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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微波信息
【美】卡特琳-麥克連
清晨給人的感覺總是美好的。人們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的感情微波震顫出愉快的信息,我暢快地吸收着這些宜人的情緒--我是一個具有特異功能的人。
可是,我飢腸轆轆,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昨天和前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白開水,開水雖然使我的肚子很舒服,但我已感到渾身無力了。
我頭昏眼花地在街上亂逛,欣賞着食品出售機前各種食品的圖片,渴望那些圖片能變成香濃的咖啡、黃澄澄的蛋糕、冒着熱氣的炒雞蛋,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妄想,我的信用卡全用完了,我成了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我饞得口水直流,路邊住宅的窗子裏飄出來的煎火腿、烤麵包和熱牛奶的香味使我的胃一張一縮。
我就這樣捏着一文不名的信用卡,在街上晃蕩。
我走進職業介紹所,把身分證放進諮詢孔內,但毫無結果。沒有赴職通知,也就是說沒活兒干。
難道我就餓着等死嗎?
我把目光轉向高樓大廈和灰暗的天空,以便不去想我那飢餓的肚腸。太陽光不見了,天上是一片烏雲,行人也都變得愁眉不展,清晨時人們散發出來的愉快信息消失了。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我是餓暈了。
“你好,喬治。”那人對我說。
我回頭一看,是老朋友阿赫默德。
我心中暗喜:碰上救星了。但我依然苦着臉說:“好什麼好?我已經兩天沒吃飯,快……”就在這時,一種黑色的、死亡的感覺猛地竄進我的腦海,打斷了我的話。我目光茫然地轉向阿赫默德,對他說:“阿赫默德,我想到了死亡!”
阿赫默德注視着我的臉,又朝四周望了望,說:“夥計,果然名不虛傳,你的感覺真靈。你接收到了一個將死的人的感情微波,我想這地方大概有人出事了。快感覺一下,是哪個方向?”
“哪個方向都有。”我漫不經心地說。
阿赫默德望了我一眼,突然明白了。他到路邊的食品出售機前為我點了咖啡、奶油加白糖和一盤熱炒雞蛋。
在一陣風捲殘雲般的狼吞虎咽之後,我開始屏氣斂神。
我的目光轉向了第六林蔭道。巨型的玻璃大廈閃爍着晶瑩的亮光,它們高聳的軀體似乎不太牢固,而玻璃平面反射出的雲層一片灰暗,好像它立即要把一切都熔化掉。四十二街運輸中心的拱橋也清晰可見。然後,我調轉頭向相反的方向看去。我能看到圖書館門前的石獅子,發著亮光的霓虹燈廣告。突然,一片黑漆漆的暗影活像一頭張開血口的巨獸向我襲來,我很難描述它的形狀。
我朝那個方向茫然一指,喊道:
“是那邊。”
阿赫默德把手腕上的報話機移到嘴邊,按了一個信號鍵。
“請接統計部。”
一個聲音回答:“這裏是統計部。”
阿赫默德逐字逐句地向對方說:
“這是緊急呼號。我是拯救隊隊員,隊徽45號B。這裏可能有人出事了……”阿赫默德是一個瘦高個子,動作敏捷,辦事幹練。小時候,他帶領我們做了許多充滿冒險色彩的遊戲,每次出問題他都能迅速使我們排除困難,或和大人們交涉說情,使我們脫險。每次他徵求我的意見,我都感到是一種榮譽。
現在,我們並肩朝四十二街和第六林蔭道的方向走,步子邁得很快。他說:“光靠你一個人不夠,我們還要去找另一個人,她也許能幫助我們。”
我們來到吉卜賽茶室,阿赫默德穿過一排排桌椅,走到一個胖女人身邊。她向我點頭微笑,但卻嚴肅地直視着阿赫默德那對黑色的眼睛。
我想起來了,阿赫默德曾經對我說過這個吉卜賽女人。他說她利用喝剩的茶葉渣準確地預測了幾十件事。
阿赫默德隔着桌子,探過身體對她說:
“說吧,貝西,你也感覺到了,對吧?你弄清楚是什麼人了嗎?”
她用緊張而低沉的聲音回答,好像她很怕大聲說話似的。
“我昨天就感覺到了。我曾經想用看茶杯里的茶葉圖案的辦法協助你們拯救隊。但這個出事的人,只有感覺,沒有思維。今天,一小時之前,微波信息變得很強、很可怕,感情是如此的壓抑……被困陷……死亡……被人遺忘……被人丟棄……”阿赫默德有些不耐煩,胖女人的話到目前為止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說:“你從茶葉圖案里有沒有得到什麼啟示?”
“我還沒去看呢。”說著,胖女人叫一個侍者端了一個托盤出來,上面擺着一壺茶和一個乾淨的茶杯。她把整個托盤放在桌上,然後將茶倒進杯里,再將茶水從杯中倒回壺內,杯底剩下一層浸泡着茶水的茶葉。她仔細地向裏面看,然後閉上眼,一直沒有睜開。突然,她大聲嚷道:“天哪,好像是一個死人的頭。”
阿赫默德開始用一種奇怪的聲調說話,他用催眠術使貝西進入了狀態。
他的聲音深沉、柔和、動人。他說:
“你需要援助,但沒有人來救你。你在想什麼?”
貝西的聲音飄飄忽忽:
“……一切似乎都離我很遠。壞事臨頭之際,我可以遠遠地脫身,拒絕回來……”這些想法也在我的腦中出現了。我們倆都具有接收感情微波信息的特異功能。現在,她正在替我說話。我忽然感到害怕,怕黑暗把我吞噬。好像黑夜裏有一片浮雲,像個大枕頭在我身下飄動,引誘着我出來把頭枕在上面。但浮雲一變,就出現了一排尖銳、鋒利的鯊魚牙齒,原來是一條準備吃人的鯊魚……我連忙從那個被害人可怕的感情微波信息中抽身而出。
然而,貝西卻無力變回她自己。她睜開眼睛,坐直身子。她的眼睛大得似乎連眼白都要流出眼眶。她大概沉入那條大鯊魚的腹中了。她說:“……太累了,太累了,讓我死吧,讓死亡來臨吧。死亡將會毀滅這個世界,毀滅一切無價值的、乾枯的、霉爛的東西……”阿赫默德伸手扶住貝西的肩膀,搖着她,喊着:“貝西,快醒醒。這不是你,是那個人。”
貝西終於清醒過來了,她吃驚地看了一下茶杯,緩過神來。
阿赫默德握了一下貝西的手,說了聲“謝謝你,貝西。”
然後拉着我出了茶室,走到行人路上,說道:“從貝西剛才的反應來看,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出事者是女性,成年人,比貝西年輕,很可能是懷孕了,她陷於某個沒有水、沒有食物的地方。她盼望着自己的親人去解救她,但她失望了。現在她一想到親人就發火,不願再去想求助的事情了……”他說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口渴(然而我是剛在貝西那邊喝過茶的),不由自主地說:“我很想去伯克利大街的白馬酒店,我要喝上一大杯蘋果汁和整整一瓶啤酒……”阿赫默德眼睛一亮:“這不是你在說話,是那個人在說話。走吧,夥計,我終於找到了那個人的所在地了。你是我的指南針。好樣的,喬治。”
快到白馬酒店時,我在一幢古老的房子的大門前停住了。
我站在門口麻木地搖着門把,想轉動它。門把被搖得發出響聲,像鬧鐘響一樣。這種聲音像電流一樣傳遍我的全身,使我的手幾乎僵了。我總感到門後有東西,總覺得一旦門打開,裏面等待我的將是一個可怕的大怪物。
“我敢打賭,她就在這裏。”阿赫默德說。
阿赫默德將門撞了開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快救救我。”
很顯然,這是她在說話。
“我在地獄裏。”我腦中的聲音回答道。
“見鬼。”阿赫默德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又問我:“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本想告訴他我的名字--喬治-桑福。可是,我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我叫簡-達萊。”
這是她的名字。
阿赫默德終於通過我同她取得了聯繫。
15分鐘后,拯救隊急救組趕到。他們在廚房裏找到了她。
她被五花大綁地縛在暖氣管邊。兩天前,她那有了第三者的丈夫將她捆在廚房裏,然後帶着他的情婦遠走高飛了。
“現在,你該帶着我出去飽餐一頓了吧?”我對阿赫默德說。
阿赫默德點點頭,我們走向一個酒家。這時,一幅恐怖的畫面又竄入我的腦海中。
我通過感情微波信息感應到了在三條街以外的某個公園裏發生了一起謀殺案。可是我得等吃完飯後再對阿赫默德說,不然眼看到嘴邊的美餐又要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