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傑明敲了一陣兒鍵盤，感到垂頭喪氣，接着便不耐煩地猛然將它推到一邊。他已經耗費了兩個多鐘頭，想把兩百萬數據程序壓縮至不超過一半。

一個巨大的三維屏幕展現在他面前，上面不停地閃爍着“輸人失敗”的提示。這時候，他聽到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開了。不過，他懶得轉過身去，他心裏明白來人是誰，因為除了他的孿生妹妹麗莎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許進人大樓的這個地帶。

麗莎雙臂修長，手指纖細，她站在本傑明的身後伸出雙手，把月牙形的電腦鍵盤拖到自己跟前。麗莎彎下腰來，下巴兒幾乎靠在了哥哥的頭頂上，她的手指輕輕地在鍵盤上熟練地來回敲着，屏幕上立即顯示出許多數字和符號。

“我都試過了，”本傑明嘟囔着說，“機器失靈了。”

麗莎按下了“回車”鍵。

屏幕上閃爍起來，光亮忽隱忽現，上面終於出現了“請輸人”的提示。

“究竟是什麼失靈了呢？”麗莎追問。

“謝謝了，麗莎。”本傑明嘆了口氣，說：“恐怕，我只好必須一切從頭做起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了個懶腰，那結實的肌肉一塊塊顯現出來。他背朝着她說：“你回來得挺早啊。”

“我們出事了。”麗莎貼着本傑明的耳朵，悄悄告訴他，“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本傑明回過頭來，不解地望着妹妹。本傑明和麗莎雖然是雙子座孿生兄妹，然而，他們倆只有眼睛的顏色是一樣的——都是藍寶石色。本傑明的個頭兒矮墩墩的，相比之下，麗莎就長得高多了，十五歲那年她就長到六英尺了。但是本傑明卻一直沒超過五英尺半，他的頭光禿禿的，臉上的皮膚很光滑，圓眼睛，小嘴巴，一副永遠充滿好奇的面龐。麗莎的面龐看上去卻是更堅毅、更敏銳些，她的顴骨稜角分明，眼睛有點微微上挑。與大多數電腦程式員差不多，這女孩的頭髮修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幹練而簡潔。

“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傑明不解地問道。

“我們有麻煩了。”麗莎悄悄地說。

本傑明轉過身打量着妹妹，麗莎正站在窗戶旁邊，俯視着樓下車水馬龍的大都市景象。放眼望去，市區毫無規則地向四面八方延伸。這會兒正是黎明時刻，空氣當中夾雜着二氧化硫刺鼻的氣味，幸好渾濁的黃色煙霧還不算太濃，街道和建築物的整體輪廓還算清晰。大概用不了一個鐘頭，空氣就會變得濃稠起來，將下面整座城市的街道籠罩在有害的黃色酸霧之中。

麗莎回過身來坐在椅子上，那椅子的寬窄和高矮會根據人的各種形體進行自動調節。她面朝巨大的電腦屏幕，手指輕快地在表面平滑的月牙形鍵盤上跳動。

“問題到底有多嚴重？”本傑明問道，他讓自己的座椅順着室內的空氣墊挪動了一段距離，然後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你瞧。”她輕聲地指着屏幕說。

大屏幕上有圖像在滾動跳躍，背景音樂驟然增大，當第一聲管風琴的音調隆隆而起的時候，本傑明的臉上眉開眼笑，“我們的《黑夜城堡》！”他興奮地喊道。

眾所周知，這對雙子座兄妹不但是電腦程式編製員，而且還是遊戲發明家，他們專門創造比較複雜的虛擬現實仿真電子遊戲。這個《黑夜城堡》是他們花費將近兩年的時間創造出來的，而且已經發送到了電腦網絡上。該項研究耗費資金高達上百萬。他們心裏盤算着，遊戲程序一旦售出，就可以賺回大錢。他們經營的“雙子座公司”是從父母那裏繼承來的，該公司處於電腦遊戲市場的領先地位，資產高達數百萬英鎊。據《讀者文摘》的調查公佈，在西方文明社會，幾乎每個家庭至少擁有一種雙子座公司的遊戲，而大多數家庭都有兩種或者更多一些。

本傑明眨着他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將三維屏幕的一絲一毫盡收眼底。他甚至察覺到了圖像顏色和形狀的細微變化。從表面上來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他心裏疑團重重，直犯嘀咕：“《黑夜城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

麗莎關掉遊戲之後，便發送了一封電子郵件。只見三維屏幕上隨即閃出“緊急情況！”的紅色醒目大字。在屏幕下方有警方的格式標記：警察局十三處。本傑明大吃一驚，僵直地癱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這裏人人都知道，十三處是專門偵察計算機犯罪的機構。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們的遊戲系統出麻煩了！

“你看，情況更糟了。”麗莎提醒他說。

“更糟了？”他低聲嘆息着說，“再沒有比遊戲系統受到破壞更倒霉的了。”

麗莎打開了“緊急救助”文件，只見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體在屏幕上緩慢地爬過：

“嚴禁銷售《黑夜城堡》違法遊戲

此遊戲有十二個玩家正處於昏迷狀態。

責令奧科納家族本傑明和麗莎立即前來警察局本部報到！”

“成了違法遊戲？”本傑明剛要想笑，但是還沒等笑出聲來，就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這簡直是荒唐！我們親自檢測過了《黑夜城堡》的每一個步驟。實際上，我還曾經親自在那裏體驗過三個多月呢！

麗莎點了點頭。她仰在舒服的自動座椅上盡量使自己鎮靜下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就是在前兩天，先後有十二個遊戲玩家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昏迷狀態，得了昏迷症，其中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小孩兒，他們種族不同，文化程度也不同。病情發作時，他們惟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玩過《黑夜城堡》遊戲。”

“哎呀，天哪！”

“警察局十三處認定它是一個不合法的遊戲程序，”她接著說下去，“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本傑明沮喪地倒吸一口涼氣，“我們該如何是好呢？”他不知所措，高聲地嚷起來。

“警方要我們主動到他們那裏報告，如果我們抗拒，他們就會採取行動，緝捕我們。”

本傑明搖着頭說：“我決不會向警方自首！”

“我也不！”麗莎隨聲附和，表示同意。她的手指迅速地在鍵盤上移動，不一會兒接通了外界的其他電腦。這些電腦負責調整控制城市交通的流量，電子感應器能監控記錄所有車輛通過各個站點的情況，並根據情況對車主收費。司機開車行駛時使用的專門車道愈多，繳費也就愈多。無論在任何時候，司機的下落都可以隨時隨地通過電腦查得一清二楚。這些程序原本是高度保密的，但是雙子座兄妹利用最新計算機破譯技術解開了密碼，他們毫不費勁地進入了全市所有的電腦網絡。

潮水般的數據開始一串接一串地在大屏幕上滾動。

“這裏是我們大樓周圍所有街道上的交通情況。”麗莎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操作，電腦接通后，弄清楚了附近所有官方車輛的具體位置。

有六排數字停留在大屏幕上。

“警察！”本傑明低聲說道。

“共有六部警車。”麗莎說著，又啟動了另一個電腦程式，屏幕上面立即顯示出該城市的地圖。然後，她將兩個程序合在一起，使警方的車輛印在地圖上。屏幕上顯示出汽車在飛速朝一個方向靠攏，最後集中在雙子座公司總部。麗莎輕輕點了一個按鈕，屏幕上的圖像消失了。“自前，我們需要贏得一些時間來調查《黑夜城堡》的情況。我們一定要證明這個遊戲並不違法。如果我們躲起來，閉門不出，就會失去機會。”

大樓外面，幾輛警車已經散亂地停在直通樓房的道路上。

“你設法拖住他們，”麗莎急忙說，“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本傑明轉身返回到自己的電腦跟前。在這個龐大的建築物中，各種各樣的設備全部都是由計算機控制的，現在，本傑明正在操作地下室的大型電腦主機，這個主機負責調整控制這幢五十層大樓中各個房間的照明、供熱或製冷。它還可以啟動大門，處理垃圾和污水。沒用三十秒鐘，本傑明就熟練地進入了電腦的命令程序，他首先取消了控制大門的密碼線路，緊接着，又將樓內的電力設施重新加以改動，把電線接到了“雙子座公司”銘牌下方的按鈕上。

“全部就緒！”他喊了一聲，使用聲控發出指令。

隨後，本傑明又“啪”的打開了位於頭頂上方的掃描監視器，使自己能夠看到大樓下面走廊周圍的情況。

這時候，有十幾個身穿黑制服的警察在大門口擠靠在一起，似乎是想躲避外面的酸雨。他們一個個身穿防毒面具，好像是些昆蟲模樣的龐然大物。突然，本傑明看到一個人向前方走過去，大概他是想看看那幾十個按鈕上的標記，他剛戳了一下“雙子座公司”的銘牌，沒料想到電火花四處飛濺，這個警察被電擊得直往後退，恰好撞在另一個警察身上，於是，又絆倒了後面跟上來的人，就這樣，四個人跌跌撞撞，一起栽倒在地上。銘牌下面的其餘按鈕也相繼冒起了電火花，煙霧盤旋，騰空而起。

麗莎匆匆忙忙從房間裏跑出來，把一些物品塞進一個黑色的手提袋。她停下腳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弄清楚哥哥所做的一切，不禁有點兒抱怨他，“你總是做得太過頭了，”她不耐煩地搖着頭說，“本來你可以鎖好大門就行了。你知道這樣會發生什麼後果？”

本傑明朝她搖了搖頭。

“他們將會開槍打斷大門上的樞紐。”

“那是妄想！他們根本辦不到！”本傑明充滿自信地說。

在這幢五十層大樓的下面，有一個警察，正在窮凶極惡地舉着手槍，槍口對準了大門。雙子座兄妹還沒聽到“砰砰”的炸門聲，就發現整個大門已經隨着玻璃和金屬的爆炸而解體了。

“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本傑明低聲催促着。

他們準備離開時，本傑明朝電腦終端機房返過身來又發出聲控指令，他高聲喊：“安全保護！”一瞬間，所有的機器全部隨着聲控關閉了。今後，這些設備只有在雙子座兄妹輸入密碼后，聽到他們的聲音指令時，才能重新啟動。

還沒等警察們從爆炸聲中清醒過來，本傑明和麗莎就已經從通往大樓中心的風道里爬了下來。他們對這條風道當然是了如指掌——因為他們畢竟曾經參加過大樓的設計。這條風道直接通到大樓後面一個狹窄的小衚衕里，這是僅供本部門內部員工專用的小路。雙子座兄妹一口氣跑到了停車場。停車場位於大樓地下室的下面，非常隱蔽。他們趕緊從汽車的行李箱中取出頭盔、護目鏡和金屬箔雨衣。這兄妹倆心裏很清楚，不能駕車逃跑，因為警察有可能藉助於交通電腦來跟蹤他們。

大約一分鐘之後，雙子座兄妹在緊張和忙亂中投人了黎明晨風的懷抱。他們總算逃到了大街上。這時候，市區的可見度已經下降到十碼以外就看不清東西了，他們手腕上佩戴的環境監視器也在閃着紅光，這表明空氣已經被嚴重污染，人們感到呼吸困難。命運真會捉弄人，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們還曾經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然而現在，卻成了非法逃亡者，受到警方的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