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魂野鬼
成功需要千萬種條件,而失敗只需要一個。
楊靜人生的失敗就只有一個理由。
其實,楊靜這個人哪裏都好。聰明肯學,細心實幹,自動自覺,不怕苦不怕累。上學的時候是學習尖子,工作后是技術骨幹,她博聞強識,手段犀利,效率奇高,人人都知道有事找楊靜一定沒問題。但就是這樣的楊靜,人生還是極度失敗的。因為她死了。而且死得時候還不到三十歲。
如果非要說楊靜這人有什麼毛病的話,那只有兩個字:狂傲。用四個字表達就是:恃才傲物。一句話:這個人很恪澀,一向用眼白看人的。
其實,楊靜挺冤,她自認非常善良,甚至心軟。自己不理人那絕對不是傲,只是沒辦法跟與自己不搭調的人溝通而已。加之脾氣又直,光棍眼裏容不下沙子,正直又執着,天真又白目,得罪人的性格因素都被她佔全了。
舉一個最常見的例子。中學的時候回老家過暑假,爺爺呆的那個村裡非常窮,想搞個沼氣池又沒錢買設備。結果,楊靜心好,自告奮勇為村裡搞一個土法沼氣池。結果呢,暑假結束,沼氣池是成了,也因為過份講究公平公正,把全村的人都得罪了光,被趕了出來,還連同她爺爺。
這種事大大小小在楊靜身上常常發生。什麼事都做了,而且做得非常不錯,但結果卻從沒得到好過。她能力很好,加之氣質非常清雅,可以說是難得的女生模樣,無論什麼事,初時總是被看重的,結果也是最早被拋棄的。最後,博士畢業混了兩年,還只是在科研所當一個小小的繪圖員,雖然不缺吃不缺穿,但有才不得用,有志不能伸,對於楊靜來說,是非常鬱悶的。
終於,楊靜終於在自己的人生中踢到了最後一塊鐵板。院裏一個申報國家課題的項目結果不過是個抄家,東抄西抄,最後圖竟然抄到了楊靜頭上。她暴發了,但同時也在暴發中死亡。是個意外,也讓所有人鬆了口氣,這個刺頭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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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人間地獄”,楊靜看到眼前情景時倒抽一口冷氣,腦中只冒出這麼兩個詞來。
漫山遍野的死屍殘肢,人的,馬的,橫七豎八與各式兵器一起散落在地面。地已被血洇成了紅色,暗暗的紅。楊靜目瞪口呆地站着,也不知道多久,這種場面就算是電視電影特效也做不出來,太過慘凜,太過震憾,讓在文明世界呆了太久的楊靜一時無法反應。
屍體很多,從服裝上看,一邊是兵一邊是匪。而且是古代的兵匪,留着長發,穿着藤甲,還有閃着寒光的冷兵器。
自己是在一個古戰場……很久,楊靜才能讓腦子活動一下,得出這麼一個白痴都能得出的結論。還來不及想為什麼,就在呼呼的風中聽到一聲極弱的呻吟。
呻吟?!楊靜趕緊回頭,這表明有人活着!在一片屍體中尋找一個疑似屍體的活人是件非常非常困難的活。最可怕的是,楊靜發現自己竟也不是活人!
“啊~~~”楊靜伸手去搬屍體的時候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穿過屍體,什麼都摸不着,立刻發出震天的慘叫。比見到漫山遍野的屍體還要震驚。
“救,救,救我……”
一個聲音打破了楊靜不敢置信的迷思。一個機靈想起來,原來自己已經死了,從樓梯上掉下來死了。現在是古代了,自己是鬼魂了,這個從未設想過的事實讓楊靜發起呆來,沒想好該怎麼辦,就聽到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楊靜把自己的想法丟在一邊,本能地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出聲的人沒有穿兵服,應該是個匪。一臉的讓人看不清長相。不高也不壯,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瘦弱的。楊靜走過去,伏下身去,發現這人睜着眼睛,目光隨着自己在動。
誒……竟然是看得到自己的?!自己這個鬼竟然可以顯形?!楊靜愣了一下,道:“我救不了你,如果你有遺言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試幫你帶到。”沒辦法摸到人,是完全救不了人的。雖然看着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不是楊靜的風格,但無奈還是無奈。
那人艱難地笑了一下,手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向楊靜遞過來,道:“請幫我把這個送到京郊高家莊的高恭高員外手上,謝謝你。”
“我很想,可是……”這人明顯沒看出來楊靜是個鬼魂,竟然提出這種要求。楊靜嘆氣,正要解釋,就聽到後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轉頭一看,就看到一雙溜圓溜圓的大眼睛,正穿過自己吃驚地看着那個傷匪。是個十**歲的少年,瘦精巴乾的,一付營養不良的樣子。
他看不見自己?!這是楊靜第一個反應,有些吃驚地回頭再看那個傷匪,只見傷匪也正驚訝地看着自己,楊靜一下笑了出來,道:“這下,你明白我為什麼幫不上你了吧?”
傷匪愣了愣,也笑了出來,拿着布包的手又收了回去,揣回懷裏。然後才對着少年,嘶啞着聲音,顫抖道:“水,水……”
楊靜一挑眉,這人可真會做戲,剛才對着自己的時候可比現在有氣力多了。不過,見少年皺起眉來的同情表情,不得不說,這人的戰術完全是對的。
沒有任何意外的,傷匪被這個來掃蕩戰場想占點便宜的小男孩連拖帶拽地拉走了,看着被拖的慘狀,楊靜相信,本來還有一條命的,等到了家,恐怕只有半條命了。這個少年實在太瘦小了。
少年的家連翻了三個山頭才到,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邊發生了一場小規模戰爭的。一個山坳里的小村子,少年的家在村邊的一個小破屋裏。屋子很小,只有一個堂屋一個卧室,可憐得連張凳子都沒有,真可謂是家徒四壁。卧室里空空的只有一張坑。少年費了吃奶的力氣把傷匪送上床,然後就去燒水去了。
楊靜打量了一番四周,雖然簡陋,但打掃得極乾淨,一看就是有個細心的主人。讓楊靜覺得奇怪的是,這裏似乎只有少年一個人住,什麼都是一人份的。
傷匪已經昏迷,楊靜連一個可以交流的人都沒有。只能看着少年給這個傷匪洗洗弄弄,收拾傷口。正在楊靜覺得無聊決定出去轉轉時,突然發現了一件讓她非常驚訝的事。那就是--那個傷匪竟然是個女人!看着少年通紅着臉,嬌羞無限地給傷匪脫衣時,楊靜覺得一切太詭異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強壓着心裏的不舒服,楊靜直直地衝出門外。太陽很亮,是個非常不錯的午後,幸好少年的房屋比較偏僻,不然肯定會被人看到的。小山村很安靜,周圍的稻田裏零散地站着向個農夫,這種恬靜的場面與三個山頭之外的戰場形成鮮明的對比。
楊靜並不怕太陽,雖然有些奇怪,但因為沒當過鬼,所以,並不能以傳說為依據來質疑自己的身份。跑出少年的破屋沒幾步,突然發現身體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似乎把自己往破屋裏拽,根本沒辦法離開,沿着這個力量的臨界點走,楊靜發現,自己竟然是繞着少年的破屋走了一周。此時,楊靜不得不承認,自己恐怕是與裏面那個女傷匪有很大的關係了。她不但看得見自己聽得見自己,還能約束自己的活動範圍。
放下心思,重回到少年的屋子。傷匪已經被打理乾淨,蓋着被子只露個頭在外面沉睡,臉上有一種病態的緋紅。傷匪年紀也不大,應該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非常……帥。只能用這個詞。雖然她的胸部證明她是個女人,可她的長相只能說是帥哥,說好聽點,也是中性氣質明顯。
外貌什麼的楊靜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低下頭穿過被子與衣服來對傷匪細細觀察。楊靜不得不說,少年恐怕救回了個大麻煩。這人絕不是普通的傷匪。
不說此人氣質清貴,這些虛無的東西無法成為證據。
單從衣着上看,雖然被丟在地上的外衣是普普通通的麻布衣,可裏面的裏衣卻是做工非常精緻的綢緞。
身上的皮膚,除了傷口之外都如有熒光般白皙光滑,連臉上都是不見毛孔的細膩,可見保養有道。
手上的繭,最明顯的是右手食指第一個關節處的繭,這隻能說明此人長期用筆,山村裡是不會有人長期大量用筆的。掌心雖然有一些繭,但都是新磨出來的,想來,是使用用武器的時間並不長,甚至可能也沒幹過別的任何體力方面的活計。
看看靴子,雖然此時已又臟又破,但從做工上看,當初應該價格不菲。不但有繡花裝飾,底也非常地厚實,式樣也非常的規整別緻,鞋頭上還有上卷的雲紋,不是普通人家裏能做得出來的。
再看這雙腳,一眼就可以知道,此人恐怕路都走得少。
這個與官兵做對的傷匪的出身,恐怕不但有錢而且有勢。這樣的人還與官兵做對,可見所謀之高……楊靜可以想見少年最後的下場。唏噓之間,就見少年依舊紅着臉端着一碗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