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泅水夜襲
多瑙河領航員--第十七章泅水夜襲
第十七章泅水夜襲
小漁船在水面飛馳。拉德科情緒激動、滿腔憤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瘋狂地搖櫓。在怒火與復仇願望的驅動下,他已經超越了人體的極限,每夜只休息片刻,當他困頓不堪時,就直挺挺地倒在甲板上沉沉睡去,但兩個小時以後,他會突然睜開眼睛,就好像被一記鐘聲敲醒,隨即又投入那辛苦的勞作。
德拉戈什親眼目睹他頑強地追擊敵人,不由得十分欽佩,想像不出一個人的機體居然蘊藏着如此堅韌的毅力,然而,他的確是在一個人的身上看見了這種奇迹。一個人從最沉痛的絕望中汲取了超人的能量。
偵探不願給這個不幸的領航員絲毫的干擾,便不說一句話,保持安靜。該說的話,在他倆離開魯塞城的時候,偵探已經對他說過了。事先,在小船離開岸邊的時候,德拉戈什就向領航員做了必要的交代。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之後,德拉戈什簡短地解釋了一下他為什麼要乘這隻船旅行,無非是為了追捕多瑙河盜匪;而公眾輿論都認為匪首是魯塞城的拉德科。
領航員不介意地聽着這些,顯得很不耐煩,這一切對他而言,有什麼要緊的呢?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個目的,一個期盼:娜佳!
所以在德拉戈什講到這位年輕女子時,領航員才開始聚精會神地聽了,德拉戈什告訴他,從蒂恰口中得知,娜佳已被那伙盜匪抓到駁船上了,現正向下游駛去,駁船正是這個匪幫的首領指揮的,而這個匪首的真名不是拉德科,他叫斯特里加。
聽到這個名字,拉德科不禁怒吼了一下。
“斯特里加!”他喊着,痙攣的手使勁地擦緊櫓把。
他不必再問更多了。從那以後,他便一心駕船、不間斷、不歇息、雙眉緊蹙,怒目圓睜,他的整個靈魂都已朝着目標,向前飛馳而去。這個目標,他斷定是自己可以達到的。為什麼呢?他也說不清楚,反正他有這個把握,一定的!囚禁娜佳的那艘平底駁船,縱令它混在上千隻船中,他也可以一眼就把它認出來。怎麼認呢?他同樣一點不知道。反正他將會認出它來。這是不容置辯的,不會有任何問題。如今,他終於明白了。當他被囚禁在船上時,為什麼他總覺得認識那個負責給他端飯的看守;為什麼隱隱約約聽到的說話聲會在他心中引起強烈反響。原來那個看守就是蒂恰;那說話的恰恰就是斯特里加和娜佳的聲音,而那夜空中傳來的叫喊,正是娜佳在絕境中無助的呼救啊!他當時為什麼不停下來呢?此刻,他心裏是多麼悔恨,多麼負疚啊!
當他從駁船上逃跑時,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把最心愛的人兒拋棄在那裏。因此,他只是在黑夜中依稀瞥了一眼那個浮動監牢的暗影。不過沒有關係,這就足夠了,一旦那艘駁船出現在他的視野,他內心深處,一定會有一個神秘的聲音提醒他注意的。
事實上,拉德科的願望沒有旁人想像的那樣難以實現。因為,多瑞河上行駛的船很少,拉德科認錯駁船的可能性並不大。過了奧爾肖瓦之後,駁船的數量就不斷減少,而從魯塞往後,就更是寥寥無幾了,最大的幾艘也大都在保加利亞的錫利斯特里城停泊了。小漁船航行二十四小時後到達該城,此後河面上就只有兩艘自航駁船,其他差不多全是汽輪。
在魯塞的附近,多端河的河面就已經十分寬闊了,河床超過八公里寬,左岸延綿着一望無際的沼澤地。下游的河面就更寬了,在錫利斯特里和布勒伊拉之間,河面甚至達二十公里寬。這麼寬廣的水面簡直就象一片海洋,暴風驟雨時來偷襲,狂濤巨浪幾乎永不平息。平底駁船經不起大浪,都不敢到這兒來冒險。
拉德科真是人助天助,正趕上一個風平浪靜的好天氣。他駕駛的這葉小舟,體積又小,形狀也不適合航海,只要風稍微大一點,就必須在岸邊河灣避一避。
德拉戈什由衷地關心着他旅伴的焦慮,與此同時,他也在尋找自己的目標;看着這片廣袤凄涼的河面,他不由得惶惑起來。蒂恰向他提供的會不會是假情報?所有駁船都陸續泊岸了,這使他擔心,斯特里加的駁船也必須跟別的船一樣停泊下來。他心裏越來越不安,終於開口問拉德科:
“駁船能夠開到大海里去嗎?”
“可以,”領航員回答道,“這種情況是很少的,但偶爾也能看到。”
“您親自駕駛過嗎?”
“駕駛過幾次。”
“要卸貨時,該怎麼辦?”
“在幾個入海口的那邊有些小港灣,駁船就停泊在小港灣里,汽輪會來接貨的。”
“海口,您是說有好幾條支流入海嗎?”
“主要有兩條幹流入海,”拉德科回答道,“一條靠北,叫做基利亞;一條靠南些,叫做蘇利納河。蘇利納河口是最大的入海口。”
“這會不會使我們撲空呢?”德拉戈什問道。
“不會,”領航員肯定地說,“那些違法走私的船隻都走蘇利納幹流,所以我們走北面那條支流。”
德拉戈什對這個回答仍是將信將疑。你從這條幹流過去,匪徒可以從另一條逃遁。有什麼辦法呢?只好碰運氣了,因為你沒有可能同時把所有的河口都監視起來。拉德科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就又加了一番解釋,好使他信服。
“另外,在基利亞河口的那邊,有一個小港灣,駁船可以在這個港灣轉運貨物。而蘇利納河口的船隻,必須在海濱的蘇利納港卸貨。再往南去的聖佐治幹流,雖然是支流中最寬的一條,但只能勉強通航。因此,您用不着擔心會出什麼差錯。”
十月十四日上午,也就是從魯塞鎮起航后的第四天,小漁船終於駛入了多瑙河三角洲。小船從蘇利納河的左側過去,徑直駛入基利亞河道。正午時分,他們經過伊茲梅爾,這是沿岸最後一個大點的城市了。第二天一清早,他們就將進黑海。
到黑海之前能不能追上斯特里加的駁船呢?沒有什麼跡象表明這一點。自從他們離開主幹流以後,河面上簡直太寂寥。放眼望去,再也看不見一葉船帆,也沒有輕煙。強烈的不安折磨着德拉戈什。
至於拉德科嘛,即使有點擔心,卻也沒有流露出來。他總是彎腰搖櫓,專註地循着航道駕駛,不懈地把漁船向前推進。只有憑着長年積累的經驗,他才能自如地在淺灘和沼澤之間穿行。
他頑強的毅力和超凡的勇氣應該得到回報。就在這天下午將近五點鐘時,終於有一艘駁船進入他的視線。它停泊在基利亞城堡下游十幾公里的地方。拉德科把櫓停下來,拿起一個單筒望遠鏡,仔細察看了這隻駁船。
“是它!……”他放下望遠鏡,壓低嗓門說。
“您敢肯定嗎?”
“錯不了,”拉德科一口斷定,“我認出了雅庫伯-奧古爾,他是魯塞鎮上技術不錯的一個領航員,死心塌地的為斯特里加賣命,肯定是他在這條駁船上。”
“咱們怎麼辦?”德拉戈什問道。
拉德科沒有立即答話,他在思考着。
“必須回到基利亞去,甚至得到伊茲梅爾,我們才可以找到援兵。”偵探說。
領航員搖搖頭,不同意這個主意。
“逆水返回伊茲梅爾,哪怕退到基利亞,都得用很長時間。而駁船在繼續前行,等它一到海上,就再也找不着了。使不得,咱們就停在這裏,等到天黑再說。我有一個主意,萬一我的計策沒有成功,咱們就遠遠地跟在駁船後面,搞清它停泊的地方后,再去蘇利納求援。”
晚上八點鐘,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拉德科讓船順水漂到離駁船二百多米的地方,悄悄拋了錨。然後,他沒有作任何解釋就脫掉衣服,躍入水中。德拉戈什驚異地看着這一切。
拉德科用那強健的手臂划著水,筆直地向黑暗中依稀可見的駁船的影子游去,他一直游到了駁船的前面,但始終與駁船保持着足夠的距離,以免被人發現;然後,他又折回來,逆水向駁船靠攏。水流得很快,但他終於抓住了船尾寬大的舵板。他側耳傾聽,水流擦過船側,像絲帛的抖動聲一般,幾乎掩蓋了幽幽傳到他耳邊的一支舞曲。原來,在他的頭頂上,有一個人在輕輕哼着曲子,拉德科手腳都扒住船身粘糊的木板,把頭慢慢升到舵板上面,這時,他認出那人就是雅庫伯-奧古爾。
船上靜悄悄的。甲板室里也無聲無息。伊凡-斯特里加大概就藏在那裏。五個船員躺在船頭的甲板上,悠然自得地閑聊,他們的談話聲混合成一片模糊的嗡嗡聲。船尾只有雅庫伯-奧古爾一個人。他爬上了甲板艙的頂篷,坐在舵把上,嘴裏哼着一支熟悉的小曲兒,隨着船兒的搖蕩,享受那夜的靜謐。
歌聲突然消失了。兩隻鐵手死死掐住了唱歌人的脖子,他在上頭晃了晃,正好跌到舵板上。他死了嗎?手和腳都垂了下來,身體失去了知覺,像塊軟布做的衣服搭在了窄窄的舵脊兩側。拉德科鬆開手,拎住那大漢的腰帶,然後逐步減少膝蓋對舵板的壓力,身體慢慢向下滑動,終於靜悄悄地鑽回水裏。
駁船上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場襲擊。斯特里加沒有從艙里出來,前甲板上的五個人仍在悠閑地聊天。
這時,拉德科向小船游去。回來時比去時吃力多了,除了自己要逆流而上外,還得托住奧古爾的身體。即使這傢伙沒死,也沒剩下幾口氣了。涼嗖嗖的水並未使他蘇醒,他一動也不動。拉德科開始擔心剛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一點。
從小船游到駁船隻用了五分鐘,回去時,同樣的距離卻花了半個多小時,而且拉德科的運氣還不錯,沒有在黑暗裏迷失方向。
“幫我一下,”他終於回到了小船邊,忙對德拉戈什說,“到手了一個。”
在德拉戈什的幫助下,他用力把奧古爾舉過了船舷,放到船里。
“他死了嗎?”拉德科問道。
德拉戈什向俘虜俯過身去。
“沒有,”他回答道,“還有氣。”
拉德科滿意地鬆了口氣,立即躁起櫓把逆水劃了起來。
“聽我說,您把他捆起來,捆結實點,”他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搖櫓,“如果您不想在我把您送上岸以後,他就從您手中溜掉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分頭行動?”德拉戈什問道。
“是的,”拉德科答道,“您上岸后,我就回到駁船附近,明天我想辦法混到駁船上去。”
“大白天上去嗎?”
“是的,我自有主意。您放心,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是安全的,遲一些時候,當我們快到黑海時,就難保不出事了。到那時,就全指望您了。不過,我會盡量拖延時間的。”
“指望我?……我能做些什麼事?”
“帶些人馬來支援我。”
“我會全力以赴的,別擔心。”德拉戈什熱情地答應了。
“我不擔心,不過您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您儘力而為吧,只能這樣了。請您記住,駁船將在明天正午起錨,如果正常行駛的話,下午四點鐘左右將駛入大海。你按這個時間行動吧。”
“您為什麼不和我一起走呢?”德拉戈什問,心裏很為他擔憂。
“因為您恐怕會趕不及,這樣斯特里加就贏得了時間,便可溜之大吉。要阻止他們到達海上,沒有我不行,有我在駁船上,即使你們援兵來遲了也沒關係。不過,你們來得太遲的話,我極可能就不能生還了。”
領航員的話語不容辯駁,德拉戈什明白,怎樣做也不會讓他改變主意,就不再堅持己見。
於是,小船駛向岸邊。仍舊昏迷不醒的雅庫伯-奧古爾被抬到了地上。’
塞爾熱-拉德科立即轉身推着船,離了岸。小漁船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