藍大衣里可怕地癱軟着。他的指頭摸到飛鏢,把它拔了出來,又一滴血涌了出來。

把她抱進去。他想,必須把她抱進去。

朱爾斯悄悄走近,從後面襲擊了他。就像演員布殊襲擊林肯總統一樣。安迪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挺,把恰莉抱得更緊了。接着他向前栽去,撲倒在她身上。

“再簡單不過了。”當雨鳥躺着三月末的融雪,搖搖擺擺走向小屋時,朱爾斯正在自言自語,“不費吹灰之力。真不明白乾嗎要這麼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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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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