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戰
遼軍總帥耶律休哥的正確年齡不詳,因為騎馬游牧民族向來不會去在意年齡。他們在開始接受中國文化的熏陶,認為“將忠實的記載流傳後世,是作為文明國家所應具備的條件”之後,才開始詳細記錄年齡。後來的蒙古帝國也一樣,開國的成吉思汗出生年份完全無從考據。
不過還是能夠從各種資料大致推測,耶律休哥這一年應該是三十五歲左右。
天色還早,他已經在用晚飯,正吮着烤羊肉的骨頭。頭上蓄着北方騎馬游牧民族的標準髮型:髡髮——把頭髮剃光,只在後腦勺的部分留下一撮長長的頭髮編成辮子。
這樣的髮型看起來很奇怪,不過古代埃及人也是把頭髮剃光,只在頭上留下一部分的頭髮編成辮子,兩者的髮型幾乎一模一樣。日本古代的髮髻也很像,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後半邊的頭髮不是放下來就是梳起來在頭上做個髻。
耶律休哥把啃完的羊肉骨頭扔向一旁,站起身來。
行為舉止看來野蠻粗魯,不過那只是表面上而已。他通曉中國文化,古籍經典朗朗上口,思慮縝密,才能出眾,無論作為武將或宰相都是上上之選。
且不論敵我,耶律休哥與曹彬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共通點,就是“不濫殺無辜”。身為武人,上了戰場自然要奮勇殺敵,但也必須儘可能將犧牲程度降到最低。這樣的氣度與曠世的功勛並駕齊驅,讓曹彬與耶律休哥的名字流傳千古,為後人所景仰。
耶律休哥穿戴甲胄,甲胄前緣縫上毛氈披鳳,頭盔頂部綴着三根天鵝羽毛。
夕陽急速下沉,天色呈現深藍,然後逐漸轉暗,燕山周圍的山脈化為一道黑影,白亮的太陽開始被吞沒,耶律體哥映照在地面的身影被拉得又高又長。
耶律休哥環顧士兵。
“我們今晚要攻打宋軍。”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
“各位完全不必擔心,只要遵照我的指示就能獲勝,燕雲十六州永遠是我國的領土。”
噢!士兵們齊聲吆喝,給予他們的總帥絕對的信賴。
“宋軍曾經打敗我軍一次,不過這正足以奪去他們的性命。一支驕傲得不懂節制的軍隊反而最不堪一擊。”
耶律休哥命人牽來愛馬,然後輕盈地坐上馬鞍。
“一切依計劃行事,左軍點燃火炬,在宋軍前方一字排開,右軍隨我來,讓馬嘴銜住木簽,馬蹄以布裹住,在接近宋軍身側之前絕對不能發出半點聲響。”
遼軍展開行動。
※※※
……宋軍的偵騎(負責偵察的輕騎兵)從昏暗的山路望見遼軍點燃火炬,這樣的光景看起來宛若數萬隻螢火蟲同時飛了起來一般。
“……來了!”
摒住氣息的偵騎連忙在漆黑的山路掉轉馬頭,往自己軍隊的陣營奔馳而去,由於一心急着趕回通報,甚至沒有注意到有個背着行李箱的少年跟他們擦身而過。
“咦?遼國有這麼龐大的兵力嗎?本來還以為頂多只有十萬而已。”
瞄着前方成群的火炬,少年納悶地側着頭,他正是白龍王。
白龍王踩着輕快的步伐來到高處定睛觀察,當成群的火炬一接近,白龍王嘴角露出輕笑。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呵。”
每名士兵都是雙手舉着火炬,一名土兵拿着一把火炬是一般常識,如果只從火炬的數量來計算,宋軍自然會將遼軍兵力總數視為實際的二倍之多。
“耶律休哥還真是個老奸巨猾,不過這也算是戰場用兵的一種策略,不曉得現在宋軍的情況如何?”
頭頂着微弱星光,白龍王毫不遲疑他筆直奔向宋軍陣營,胡仙也緊跟在一旁,時而領先時而落後。
很快地便可見到河岸不計其數的火炬,這裏是宋軍陣營,宋軍人數之眾相當於在荒郊野外平白冒出一座大城,士兵與馬匹的聲音透過晚風飄送而來。
若是單純的用餐時間還不成問題。
“嗯,好香,是燒餅的味道,現在是用飯時間嗎?”
燒餅是以麵粉揉制加以燒烤而成,屬於麵包的一種。此外還同時傳來烤肉和炒青菜的香味。白龍王每靠近一步,味道就愈濃烈,宋軍的士兵們尚不知敵人正在步步逼近。
“真想向他們發出警告,不過這是絕對禁止的。要小心啊,你們現在的狀況很危險。”
白龍王看着宋軍,內心顯得毛躁不安。其實就算他大嚷:“遼軍來偷襲了!”任誰也不會相信,他的外表根本不像神仙,只是個江湖賣藝的少年罷了。
“想想這樣實在大可惜了。”
白龍王指的是陣營內堆積如山的糧食、麵粉、腌制肉類跟魚乾……屆時這堆糧食勢必在遼軍的偷襲中焚毀掉大半。
“既然要被燒掉,還不如分我一點。”
白龍王正打着如意算盤,卻冷不防地被人猛然撞開。
“不要擋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喂,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白龍王被這麼一撞,心情也變得不太好。五、六名士兵正巧快步經過,不留心把少年撞開。白龍王並沒有摔個四腳朝天,他很快就站定腳步,但也沒有忍氣吞聲離開現場。
“軍人是人民的褓母,不會保護善良老百姓的軍人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你們的主帥應該經常以這段話向你們耳提面命吧。”
“你在說誰?”
“就是樞密使曹彬啊。”
“這個小鬼,竟然膽敢直呼樞密使大人的名諱!”
其中一名士兵大吼,另一名剛露出質疑的眼神。
“這小鬼看起來像是江湖藝人,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跑到這裏來,難不成是敵人派來的密探?”
“很有可能。喂,你到這邊來,我要檢查你這個箱子裝了什麼東西。”
士兵伸出手,動作粗魯地企圖打開白龍王背上的行李箱。
“哇……”
士兵慘叫出聲,不斷甩動雙手,白龍王笑了起來。
“空手抓刺蝟實非明智之舉,尚未查清楚敵人的底細就擅自開戰,這樣是很難得勝的,還不如在吃敗仗之前趁早鳴金收兵比較好。”
“一派胡言!”
“抓住他,膽敢抵抗就格殺勿論!”
就在情況即將一發不可收拾之際,突然間銅鑼聲響遍整座軍營。
“敵人來了,對岸出現火炬了!”遠處傳來通報,士兵們頓時驚惶失措,擱下白龍王迅速離開。
Ⅱ
“敵人會從東北方進攻。”
趙匡義如此堅信,因此三十萬宋軍自然面朝東北方向佈陣,偵騎也被派往東北方向,此時陸續傳回“敵人正在接近”的報告。
“正如我所料,趁着敵人渡過高梁河的時候,一舉將他們殲滅。”
望着對岸不計其數的火炬,趙匡義鬥志高昂。
“人只相信他想相信的事情。”
所以趙匡義一心認定遼軍主力是從正面一字排開。
然而……
耶律休哥率領的遼軍主力卻是從西北方向無聲無息地逼近宋軍左翼。
耶律休哥熟知這一帶的地形,他成功地避開宋軍的偵察網,順利將直屬部隊移動到目的地。
宋軍面前——也就是高梁河東岸佈滿了遼軍的火炬,而且是宋軍料想不到的龐大陣容。遼軍不時發出吶喊,音量有如地鳴一般,震懾着河川對岸的宋軍。這麼做是為了掩飾來到宋軍側翼的耶律休哥直屬部隊所發出的聲響,不過宋軍對此全然不知,只見士兵匆匆忙忙地準備應戰,豈料遼軍完全沒有進攻的跡象。
“敵人為何不渡河過來?”
趙匡義覺得坐立難安,敵人來到高梁河東岸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然而已經過了二刻(約三十分鐘),敵人卻紋風不動。
“夜晚渡河是相當危險的,想必敵人在等待天明時分。”
潘美如此解釋,趙匡義也覺得很有道理。
“原來如此,那就等天色破曉再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曹彬一語不發眺望對岸,上萬支火炬化為一道不停搖曳的光波。望着眼前的光景,疑惑迅速蒙上心頭,夜襲原本應屬於秘密行動才對,遼軍明目張胆舉着大量火炬是為了什麼?而且既然已經隔着一條河與宋軍對峙,卻又何以要特地等到天明才採取行動?
“聖上,請立即迴避!”
曹彬的話讓趙匡義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旁的潘美不悅地蹙起眉頭。
“樞密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兩面夾攻,我們中了敵人的詭計了。”
“詭計?”
“河川對岸的敵軍只是幌子,敵人的主力已經來到我們的身旁了!”
怎麼可能!潘美正想一笑置之的剎那,身邊暗處開始咆哮起來,整座燕山也隨之撼動,那是敵人的吶喊與如雷貫耳的馬蹄聲,身經百戰的眾將領一聽立刻明白。
“準備迎戰!”
世界史所記載的“高梁河之戰”就此開打,映入茫然呆站在原地的趙匡義眼帘的是從黑暗深處傾巢而出,驅散宋軍步兵、排山倒海而來的遼國騎兵隊。
戰況十分慘烈,不過遼軍一開始便佔了上風,短時間就壓倒宋軍的氣勢。
火炬翻倒,火苗沾到營帳,在晚風的助長之下立刻熊熊燃燒起來,黑夜與紅火交錯在一起,視野變得相當模糊。當中只見劍與劍的激斗、長槍與長槍的碰撞、不斷道出零星火花,悲鳴與怒號、馬匹嘶叫聲、刀劍折斷聲、甲胄龜裂聲,被砍斷的頭掉落地面,軀體噴出鮮血不停翻滾。
部分宋軍受到猛力推擠而跌落高梁河,河面濺起大量水花。原本在東岸一直按兵不動的遼軍開始萬箭齊發,數百名士兵隨即被暗流吞沒,不再浮起。
“不準退、不準退!”
“暫時收兵,重整隊伍!”
大相逕庭的命令在宋軍的將兵之間一往一來,連指揮官們也陷入一團混亂。
“聖上,請上馬車。”
“樞…樞密使那你呢?”
“請不必掛心微臣。”
在他們對話的當時,敵人的箭仍不斷落在周圍,從未上過戰場的趙匡義嚇得面無血色。曹彬讓皇帝先行離開,接着跳上自己的座騎,手上握着長槍,躍進混戰的漩渦之中,長年與他共患難的部下也尾隨在後。
遼國騎兵發出怪叫持續往前直衝,曹彬揮舞長槍,打掉第一個人的長槍,接着將第二個人從馬背上撞落。
只見他在搖曳的火光之中,靈巧地操縱馬匹,揮動長槍衝撞、擊倒成群的敵兵,那英姿看起來幾乎有如天界的武神,帶給被迫進行一場絕望之戰的己方士兵無比的勇氣。
只是,當樞密使親自攜槍上陣廝殺,代表這場戰役已經註定敗北。
“父親大人!”
見到兒子一邊大喊,一邊揮動大刀驅趕而來,曹彬命令道:
“快護駕!”
父親一聲令下,曹圯立即躍上馬背。
大刀一閃,擋在他面前的遼兵頸部帶着一道鮮血,當場身首異處。
曹彬的兒子都相當有出息,個個均是聲名顯赫的大將軍。尤其是三子曹瑋,十九歲便成為渭州一地的代理太守,並打敗西夏軍隊。相較起來,曹圯就不太引人注目,而且經驗也不豐富。然而此時他與勇猛剽悍的遼國騎兵正面交鋒不遑多讓,殺出一條血路趕往皇帝身旁護駕。
兒子的英勇表現令曹彬心滿意足,於是他再度揮舞長槍,將遼國士官從馬上打落,以長槍的前端指着對方問道:
“你們的總帥是何許人也!?”
一開始對方聽不懂這個問題,於是再次逐字詢問一遍,士官隨即抬起滿是鮮血與塵埃的臉昂然答道:
“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好,我記住了。”
耶律休哥的名字遼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宋軍在這一天才頭一次得知此人的存在,而且直到他死去為止,宋朝上至皇帝下至士卒都忘不了這個名字。
士官似乎已經做好一死的覺悟,不過曹彬無意斬殺一個手無寸鐵又已經負傷的敵人,他高聲集合部下,傾力保護四處逃竄的己方士兵。
目前三十萬宋軍已經陷入瓦解潰散的狀態,一名遼兵死去的同時就有五名宋兵陣亡。
不過仍然有部分宋軍繼續頑強抵抗,尤其鐵騎隊指揮使呼延贊的奮戰英姿更是大放異彩。
鐵騎隊是重武裝騎兵,不僅士兵、連馬匹也穿鎖甲。呼延贊怒叱慌亂的部屬,下令將馬匹排成一列,阻擋在蜂擁而上的遼軍面前,讓穿着鎖甲的馬匹築成一道牆,防止遼軍繼續前進,以爭取時間讓己方士兵逃跑,遼軍想突破這道防線難上加難,因此許多宋兵得以從戰場全身而退。
呼延贊的子孫呼延灼是在“水滸傳”里登場的著名人物——不過這是一百四十年以後的事了。
曹彬突破重圍與呼延贊回合,己方士兵見狀亦紛紛上前聚集,於是曹彬一邊反擊一邊讓全軍撤退。一面以激烈的反擊令遼軍節節後退,一面逐步朝南方前進。樞密副使潘美也勉強從混戰之中過關斬將而來,曹彬讓他先走,並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到涿州會合!”
涿州是相當於宋軍後方基地的城市,距離戰場有一百三十里(約七十二公里)。城牆堅固,駐有五萬後備兵力。只要來到此處重整逃過一劫的軍隊,相信能夠將敗戰的打擊降至最小程度。
只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先確定皇帝趙匡義平安無事。
“只要有景休在皇上身邊,應該有辦法突圍。”
即便內心擔心兒子的安危,曹彬仍然不得不將總帥的立場置於父親的心情之前。
Ⅲ
“宋主‘宋朝皇帝’何在?”
耶律休哥吼道,手上的長槍、甚至手掌都染滿了宋兵的鮮血,耶律休哥向來不濫殺無辜,一旦上了戰場,可謂驍勇善戰無人能出其右。以長槍前端刺穿不知第幾十個敵人並把對方甩向半空后,他再度大吼:
“抓住宋主!否則此戰就不算勝利!”
只要逮住宋朝皇帝,甫統一天下的宋帝國將立即分崩離析。就算情況不至於如此,只要以皇帝為人質,與宋的外交上便能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反之若是讓皇帝逃脫,宋朝必定傾注無窮的國力重新編列大軍,展開一場復仇雪恥之戰。
耶律休哥策馬立於戰場之中,瞪視着令人眼花繚亂的黑夜與火焰的狂歡之宴。
“發現一輛疑似宋主乘坐的馬車!”
“在哪裏?”
“那邊那輛黃色馬車!”
士兵所指的方向可以見到一輛馬車,上頭鋪着即使在黑夜仍然鮮艷得引人注目的黃絹寶蓋,由兩匹馬負責拖曳。黃色在中國文化里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色彩,全天下能夠使用黃色寶蓋的只有皇帝一人。
“宋主的確在那輛馬車裏。”
臉上沾着敵人的鮮血,耶律休哥縱聲狂笑起來。
“追!凡是活捉宋主之人賞黃金千鎰!”
耶律休哥策馬奔馳。
二騎宋兵正準備上前阻擋,立刻鮮血四濺墜落馬背。
在黃色寶蓋之下,趙匡義看向後方。在火舌亂竄的背景之中,一騎敵影直驅而來,恐懼化為冰柱貫穿趙匡義的背脊,向來自詡冷靜沉着的趙匡義面對戰場的混亂,頓時成了一個無用的廢物。
“跑快點!跑快點!”
那向車夫下令的語氣已經接近哀嚎。
耶律休哥追上疾馳的馬車。
“投降吧!宋主,投降吧!”
耶律休哥高聲喊道:
“我會留你一條生路!”
且不論有沒有聽見敵將的話,皇帝的黃色馬車絲毫沒有減緩速度,車輛揚起塵土、彈開小石頭。
不曉得跑了多遠,只見護衛馬車的宋兵逐一被打倒,就連跟隨的遼兵也趕不上耶律休哥的速度,不知不覺間演變成一對一的追逐戰。
轉過不知第幾個山崖之際,眼看耶律休哥的手幾乎快要碰到馬車車體的邊緣,就在此時,路旁飛來一顆小石子,輕輕打在耶律休哥坐騎頸部,受到驚嚇的馬匹一時亂了步調。
“什麼人!?”
安頓馬兒之後,耶律休哥大喝一聲,丟出小石子的人徐徐地現出頎長的身影。
那是一名年輕男子,頂多二十齣頭,卻散發著一股獨特的風采與威嚴。背上扛着長劍,身上不過是一般武官考生的打扮,竟然擁有大將軍正氣凜然的氣質。此人不經意地佇立在道路中央,擋住耶律休哥的去路。
“是宋主的貴人嗎?”
耶律休哥心想。不過此人裝扮樸實,或許只是旅途之中一時誤闖戰場,無論如何,耶律休哥最在意的並非這名青年。
“讓開!”
由於對方並未回答,耶律休哥繼續說道:
“我的對象是宋主,不想濫殺無辜,快讓開!”
耶律休哥的語氣具有十足的影響力,然而青年只是輕輕搖頭。
“很抱歉,辦不到。”
“什麼?”
“放過宋主一馬,否則我是不會讓開的。”
耶律休哥微眯起雙眼。
“看來事情並不單純,不過就算我聽了你的解釋,我也不會讓宋主逃掉。再說最後一次,讓開!”
“辦不到。”
“休得怪我!”
耶律休哥往馬腹一踢,馬匹發出嘶叫筆直朝青年衝過去,眼看就要被馬蹄踏過,青年隨即不見人影。
耶律休哥吃驚地仰望頭頂,破曉的天空裏可以看見高高躍起的青年與長劍揮動的閃光。
長劍與長槍產生劇烈撞擊,成串的火花灌向地面,金屬碰撞的響聲在天色微亮的山谷形成連續的迴音。
下一瞬間,耶律休哥的長槍斷成兩截,一端留在耶律休哥手上,另一端高高彈向半空,被晨曦映照得閃閃發光,然後旋轉着摔在地上。
馬鞍上的耶律休哥重心變得不穩,身上有三處濺出鮮血。
“唔……”
在發出呻吟的同時他手邊緊抓韁繩,才不至於落馬。
右臉頰、右上臂、左大腿。就在短短的剎那間,青年的長劍砍傷耶律休哥身上三個部位。傷口雖然都不深,卻完全奪走了耶律休哥的戰鬥力。
青年則若無其事地重新站回地面。
“無論宋主死或者你死,都會改變歷史的命運。”
青年口中說著耶律休哥無法理解的句子。
“這場決鬥實在算不上公正公平,你的能力之強在人類之中是無與倫比的,而我……”
青年倏地噤口不語,雙眼望向耶律休哥,因為耶律休哥正以目光詢問青年要怎麼處置他。
耶律休哥左手吃力地抓住韁繩,受了傷的右臂幾乎沒有任何感覺,青年大可輕易扭斷耶律休哥的脖子或者刺穿他的喉嚨。挫敗感包圍着耶律休哥,奇怪的是絲毫沒有屈辱感。
“我不想濫殺無辜,你走吧。”
青年的語調平靜,不帶傲氣,令耶律休哥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既然這次大勝宋軍,至此就該感到心滿意足,何況宋主的馬車已經遠離,想追也來不及了。
耶律休哥緩緩點了點頭,長槍從右手滑落,掉在坐騎的前肢旁邊。
“為何不殺我?”
“因為你並未殘害無辜百姓。”
青年將長劍收進劍鞘一面答道。
“如果是你以外的人擔任遼軍主帥,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從任何一方面來看,你都有資格成為遼國第一名將,不要玷污了自己的名譽。”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耶律休哥面露苦笑,隨即掉轉馬頭。
“你若是宋主的朋友就幫我帶句話給他,下次在戰場碰面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宋主不會再上戰場了。”
青年答道。耶律休哥則聳聳包裹着鏜甲的肩頭,默不作聲地策馬離開。青年目送他遠去,接着低喃道:
“好勁敵可遇不可求,接下來,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他朝着與耶律休哥離開的相反方向緩步走去。
“宋朝國都開封是個夢之都,是世界歷史上最具魅力的大都市,在那裏長居下來固然不錯,不過總不能擱着天界的狀況不管。”
仰望即將褪去的白晝之月,青年輕輕咂着嘴。
“真是,叔卿究竟是跑到哪裏遛達去了?他沒頭沒腦地闖進人界歷史,可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這番話如果給叔卿也就是白龍王聽到了,他必定大加反駁道:
“只不過吃個面怎麼可能對歷史造成什麼影響!?大哥真是太不信任我了。”
這位打敗耶律休哥拯救趙匡義的青年,正是白龍王的長兄青龍王。
Ⅳ
一回過神,趙匡義整個人癱在黃土上,馬車就翻倒在一旁,倒地的馬匹嘴角吐出白沫,前肢痛苦地蠕動着。而車夫則趴在他的身邊,看樣子已經氣絕身亡。
趙匡義正想站起來撣掉一身泥沙,表情隨即僵住,他聽見馬蹄聲愈來愈近,原以為是追兵,結果並不是。
“聖上,幸好您安然無恙!”
兩名年輕的武將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單膝跪在地上行禮。
“噢噢,兩位卿家你們終於趕來了。”
趙匡義從腹腔深處吐露出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地的喘息。
其中一名武將是曹彬之子曹圯,另一名則是秦翰。
“敵人呢?”
秦翰答覆皇帝的問題。
“請放心,敵人已經放棄追擊行動了。”
史書對於當時情景記載如下——
“休哥,被三創,帝乘驢車南走,休哥,創甚不能騎,未及而還。”
耶律休哥由於負傷三處,無法騎馬指揮全軍,於是宋朝皇帝趙匡義終於得以擺脫敵人的追擊,順利逃過一劫。
當皇帝由曹圯與秦翰隨扈左右,帶着一身狼狽來到涿州,已經是日沒西山的時刻。接下來在太陽完全下山之前,傷痕纍纍、身心俱疲的宋軍人馬也魚貫進入涿州城門。
“陣亡人數超過一萬到二萬以上。”
“武器與糧食全部被敵人奪走。”
“敵人會趁勝繼續進攻涿州。”
惴惴不安的言論隨着鮮血與汗水的味道在城內擴散。原以為勝券全然在握,突如其來的戰敗造成相當大的衝擊。
尤其是在涿州城內謠言滿天亂飛。
“聖上下落不明。”
一開始的“下落不明”是事實沒錯。皇帝趙匡義搭乘黃色馬車逃離戰場,等到抵達涿州已經間隔了半日之久,這段時間他是處於失蹤狀態。
而短短半天,謠言就變質了。
“聖上駕崩了!”
從下落不明傳成趙匡義已經死亡。
實際上他的確差點送掉性命。當人心浮動之際,狀況最糟糕的謠言反而最具說服力,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情形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更不可思議的是——
狀況最糟糕的謠言居然可以撫平動蕩的人心。
“聽到了嗎?聖上駕崩了!”
“真是個令人悲傷的壞消息,不過……”
“如果已成事實,光是悲痛也無濟於事。”
人們竊竊私語的主題很快地轉移到另一個方向。
“國不可一日無君。”
“那麼下任皇帝會是誰?”
“應該是武功郡王殿下吧。”
“大人,你也如此認為嗎?”
“還有其他人選嗎?”
“按順序應該是齊王殿下。”
齊王指的是趙廷美,是趙匡胤與趙匡義的胞弟,年方三十三歲。
“我覺得武功郡王殿下比齊王殿下來得名正言順。”
“我也這麼認為。”
“我也贊同。”
“那麼是不是應該儘快將聖上駕崩的消息傳回京城,早日迎武功郡王殿下登基?”
“會不會操之過急啊?”
“不,正因為茲事體大,才要愈快愈好。”
“言之有理,仔細想起來,這本來是三年前要做的事情。”
“沒錯,三年前登基稱帝的應該是武功郡王殿下才對。”
“那麼誰要擔任使者前往京城?”
正當眾人準備作出結論之際,有人高聲通報:
“聖上安然無恙,聖上回來了!”
“真的嗎!?”
人們爭先恐後奔向城門,跪拜在由曹圯與秦翰護送進入涿州的趙匡義面前。皇帝面色蒼白、衣裳殘破不堪,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不過環顧朝臣的目光澄澈有神,顯然並未喪失皇帝應有的威嚴。
既然皇帝平安無事,擁立新皇帝的話題當場煙消雲散,如同一開始從未提過一樣。然而當今皇帝可沒有遺漏朝臣們的一舉一動,面對千辛萬苦歷劫歸來的樞密使曹彬,趙匡義站在樓閣上指着平地的將士。
“那群人都巴不得朕死!”
趙匡義語氣里滿是忿恨,夕陽的餘輝將他的半邊臉染得朱紅,而他的表情宛若民間塑造的魔王形象,充滿暴戾之氣。
曹彬終於會意過來,不禁發出啊的一聲,他也耳聞擁立新皇帝的事情。
“聖上,對那種戲言信以為真只會玷污您清高的耳朵,請放寬心吧。”
“戲言?樞密使你真的如此認為嗎?”
皇帝的雙眼燃着一觸即發的火苗。
“不是戲言還會是什麼?”
“他們心懷不軌!”
“聖上……”
“那群人嘴上老是掛着武功郡王,這就是他們心懷不軌的最好證據!”
讓皇帝趙匡義如此心神不寧的武功郡王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正是趙匡義已逝的胞兄趙匡胤的兒子,也就是趙匡義的侄兒,名為趙德昭,字日新,年方二十三歲。
宋太祖趙匡胤五十歲摔死之際,由胞弟趙匡義繼位,這是早已決定的事情,不過自古以來帝位傳統上是父傳子,因此當時有人建議:
“應該由日新大人登基,晉王‘趙匡義’大人從旁輔佐。”
因此趙匡義一直對德昭有所顧慮,他一當上皇帝就立刻封德昭為武功郡王,賜予他朝廷最高的地位。
其實在此之前年,德昭在皇族當中什麼地位也沒有,原因來自他的父親趙匡胤曾經如此表示:
“皇帝之子一出生就受封王公爵位,這樣不太恰當。沒有建立任何功績,卻平白獲得高人一等的地位,將來必定恃寵而驕,不懂得體恤部屬的辛勞,等到長大成人以後再封王就夠了。”
言出必行或許就是趙匡胤備受尊崇的理由吧。
德昭本人也和他父親一樣是個開朗果敢的年輕人,武藝高超又善待臣下與士兵,當叔父趙匡義即位之際,他絲毫沒有一句怨言,因此德昭比皇帝更得士兵們的愛戴。
目前的宋朝皇室並未冊立皇太子,絕對不是因為皇帝趙匡義仍屬壯年,不需要決定繼承人,而是從宋太祖趙匡胤以來就是如此。
當宋朝建國之初,天下尚未統一,讓一個年幼孱弱的皇帝處理動亂的時局似乎不太恰當。因此才決定皇族依年齡長幼繼任皇帝。
目前下任皇帝的繼承人順序如下——
一、趙廷美三十三歲趙匡胤與趙匡義之弟。
二、趙德昭二十三歲趙匡胤之子。
三、趙德芳二十一歲趙匡胤之子。
四、趙元佐十九歲趙匡義之子。
皇位繼承人已經排到第四順位,一旦趙匡義戰死,就自動由齊王趙廷美即位。
只不過最受將士們推崇的並非齊王趙廷美,而是武功郡王趙德昭。
趙廷美與他的兩位兄長——趙匡胤與趙匡義比較起來,明顯欠缺寬宏的器量,也沒有建立政治方面的實績。他並非大逆不道的惡人,只是個養尊處優的青年貴族,因此並未獲得積極支持他的勢力。
相形之下,趙德昭的聲望如日中天,一方面是來自先父德高望重的影響,另一方面他未來的發展也備受眾人期待。趙匡義精明幹練的統治能力令人望之生畏,只可惜不得人心。
※※※
……從皇帝御前告退之後,曹彬不住地嘆息。
“萬萬沒有想到向來冷靜果斷的聖上會如此失控。”
“這次敗戰……”
曹圯話才出口,連忙修正道:
“這次戰役是否令聖上大失所望?”
“還是那句老話,勝敗乃兵家常事。現在失敗了,日後東山再起並非難事,更何況毫髮未傷的士兵人數還有二十萬以上。”
“這麼說是否要說服聖上再度迎戰?”
“不準胡說。”
曹彬斥責兒子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身為樞密使的父親帶着沉重的語氣向一臉棘縮的曹圯說道:
“我們只要在此阻擋敵人南犯即可,敵將耶律休哥若是聰明人就不會窮追猛打。最重要的是護送聖上回京,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
Ⅴ
涿州城內,有個少年正仰望着迅速籠上一層夜幕的秋日天空,身上是江湖藝人的打扮。
“……總覺得到處瀰漫著討厭的‘氣’。”
白龍王蹙起眉心。
他毫無懼意。以白龍王的為人,情況愈危險愈令他振奮不已,也因此被他的長兄青龍王視為“惹禍精”。然而這一天白龍王完全沒有雀躍的感覺,他所感受到的是一股陰鬱沉悶的氛圍,與白龍王的個性背道而馳。
“看樣子化身成人之後,靈力也受到限制無法發揮,我找不到這股邪惡之‘氣’的源頭在哪裏。”
他微踞着身子,撫摸狐狸的頭。
“胡仙你看得出來嗎?”
只見狐狸搖搖頭彷彿在說,抱歉,我也不知道。既然被稱為胡仙,狐狸也是具有靈力的,只不過目前涿州城內外聚集了數十萬將士,高梁河的敗戰讓每個人心中充斥着不安、恐懼、痛苦與殺氣,所有的情緒混雜翻攪在一起,要想察覺出“邪惡之氣”的存在並非易事。
唯有白龍王能夠感受到“邪惡之氣”的存在,這是身為天界神仙的厲害之處。看他糊裏糊塗被老太婆摸走錢包就瞧扁他是不對的,狐狸心想。
“什麼!居然不知道,你未免也太沒用了吧!小心我把你煮來吃,雖然我很想這麼做,不過把狐狸做成火鍋,味道一定好不到哪裏去。”
他這番話當然純粹是在開玩笑,不過實在讓聽的人笑不出來,還是要稍微把他瞧扁一點比較好!狐狸如此決定。
白龍王與狐狸混進來來往往的士兵之中,躲開他們的視線來到城內中央的一座高聳的樓閣。那時涿州府的行政中心,后廳等於是官邸部分,目前用來充當皇帝趙匡義的歇息處。雖然位於城內卻築起高大的石牆,白龍王躡手躡腳走近石牆,從懷中抓出一隻老鼠。
“拜託你了,灰仙,替我仔細觀察趙匡義的情形。”
受到白龍王拜託的老鼠發出聽來細微卻精神抖擻的叫聲,一聲不響地以柔軟的身軀鑽進石牆的小洞。
※※※
趙匡義把翡翠酒杯往桌面擲過去,杯中所剩不多的葡萄酒灑出紅色水珠,令人聯想到當時於高梁河沿岸的戰火之中,數萬陣亡將士的鮮血。
“什麼酒不好拿,偏偏拿這種酒……”
被皇帝怒目一瞪,送來葡萄酒的宦官們嚇得瑟縮成一團。好不容易其中最年長的一位才擠出微弱的聲音:
“皇、皇上爺,您、您要是不喜歡,小的再去替您換其它酒……”
“統統退下。”
“朕叫你們統統退下!一群沒用的飯桶!”
怒罵化為無形的長鞭痛打着宦官們,一群宦官刷白了臉,連忙行退下禮,急忙半推半擠地走出房門。
趙匡義獨自被留了下來,雖然是他自己的要求,此時卻有一種寂寥的感覺襲上了他。
這裏雖然比不上開封京城的皇宮,但已經算是涿州城內最豪華的宅邸。五、六十名侍臣與宦官全部聚在一起,還可以騰出相當寬敞的活動空間,室內的擺飾也整齊合宜。正因為如此,一旦人去樓空,反而更加增添冷清的感覺,也正好反映出趙匡義的心情。他雙肘頂在桌面緊抱住頭,一個月前的他甫完成統一天下的霸業,統治着人間最為富強繁榮的文明國家,當時的自信與霸氣究竟是消失到何處去了?
牆上有某個東西在動,是一個黑色的物體,那是趙匡義在燭火的映照之下投射出來的影子。可是又不像一般的影子,趙匡義根本沒有移動,影子卻忽大忽小搖來晃去,宛如具有意識一般可以活動自如。
牆上蠕動的物體逐漸化為一個形狀,起初看起來像人類,接着頭部冒出兩支彎曲的角,軀體膨脹成一倍大,厚實的雙肩各自伸出兩隻手臂,手掌長出六隻手指,指尖生出鉤狀的指甲。
趙匡義絲毫沒有察覺,他正背對牆壁坐着。桌子以黑檀木製成,而且刨得光亮晶瑩,如同一面古鏡可以映照各種事物。趙匡義望着自己映照在桌面的臉,高挺的鼻樑、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然而極力承受着敗北重擔的表情卻顯得晦暗苦澀。
“……趙匡義啊。”
一個聽起來像是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還很不客氣地直呼大宋帝國皇帝的名諱,不過趙匡義並未動怒。
“幹嘛?”
他僅僅以毫無熱度的語調不客氣地回應對方,彷彿他跟聲音的主人熟識已久。
“趙德昭想當皇帝。”
說話的聲音不做任何開場白,直接進入正題。
“仔細想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先帝趙匡胤的兒子,帝位由父傳子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想不到四年前趙匡胤的繼承人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弟弟。”
“這是皇族的決定。”
“……那是你的說法,你還說你有一張證明文件,不巧的是沒有一個人看過。”
不等趙匡義回答,聲音繼續說道:
“你是篡位者,你憑藉一己的實力奪走了原本不屬於你的皇帝寶座,沒錯吧?”
“……不是的!”
趙匡義的聲音近似哀嚎。
“沒有必要否認,你有篡位的實力,換作其他人根本就辦不到,唯有你才有這個能力,所以你應該感到自豪才對。每個人都在納悶,卻不敢開口反對你登基,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止你登基。”
“不是的!”
趙匡義再度吶喊,這個臉上一向充滿冷靜、知性與自信的男人現在看起來反而像個受了驚嚇的小羊,他背對着在牆上蠕動的黑影,擠壓出嘶啞的聲音:
“朕……朕沒有殺害大哥!那群蠢蛋沒有證據就隨便懷疑朕,簡直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朕絕對沒有做出任何有愧於心的事情。”
“哦。”
“大哥嗜酒如命,即使卧病在床仍然戒不了酒,在大雪紛飛的寒夜裏,他不聽御醫勸告,連續灌了好幾杯酒,還興奮得大吼大叫,導致病情發作。那是病情發作,是大哥不加節製造成的結果。”
“既然如此,就依你的說法吧。”
“本來就是事實!”
“知道了,知道了!”
聲音聽起來像是安撫又近似揶揄。
“不過,這種狀況太容易啟人疑竇了,無論誰來看都會認為是你殺害了卧病在床的兄長篡奪皇位,呵呵,總之你看起來就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為了得到皇位,殺害胞兄也在所不惜,聰明冷酷,利欲熏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堅信是你殺了你的大哥……沒有錯吧!?”
聲音里蘊含著高深叵測的笑意。
“你的兄長之所以興奮過度導致病情發作,不就是你故意安排的嗎?你刻意讓病人喝酒,讓他情緒亢奮……哎呀呀,別生氣啊,我只是說笑罷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隱約可以聽見舔舐舌尖的聲音。
“你大哥的幾個兒子都還活着,問題就在這裏。”
“……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匡義反問道,雙眼開始閃爍着青白色的光芒。
……牆縫裏有一對骨碌碌的黑色小眼正注視着這幕詭異的情景,然而趙匡義絲毫沒有察覺。
※※※
“灰仙怎麼那麼慢啊?”
白龍王仰望夜空,一邊撫着肚皮。
他的五臟廟開始唱空城計了。剛才本來有機會混在城內眾多的士兵當中一起吃飯的,後來想想乾脆“等灰仙平安回來再說”,所以就一直忍到現在沒吃半點東西,這樣的白龍王實在窩心。
“實在是太慢了,該不會出了什麼狀況吧?胡仙,你覺得呢?”
被點到名的狐狸立即豎起全身的毛髮,一個聲音從白龍王身後傳來。
“你在這裏做什麼!?”
白龍王回過頭,正好看到一道淺銀色的閃光朝着他的咽喉處直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