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征服者
很長一段時間,勃克都在一片細莖傘菌林里穿行。它們長有三人高,根部周圍全是腐蝕它們的斑駁的鏽菌和黴菌。勃克有兩次走過開闊的沼澤地,綠色的水坑裏冒着水泡,散發出腐臭氣味。有一次他還見到一隻巨大的聖甲蟲,他立刻躲藏起來。甲蟲在他前面三米遠的地方笨重地爬行,像威力無比的機器一樣,腿腳鏗鏘作響。
勃克見到這傢伙巨大的甲殼和向里翻卷的大嘴,十分羨慕它的這些武器,然而,勃克能蔑視這巨大的昆蟲並獵獲它,吃它帶甲的肢體裏多汁的肉的時代還沒有到來。
勃克仍是一個野蠻人,仍然無知,仍然膽怯。但他現在有了些微進展,以前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毫不猶豫地逃走,現在,他停下來看看是否有逃走的必要。他手裏握着一根長長的、帶尖齒的幾丁質梭鏢。這曾是一隻巨大的不知名的飛蟲的武器。它在紫色山脈的大火中被燒焦,又掙扎出火海,疼痛至死。勃克苦幹了一個小時,才將這件他渴望已久的武器從那昆蟲身上撕下來。它比勃克本人還長。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奇妙,他慢慢地,謹慎地穿行在蘑菇林中陰暗的小道上;一件精緻的、光滑的斗篷披在肩上,閃着彩虹一樣美麗的光芒;一束柔軟的、漂亮的飛蛾絨毛圍在腰間;一條好鬥的甲蟲帶尖齒的腿,隨意插在腰帶上;在他的額上,還纏着兩根大飛蛾的金色的觸鬚。
他粉紅色的皮膚與那件漂亮衣服的幻彩形成奇妙的對比。他看上去像一個驕傲的騎士在妖魔城堡的花園裏漫步。但他仍然是個心存恐懼的動物,除了他的潛在智力,他並不比他周圍的巨型動物更為高級。他是脆弱的也正是這一點使他前途無量。在距他10萬年以前,他的祖先因為沒有利爪和尖牙而被迫發展智力。
勃克已退化到了10萬年前的祖先那樣的低級狀態,但他必須與更為可怕的敵人、更大的恐懼、數量更多的對手搏鬥。他的祖先發明過刀子、長矛和飛行器。刀子和長矛使他們成為森林的主人,但包圍着勃克的動物也擁有這樣的武器,而且更能置人於死地。
與那些祖先比,勃克太弱小了,正是這種弱小將把他和他的後人引向祖先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文明高度。可是現在
他聽到一種不和諧的、低沉的吼叫從20米遠的地方傳來。他大吃一驚,衝到一個蘑菇叢後面躲藏起來,極度的恐懼使他大口地喘着粗氣。他一動不動,提心弔膽地等待着,藍色的大眼睛目光獃滯。
那吼聲又出現了,但這次帶上了一種憤怒的調子。勃克聽到摔打翻騰的聲音,似乎什麼動物落進了羅網。一棵蘑菇猛地被折斷,隨着軟綿綿的蘑菇評地一聲倒在地上,出現了更劇烈的騷亂。一定是什麼東西在拚命地和別的什麼東西搏鬥。可是勃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動物在交火。
他等了很久,騷亂聲漸漸平息下來。現在勃克的呼吸變慢了,重新有了勇氣,悄悄地從藏身處走出來。他正準備走開,可是什麼東西使他改變了方向,他沒有從現場逃走,而是躡手躡腳地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他從兩棵奶油色傘菌之間望過去,看到前面張着一面寬闊的、漏斗形的絲網,大約20米見方。絲網一根一根的蛛絲清晰可辨,但整張同看上去像是一塊透明的、結構完美的布。絲網上部搭在周圍高高的蘑菇上,底部連着地,與地相接的地方有個隱蔽的凹處,裏面是一個大洞。整張大網由一些絲線吊著固定在蘑菇上,擰過的、透明的絲線還不夠勃克的手指一半粗。
這就是迷宮蛛佈下的陷阱。這種絲線如果只有一根,它的強度連最弱小的獵物也纏不住,可一面蛛網有成百上千根蛛絲。一隻大蟋蟀已被纏在這黏性絲線組成的迷宮裏。它的腿腳不停地踢打在網絲上,每一擊都使它被纏上更多的蛛絲。它拚命地踢打着,不時發出可怕的、低沉的唧唧聲。由於發音器官增大,聲音自然就變得低沉。
勃克的呼吸變得更輕更快了,好奇心使他看得人了迷。昆蟲中純粹的死亡哪怕最悲慘的死亡也激不起他很大的興趣。那是習以為常的、平淡無味的事件,對他不會有大的觸動。但一隻蜘蛛和它的獵物卻另當別論。
很少有昆蟲會蓄意傷害人類,大多數昆蟲都有他們固定的捕獵對象,不會去碰別的東西,可是蜘蛛卻驚人的不偏不倚。對於勃克,一隻大甲蟲吞食另一隻甲蟲,他可以漠然置之;但一隻蜘蛛吞食某隻不走運的昆蟲,則是一件也有可能被他碰上的悲劇。他警覺地看着,目光從蟋蟀身上移到漏斗形羅網底部奇怪的洞口。
洞口黑洞洞的。兩隻閃着幽光的眼睛已從漏斗底部向外窺視了。它一直在裏面等待着,現在,它大搖大擺地,輕手輕腳地走出來,向蟋蟀靠近、這是一隻灰蛛,靠頭部那頭的胸部,鑲有兩圈花紋,腹部有兩道條紋,夾雜着褐色和白色的斑點。勃克還看到它有兩條奇怪的像尾巴一樣的附肢。
它讓人噁心地從它藏身的孔道里走出來,一步步接近蟋蟀。那隻蟋蟀現在只是在無力地掙扎,叫喊聲也微弱無力了,因為蛛絲像腳鐐一樣鎖住了它的腿腳。勃克看着蜘蛛的螯牙狠狠地刺進蟋蟀粗糙的外殼,蟋蟀發出最後的、痙攣的顫抖。蜘蛛的螯咬持續了很久,最後,勃克見到蜘蛛開始吃起來。死去的蟋蟀體內所有鮮美的血液都在被蜘蛛吮吸着。它螯進一隻大腿,將它吸干,然後又吸另一隻。蜘蛛體內有一種力大無比的抽水器官。第二隻大腿被吸干后,蜘蛛在那隻沒有生命的昆蟲身上亂摸了一陣,丟下它走了。
因為有充足的食物,蜘蛛可以任意挑剔。兩份最可口的精品享用完后,剩下的就丟棄了。
突然有一個念頭襲上勃克的心頭,幾乎使他停止了呼吸。在一陣自發的驚恐中,他的雙膝顫抖得磕在一起,他小心地盯着這隻灰色的蜘蛛,目光越來越堅定。他,勃克,曾經在紅土崖上殺死過一隻獵蛛。不錯,殺死它是出於偶然,而且後來差點在織網蛛的羅網裏喪了自己的性命,可不管怎樣,他殺死了一隻蜘蛛,而且是一隻最危險的蜘蛛。
現在,一個偉大的計劃漸漸在勃克心中形成。他的部族同胞由於太害怕蜘蛛而對它的習性所知不多,但還略知一二。一個最主要的習性就是,這種設置陷阱的蜘蛛決不會離開它的洞穴去捕獵決不會!勃克要大膽地運用這一知識。
勃克向白色的、閃光的羅網走去,匍匐着輕輕靠近蛛網的底部。蛛網漸漸匯聚於一點,然後往下形成一個大約6米長的漏管,蜘蛛就在這漏管里等候,夢想着下一個犧牲品自投羅網。勃克在離漏管不到3米遠的地方停下來,等待時機。
站在這裏,勃克能透過蛛網的縫隙,看見蜘蛛灰色的肚子。它已丟下蟋蟀乾癟的屍體,回到了它歇息的地方。它小心地趴在漏管柔軟的管壁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羅網的網絲。勃克的頭髮由於極度的恐懼直往上豎,但他擺脫不了那個念頭。
他向前邁進幾步,提起梭鏢他從紫山的火焰燒死的不知名的動物屍體上拔下來的鋒利的梭鏢。他高高地舉起梭鏢,將鋒利的、致命的槍尖對準它。他用盡全力深深地刺進去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而逃,眼睛被嚇的呆愣呆愣的。
過了很久,他才壯起膽子重新往那邊走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準備好只要聽到輕微響動,就撒腿逃走。一切都靜悄悄的。由於跑得太遠,勃克沒有見到蜘蛛被擊中后可怕的痙攣,沒有聽到它的螫牙咬在那隻梭鏢上發出的令人恐怖的聲音,也沒有見到蜘蛛它是疼死的瘋狂地掙扎着想掙脫自己時,漏管的絲線如何鼓脹、撕裂。
他走到傘菌寬大的傘蓋下,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他發現漏管裂開了一個大洞,灰蛛的巨大身軀一動不動,有一半吊在裂縫外面,身軀下面滴了一小攤發著惡臭的血液,不時還有一滴從梭鏢上滴下來,發出奇怪的撲通聲。
勃克看着他所乾的事,看到了被他殺死的動物的屍體,看到了它兇猛的螯肢,以及鋒利的、致人死命的螯牙。那傢伙已死的眼睛還惡狠狠的盯着他,毛茸茸的腿還支撐着,似乎要將那已讓它半個身子落下去的裂縫再撕開一些。
勃克心中充滿了狂喜。在千萬年間,他的部族同胞只是些苟且偷生的寄生蟲,在強大的昆蟲面前只會逃之夭夭,躲開它們;如果被追上,只會孤立無助地等死,發出恐懼的尖叫。
他,勃克,已轉敗為勝,他已殺死了他們部族的一個敵人。他大呼一口氣。他的部族同胞總是悄無生息地、擔驚受怕地走路,大氣也不敢喘。可是勃克突然發出一聲狂喜的叫喊這是幾百個世紀以來,人類發出的第一聲威震敵膽的喊叫!
緊接着,他差點為自己喊出這麼大的聲音而嚇得休克。他仔細傾聽,沒有任何聲音。他走近他的獵物,小心地拔下梭鏢。黏糊糊的蜘蛛血把它弄得又黏又滑,他不得不在一棵革本屬傘菌上將它擦乾。然後,他必須再一次壓住自己邏輯上的恐懼,才敢去碰被他殺死的動物。
現在,他已背着蜘蛛離開那裏,蜘蛛的肚子貼着他的後背,兩隻毛茸茸的腿搭在他的肩膀上,剩下的腿耷拉着拖在地上。現在,勃克的樣子更為稀奇古怪了:看起來五彩斑斕,富麗堂皇,披着一件閃着幻彩的斗篷,巨蛾金色的觸鬚從額頭上立起來,背後背着一隻醜陋的大蜘蛛。
勃克穿行在細莖蘑菇林中,所有的動物一見到他背着的東西都落荒而逃。它們不害怕人類因為它們的本能已慢慢改變但是在昆蟲生存的千百萬年中,一直有蜘蛛捕食它們,躲避蜘蛛成了它們的本能。就這樣,勃克,一個衣着鮮艷的人,彎腰背着那可怕的怪物,神情莊嚴,毫不畏懼地向前邁進。
他走進一個山谷,山谷里滿是破碎的、變黑的蘑菇,沒有一個黃色的傘蓋。每一株蘑菇里都長滿了蛆蟲,蛆蟲液化那些粗糙的蘑菇莖肉,液體慢慢滴到地下,匯聚到一個勃克看不見的小窪地中心,形成一個黃色的水坑。他只聽見一片嗡嗡嗡的叫聲,於是爬到一個可以看清整個山谷的高地,想看個究竟。
原來是一個金黃色的水坑,中央映着灰濛濛的天空。周圍全是炭黑色的蘑菇,似乎被一場大火燒過。一條金色的小溪慢慢流淌着,緩慢的溪流從池邊的岩石上淌下來,流進水坑裏。金色的水坑邊上,一排排一行行,成百上千,成千上萬,成萬上億地爬滿了閃光的綠色大蒼蠅。
與別的昆蟲比,蒼蠅顯得小一些,它們的體型也增大了。但沒有別的昆蟲,比如蜂類昆蟲增加得大,而這對它們的物種是絕對必要的。
麻蠅將成百上千的卵產在動物腐屍里,其他蒼蠅將卵產在蘑菇里。要餵養這麼多不久就會孵化的幼蟲,必須有相應的大量的食物,所以蒼蠅必須保持較小的體型。不然,一隻蝗蟲的屍體將只能供養兩三隻大蠐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可以餵飽幾百隻小蠐螬。
勃克往下凝視着黃色水坑。藍頭蠅、綠頭蠅,以及所有那些金屬色的蒼蠅都聚在一起享用腐物的盛宴,它們在裝着臭氣熏天的金色液體的水坑上空營營飛舞時,便發出勃克聽到的那種嗡嗡聲。它們飛來飛去,身體的光澤閃閃爍爍,它們在尋找可以落下來參加狂歡盛宴的地方。
聚集在坑邊的蒼蠅們一動不動,像金屬雕塑一樣。它們紅色的大眼睛和肥鼓鼓的身體閃着讓人噁心的光。蒼蠅是最遭人厭惡的昆蟲。有一些營營亂飛着尋找立足點,勃克只見光影穿梭。
一陣嗡嗡聲在遠處轟鳴。一個金黃色的斑點出現在空中,那東西有着纖細的、針一樣的身體,長着兩隻透明的、閃光的翅膀和兩隻大眼睛。等它飛近,才看清是一隻蜻蜓,足有6米多長,身體閃着耀眼的、純粹的金光,它在水窪上空盤旋,然後俯衝下去,每沖一次,它的大顎便隨着猛攫下去,這樣重複進行着,一隻只閃光的蒼蠅在它的利顎下消失了。
第二隻蜻蜓出現了,它的身體是耀眼的紫色,接着又來了第三隻。它們在水坑上衝刺,攫取,猛咬,斜起身子出其不意地攻擊好一幫兇猛而又美麗的傢伙!此刻,它們不過是一架架屠殺的機器。他們四處衝殺,複眼血一樣紅。有這麼一大群營營亂舞的蒼蠅,不管有多大的胃口也該吃足了,但這些蜻蜓卻意猶未盡。這些漂亮、纖秀、優雅的動物在水坑上四處衝殺,像復仇的惡魔,或者神龍,它們的名字即由龍而來①。
①英文中蜻蜓為dragon-fly,直譯為龍蠅,因狀如飛龍而得名。
嘈雜的、心滿意足的營營聲仍未減弱。它們無數的同類就在頭頂上不到15米的地方被殺,但這些密密麻麻的、閃着光的紅眼睛蒼蠅仍然捨不得丟下它們的盛宴,仍在靜靜地享用那些散發著惡臭的黃色液體。蜻蜓大概永遠也不會饜足,甚至對它們精選的佳肴也是如此。但它們此時只是不斷地將蒼蠅打下去,並未吃它們。有一兩隻被大蜻蜓咬扁的蒼蠅落在宴飲的同伴身上,它們動動身子,抖掉落下來的東西。
現在,已有一隻蒼蠅將它令人噁心的喙放在了被咬死的蒼蠅身上,伸進破碎的外殼吮吸流出來的蒼蠅血。第二個參加進來,又有一個來了,不一會兒,便聚集了一大群蒼蠅,你推我擠的爭着加入吞吃同類的宴會。
勃克轉身上路。那些身軀細長的蜻蜓仍在坑上空四處俯衝,仍然在用大顎復仇一樣地將飛行靶標打落下去,被打碎的蒼蠅像雨點一樣落在池邊心滿意足的、閃着光的繩群中。
僅僅走了幾千米,勃克就遇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標。他對它很了解,但仍像往常一樣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這是一片平坦的曠野,曠野中有一組岩石向上隆起,形成一道高坎。在石坎頂上的一個地方,岩石下垂,形成一道向下翻卷的邊一個屋檐一隻長毛的怪物已搶佔了屋檐,並在此建立了一個妖洞一樣的窩。一個白色的半圓形球體緊緊粘在屋檐下,長長的絲線將它牢牢地固定在岩石上。
勃克知道這是兇險之地,得繞開它。那是一隻克羅托①蜘蛛為自己織的巢,它可以從裏面鑽出來襲擊粗心大意的獵物。那怪物躲在半圓形球體裏,趴在一個柔軟的絲墊上,如果有人走得太近,那個看起來似乎被蛛網封死的一個小拱頂,就會突然打開,那傢伙會像惡夢一樣地鑽出來,魔鬼一樣快地沖向獵物。
①克羅托,希臘神話中的三位命運女神之一,她主管紡人的生命之線。克羅托蜘蛛,一種兇猛的食人蛛。
無疑,勃克熟悉這個地方。在這個絲質宮殿的外牆上,點綴着一些礫石、丟棄的食物殘渣和從前的犧牲品被掏空的軀殼。勃克之所以對這個地方如此熟悉又如此害怕,是因為他看到了上面的另一件飾物,它就懸挂在那吃人惡魔的城堡上。那是一個男人乾癟萎縮的屍體,他被榨乾了血液,空剩軀殼。
兩年前,就是這個男人的死使勃克得以活命,那天他們一起出來找可食蘑菇充饑。克羅托蜘蛛是獵蛛,而不是設置羅網的織網蛛。它突然從一株巨大的馬勃菌后跑出來,兩個人都嚇呆了。它飛快地衝到他們跟前,老練地選擇了它的犧牲品。勃克在同伴被逮住的時候匆忙逃走。現在,他沉思地盯着他的宿敵的藏身處。終會有那麼一天
但現在,他繞了過去。他走過飛蛾白天藏身的植物叢,走過一個沼池裏面發酵的污泥在冒着氣泡池裏潛伏着一條大水蛇。他穿過一個晚上發光的小蘑菇林、以及一個甲蟲出沒的陰暗處。在黑暗中,尋找塊菌屬植物的甲蟲爬得轟隆轟隆地響。
他終於見到了莎婭。她皮膚粉紅的身影在一棵粗壯的傘菌後面問了一下就不見了,他向她跑過去,呼喚她的名字。她出來了,見到他背後那隻可怕的大蜘蛛的輪廓,嚇得大叫一聲,勃克知道她為什麼害怕。他放下背後的蜘蛛,飛快向她跑去。
莎婭膽怯地站在那裏,待看清跑來的男人是誰,她感到驚訝極了。身披盛裝,肩上是一件用整隻大飛蛾的翅膀做的幻彩斗篷,腰際圍着一圈夜行飛蛾身上最柔軟的絨毛,金色的羽毛觸鬚纏在額上,手握一隻鋒利的梭鏢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勃克。
他慢慢地走近她,因為重新見到她而充滿了狂喜之情,為見到她纖麗的身姿和濃密的黑色鬈髮而激動。他伸出手,害羞地撫摸她。然後,他像所有的男人那樣,開始興奮地敘述他的冒險經歷,並將莎婭帶到他了不起的戰利品那隻灰腹蜘蛛跟前。
莎婭見到躺在地上的毛茸茸的蜘蛛屍體,嚇得全身發抖。勃克上去搬起它將它背在背上,她本來會嚇得逃走,但這時,一種充滿在勃克心裏的自豪感也佔據了她的心房,她為他感到驕傲。在勃克繼續興奮地向她訴說時,她粲然一笑。他突然口吃了,他的眼神充滿懇求與柔情,他將大蜘蛛放在她的腳下,向她伸出懇求的雙手。
3萬年的野蠻時代也沒有減少莎婭身上女人的天性。她意識到,勃克已成為她的奴隸,如果得不到她的讚賞,他穿戴的那些美妙的服飾和他立下的戰功便一錢不值。她向後退去勃克滿臉哀傷接着她突然投進他的懷抱,緊緊地摟住他,幸福地笑了。就在那一刻,勃克突然明白,所有他冒過的險,甚至殺死那隻大蜘蛛,與此刻他得到東西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此刻才是美妙無比。他謙卑地向她述說著,同時將她抱得更緊,更緊。
這樣,勃克回到了他的部落。他離開時幾乎一絲不掛,只有一絲飛蛾翅膀圍在腰間;他還膽怯而又脆弱,一有動靜便驚慌失措。但現在,他凱旋歸來了。他沿着金色蘑菇林的小道,不慌不忙地,大搖大擺地向他的部落營地走來。
他的肩上,披着一件用整隻蛾翅做成的寬大的彩色斗篷,柔軟的絨毛圍在腰間,一隻梭鏢握在手裏,腰帶上還掛着一根狼牙棒。在他和莎婭之間,抬着那隻龐大的蜘蛛赤裸的、粉紅色皮膚的人類為之色變的動物的屍體。
但是對勃克來說,最重要的是莎鏢公開與他並肩而行,在整個部落面前承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