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不在場殺人事件(下)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唐]魚玄機《贈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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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蹤‘不恕’案件多時我先敢說這不是‘不恕’犯下的案子是兇手一時情急想胡亂推給抓不到的人。”沈雲舒清清喉嚨沉聲道。
人群中有些許驚嘆聲也有許多“看吧我就說不是”之類的事後諸葛的聲音。
“第一不恕從來只殺人不越貨若是丟了鐲子斷不是其所為;退一萬步講即使真如縣令所推測不恕先用毒藥逼供出寶貝所在再扼殺白甲要找到鐲子一定都要掌燈而留在地上的字跡歪歪扭扭筆畫相疊怎麼看都是倉促與昏暗間寫成未免太過矛盾。”沈雲舒說著將目光投向賴大後者則目光畏縮迅低下頭去。
“呔!大膽賴大!還不從實招來!!”吳縣令隨手抓塊木頭權作驚堂木一拍大喝道。分析案情沒什麼能力察言觀色他自是有一套看見如此情形先狐假虎威喝他一聲再說。
“俺是實不知要招招什麼呀?”賴大強自揚他姓氏的精神。
“你穿着破落成這樣卻哪裏得錢買那一斗十千的清酒喝?”沈雲舒用白布捏起剛才地上所見那極小一塊碎銀笑道“想必是這個了原來白家窗邊的圓桌上放着些散碎銀兩你見財起意一股腦颳了去只是因為夜晚昏暗掉在地上這一塊。因白甲過來糾纏你慌亂下與他扭打扼住過他的脖子手上的傷也是那時被磁片划的。不想一會兒現他竟斷氣了你一時慌亂急中生計在地上寫下‘不恕’二字讓世人以為是那個魔頭所為。我說的可對也不對?若你還抵賴我們就來比對你的手指與那掐痕如何?”
雲舒這一番話雖語氣平和但句句切中要害那賴大聽得汗如雨下匍匐於地。
“小人招全招……跟大人說的那是一摸一樣啊俺進了堂屋烏七么黑的沒人突然看見銀子滿心眼裏就全是銀子不提防那個死鬼猛地捉住俺的腳把俺嚇得魂都飛了也也不知怎麼地回過神來他就死了。俺俺沒拿鐲子毒也不是俺下的呀!”
“人家院落你怎得想進就進去?必是你與那曹氏勾搭成奸合夥謀害了白甲!”吳縣令再次把胖臉伸出來用高八度的聲音來搶鏡頭。
“俺俺真的不知道俺是一直稀罕曹小娘子但她從沒給俺好臉色看過昨日太陽打西邊出來她好像跟俺比了個‘三’還衝俺笑俺以為是讓俺三更時去結果這這她根本不在家俺現在還尋思着是不是當時看錯了不敢騙大人那!”賴大賭咒誓地說。
“大膽刁民!還敢抵賴帶回去大刑伺候!”
“慢着!”沈雲舒一聲阻喝“知縣大人想放過真正的兇手嗎?”
“真正的兇手?”縣令遲疑地問。
“剛才大人所問其實都還說得過去白甲酒醉之人自己回到房中不記得鎖外邊院門而曹氏若是與賴大勾結又怎會失約跑回娘家去呢?所以賴大在此未必說謊。而誠如大人所言一個人不能死兩回若非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對一個身中劇毒之人再行掐死呢?”
“沈大人是說下毒的另有其人?”
“正是。而且此人還拿走了玉鐲。”沈雲舒的語氣斬釘截鐵。
“我昨晚可沒在呦!”“我老公昨晚可沒在呦!”曹氏與劉媒婆齊齊喊道現言語撞車二人又互相死瞪了一眼。
“不錯那剩下的人就只有牛掌柜。賬本這東西是可以提前做好的作為不在場證明並不充分。”沈雲舒道“況且牛掌柜是珠寶行老闆也不用逼供只要翻出寶貝自然識貨。”
“小民冤枉啊!”牛掌柜一聽此言大聲嚷道。
沈雲舒擺擺手示意讓他把話說完遂繼續說“昨日下午牛掌柜聽說曹氏回了娘家便請白甲去吃花酒特意將其灌醉趁夜尾隨入他家門用瓷碗灌下毒藥翻出寶物拿走。為嫁禍他人他在小桌上面放了些散碎銀兩把本來在床邊的小桌移至窗邊月光下月光一照從外邊都能看見白花花的銀子自然有見財起意之徒會自投羅網今早為他擋下罪名。諸位若是覺得鄙人這個假設說得通便可到疑犯家中搜尋若能找到贓物就鐵證如山了。”
眾人看到桌腳移動過的痕迹聽了這番解釋皆有恍然大悟狀有人甚至帶頭鼓起掌來一干衙役亦面露喜色唯有那牛掌柜跳腳呼天喊地叫屈一時亂成一團。
正亂間沈雲舒背後傳出三聲冷笑音質雖如碎玉卻帶着種說不出的凜冽好似那秋風梳骨令人陡生寒意——先被言中出身後被冒名柳青離此時整個人都在無名怒火中焚燒着一隻柔弱的兔子憤怒中尚且咬人何況憤怒的是最善於設計完美謀殺的天下第一刺客!
雲舒看時是那酒肆中相逢剛才奪了賴大葫蘆倒酒的的姑娘便問:“姑娘笑什麼?”
“我笑有人枉稱名捕卻正想放過真正的兇手。”
“什麼?!”沈雲舒不由瞪圓了眼睛。
“小女子想請問沈大人三個問題。”柳青離收起笑意道。
“姑娘請講。”
“沈大人可有宿醉經歷?感覺如何?”
“曾有醒時頭痛眼澀口乾如火。”
“炊飯人家米缸盈滿水缸卻無一滴水沈大人可見過?”
“這這是怪了一點但也只是疏忽了吧。”
“那白甲連祖上房產都不眨眼典賣出去卻捨不得一個玉鐲這可合理?”
雲舒不能答。
“這沈大人的分析入情入理絲絲入扣入木三分你這小女子羅羅嗦嗦講什麼呀?講了這半天你想說誰是兇手?”縣令不耐煩地插嘴他對一個人換一張臉的功夫令人嘆為觀止。
“兇手就是死者的妻子——白曹氏!”青離猛地轉身纖指飛揚落定在那美少*婦身上。”
“胡說剛才傳喚過曹家的街坊已經證實曹氏昨夜確實在娘家了。”那曹氏一臉驚惶未曾答言縣令先呵斥道。
“小女子未嘗否認過她在娘家不過也未嘗說過不在場就不能殺人了。”青離冷笑。
此言一出只聽沈雲舒“哎呀”一聲一拳砸在自己另一掌上“這樣水缸無水就說得通了!”
白甲的生活習慣作為妻子的曹氏自然了如指掌。酒醉之人半夜醒來渴神索命滿屋只有那一個瓷碗中有水哪裏管得了味道是不是有點怪(下了砒霜之故)必定咕嘟咕嘟喝個見底。所以即使她人不在場也能確保丈夫喝下毒水。這點想通了其實很容易理解但關鍵是大家都陷入了兇手將毒藥強灌下去的思維窠臼才想不到。而剛才移桌置銀的推理對曹氏也完全適用她更可以假做給賴大一點暗示不怕他不來。至於玉鐲本身作為家中女主人要拿走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她只要佈置好現場回娘家去就可以了。有沈雲舒這一拍巴掌圍觀的人也多明白了這個道理還有幾個愚鈍的身邊就近的人跟他們解釋也就都想通了。
“沈大人我當你是個名捕你怎能這麼冤枉好人!?就算水缸里沒水也不能說我就是有意的呀你方才說牛掌柜那些都不算數了?”曹氏鳳眼一瞪上來急急抓住雲舒胳膊厲聲道。
“這事斷不是牛掌柜做的。他就算見到那個鐲子也不會拿走。”冷笑聲再次響起青離三白目中放出寒光。
“為什麼?”
“因為那個鐲子根本不值錢。”
這雲淡風清的一句話引起了驚濤駭浪般的嘩然甚至比剛才聽說賴大和曹氏行兇時議論還要大得多了。
“我當什麼原來是這滿口噴糞!”曹氏面露得色惡狠狠道“不值錢牛掌柜為啥眼紅恁久?不值錢那死鬼為啥緊緊捂着?”
“剛才說了你家相公祖屋田產都賣了為何獨不舍這個鐲子?”青離淡淡道“正是因為白甲他知道這個鐲子本沒有什麼價值若是賣了不知夠不夠一壺酒錢而只要永遠不吐口就永遠有一張底牌想乘人之危低價收購的例如牛掌柜之流就永遠會請他喝花酒。”
曹氏臉色漸漸青笑不出來強自道“不可能白老太爺的事我可是里裡外外聽了不下二十遍了肯定是真的若不是無價之物他怎會如此看重?”
青離咯咯笑起來“所謂無價可說是無法用價值估算也可說是無有價值。而世間之物往往對某些人來說是前者對某些人來說是後者。”
“什什麼意思?”
“我敢問一句那玉鐲上是否鐫有女子名字?”
那曹氏一下子面如金紙一句話卡在喉嚨里身形晃了兩晃便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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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曹氏招供自幼也是如花似玉的人兒一心飛上高枝沒想到嫁了這麼一個敗家子家產能典的幾乎都典了苦日子熬不到頭誰不委屈?最近牛掌柜頻頻與白甲接觸她心中害怕這最後的希望也被典賣出去於是心一橫覺得還不如結果了白甲偷走寶貝再找一房老實人嫁了於是做出這個事來。她與賴大皆被收監等待着制裁。
在曹氏娘家果然搜到一隻古舊飛鳳玉鐲牛掌柜只在手上掂了一掂便搖搖頭嘆口氣丟下了。
刺眼的晚春陽光射在鐲上顯出內側有極細的“秀雲”二字。
縣上一耄耋老叟說隱約記得“秀雲”是白家太奶奶未出閣時的閨名。
只可憐那枉送的數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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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舒這一現身弄得婦孺皆知在酒肆門口扮相士打探“不恕”消息的地下工作自然也進行不下去好在他接到大約還較為可靠的線報天下第一刺客已經離開錢塘北上那他應該也要跟上去了。
還有一件令他很鬱悶的事情是他把那酒肆邂逅、幫他找出真兇的姑娘弄丟了。或者說其實是她不辭而別。
他與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還不知道姑娘姓名?”
“青離。柳青離……”
(五章無價解迷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