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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一個悶熱的中午,空其中散發著刺鼻的汽油味和瀝青味。街道上車輛雖然少了一些,但轟隆隆的噪音並未消減多少。交通隊民警中尉基里洛夫這天從早上六點就開始值班了,現在已累得連動也不想動了。他把摩托車徑直駛到行人路上,停在一棵楊樹的樹蔭里。他坐進車斗,把寫有上午值班記錄的記事冊放在膝蓋上。他的目光已不像兩小時前那樣敏銳了。幾輛嶄新的“日古利”隨隨便便地就超車了,一輛“馬斯”車轟隆轟隆地在那兒噴着黑煙這些都應該給它們作違章記錄,可這會兒基里洛夫懶得搭理,他只想找點水來喝喝。

突然他感覺到街上的車流情況不大正常。一聲尖利的叫聲在嘈雜的街道上猝然而起又猝然而止,像是被一陣撞擊聲和玻璃迸裂的聲音打斷了。基里洛夫看到一幕慘劇:距他約70米的地方,一輛裝着碎石的自卸汽車突然越過中心線,把兩輛小汽車逼到了一邊。接着自卸汽車拐了一個幾乎是90度的彎,衝上行人路,撞倒了一個婦女,又衝進了一幢建築物的水泥牆,把碎石撒了一地。一輛迎面而來的巨型公共汽車在自卸汽車前面猛然剎祝基里洛夫通過無線電話報警后,徑直向自卸汽車跑去。前輪下的那個婦女顯然已經死了,他費了很大勁才打開已被擠癟的駕駛室的門,司機趴在方向盤上,折斷的操縱桿刺進了他的胸膛。旁邊歪着一個年輕小夥子,傷勢要輕得多。奇怪的是,他的手也握着方向盤,不由得讓人推測,出事前兩人--司機和搭車人--正在爭奪方向盤,這可能就是造成事故的原因。

行動組和救護車接到報警后趕到出事地點。受害者立即被送往醫院。行動組開始對現場進行勘察、清掃馬路、疏導交通、繪製現場示意圖。基里洛夫則忙於詢問停在距車禍現場不遠的那輛巨型公共汽車和被自卸汽車逼到路邊的兩輛小汽車的司機和乘客。

所有目擊者都證實,沒有任何東西妨礙自卸汽車直行,沒有任何可見的原因使得它必須轉彎越過馬路中心線,然後又駛上行人路、撞進牆裏。一輛小汽車的司機說,他看見自卸汽車的擋風玻璃後面人影晃動不已,有兩人好像在爭奪方向盤。公共汽車司機因離得較遠,只隱約感覺到自卸汽車駕駛室里的兩個人靠得特別近,卻沒有看到有爭奪現象。一個過路人主動向基里洛夫反映,他看見搭車人和司機在爭奪,而且還聽到司機的叫喊聲,好像是:“壞蛋!”看來事故的原因是搭車人強行干擾司機的工作,但是搭車人為什麼要這樣干呢?

醫院的報告是:司機死了。值班護士同意基里洛夫同那個年輕人談談,他姓伊萬諾夫,名字叫維克多-瓦西里耶維奇,是大學物理系的學生。

伊萬諾夫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他斜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兩眼紅腫,不知是由於失眠還是患了眼玻基里洛夫說明了自己的身分,直截了當地問他是怎麼出事的,出事之前有些什麼情況。伊萬諾夫沉默了一會兒。他的回答完全出乎基里洛夫的意料。他說當時他發現司機快要死了,為了避免和迎面開來的公共汽車相撞,他才去抓方向盤的。伊萬諾夫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講得很肯定。基里洛夫腦子裏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可能有人把司機已經死亡的消息告訴了伊萬諾夫。伊萬諾夫擔心他奪司機方向盤時被人看見了,所以杜撰了這樣一個說法。基里洛夫單刀直入,問他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告訴他司機已經死了。伊萬諾夫非常激動,甚至想從床上欠起身來。他強調他在當時就已經知道司機快死了,並沒有人告訴他。

司機的死亡鑒定讓基里洛夫大大吃了一驚,病人確實死於大面積腦溢血,而被折斷的操縱桿刺入肋間造成的外傷不構成死亡原因。死亡時間是在車禍和受傷之後。醫生保證說醫院裏的人絕對不會把司機已經死亡的消息傳給伊萬諾夫的,並且告訴基里洛夫,腦溢血病人幾乎都是一開始就失去知覺的。這就可以假設,在車禍發生之前司機就感到不舒服並失去了知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車禍就將是他的昏厥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結果。

基里洛夫認為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自卸汽車司機感到不舒服並失去了知覺。汽車失去了控制。伊萬諾夫發現后便抓過方向盤想把汽車控制起來,但他沒弄好,發生了車禍。自卸汽車撞進牆裏並壓死了牆邊的一個過路婦女。司機受傷以後沒有恢復知覺就死了,然而受傷不是死亡的直接原因。雖然死了兩個人,但基里洛夫個人認為這一事故中沒有犯罪者。當然,現在這個案子應該轉給法院審理,法官們會對事故的情況進行分析研究,他只要到時候按法官的要求提供事故的詳細情況就可以了,這他是能做到的。

兩周以後,基里洛夫被叫到檢察廳的偵查員費拉托夫那兒去了。基里洛夫把他了解的一些情況向費拉托夫作了彙報。

費拉托夫特彆強調司機是死於車禍之後,而車禍前司機還活着,他認為伊萬諾夫沒必要去干擾他。結果是伊萬諾夫妨礙了司機的工作,從而使汽車失去了控制。根據行動組繪製的示意圖,公共汽車距出事地點有62米,按公共汽車和自卸汽車當時的速度,它們完全可以剎住車,不可能相撞。而伊萬諾夫斷言,說他奪方向盤是為了避免同公共汽車相撞,這就變得沒有根據了。費拉托夫甚至還認為過路婦女的死亡完全是伊萬諾夫轉動了方向盤的結果。這實質上就是說伊萬諾夫要對那婦女的死亡負責。

基里洛夫對費拉托夫的這些結論無法認同。他認為根據醫學鑒定,出現腦溢血以及由此而引起的死亡之前,一般患者都先失去知覺,汽車失控的原因應該就在於此。因而伊萬諾夫的行為是合理的,即使他只是為了救自己。只是他沒有弄好,這隻能說是他的運氣不好。基里洛夫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個念頭,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像一個公正的見證人,倒像是伊萬諾夫的辯護人。費拉托夫顯然對此非常不滿。他們的談話只能暫時告一段落。

伊萬諾夫被叫了進來。基里洛夫瞧着伊萬諾夫那張已變得紅潤起來的臉,怎麼也看不出它究竟有什麼與眾不同,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但基里洛夫相信他一定具有某種內在力量。

費拉托夫先請伊萬諾夫把出事前的情況講一講。伊萬諾夫的回答卻是:“好的。不過您先接電話吧。”費拉托夫聽見這句話時有點莫名其妙,他正要就此責備伊萬諾夫,桌上的電話卻丁零零響了起來。基里洛夫可以發誓,確實是伊萬諾夫先說了這句話,電話鈴才響的。打來電話的是費拉托夫的一個熟人,談的是很一般的公務,這人不可能事先告訴伊萬諾夫。費拉托夫極力抑制住自己的驚奇,放下聽筒。伊萬諾夫也並不急着對此作出任何解釋,而是開始他的陳述。當時他感到司機快死了,如果他不去抓過方向盤,汽車就會加速,就會撞上迎面而來的公共汽車,他甚至可以預料到車上哪些乘客會被撞死,而他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卻不會受很重的傷,因為他還來得及跳車。

費拉托夫對伊萬諾夫回答的前一部分表示可以接受,司機失去知覺后,繃緊的或是鬆弛下來的腳的重量就會落到油門踏板上,也就會增加發動機的轉速。可他回答的后一部分,說他可以預料哪些乘客會死於車禍,費拉托夫認為這簡直太玄了。他希望伊萬諾夫能更詳細地解釋一下。首先是伊萬諾夫根據什麼斷定司機快要死了。伊萬諾夫說他很難解釋清楚,他只不過是能感覺到任何運動的邏輯而已。費拉托夫又提出第二個問題,為什麼伊萬諾夫斷言,如果他不抓過方向盤,不改變它的方向,自卸汽車就會加快速度並撞到公共汽車上?伊萬諾夫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是因為發動機的聲音已經變大,汽車已開始加速,並且他還感覺到了,就像他能預感到電話鈴聲一樣,他能預感到任何剛開始的運動會得到什麼結果。電話鈴聲是電流及其磁場運動的結果,這一運動是在電鈴錘撞擊鈴蓋以前開始的,因此他預感到了。同樣,他也能感覺到大腦中的生物電流,所以當時他會知道司機快要死了。

費拉托夫仍舊搖頭不肯相信。基里洛夫卻前傾着身子,聚精會神地瞧着伊萬諾夫。費拉托夫說法官們研究的不是看不見的電波,而是明顯可見的事實。伊萬諾夫說他可以用簡單而又看得見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有預知運動結果的能力。費拉托夫聳聳肩,似乎是允許他試一試。伊萬諾夫掏出一枚硬幣,說:“只要告訴我硬幣拋出之前是哪一面朝上,我就可以準確地預先告訴您它落下來的情況。”費拉托夫和基里洛夫各拋了好幾次,伊萬諾夫的預見都是正確的。基里洛夫情不自禁地讚歎起來,他甚至開始懷疑或然率理論的可靠性了。伊萬諾夫解釋說,他事先知道硬幣拋出前哪一面向上,根據硬幣出手時翻滾頻率計算出它在軌道上翻滾的次數,然後把空氣阻力對翻滾頻率的影響考慮進去,便算出了結果。這其實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快的運動,所以他看到了這個運動的開始,就能預知它的結果。他預知自卸汽車與公共汽車相撞也是如此。

費拉托夫的情緒有了細微的變化。但他不能確定伊萬諾夫能用這個方法說服法庭,讓法庭認為他讓汽車拐彎而軋死過路婦女是無罪的。伊萬諾夫對此感到十分吃驚,他選擇的是把犧牲減少到最低限度,難道他還需要提出論據嗎?

宇宙智能生物研究站調度長收到一份從A星球發來的報告:當地一條交通線上出現了危險情況,不得不進行干預。

但當地文明社會的代表認為這違反了他們的現行法律。為了免受懲罰,並為了能繼續研究該星球其他地方的文明社會,請允許使用催眠術簡短的回電如下:禁止使用催眠術,不許暴露自己的預感能力。

法庭於三星期後開庭。伊萬諾夫的表現使基里洛夫大為不解。當辯護人請伊萬諾夫證實一下自己的預感能力時,伊萬諾夫說預審時只是偶然的巧合。

法庭在法律許可範圍內對伊萬諾夫作了最輕的懲罰。此後很久,基里洛夫一直對這件事迷惑不解,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這個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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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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