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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作家羅伯特-希克利在科幻界名氣不是太大,不是被人奉為大師的那種人物。不是大師有不是大師的好處,那就是不需要端太大的架子。所以,他的小說《忠實的救生艇》和《殺人證》等,都寫得輕鬆幽默。尤其是本期推介的《殺人證》,用一種逆向的思維方式,寫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但隨着情節的推進,終於顯出其內在的合理性來。

也許,這個故事給予作者的啟示要比給予讀者的還多。我們從來不摒棄作品的意義,但很多時候,我們特別容易被這種超越文本與故事的東西束縛了手腳,結果往往因為文本的不完善和故事的平板而大大減弱了對意義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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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夫湯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將去充任職業罪犯。那天早上,緋紅的太陽剛剛升出地面,另一顆黃色小太陽也隨即升起。湯姆的村子是新吉拉維星球唯一的村莊,在廣袤的綠色原始森林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白點,被兩顆太陽的光輝照得熠熠發亮。

湯姆剛從美夢中醒來。他體格魁梧,身材挺拔,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他從父親那裏繼承了細長的眼睛,從母親那裏繼承了渾厚無邪的天性。湯姆不太忙,因為到秋天才是捕魚的季節,目前沒活可干,每天光是閑逛或修理漁具。

“誰都知道屋頂應該漆成紅色!”街上傳來漆匠比利的嚷嚷聲。

“不過教堂的屋頂從來不是紅色的!”織工埃德也扯着大嗓門吼道。

湯姆皺起濃眉,他幾乎把這兩周來發生的一切全給忘了,因為這些事與他無關。他套上褲子,從容不迫地來到村內的集市廣場上。

廣場上新建的教堂、監獄和郵局高高矗立,這都是最近兩周來的突擊成果。它們面對廣場排列成行,沒人知道它們究竟有什麼用:兩百年來村民們沒有它們照樣活得很好,不過現在當然有建造它們的道理。

大街上人群成堆,織工埃德緊皺雙眉朝上仰望;漆匠比利趴在教堂尖頂的斜面上努力保持平衡,紅鬍子憤怒得直豎。

“見鬼去吧!”比利高聲說,“告訴你,我上星期在書中讀到屋頂應該是紅的,白色的屋頂提都甭提!”

“不,你一定是搞錯了!”織工說,“湯姆,你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湯姆聳聳肩,他沒有自己的觀點。這時村長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滿頭大汗,襯衫的下擺照例不塞進褲子裏,而是自由地在圓凸的大肚子四周晃蕩。

“快下來!”他對比利喊道,“我在書里查到啦,那裏說的是小小的紅色學校,不是指的教堂。”

比利的模樣非常生氣,他本來就是容易激動的人,所有的漆匠都是愛生氣的。而且自從村長上周任命他為警長后,比利的脾氣變得更加暴躁了。

“可是這樣的學校我們還沒有呢。”比利沿着梯子爬下來。

“那我們馬上就着手建造,”村長說,“而且得快。”

他抬眼望望天上,大夥都不自覺地仰望上空,不過蒼穹茫茫,空空如也。

“木匠們在哪兒?”村長問,“西德,賽姆,馬爾夫……你們鑽到哪兒去啦?”

人群中伸出木匠西德的腦袋,他一瘸一拐地撐着拐杖。上個月他在掏鳥蛋時從樹上跌下,所有的木匠都不大會爬樹。

“他們在酒店裏。”西德說。

“好吧,去把他們找來,”村長說,“得造個小學校,要抓緊。告訴他們就造在監獄旁邊。”他轉身向著已經下到地面的漆匠比利,“你得把學校漆成鮮紅色,裡外都要是紅的,這一點非常重要。”

“我什麼時候能領到警徽?”比利問,“書上說所有的警長都戴警徽的。”

“去給自己做一個好了,”村長用襯衫下擺擦擦臉說,“熱死啦!要是特派員在冬天光臨該有多好……啊,湯姆!漁夫湯姆!我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走吧,我馬上給你交代清楚。”

村長摟着湯姆的肩膀穿過集市廣場,沿着唯一的主街道朝自己家走去。從前這條街污穢滿地,不過兩周來一切已經變了樣。街面鋪了碎石,光腳丫子走在上頭不大舒服,所以村民們寧願跨越柵欄來往。但村長當然只走街道,這是有關尊嚴的問題。

“村長,你知道我在休假……”

“你哪天不能休假?”村長說,“不過別安排在現在,可以把它推遲到任何時候。”

村長和湯姆一前一後進了屋,村長咚地一下坐到軟椅上,椅子挪得離星際電台非常之近。

“湯姆,”村長開門見山說,“你認為當個罪犯怎麼樣?”

“我不知道,”湯姆說,“罪犯是幹什麼的?”

村長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他兩手擱在電台上,看上去挺神氣。

“罪犯……你知道,就是……”於是村長解釋起什麼是罪犯。

湯姆聽着聽着,越聽越不喜歡,他認定這一切全怪那星際電台,要是它壞掉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那電台從前能講話。村長換了一茬又一茬,人們相傳一代又一代,那個星際電台始終擺在辦公室里,滿布塵垢,這是他們這顆行星和地球母星聯繫的唯一環節。兩百年前地球和新吉拉維星,同時也和福爾德iv星、新西班牙星等等其它移民星球保持聯繫,但後來這些聯繫全部中斷了。因為地球上發生了戰爭,而新吉拉維星既渺小又遙遠,它是不可能參與的。新吉拉維人一直在等候,可音信總是杳然。

後來村子裏爆發瘟疫,四分之三的村民都進了墳墓。

幸好這座小而又小的村子最終恢復了元氣,倖存的村民們以各自的專長謀生。他們忘卻了地球,就這樣兩百年的時間過去了。

可兩周前那座古老的電台開始復活,它整小時整小時地噼啪作響,發出天電的干擾聲。村民們都聚在村長家附近注意傾聽。

他們終於聽清了那裏面的說話:“你們聽見我說話嗎,新吉拉維星?能聽到嗎?”

“是的,是的,我們聽得見。”村長說。

“你們這個移民地還存在嗎?”

“那當然!”村長自豪地說。

那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官腔官調地說:“一段時期以來由於我們內部不大穩定,所以沒能和外星移民地保持聯繫。不過現在這已經結束了,目前需要重新建立秩序。你們新吉拉維星依舊是地球帝國的移民地,應該服從地球的法律。你們承認這一點嗎?”

村長顯得有些不安。在地球的所有書中都只提到有個民主星際聯盟,不過畢竟兩百年過去了,名稱是可能發生變化的。

“我們依然效忠於地球。”村長不失體面地答覆。

“很好,那我們就不必派遣遠征軍團了。我們將在最近讓特派員去你們那裏,檢查你們是否真正的遵循地球的習慣和傳統。”

“您說什麼?”村長忐忑地問。

嚴峻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們當然應該明白,在宇宙中佔據統治地位的只能是我們地球人!所有其他的生物都應永遠徹底地消滅掉!我們不能容忍任何異星人的滲透,希望您能懂得我的意思,將軍!”

“我不是將軍,我只是村長。”

“您是領頭的,對嗎?”

“是的,不過……”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您就是將軍。請允許我說下去:銀河系不能有異星人的地位,毫無例外!同樣也不應存在和我們人類不同的任何文明。我們必須這樣來治理帝國,不能允許各行其是,要建立秩序,不惜任何代價!”

村長慌忙咽了口氣,雙眼緊盯電台不放。

“記住,是您在統治這塊地球的移民地,將軍。不允許任何偏離準則的現象,任何激進的行為,例如自由意志,自由戀愛,自由選舉等等都在嚴禁之列。我們對所有異己的事物決不手軟,在移民地將建立起鐵的紀律。將軍,特派員在最近兩周內將去你們那裏,完了。”

於是村裡召開了緊急會議,研究如何刻不容緩地,以最好的方式來完成地球的指令。大家決定儘可能快地把傳統生活方式改造為地球的模式,像古時書本中所說的那樣。

“我不明白為什麼需要罪犯?”湯姆問。

“在地球的社會中,罪犯起着極其重要的作用。”村長解釋說,“所有書中對這一點異口同聲,都說罪犯的重要性不亞於郵遞員或警長。區別僅僅在於罪犯的所作所為是反社會的,他的行動會給社會帶來危害,懂嗎,湯姆?如果誰都對社會無害,那我們怎麼能使其他人為自己的利益而奮鬥呢?那時一切都將……”

湯姆搖搖頭:“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要這樣。”

“別固執啦,湯姆。我們應該按照地球的模式來生活,所有書本上都是這麼寫的。關於教堂、學校、監獄……都是這樣,而且所有書上都提到過有關犯罪的事情。”

“我可不願意干這個。”湯姆說。

“你換到我的位置來想想!”村長央求道,“如果特派員來了,他見到我們的警長比利,萬一想看看監獄,他可能會問:怎麼連一個囚犯也沒有?於是我們只好回答說:那是因為這裏從來沒有犯罪。‘沒有犯罪?’他會問,‘所有地球的移民地都有犯罪,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嗎!’於是我只好說:‘是不明白,上周前我們甚至對犯罪還不懂哪。’特派員一定還會問:那你們為什麼要造監獄?你們為什麼還需要警長?……”

村長停下來喘了口氣:“想想吧,一切都會完蛋的。特派員馬上會發覺我們已不是真正的地球人,我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在掩人耳目,我們成了異星人啦!”

“哦,原來如此。”湯姆不自覺地出聲說,他被這理由征服了。

“所以,”村長迅速接著說,“我應當向特派員彙報說:這裏和地球同樣也有罪犯,有小偷也有殺人犯,不過我們的警長已收集了大量罪證,犯罪分子很快將被逮捕,關進監獄后再進行大赦。”

“什麼叫大赦?”湯姆問。

“我也不太清楚,過後再給你解釋吧。好,你現在知道罪犯有多重要了嗎?”

“好像是這麼回事,但為何偏偏選中我?”

“別人我都另有安排,而且你長了一雙細長眼,所有罪犯的眼睛都是細長的。”

“我的眼睛並不那麼細長,起碼不比織工埃德的更細長!”

“湯姆,求求你了!”村長說,“其實我們人人都可以做罪犯,而你是願意幫助我們的,對嗎?”

“我當然願意。”湯姆沒把握地說。

“太好了,你將是我村的罪犯。瞧,一切手續都辦好了。”

村長遞給湯姆一張證明,那上面寫着:

殺人證

本件持有者漁夫湯姆,被正式授權實施偷竊及謀殺。與此相應,他必須晝伏夜出,遊手好閒,聲名狼藉,一貫違反法律。

湯姆反覆讀上兩遍后問:“違反什麼法律呢?”

“只要我們一旦制訂好,就馬上通知你。”村長說,“所有的移民地都是有法律的。”

“但我究竟該幹什麼?”

“你得去偷竊,去殺人,這並非那麼困難。”村長從書架上取下一部古老的著作《罪犯及其環境-殺人犯心理學-對盜竊動機的研究》。

“你能從這書里找到必需的一切。隨便去偷吧,愛怎麼偷就怎麼偷,不過殺人只要一次就夠了,不必搞過頭。”

湯姆點點頭說:“也許我該弄弄清楚再說。”

他雙手抱書回到家,躺在床上研究起來。

不久就響起敲門聲。

“請進!”湯姆喊,他揉揉眼睛。

木匠馬爾夫(他是紅髮木工兄弟中最年長和最高的)和農場主喬走進來,他們帶了一個布口袋。

“你已是罪犯了嗎,湯姆?”馬爾夫問。

“是這麼回事吧。”

“那麼這些東西就是送給你的。”他把袋子放到地上,從裏面掏出斧頭、刀子、魚叉、木棍和粗棒。

“你們想幹什麼?”湯姆把腳放下問。

“送武器來呀,你說呢?”農場主喬氣咻咻地說,“沒有武器,你還算是個什麼罪犯!湯姆,你自己該動動手了,別盡等別人來伺候你!”

“村長讓他擔任郵遞員,可他沒信可送,所以心情不好。”馬爾夫向湯姆解釋說。這以後他們就離開了。

湯姆當然知道武器幹什麼用,書中對此寫得很明白。不過新吉拉維星上從來沒人使用過,誰都沒想要用武器去對付別人。湯姆試了試刀刃,鋒利無比。他的胃部不禁一陣痙攣,覺得自己接受這個任務太冒失了。

不過眼下還不打緊,他先得讀完這本書,也許到那時他能清楚了解其中的深奧含意。

他一連讀了好幾個小時,當中只停下一次稍許吃點東西。這本書寫得有條有理,對罪犯採用的各種方法分析得極為詳盡,通俗易懂,不少地方還帶有圖解。但從整體上講並沒多大意義,例如,為什麼需要犯罪,犯罪究竟對誰有利,能給人們帶來什麼等等,書本都沒有給出答案。湯姆翻遍全書後,又凝視罪犯們的照片,他們的面容都一本正經,聚精會神,似乎深刻理解自己對社會的價值。湯姆迫切想了解這價值究竟是什麼。

“湯姆!”窗外響起村長的聲音。

“我在這裏。”湯姆答應說。

房門推開,村長的腦袋探進室內。他身後是農場主喬的老婆,渡船主梅里的老婆和女廚師艾麗絲。

“怎麼樣,湯姆?”村長問。

“什麼怎麼樣?”

“考慮好什麼時候開始行動嗎?”

湯姆惶惶然笑了。“我還在準備,”他說,“在讀書,想弄清楚……”三位可尊敬的婦女緊緊盯住他,使湯姆不知所措,他趕忙咽下沒說完的話。

“你在白白浪費時間!”女廚師艾麗絲說。

“大家全在幹活,沒人坐在家裏閑着。”農場主老婆說。

“偷點東西難道就那麼困難嗎?”渡船主老婆挑釁地問。

“她們說得對,湯姆。”村長說,“特派員隨時都會到來,而我們至今還沒有一個罪犯,拿什麼去向他彙報呢?”

“好,好的。”湯姆說。

他把刀子和木棍塞進腰間,帶上準備裝贓物的口袋直接從家中走了出去。

不過往哪兒走?這時是午後三點。對偷竊最為合適的地點是集市,但是它只在黃昏前後才開業。湯姆不願意白日行竊,這也太不專業化了,而且他同時想起證書上也說過要晝伏夜出的那些話,他必須照着辦,所以他決定先上酒館坐一會。

集市廣場已在進行以貨換貨的交易,商品堆放在木箱或草墊上。這裏從不使用錢幣,根本不存在價格問題,一小撮自製的鐵釘可以換到一桶牛奶或兩條魚,一切完全決定於換貨雙方。

當湯姆一出現,大夥齊聲吆喝起來:

“嘿,湯姆,來偷點什麼吧!”

“來吧,動手吧,朋友!”

“把這個給你要嗎?”

村民都想親眼見識見識偷竊,因為這是遙遠地球母星上的奇異風俗習慣,真是聞所未聞。所有的人都扔下買賣不顧,專心觀察湯姆的每個細節。

湯姆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他不習慣這麼多人瞧他,打算儘快結束這次行動,再說他也沒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他停在磨坊主老婆的水果攤前。“多好的蘋果啊!”他隨口說。

“新鮮極了,下午剛摘的。”磨坊主老婆說,湯姆的母親生前和她是好友。

“不錯,汁水看上去很多。”他暗自後悔剛才沒有停在別的攤位前。

“他現在馬上就偷嗎?”人們在一旁竊竊私語,但他聽得很清楚。

“別作聲,注意看!”答話同樣壓得很低。

湯姆拿了個大蘋果仔細端詳,人群屏住呼吸等待着,但結果湯姆只是誇了幾句又把蘋果放回去了。

隔壁攤位站着裁縫麥斯和他的孩子,他今天帶來的是兩條被子和幾件襯衫。當湯姆和一大群人朝他走來時,他靦腆地笑了。

“這件襯衫正好合你的身。”裁縫麥斯向他保證。

“哦……”湯姆接過襯衫。

人群又騷動起來,一個小姑娘簡直笑出了聲,湯姆剛準備解開身後的口袋。“站……站住!”漆匠比利從人群中擠出,他腰間的金屬牌閃閃發光,那是地球的一枚古錢幣改制的。他的表情明確表示他在履行職責。

“你打算幹什麼!湯姆?”比利問。

“我?……不就是瞧瞧嗎?”

“就光為了瞧瞧?”比利雙手反背,用鞋後跟快速一個轉身,食指直指湯姆,“我看你絕不是這樣,你是在準備偷竊!”

湯姆什麼也沒回答,他的確是在準備偷竊。

“既然我是警長,”比利說,“你湯姆是嫌疑犯,那我就得把你關進監獄,以便進一步審查處理。”

湯姆耷拉下腦袋,他沒料到結局會這麼快,不過他反正無所謂。

如果他被關押,那事情就會到此結束。他想,一旦他被釋放出獄,不就又能回去捕魚了嗎?

可村長突然也沖入人群,襯衣的下擺當然還是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外面飄啊飄的。

“比利!你為什麼要這麼干?”

“執行我的任務呀,村長。湯姆的行為是可疑的,書本上說……”

“我知道書中說了些什麼,”村長說,“書還是我給你的呢!但是你不能在犯罪未遂時就拘捕他。”

“可村子裏再沒有其他罪犯了,”比利傷心地說,“書中說過警察可以採取預防措施,我想我能阻止罪案的發生。”

村長疲倦地雙手向上一擊:“比利,難道你還不懂?我們村子多少總得要有點罪案呀!你得在這方面協助我們。”

比利聳聳肩:“好吧,村長,我只是想執行職責而已。”他閃往一邊,然後猛然朝湯姆說,“你終究會被我逮住的,記住:惡有惡報!”他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他太急於建立功勛啦,”村長解釋說,“不去管他,湯姆,你干你的。反正去偷點什麼,這不就完事啦?”

湯姆默不作聲,側身擠出人群朝村外的森林走去。

“你去哪兒,湯姆?”村長追着問。

“我今天沒情緒偷東西,”湯姆說,“也許要拖到明天晚上……”

“不,湯姆,現在就得偷。”村長堅持說,“你就偷這件襯衫,它對你那麼貼身。”

“湯姆,瞧!我這兒的水罐有多好!”

“來拿吧,胡桃又大又圓!”

湯姆掃了一眼,這時刀子從他腰間掉落在地,周圍一陣轟然大笑。

湯姆窘得滿頭汗水,他趕緊把刀子插好,抓起襯衫塞進了口袋。這時,人們才向他發出讚許的笑聲。

湯姆也膽怯地笑笑,心裏舒坦多了。他沿着市場走動,又拿了一根繩子,一捧胡桃和一頂草帽。

“要我說,這就夠了。”他對村長說。

“好吧,今天到此為止,”村長說,“不過你自己明白這並不算完,差不多全是別人送你的,最多只能算是實習。”

“哦……”湯姆頓覺大失所望。

“不過現在你已經懂得如何去偷,下次你會更加熟練的,別忘記殺人的事情。”

“真的非殺不可嗎?”湯姆問。

“很遺憾,”村長說,“沒有辦法。我們這個移民地存在了幾百年,還沒有發生過一起謀殺案。要是相信書上的說法,我們比別的移民地就太落後啦!”

“也許我們多少得有一次謀殺才行,”湯姆同意說,“好吧,我努力就是。”

他朝家裏走去,自己點燈做飯。他覺得今天對委託給他的任務還沒有盡責,決定飯後在夜幕掩護下繼續行竊。這天夜裏他偷來一把鏟子,一件遺留在街上的玩具,村長門外的一塊青銅板,還有木匠馬爾夫那把最好的鋸子和農場主的鐮刀。

他本準備再偷,可漆匠比利正從前面巡邏過來。他一隻手緊握木棒,另一手拿着一副自製的手銬。

湯姆屏住呼吸,緊貼牆壁,不料袋中的贓物卻發出了碰撞聲響。

“誰在那裏!”比利咆哮道,他沒聽到迴音,於是轉身朝暗中凝視。湯姆知道比利的眼力不濟,乾脆一動不動。

“是你嗎,湯姆?”比利用最為友善的聲音問道,同時高高舉起木棒,“我馬上來收拾你!”比利又大吼一聲。

“喂!你不能等到明早再收拾嗎?”有人從卧室窗口伸頭喊道,“我們要睡覺了。”

比利悻悻地走了。當他從視野中消失后,湯姆也急忙回了家,他把這次收穫倒在地板上驕傲地看着,贓物使他體會到完成任務的快感。他一頭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湯姆去看看學校建造的進展如何,向正在幹活的木匠愉快地打招呼。

“我們幹得不錯,”木匠馬爾夫說,“不過要是我的鋸子還在的話,我會更加順手。”

“你的鋸子?”湯姆納悶地問,但他立刻醒悟了--是他昨夜偷了鋸子!他當時卻沒意識到這東西是誰的,也從沒想過這些東西是有用的,是別人必需的。

木匠馬爾夫又問:“你看我能把自己的鋸子收回一兩個小時嗎?”

“連我也不知道,”湯姆皺眉說,“它們在法律上算是贓物,這你是了解的。”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只借一會……”

“我想你還是把它取回去,還給你算了。”

“那怎麼行,我要退回來的!”馬爾夫惶惑地說,“我怎麼能留下贓物呢?”

“它就在我家,和其它偷來的東西放在一起。”

馬爾夫千恩萬謝后就奔去拿鋸子了。

後來湯姆去了村長家,村長正在院子裏仰望天空。

“湯姆,是你偷了我家的青銅板嗎?”他問。

“當然,是我偷了。”湯姆答說。

“噢,我不過是問問罷了。”村長指着天空問道,“看到那個了嗎?那個小太陽旁邊的黑點?”

“看到了,那是什麼?”

“我敢拿腦袋擔保,那就是飛往我們這兒來的特派員的飛船。你的事情怎麼樣?”

“很好。”湯姆不太有信心地說。

“謀殺計劃落實了嗎?”

“那還沒有,”湯姆老實地承認,“我還沒考慮呢。”

“上屋裏來,我得和你認真談談。”

客廳被百葉窗擋得暗暗的,相當陰涼。村長倒了兩杯飲料,還給湯姆端了張椅子。

“我們已經沒時間再拖了,”村長陰鬱地說,“特派員隨時都會到達,而煩人的事還有很多很多。”他指指星際電台說,“它通報了關於傑貝克iv星發生暴動的情況,還轉發了全體移民地都得進行軍事總動員的命令。我從沒聽說過這類事,好像我們的麻煩還不夠多似的。”

“您是否確信我們非得殺掉個把人不可嗎?”湯姆又問。

“你不問都知道答案,”村長說,“如果我們想成為真正的地球人,就得一走到底。謀殺是我們唯一顯得落後的一件事,其它一切我們都在按計劃進行着。”

漆匠比利走進屋內,他身穿一身綴有金屬紐扣的新藍布制服,大模大樣地坐下來。

“已經殺了什麼人啦,湯姆?”

村長代為答說:“他還在打聽這是不是非常必要的。”

“當然有必要,”警長說,“如果你連一件人命案件都沒有,還能算是罪犯嗎?”

“你想殺誰,湯姆?”村長問。

湯姆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神經質地把手指關節掰得咯咯作響。

“好吧,我去殺捷夫。”湯姆一口氣地說。

漆匠飛快俯身過來:“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殺他?”

“我是問你的動機是什麼?”

“那是因為你們需要一件謀殺案,”湯姆說,“而且從來沒人向我提出過動機問題。”

“我們不需要假謀殺,”警長說,“一切應按規矩進行,你總該有個基本的謀殺動機。”

湯姆又陷入長時間的思考。

“好吧,我說自己不太熟悉捷夫,這動機夠了嗎?”

村長搖搖頭:“不,湯姆,這不行。你最好選別人。”

“讓我再想想,”湯姆說,“要是殺梅里呢?”

“那殺他的動機又是什麼?”比利緊接問。

“這個……我不大喜歡他的走路方式,我很早就不喜歡了,而且他有時說話那麼響。”

村長點點頭:“這個嘛……還行。你認為怎樣,比利?”

“不,這種動機也不合適,”比利生氣地說,“湯姆,你應當是個冷酷而殘忍,陰險而狡猾的殺手。你不能只因為不喜歡他的步態而去殺他,聽上去這也太蠢了。”

“好吧。讓我把這一切再好好考慮考慮。”湯姆站起身說。

“只是別考慮得太久,”村長說,“這事結束得越早越好。”

湯姆點點頭就朝門外走去。

“喂,湯姆!”比利喊,“別忘了留下你的罪證和指紋,這一點很重要。”

“好吧。”湯姆說完扭頭便走。

幾乎所有村民都在街上望着天空,那個黑點變得越來越大,似乎會完全遮沒那顆小太陽。

湯姆又坐進了小酒店。他慢慢吮着飲料,思緒萬千。

他無論如何得去殺掉個把人。

假定他殺了木匠馬爾夫……於是他想像馬爾夫如何躺在地上,眼睛半闔半張,手腳僵硬,嘴角歪斜,心臟不再跳動,永遠不能用他那雙手去刨木板……

之後人們會說些什麼呢?他湯姆又怎麼在村民中繼續生活呢?

不過他還得去殺人,每個村民都在盡自己的一份力量,而殺人正是他的本職。

只是他該殺誰呢?

星際電台發出另一個人聲:“喂,是移民地嗎?你們的首都在哪兒?”

“就是這裏。”村長說。

“那你們的機場呢?”

“我們只有一個牧場,”村長說,“書上說從前那裏就是機場……”

“那我們的大船只能停泊在空中了,你把人們召集起來,我乘微型飛船降落下來。”

村民們都集合在牧場周圍,準備迎接,湯姆則躲在樹后觀察。

一艘小飛船脫離了大船,很快朝地面衝下。正當村民以為它將四分五裂時,它卻在最後一刻噴射出火焰,平穩降落在地面上。

村長擠上前去,漆匠比利跟在身後。飛船里走出四個手執槍支的衛兵,後面是一個高胖的紅臉人,身穿一套黑衣,胸前有四枚閃亮的獎章。他身旁有個滿臉皺紋的小個子,後面還有四個衛兵。

“歡迎你們到新吉拉維星來。”村長說。

“謝謝,將軍。”紅臉胖子說,他有力地搖晃村長的手,“我是特派員季魯曼,這一位是格萊特先生,是我的政治顧問。”

格萊特朝村長點點頭,假裝沒有注意到對方伸來的手,傲慢而厭惡地掃了一眼聚集的人群。

湯姆始終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當他們進入村子后,就轉移到屋後繼續監視。

村長自豪地介紹了監獄、郵局、教堂及小小的紅色學校等建築,特派員有點不知所措,而格萊特先生則厭惡地摸着下巴。

“和我預料的一樣,”他對特派員說,“這裏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們只是在白白浪費時間和燃料。”

“我並不完全同意,”特派員轉向村長問,“你們為什麼要造這些建築呢,將軍?”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成為真正的地球人呀,”村長說,“您親眼看到我們已全力以赴了。”

格萊特先生在特派員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告訴我,”特派員轉向村長,“你們村裏有多少壯丁?”

“對不起,您說什麼?”村長茫然問。

“就是說你們有多少年齡在15歲至60歲之間的男人。”格萊特先生解釋說,“地球母星帝國現在正處於戰爭狀態,傑貝克iv星及某些移民地在反抗地球的合法統治,他們發起了暴動,以反抗地球不容爭辯的領導地位。”

“我對所有這些感到非常遺憾。”村長同情地說。

“所以我們需要組織宇宙遠征,”特派員說,“要有強壯健康,有戰鬥經驗的士兵,但目前我們的人力資源不足……”

“我們想,”格萊特補充說,“所有忠於地球的移民地都願意為地球母星帝國而戰的。我相信在您這裏不會聽到拒絕的回答吧!”

“當然不會,”村長說,“不會的。我們的年輕人都很樂於……儘管他們不會打仗,但卻都很機靈,他們學習起來很快。”

“聽見了嗎?”特派員對格萊特先生說,“能有60個,70個,或許100個新兵呢!我們不會空手而歸。”

後來特派員和顧問一起去村長家吃飯,四名衛兵陪着他們,還有四名留在村子裏。

湯姆一直在觀察村子裏的動靜,他看見衛兵們喝得酩酊大醉,目中無人。一個士兵朝空中開了槍,特派員和格萊特先生不知在哪裏。

深夜時湯姆潛入到兩幢房子之間的狹巷裏,他拔出刀子等候獵物。

有個人影過來了。

“啊,是你,湯姆!”村長說,他看到了那把利刃,“你在這裏幹什麼?”

“您不是說過要殺掉個把人嗎?所以……”

“我可沒說要殺我呀,”村長朝後縮了一步說,“你不能殺掉我。”

“為什麼不能?”湯姆問。

“喏,得有人去接待特派員……”

“這件事比利也幹得了,”湯姆一把抓住村長的衣領,把刀尖對準他的喉嚨,“其實我自己並不敵視你。”

“等等!”村長嚷道,“如果你我沒有私人恩怨,那就說明你沒有殺人動機!”

湯姆把刀擱下,但還是揪住村長不放說:“那又怎樣?我可以編造一個動機,比如說當你任命我為罪犯時我就非常恨你等等。”

“你好好瞧瞧我!”村長竭力把湯姆拖到星光照耀的街上。

湯姆驚奇地發現村長穿的是一條筆挺的褲子,一身掛滿獎章的將軍服,還有綴滿五角星的肩章,帽子上綉着金綬。

“看見了嗎,湯姆?我現在是將軍了!”

“那有什麼關係?你還不照舊是你嗎?”

“飯後舉行過儀式,特派員已宣佈我被正式授與將軍的軍銜!”

湯姆揮動一下刀子,就像他平時準備把魚開膛破肚那樣。

“我向您祝賀,”他真誠地說,“不過你任命我為罪犯時還只是村長,所以我的殺人動機依然有效。”

“可你現在殺的不是村長而是將軍了!你乾的已經不是謀殺。”

“不是謀殺?”湯姆問,“那是什麼?”

“知道嗎?如果你謀害了將軍,那就是暴動了!”

“呵,”湯姆放下刀子,接着又鬆開襯衫衣領,“那我還得請您原諒呢。”

“沒關係,”村長說,“完全情有可原。不過是我從書中讀過這一點而你沒有而已,別耿耿於懷。”他深深吸了口氣,“噢,我得快走,特派員還等着我給他新兵名單呢。”

湯姆在身後沖他喊道:“您還肯定我必須殺人嗎?”

“我肯定!”村長答,這時他的身影已遠,“只要不是我就行!”

湯姆把刀重新插回腰間。

不要是我,不要是我!每個人都這麼說,同時還要求去殺掉別人。那麼殺誰呢?他又不能殺自己,因為自殺是不作數的。又有一個人過來了,那人越走越近。

湯姆全身緊張,準備撲擊。

但來的是磨坊主的老婆。湯姆無法忘記她是母親的好友,他決不能殺她。

又走過好幾個人,由於種種原因湯姆都沒法動手。他最後才懂得自己從小生長在這些人中間,同甘共苦,他有什麼動機非得去殺死其中的任何一個呢?

但是他必須殺人,這是大家對他的委託與信任。

他突然想道:“我可以去殺特派員!”

只有這樣才能向地球顯示新吉拉維星的犯罪是駭人聽聞的,罪犯居然在第一天就取了特派員的性命!於是湯姆急忙朝村長家跑去,並且聽到裏面談話的片斷。

“……這裏的人很膽怯,沒有多少進取心。”格萊特先生說。

“真讓人泄氣,”特派員也說,“我只希望多少能招到一些新兵。衛兵,我們回去吧。”

衛兵!湯姆把衛兵給忘了,他望望自己的那把刀,如果他準備刺殺特派員,那麼毫無疑問衛兵就會阻攔他,因為他們受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

他得具有衛兵手中那樣的槍支才行……

於是湯姆迅速離開這裏,沿着街道走到遠處,他在集市附近看到一個士兵坐在台階上,腳下是喝得光光的兩個酒瓶,槍支隨隨便便掛在肩上。

湯姆潛到附近,掏出木棍揮舞過去……

他的黑影引起那士兵的注意,但湯姆已經掃中對方的雙腿,在他設法爬起前,又狠狠揍了他一下子。

湯姆滿意地取下槍支,檢查一下后就去尋找特派員了。

當他在半路追上那一行人時,特派員和格萊特先生正走在前面,後面跟隨着懶散的衛兵。

於是湯姆朝前緊跑幾步攔住去路,他舉槍直接瞄準特派員。

“怎麼回事?”特派員大聲喝問。

“站住!”湯姆命令道,“其他人一律放下武器到旁邊去。”

士兵們乖乖地服從了,他們一個接一個扔掉槍支,退到道邊樹叢附近,只有格萊特先生還站在原處。

“你要幹什麼,小夥子?”他問。

“我是本村的罪犯,”湯姆自豪地說,“我得殺掉特派員。對不起,請站到一邊去。”

格萊特怔怔地盯住他:“罪犯?你們村長說的是真話嗎?”

“我們這裏兩百年來沒有過謀殺,”湯姆解釋說,“但現在我將改寫這個歷史。馬上給我從路上滾開!”

格萊特慌忙避開瞄準他的槍口,只剩下特派員木然地站在路上。

湯姆努力瞄準,他在想像這次謀殺產生的後果和它的社會意義,他彷彿看到特派員倒在地上,大張雙眼,目光獃滯,扭曲的嘴和僵硬的四肢。

他極力迫使手指扣動扳機,他的大腦相信社會是需要他這樣乾的,但是他的手指似乎並不懂得這一點。

“我辦不到啊!”湯姆痛苦地高喊。

他拋下武器跳進了樹叢深處。

特派員命令手下去搜索湯姆並弔死他,而格萊特先生沒有同意。新吉拉維星球是顆森林行星,哪怕有上萬人也無法在茂密的森林中捕獲到一個逃亡者。

村長和許多村民都趕來了,衛兵們臉色陰沉,手執武器,把特派員和格萊特先生緊緊圍在中間。

村長努力解釋一切:他闡明村莊在犯罪方面的落後,闡明對漁夫湯姆的委託,也闡明湯姆如何沒能盡到他的職責。

“為什麼您單單要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呢?”格萊特先生還在問。

“您看,”村長說,“如果我們有人能殺人的話,那麼就只有湯姆幹得了。他是漁夫,懂嗎?這是唯一帶有血腥味的職業。”

“就是說你們其他的人都不會殺人嗎?”

“我們中間誰也不能在殺戮方面及得上湯姆。”村長傷心地承認。

特派員和格萊特先生交換一下眼色,又扭頭望望士兵們,衛兵們十分驚愕地望着村民,村民們都在低聲交談。

“立--正!”特派員大吼一聲后,壓低聲音對特萊特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不會殺人的人在我們隊伍中會引起……”

“引起士氣低落……”格萊特的聲音顫抖,“這是非常危險的感染……如果一個人不會開槍射擊,他就可能在緊要關頭使整個飛船蒙受損失……不,我們決不能冒這個危險!”

他們命令士兵馬上返回飛船,而士兵們疲疲塌塌地走着,不時回顧村莊,也不顧特派員的責罵而竊竊私語。

微型飛船向上騰升,噴出大股氣流,幾分鐘后就與大船對接,接着大船消失在視野之外。

“現在你可以出來了,湯姆!”村長嚷道,湯姆很快就從樹叢中爬出來,原來他躲在那裏注視着所發生的一切。

“我沒能完成你的委託。”湯姆悲哀地說。

“別難過,”漆匠比利安慰他,“這本是一件無法執行的任務。”

“其實你幹得不錯,”當他們回去時,村長說,“我們沒人能幹得有你一半那麼好。”

“現在我們拿這些建築怎麼辦?”漆匠比利問,他指的是監獄、郵局、教堂,還有那座小小的紅色學校建築。

村長起碼考慮了有一分鐘。

“有了,”他說,“我們把它們改造成兒童遊樂場,安上鞦韆,堆起小山,再放上沙箱之類的東西。”

“我不再需要這證件了。”湯姆把殺人證遞還給村長。

“好的,”村長把證件撕成碎片時大家都鬆了口氣,“我們已做了能做的一切,只是沒有成功而已。”

“其實我是有可能完成的,”湯姆還在喃喃說,“我讓你失望了。”

漆匠比利友好地把手擱在湯姆肩上:“你沒有責任,湯姆,我們誰也沒有責任。地球需要上千年才能成為文明星球,而我們卻妄想在兩星期內完成。”

“好吧,我們只好重新回到非文明的生活方式去了。”村長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湯姆打個呵欠,伸個懶腰走回家去,他得好好補上一覺。

黑雲密集,秋雨迫近,很快就又可以開始捕魚了。

他太疲倦了,地球可能不會再承認他們,誰也不知道他們落後於其它星球有多少個世紀。

這天晚上他睡得很糟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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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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