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軍來襲
Ⅰ
在後世,被稱為“解放王亞爾斯蘭的十六翼將”的騎士們當中,現在正有五個人被封閉在迪馬邦特山的地底。那就是克巴多、特斯、加斯旺德、伊斯方,還有梅魯連。除了他們,還有兩千名騎兵,以及三位女性,那就是身為特斯妻子的三位姐妹,派特娜、可拉,還有尤琳。
雖然梅魯連跟伊斯方為了確認地洞入口而被巨大岩石堵塞住,但是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並且報告了不可能移動岩石的消息。
“眼前有兩件事必須決定。”
環視周遭的諸位將領,克巴多這麼說著。
第一,是要離開?還是待在這裏?
第二,是要將兩千名士兵分散開來?還是集結在一起?
獨眼的萬騎長將眾人置身於何種狀況中,以非常易懂的方式,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如果儘可能分散出兵力,至少也有一隊能夠生存下來。
“因為可能會待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希望能聽聽你們的意見。就我來說,我覺得所有人一起行動比較好,這完全只是我的個人意見。”
他這麼說完,加斯旺德輕輕舉起手。
“選擇停留在這裏,有什麼意義嗎?請讓我們聽聽克巴多卿的考量。”
“這是想要停留在這裏,然後排成圓陣形來迎擊敵人的想法。此外,也因為不知道路,若是大意地往深處前進,可能會有一陣子都出不去。”
“至於敵人,指的當然就是那些有着鳥臉的妖魔!”
加斯旺德指向囚車。囚車當中關着兩隻鳥面人妖,它們滾沸着殺意和憎惡的視線,越過囚車的鐵柵間,狠狠地刺向人群。
特斯點着頭。
“是啊,就是這些傢伙的同伴將岩石丟下來堵住入口,把我們封閉在這裏。回想起來這就是……”
一瞬間,聲音停住了。
“你是想說蛇王撒哈克乾的,或是它已經復活了?”
在毫不在意的辛德拉人話語中,帕爾斯人們凍結住了。
彼此無言地面面相覷,像是在嘲弄這種狀況,從囚車的方向傳來鳥面人妖的鳴叫聲。
特斯好不容易才能平靜地回應。
“別輕易說出口,辛德拉人,隨隨便便說出蛇王的名字,蛇王可是會真的出現。”
特斯並不膽小,他是因為慎重,而且厭惡輕率的人這點,是帕爾斯全軍都知道的。這次發言的沉重,就連辛德拉人也知道。
“請讓我至歉……”
加斯旺德預期突然一變。
“你們可是從地上最強的勇者中選出來的人物。不管是辛德拉、魯西達尼亞、密斯魯、邱爾克,還有特蘭,你們擊退了四方的強敵,並且讓勝利的旗幟飄揚在大陸公路上。建立了如此值得誇耀的武功,但是這群騎士只是在聽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變了臉色。雖然真的很抱歉,但是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害怕撒哈克?”
雖然帕爾斯人並沒有生氣,但是在回答這個問題的伊斯方聲音里,像是確定了異國人的無知。
“別小看蛇王撒哈克!辛德拉人。那傢伙可是殘忍地殺害了聖賢王賈姆席多,統治地上的國度超過前年!”
“那就是我會這麼說的緣故了。我們不是受亞爾斯蘭陛下任用嗎?”
平常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難以克制的加斯旺德,這時竟昂然地說著話。
“請別忘記,英雄王凱·霍斯洛不是拿着寶劍路克那巴多嗎?現在,那把寶劍又是在哪位大人手中?”
面對加斯旺德的質問,並沒有人回答。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答案了。寶劍路克那巴多現在已經變成國王亞爾斯蘭的所有物。而這代表的意義是:亞爾斯蘭的即位是受英雄王的英靈認定,他的正統性因而得到保證。“說得好啊!辛德拉人。”
終於有人發出聲音,那就是克巴多。
“不管是誰,我們都不能讓他們說我們帕爾斯軍膽小。但是,那是因為他們是既驕傲又愚蠢的東西啊!就是因為有撒哈克的存在,我們才沒有辦法說出‘我們是無敵的’着種想法啊!”
“的確如此。”
緊接着,伊斯方重重地點了個頭。
“沒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黨,有誰會害怕它們啊!”說話的是伊斯方。那並非虛張聲勢。但是“沒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黨”的確是足以將笑意一掃而光、過於巨大的存在。
以獨眼環顧眼前一群人,克巴多環抱着自己肌肉隆隆的手臂。
“接下來就是眼前的急事了。那些東西並不是靠對話就能和樂相處的對手,與之戰鬥是理所當然的,請提出為了獲勝的智慧吧!”
這麼說完,伊斯方跟加斯旺德兩人相視點了頭。以彈手指做為信號,在摩爾塔札坡那裏可供使喚的士兵們,推出了小型手推車,行李上還蓋了一層厚厚的布。
“請您看一下。”
加斯旺德掀開蓋在手推車上的布,當場香氣四溢。這些發出如同柑橘般清爽香氣的是除魔香料,而且是從做為原料的果實山裡散發出來的。
“真是讓人嚇一跳!一台手推車分量的行李,全都是芸香嗎?”
“這些由既是副宰相,也是宮廷畫家的大人物指示的。”
克巴多露出一笑。
“很好很好,那男人就算不擅長畫畫,我也會原諒他。如果他的作畫技巧變高,卻使不好的知識被烏雲遮住,那可就成了帕爾斯的損失啊!”
克巴多將地位較高的士兵找過來。
“在點燃松明的地方丟下芸香吧!這樣一來,這群妖魔就沒有辦法靠近了。目前先暫時塗在發出香味的場所,等待下一個指示。”
“把芸香塗在劍、槍還有箭上,你覺得如何?我覺得應該或多或少會有效果。”
“原來如此,這是很好的想法。”
對於特斯的提案,克巴多點點頭,馬上命令部下去執行。就在武將們對話的同時,士兵們也不是單純地等待着。如果不做些什麼,不安也會不斷襲上心頭。
芸香被交到士兵手中。士兵們將芸香放到水桶裏面溶解,將劍刃跟槍頭泡在水裏,緊接着也在箭上塗上溶液。此外,他們也將溶液含在嘴裏,然後噴向自己的手跟衣服。
“還有很多,就盡量塗滿吧!”
山洞裏面開始散發芸香的香氣。雖然對人類來說並不是讓人不快的香氣,但是對妖魔來說,是有可能致命的東西。
被關在囚車裏頭的兩隻鳥面人妖開始發出喧鬧的叫喚聲,似乎是因為不斷散發出的芸香氣味往那邊吹了過去。
“吵死人了!這群妖魔!”
在一陣叱喝聲中,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專心塗抹着芸香,但是有個人例外,她非常小心地緊盯着鳥面人妖不成。
那就是特斯三個妻子當中,最年長的派特娜。雖說是最年長,但也不過十八歲。跟她並排站在一起的,是小她一歲的妹妹可拉。她當然也是個聰慧的十七歲少女,正將手按在劍柄上,非常勇敢。再加上十五歲的尤琳,給人一種有點孩子氣的印象。這三個人快速將芸香塗完后,為了不讓囚車中的怪物採取可疑的行動而監視着。
最小的女孩問了比她大一點的姐姐。
“可拉姐姐,你不覺得那隻怪物流露出‘就算自己遭到殺害,只要同伴能夠獲勝就沒關係’的樣子嗎?”
“即使犧牲自己嗎?我並不覺得它們會是那麼奇特的傢伙啊!”
提出了與妹妹相反的意見后,可拉朝着囚車中的怪物們望去。
突然間,可拉的表情一變。雖然將手貼在下巴陷入思考,但是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她朝着姐妹說了些什麼,三個人慌慌張張結束討論。代表三人的派特娜呼叫騎士們。
“各位,雖然這有點僭越,但是我們有點想法。你們能夠聽聽看嗎?”
雖然特斯露出驚訝的表情看着妻子們,但是並沒有反對。就這樣到八個人的會談結束,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Ⅱ
這些人類到底在說什麼?鳥面人妖當然無從得知。只是,一起轉過頭的人類臉上。不知為何看來就像浮現出邪惡的笑容。
這些人走了過來,感覺上是終於要被殺了,但是獨眼的壯漢竟用出乎意料的平穩聲音說話了。
“哎呀,真是造成你們不少的困擾!請不要怨恨我們啊!”
鳥面人妖沒有回答。因為沒辦法回答。它被這些人類傷害,而且被關在了囚車裏面虐待,就在它心想在戰鬥開始時,是會被作為祭品拿來血祭?還是會被當作人質?到底回是哪種情況--然後這男人又是什麼態度?
“人與魔之間並不見得有着非得要殺個你死我活的宿命。如果能夠和平、友好地共存,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你難道不這麼想?”
在滔滔不絕論述轄區的獨眼壯漢兩旁,其他人類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邊點頭一邊朝鳥面人妖笑着。無論怎麼看都是很怪異,讓它們產生了不能輕易相信的心情。
“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與有翼猿魔不同,鳥面人妖會說人話。雖然乍聽之下不容易聽得懂,但它們還是以宛如隔了層什麼的聲音,丟出了它們的疑問。
“陰謀什麼的,那沒有什麼大不了。是因為我們自我反省,想要跟你們這些妖魔和好啊!”
“哼,我才不相信!人類不是既邪惡又充滿貪慾、沒有慈悲心,非得支配其他生物不可嗎?”
“恩,就算你不這麼說,你也能放開心胸,跟我們和好嗎?”
話一說完,一個看起來就很好吃,甚至有點潑辣的女人出聲了,那是尤琳。
“是啊!為什麼人跟魔非得彼此鬥爭?如果帶着誠意溝通,一定能夠彼此理解。不,到了那個時候,人與魔之間不就能培養出美麗的愛情,然後形成一段佳話嗎?”
鳥面人妖無趣地看着自己的鼻尖,可拉朝妹妹熱烈的演出潑了一桶冷水。
“尤琳,你的演出太過火了。請正常一點。”
“是這樣嗎?我覺得演得相當不錯。”
“哪!鳥面人妖不是看起來一副厭煩的樣子嗎?雖然帕爾斯國戲劇的歷史已經相當久遠了,但是讓非人類的魔物感到厭煩的二流演員,在帕爾斯史上你可是第一人。”
尤琳儘可能鼓起雙頰。對於身為妻子們的姐妹吵架裝作沒看見,特斯對鳥面人妖說話了。
“恩,突然這麼說你可能會不相信,畢竟這不能勉強。迪納胡斯我們能夠讓你們信任喔,我們打算讓你們逃走。”
“你們到底在計劃什麼?”
鳥面人妖不斷重複這句話,實際上,這些人類到底在策劃些什麼,它們完全找不到線索。
會把肚子裏的胎兒連同孕婦一起殺而食之,然後吸食幼兒腦漿的撒哈克一黨,應該是不可能跟人類融洽相處的。其中一部分墮入魔道的人,他們熱切期望同胞的毀滅以及自己的榮華,因而協助促成蛇王撒哈克的再次降臨,眼前這些人也是那樣嗎?
“無法相信,這豈是可以相信的說法!”
越是思考,就越搞不清楚理由的情況下,鳥面人妖發出了大吼。人類同伴們彼此相望着,臉上露出了微笑。
“把這個當作誠意應該可以了!”
“是啊是啊,你們已是自由之身,可以出來羅”
“恩,也可以回到同伴的身邊喔!讓你們遭遇不好的對待是我們的不對,但請你們原諒我們。”
克巴多將大大的鑰匙插進了鎖孔里。發出金屬的聲音,鎖就解開了。門被打開了,沒有鐵爛封鎖的空間,就在鳥面人妖的面前展開。
其中一隻鳥面人妖動了。雖然帶着半搖晃的腳步,但還是以低姿態走近打開的大門。
就在它即將走到囚車的外面時,另一隻鳥面人妖竟然抓住同伴的肩膀往回拉。這隻鳥面人妖雙眼燃起紅通通的火焰,帶着極端險惡的表情,像是在說些什麼。緊接着,準備走出去的鳥面人妖揮開同伴的手,嘴巴激烈開合地吼了回去。
三句話、四句話,雖然人類完全不能理解它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是它們的對話也已經結束了。其中一方的鉤爪往另一方的臉上抓去,血與羽毛飛散開來,發出了凄厲的怒號。
在狹窄的囚車上,鳥面人妖彼此的格鬥就此展開。伸出利爪互抓,以嘴相啄。扼住對方的脖子,施以痛擊后將對方踢開,然後把對方狠狠地往囚車的鐵欄砸去,在地上扭打成一團,在這個過程中,發出了不小的騷動聲。
“窩裏反嗎?”
其中一個人類語帶諷刺地喃喃自語,同伴們聳了聳肩。
鬥毆雙方的身體激烈地撞到了鐵欄上。
囚車一陣搖晃后翻了過來。聲響跟塵土飛揚而起,一個圓形物體飛到半空中,飛快撞上了岩壁而碎裂的,是飛射而出的車輪。
人類因為往兩旁跳開,而避免了被災難捲入的危機,囚車遭到破壞,鐵欄也脫離了,當中飛出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其中一個人提槍刺了過去。
間不容髮的迴避掉塗上了芸香的槍頭,鳥面人妖發出了勝利的叫聲。
“我出來了!我出來了!”
這個叫聲跟翅膀拍擊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不是從一開始就說要讓你們出來了嗎?”
特斯的台詞似乎沒有傳到鳥面人妖的耳中。
像是要盡情享受自由,它在空洞的天井附近不斷盤旋。抬頭看着那個身影,用手指指着,人們也只能發出騷動聲,根本沒辦法出手。
想到這種情況,鳥面人妖嘲笑着。
“看看我的樣子吧!你們這群人類!”
一邊發出讓人不快的羽毛拍擊聲,一邊以將這個聲音蓋住的音量大聲叫囂着,俯視着眼前這些人,朝他們丟下髒了它嘴巴人類語言。
“你們是不可能再抓到我的。你們就露出痴獃的臉孔,在那裏等待充滿空降的死亡吧!”
梅魯連一言不發地架好了弓,瞄準好后就吧箭射了出去。雖然箭畫出了一道銀色的軌跡飛去,但在擦過鳥面人妖的羽毛前端后,就往虛無的空洞深處消失了。
“你沒射道哪!不成熟的傢伙!用那種伎倆就想打倒我嗎?”
鳥面人妖在空中一轉。
“給我等着吧!等我帶着同伴過來,把你們全部都殘忍地殺掉!每個人都撕成八塊地殺掉!在那之後,我們就要攻向培沙華爾城,同時也要把那裏化為一片血海!”
它一邊狂笑的同時,一邊往黑暗的深處展翅飛去。人類正確認了它飛去的方向。
“好!那傢伙往右邊的道路過去了。”
“這麼說,是指左邊的道路就是離開的路線了吧!”
這些無情的人類邊笑邊點頭。他們輕而易舉地欺騙了怪物,並且因而得知正確的逃離路線。
“全員快點往左邊的道路前進,在那傢伙向同伴報告後集結而來之前,我們可沒那麼多時間啊!”
在克巴多指示下,兩千名將貫士兵們開始慌張地動員起來了。他們把堆放着貴重芸香的手推車放在隊伍中央,緊接着整理七隊伍。
接受殿後這個工作的伊斯方,在從大空洞往左邊道路的出口處,滿滿地撒上芸香。他養的兩匹狼--火星跟土星--剎那間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伊斯方撫着它們的頭。
“對你們的鼻子來說,這氣味太強了。沒辦法,忍耐一下吧!”
地上傳出了呻吟聲。被破壞的囚車底下,有羽毛移動着,紅色的眼睛正閃着光芒。是因為逃走的另外一隻鳥面人妖變成了囚車的墊子。在推開毀壞的車體,伴隨着吼叫聲一躍而起的瞬間,伊斯方拔劍沖了過去。
劍光正確地將鳥面人妖的頭部跟身體砍成了兩半。身體往左方滾落,頭部往右邊飛去,維持張開的嘴巴緊緊地咬住石頭。
Ⅲ
“頭該不會就這麼活過來吧?”
“我可不知道!”
對於伊斯方的問題,克巴多看來眉頭緊鎖。
“把頭跟身體丟到不同的地方去。啊!等等,在那之前,先在頭的切口上塗芸香吧!”
士兵們將融入芸香的水灑在鳥面人妖的傷口上。
“我們走吧!”
梅魯連跟加斯旺德位於隊伍前方策馬前進,雖然不曉得能夠騎馬前進到多遠,但是必要時就只有徒步前進了。
兩千騎的人馬在地道里前進,以五百多隻松明燈火照得道路閃現赤黃色,而且讓騎馬的影子搖晃地映在岩壁上。伴隨着這幅景象,到處都散發著芸香的香氣。
只要緊追着芸香香氣,妖魔們應該就能正確地掌握到人類的行蹤。但是,卻也無法下手攻擊。只要在這個地下道里,不管對人類或妖魔來說,芸香都是一把兩面刃。
梅魯連時時抓住箭,將箭頭刺進松明燈火中,朝着前面的空間射出火箭。黑暗中會因而產生小小的光點,然後就以光點為目標前進。前方如果有妖魔潛藏,應該就會對芸香的香氣有所反應,但是目前還沒有發生那樣的事。
“看樣子並沒有埋伏。”
梅魯連的聲音似乎被其他聲音蓋住了。在得知那就是水聲后,士兵們就着松明的光線試着確認,發現有條地底河流沿着道路流動。
梅魯連抬頭仰望,連松明的燈光都照不到頭頂的黑暗。
“在這岩石天井的遙遠上方,應該有着英雄王凱.霍斯洛的陵墓。”
“那又代表什麼?”
加斯旺德詢問理由,梅魯連稍微思考過後回答。
“嗯,那就像瓶子一樣的東西。將瓶蓋拿掉,就會從名為迪馬邦特的瓶口當中,往地上噴出各種邪惡與災難。”
“還真是容易懂的比喻呢!”
“對小孩子跟異國人來說,容易了解的比喻是必須的!”
那是什麼意思,加斯旺德正打算爭論時,傳來了克巴多的聲音。
“這條河流到外界的可能性很高,順着河流的方向,暫時就這麼前進吧!得先確認有沒有毒,如果沒毒,水的補給就不成問題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響起巨大的水聲,水面上出現了巨大的影子,拿着松明燈火前往調查的士兵們,彼此輕聲交談着。
“這是山椒魚吧?”
“真是噁心的生物!”
“雖然應該沒有毒……”
“你說的應該是棲息在其他地方的吧?這裏可是迪馬邦特山哪!”
雖然都是被選出來的精良士兵,但是他們比在地面上的時候還要多嘴,了解他們是因為心中深感不安而導致的,武將們也就沒有責怪他們。
暫時維持一段時間的行軍,因為一陣怪異聲停了下來。那是因為渴求血液的咆哮聲,已經從背後逼近了。帶着沉重而柔軟的腳步聲,而且不是只有一、兩隻。
土星跟火星在伊斯方的腳邊毛髮直豎地警戒着。克巴多策馬靠近伊斯方身旁。
透過黑暗隱約可以看到,反射着松明燈火而閃爍的眼睛正急速接近中,兩隻紅色的眼睛,兩隻黃色的眼睛,這些眼睛並排在同一張臉上。
“四眼犬?”
“喔,追過來了嗎?這群妖魔。”
在伊斯方左右,土星跟火星壓低了身子,採取了要跳躍並且攻擊的姿勢。
四眼犬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體毛非常稀疏,帶點褐色的皮膚幾乎都要裸露出來了。它那四隻眼睛裏頭,上面的兩隻是紅色的,下面的兩隻是黃色的。從黑色舌尖滴落口水的樣子,會讓人因為嫌惡而感到沒那麼恐懼。雖然是雜食性動物,但只要有其他野獸或人類,它便最喜歡吃他們的孩子,果然是蛇王的屬下啊!
四眼犬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在紅色與黃色的眼睛閃耀光芒時就跳了過來。土星跟火星馬上跳離地面迎戰。兩隻怪物跟勇敢的狼群激烈地互咬的同時,另外幾十隻四眼犬已經沖入帕爾斯軍的行列中。努號、咆哮,以及馬的嘶鳴聲接二連三響起。
克巴多的大劍一閃,砍斷松明的火焰。
四眼犬的頭部拖着血水往後飛去,重重地撞到岩壁后才停下來。失去了頭的身體,像是完全沒有發覺到這件事,走了五、六步后,就發出鈍重的聲音橫倒下來。
此時,其中一名帕爾斯士兵在發出短促的叫聲后倒了下去。他的胸口可以看出像是被大槍的東西貫穿而過,那個東西竟然是鐘乳石。是誰丟過來的?
嘈雜的叫喧聲從上空傳來,地底的黑暗被翅膀拍擊聲打破了。松明的燈光捕捉到飛舞盤旋的影子。隨着火焰的搖晃,影子更加讓人不舒服地晃動着。
士兵的頭上,鐘乳石不斷地掉下來。有不規則形的、圓形的,還有四角形的石頭。怪物們從空中丟下大大小小的石塊,士兵們都以盾牌擋開了。
但是怪物們很狡猾。因為盾的關係,士兵們沒辦法看到頭上。怪物們就一邊丟下手上的石頭,一邊急速下降,然後抓起在隊列中處在邊角的士兵身體。
怪物飛起,就算是看到在它手中發出悲鳴的戰士,士兵們也無計可施。悲鳴聲中斷了,炙熱的鮮血從上方滴往士兵們的臉跟手腕。
明顯地咬着人類腳部的有翼猿魔,以空洞的天井為目標盤旋而上時,它的後頸突然被一支箭射入,有翼猿魔以發出慘叫的樣子張開嘴巴,它口中緊咬的腳從空中落下。有翼猿魔激烈地拍打翅膀,好不容易恢復到能在空中游泳。正當它將手伸到後方,準備將插在脖子上的箭拉出來時——
弦音再次響起,第二支箭插入有翼猿魔的左眼。怪物發出短促的叫聲,在叫聲尚未消失之際,就仰天掉了下來,射出箭的是梅魯連。就在士兵們過去制服怪物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地射出第三支箭。正打算劍氣同伴掉落的人腳的另一隻怪物,耳中插着一支箭,朝和的對岸掉了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
士兵們發出歡呼聲。梅魯連走進有翼猿魔,將插在它左眼的箭拉出來,並且將沾滿血塊的箭鏃刺向水流里洗乾淨。
“明明只要一支箭就能殺掉,竟然要用到兩支,我的技巧也生疏了哪!”
梅魯連說出引來他人咋舌的喃喃自語。另外一支箭,在有翼猿魔的頸部深埋得幾乎已到箭羽部分,就算用手捉住箭,也沒有辦法拉出來。
在梅魯連不斷響起刀嗚聲跟湧現的叫喚聲中,血花不斷飛散。被鉤爪撕裂腹部的士兵,搖搖晃晃的橫倒在地。前後被兩隻槍貫穿的有翼猿魔,雖然想要上升卻做不到,不斷以翅膀拍打地面。
戰鬥雖極短卻非常激烈。襲擊而來的妖魔當中,有半數化為屍體滾落在人類腳邊。是因為芸香的香氣減弱了它們的力量吧?憎惡與詛咒之聲在岩石天井裏迴響,然後跳進地底的河川里,生存下來的怪物就逃走了。
“那些傢伙被砍之後不會再生吧?”
“如果用塗上芸香的劍來斬,大概就會死了吧?”
“不曉得!說不定只會讓它們受點傷。”
一邊低語着,士兵們將不幸戰友們的一體並排在靠牆處。總共有五具。對於葬禮有些心得的特斯,對帕爾斯的眾神獻上簡短的祈禱后,就在遺體上撒滿芸香。雖說是為了讓遺體不被妖魔吃得亂七八糟而做,但事實上到底會有多少效果,則沒有定案。
關於妖魔同夥的屍體處置方式,雖然也有人主張將它們的屍體丟到河裏去,但是可能會讓屍毒污染水源,因此就照着原樣,放着不動。
Ⅳ
在芸香的薄煙守衛下,帕爾斯軍隊的人馬不斷地在地底道路上前進。一半的路途以步行度過,另一半則是策馬奔馳,而且還有怪物群從後方追趕而來。
沿着地底河流,騎着馬匹緩步前進,其中一名士兵丟出了讓人不安的問題。
“如、如果芸香的效果消失了,我們會變得如何?”
“所以在有效的時間內我們就要到地面上去。快走吧!”
特斯的聲音,讓士兵們帶着僵硬的表情點頭之後,就激勵愛馬往前移動。
跟他們在約百加斯(一加斯約一公尺)左右的距離,人類所無法看穿的黑暗當中,有着大群異形保持潛行追蹤着他們。跟兩千名人類相比,以壓倒性的數量混雜在一起的妖魔們,正等待着一口氣發動攻勢,將人類加以殲滅的好時機。
突然間,人類傍邊出現了一個寬闊的空間。河流對岸應該是不斷延伸的岩壁,但那個岩壁卻中斷了,出現了一塊平坦伸展開來的岩場。被松明的火光照出萬頭竄動的異形影子,正往黑暗深處延伸過去。這讓人類嚇得停止呼吸。
“那些擠成一團的,該不會全都是妖魔吧?”
“有上萬嗎?連數字都不曉得呢!”
“如果它們一口氣攻過來,我們怎麼都贏不了!”
“別想太多,跟那些魔物之間還隔着河川。只要狙擊飛過來的傢伙就好了。”
就在這句話還沒說完時,石頭就飛了過來。發出怪異的聲響,不斷跳躍,有翼猿魔跟食屍鬼丟出的石塊化為一陣石雨,襲向帕爾斯軍隊。臉部被石頭打中的士兵,鼻子跟口中流出來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士兵們遵從長官的指示,高舉盾牌,放低姿勢,從投石攻勢中保護自己的身體。從盾牌上彈開的石頭,往地面跟河面掉了下去。
聽到被石頭打到的馬匹發出悲慘的嘶吼聲,士兵們憑着怒氣,從盾牌間放出箭,把怪物們射倒了。怪物們也發出憤怒與憎恨的吼叫聲,不斷揮舞着手腕與前肢。發現到閃着白光的東西時,士兵們嚇呆了。
“這不是在開玩笑吧?那些傢伙可是拿着刀跟矛啊!”
“他們會使用武器嗎?”
“說不定是有人教的?”
聽到士兵們的對話,梅魯連提出疑問。
“火呢?不是還拿着松明嗎?”
“那東西好像沒有了。”
“如果它們連火都會用,防禦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雖然梅魯連咋舌不已,但是擔心會加深士兵們心中的不安,所以沒把這句話講出來。
投石的石雨減弱時,克巴多馬上命令部隊前進。在河川的方向,也就是左側,將盾牌聚集在一起,然後隊列就跟着移動。從對岸那裏看到這種情景。怪物們也發出怪異的聲音,一邊重新丟擲石頭,一邊開始配合人類的行動前進。非常明顯地,怪物們以它們的方式列隊行動。
克巴多非常激動。
“喔握!這群怪物不是被好好地統帥着嗎?”
“真的!就像有某個有名的將軍指揮着呢!”
“應該不可能,但這已是軍隊了!”
特斯回想起英雄王的武働詩。
“英雄王凱.霍斯洛,在馬扎達蘭的荒野擊破了蛇王撒哈克的軍勢。看樣子,妖魔們的確能夠組成軍勢。”
“那個時候,應該是由撒哈克親自指揮百萬隻妖魔們吧!”
到底有幾次了?被岩壁與河流夾着的狹小道路上,不斷出現相當廣闊的空洞。人類士兵們接受長官指令,背靠着其中一邊的牆壁,組成半園形的陣形。外圍並排這盾牌對外,以長槍突刺而出。那種結合迅速與整齊的陣形,不愧是威震大陸公路的帕爾斯國。
以數量佔優勢的怪物們猛地襲擊過來了。不只是從後方的陸路前來,也從從河的對岸飛了過來。
梅魯連的弓高昂地彈奏着死之曲。
塗上芸香的箭簇在刺進怪物的身體時,在它們體內造成劇痛的火焰不斷蔓延開來,讓它們一個接着一個橫倒在地。與半園陣形近身交戰的怪物們,被盾牌擋開后,被長槍刺穿身體,就這樣倒伏在地上。
“你試着射射看吧!能夠射中我嗎?你這個不成氣候的人類?”
遭到血的氣味包圍中,有着不斷飛舞在半空,以人話叫囂的鳥面人妖。
梅魯連登時了解倒,這隻鳥面人妖就是破壞囚車的其中一隻。
“不成熟的傢伙,可以你就射看看啊!射中的話,我就要好好地誇獎你啰!”
“那麼,請你說得好聽點吧!”
不加修飾地抓起箭,不加修飾地把箭搭在弓上,不加修飾地把箭射出。
當銀色纖細的閃光貫穿咽喉時,在鳥面人妖臉上浮現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懼,而是名為“無法相信”的表情。像是要發出叫聲似的,但咳出來的卻是黑色的血液,鳥面人妖一邊無力地用翅膀拍打空氣,一邊倒栽蔥地掉進地底河流。
“射得好!”
對於克巴多的讚賞,軸德族的年輕代理族長則是興趣缺缺地回應。
“要特地射偏那次,反而還比較難。”
“那時的演技真的很好呢!梅魯連卿。”
派特娜這麼稱讚着,可拉也趁勢跟着稱讚起來。
“真是的,別擺出不甘心的表情嘛!你已經比尤琳的射箭技巧好上幾百倍了!”
“為什麼會突然提到我!”
三個姐妹中最小的妹妹抗議着。
明明還在進行奮戰,卻還是傳出笑聲。讓人忍不住聯想到着帕而斯就能在避免全殲的情況嚇離開這裏到地面上去。雖然梅魯連沒有笑出來,但是他繼續拉弓,心裏卻想着與血味毫不相干的事。
“這三個都是可愛的美人!不過,跟我喜歡的類型有些不痛。”
因為梅魯連喜歡的,是看來病弱而且舉止穩重的女人。也就是說,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類型。在這三年左右的時間裏,雖然也曾想過要找幾個理想的女性,但總是沒辦法維持長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來雖然舉止穩重,但只是因討厭活動身體,或是天剛亮的時候就開始哭泣,然後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當作理由,把喝高價藥品當作興趣。
因為梅魯連喜歡的,是看來病弱而且舉止穩重的女人。也就是說,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類型。在這三年左右的時間裏,雖然也曾想過要找幾個理想的女性,但總是沒辦法維持長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來雖然舉止穩重,但只是因討厭活動身體,或是天剛亮的時候就開始哭泣,然後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當作理由,把喝高價藥品當作興趣。
前年秋天,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舉止穩重的女孩,但在得知那個女孩已經有個相愛的貧窮男后,梅魯連就維持他一貫不開心的表情,拿出一百枚金幣讓他們結婚了。雖然這是件美談,但總是從同族的婆婆口中聽到:“代理族長是多麼好的男人典範啊!如果我能年輕個五十歲,絕對不會放過你。”
就算是受到這樣的稱讚,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幾百隻,或者比這個數字更多的妖魔,在飛越河流的途中就被箭射落,伴隨水聲沉到河裏,或是被河流沖走了。帕而斯軍也是,人跟馬匹不斷受傷倒下。
倒下的馬匹,當場就被主人殺死。斷腿的馬匹已經沒救了,如果讓它救這樣倒在地上,只會讓妖魔們活生生地把它吃掉。只有將劍刺進它的脖子裏讓它死亡,才是戰場上的慈悲。
雖然特蘭兵也是如此,但是對被稱為人馬一體的帕而斯騎兵來說,親手殺死愛馬是難以忍受的事以愛馬的血染紅刀子的騎兵,會因為激憤與憎惡而全身發抖,然後徒步衝進敵群中砍殺。儘管極盡猛烈的攻擊能夠殺死敵人,但是就自己也喪失了冷靜沉着,最後常是被敵人包圍,被敵人的牙齒與爪子撕裂。
Ⅴ
在迪馬邦特山的地底深處,看着巨大的空洞跟非常長的地道,就會讓人覺得人與魔之間的戰爭將無止境地持續下去。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
“誰知道?感覺上還沒到七月吧?”
太陽光沒法照射到這個被詛咒的戰場。騎馬前進,然後下馬步行。戰鬥。休息。彼此換班去睡覺。配上水把干肉跟麵包咽下去。就這樣子,不斷地重複這個過程。
雖然水、糧食、松明,還有箭等東西準備得很充足,但是加斯旺德隨隨便便計算,現在已經剩下一半。有些部分是遭妖魔突襲而丟棄沒撿回來,所以應該很難正確計算吧。
“已經過三天了吧?”
辛德拉的戰士判斷着。
人類全身沾滿了血、汗跟泥巴。現在沒辦法補充人力,妖魔們就算殺完了再殺,也還是猶如洪水般推近過來。
在時時刻刻都變得越來越不利的戰場中,不斷揮舞着大劍的克巴多身影,宛如洪水中的一塊巨岩。
“不要單打獨鬥,快組成三個人一組!”
就在下命令的時候,克巴多的大劍已經在血花四濺中,把兩隻妖魔砍成了四截。在這個地底下,他所斬殺的妖魔數目,就連他自己也數不清了。
一道黑影快速竄近克巴多腳邊。土星頓時一躍而上,以銳利的牙齒緊緊咬住四眼犬的脖子。雖然土星打算就這樣把四眼犬往外甩去,但是因為它還在少年期,身體還沒發育完全。身形較大的四眼犬,就維持把土星晾在脖子上的姿勢,持續朝克巴多攻擊。但是,這讓它的動作變得比較遲緩。克巴多的大劍發出吼聲,往四眼犬的頭部直擊而下。
“你幫了個大忙哪!如果伊斯方卿給的飼料變成便宜貨,就到我家來吧!會有更肥的羊只,再多也夠你吃哦!”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理解了克巴多的感謝辭,土星充滿元氣的為了尋求下一個敵人而離開了。
加斯旺德看到敵方的移動后大叫:“前方包圍過來了!”
“不需要擔心。”
梅魯連舉起弓,站在他旁邊的可拉也擺出射箭的姿勢。
梅魯連僅僅發出三箭,就在弦音不斷迴響之際,三隻箭已經將三隻妖魔射倒在地。其中一隻是穿過喉嚨就不再動彈,一隻則是射到腹部,最後一隻則是射到臉上。因為被箭射到的痛苦而翻滾着。
雖然可拉的箭也命中目標,但是因為弓勢稍微弱了點,鳥面人妖就帶着淺淺地插進右胸的箭,展翅往可拉襲來。
雖然可拉正要將第二支箭搭在弓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剎那間,她把握在手中的箭奮力往前上方突刺出去,刺進了鳥面人妖的眉間。乘它受不了疼痛而掉到地面時,可拉抽出劍,一劍貫穿鳥面人妖的喉嚨。給予最後一擊后,向妹妹大叫:“尤琳,要守住特斯大人的背後啊!”
“交給我吧!姊姊。就算以生命交換都沒有問題。”
背對着妻子們的對話,特斯一言不發地前進。之所以不在這時候回頭看妻子們,是因為在戰場上需要公私有別嗎?還是他深信妻子們的武藝呢?
特斯的手上發出了鐵索的聲音。
在頭上不斷發出痛苦叫聲的有翼猿魔,在頭側受到猛烈一擊后,連翅膀都無法拍擊地掉了下來。掉到地上后發出沉重的聲音翻滾着,紅色的眼睛燃起了強烈的憎恨,正準備再站起來之際,第二擊疾飛而至,鐵索的前端將怪物的頭打碎了。
在間不容髮之際,特斯身體一扭。此時擦過他甲胄的,是有翼猿魔危險的鉤爪。被它在低空拍打翅膀時打到手腕,尤琳因此放下長槍。特斯的鐵索旋迴而至,雖然有翼猿魔好不容易閃過了,卻也破壞了它的姿勢而滾倒在地。
蓄積了渾身的力氣,衝過來的派特娜將槍舉起。
因為只是稍微瞄準,導致槍尖僅僅擦過怪物的身體,就刺在岩壁上迸散出火花。怪物雖然打算揮動手臂,朝派特娜揮下鉤爪,卻發出呻呤,身體不斷扭曲着。那不是道很深的傷口,似乎是塗在槍尖的芸香正在發揮作用。
尤琳重新撿起槍,就這樣從低姿勢再次刺出槍。她是真心想要挽回名譽。於是脖子被由左到右刺穿的怪物,就在口中吐出血塊,全身抖動后,永遠停止了活動。
在擊退第幾十次的攻擊后,人類在屍體堆成的山前開始吃飯。這大概是第三天的晚餐,亦或是第四天的早餐吧!因為被血腥味熏得鼻子麻痹,就連食物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了。
突然間,伊斯方說話了:“為了餵養這麼多的怪物,到底需要多少人次的人類?”
“它們應該也會吃牛跟羊吧!但是在地底沒有那種東西啊!”
梅魯連將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
“但是如果是這樣,在這個地低下,那群傢伙是吃什麼而活?自從凱.霍斯洛王即位以來,並沒有以幾萬人為單位的人類消失的記錄啊!”
克巴多回答特斯。
“如果就我聽到的來看,因為它們是蛇的屬下,所以就像冬眠似地在地底睡覺!它們似乎可以一直睡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呢!”
在帕爾斯國的內陸部分,冬天是非常寒冷的,而且也會下雪。回溯到帕爾斯歷三二一年的一月到三月,雖然那時也積了相當的大雪,但是因為亞爾斯蘭一行人正好遠徵到辛德拉國,然他們反而過了一個可以成為快適的冬天。這當然只是指氣候方面。
“說到那些傢伙才從冬眠醒過來不太久,肚子應該非常餓了吧?它們難道不會前往地面,貪心地將外面的人吃掉嗎?”
“不能發生那種事!”
簡單卻嚴厲,克巴多這麼說了,而這也變成所有人的結論。雖然命令士兵們輪班睡覺,但有五個武將還是醒着。雖然已經很疲勞了,但是因為精神亢奮,就算合上眼睛也睡不着。梅魯連雖然躺着,卻不是在睡覺,另外四人也是背靠着岩壁,邊喝水邊聊天。宛如這就是他們還活着的證明。
“如果能夠生還,非得把培沙華爾城的防禦弄得堅固一點!”
克巴多環抱着肌肉結實的手臂。
“我並不擅長守城的戰法,所以沒有我說話的餘地那!”
作為一個將帥,克巴多的本領明顯地就是在攻城野戰的部分。跟他萬騎長的名號相符,是個能夠隨心所欲驅使一萬個騎兵的人,不過,他特別拿手的就是波狀攻擊。
將一千騎分成十隊,以一次攻擊就脫逃的方式,一撥接着一波地給與敵人打擊,就算敵人打算由後方追擊逃走的那一隊,也會因為那時出現的一隊已經殺到,不得不與其應戰。而離開的那一隊,就重整陣形,由戰場迂迴到陣中,休息過後等待下一次出擊。
一直到敵方陣形崩潰之前,這種做法能夠不斷地重複。這個以毫不留情的破壞力著稱的戰法,被稱為“克巴多的車輪戰法”。
雖然不是克巴多獨創,但是這個戰法經由克巴多熟練地運用,也為他增加了不少耀眼的武勛。
“嗯,至少也是從這裏活着出去之後的事了。如果在地底下喧嘩嘈雜的妖魔們把我們全部殺掉之後,似乎緊接着就是打算要專程殺到培沙華爾的城塞呢!”
“那可真是敬謝不敏!”
像這類的帕爾斯語倒是學得很快!身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一邊苦笑,一邊把沒有味道的干肉硬生生地吞下肚去。
因為松明的火焰沒有消失,所以一定有通風的管道。就算腦子裏知道,也不知道地底通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達盡頭,自己到底能不能從魔宮裏逃出去?不安的水位正逐漸高漲。雖然打算逃出去,但是難道不會往越來越深的地方陷進去嗎?
雖然人與魔之間連血的氣味也不同,但是血腥味一混合起來,就連芸香的香味都沒有辦法稍減這種氣味。
“早知道這樣就該帶葡萄酒來!如果在地面上,離酒杯就不會那麼遠羅!”
隨着感慨出聲,克巴多改變了話題。
Ⅵ
“原本當蛇王撒哈克再度降臨時,前往討伐蛇王,就是被賦予寶劍路克那巴多所有人的使命!”
“也就是說,這是亞爾斯蘭陛下的使命嗎?”
加斯旺德加以確認。克巴多沒有點頭地回視他,以認真的聲音提問。
“辛德拉人啊,亞爾斯蘭陛下四年前在凱?霍斯洛王的陵墓里得到寶劍路克那巴多時,你應該在現場吧?”
加斯旺德回答“正是”時,出乎意料地,特斯跟伊斯方全都往前坐起。這是因為在現場的武將當中,就只有加斯旺德親眼目擊亞爾斯蘭得到寶劍的那一瞬間。於是他詳細地告訴另外四名武將。
“那麼就沒有疑問了。亞爾斯蘭陛下是為了完成討伐再度降臨的蛇王撒哈克,而被授予寶劍的。”
克巴多這麼說著,特斯將沾黏在鐵鎖上的妖魔血漬用布擦掉,一邊塗上全新的芸香,一邊輕輕地嘆了口氣。
“就算擊退了侵略我國的魯西達尼亞軍隊,那也已是凱?霍斯洛王以來的重大武勛了。還有討伐蛇王撒哈克的任務,亞爾斯蘭陛下身上還真是背了相當沉重的負擔哪!”
“不過,如果換個想法,不只是陛下的大名,就連我們的名字也會跟着留在歷史上呢!”
一邊像是很高興似地,還是勇敢似地,伊斯方這麼說了。
“誕生在一個好時代里,能夠受一個好國王任用,我可是這麼想的喔!軸德族人啊!你有怎樣的想法?受陛下任用之後,你有什麼想法呢?”
梅魯連張開眼睛回答了。
“因為亞爾斯蘭陛下信任我。”
“就只是那樣嗎?”
“那樣就非常夠了。”
雖然梅魯連將眼皮閉了起來,但是馬上又睜開了,臉上露出非常罕見的苦笑。
“本來,以我身為軸德族的身份,完全想像不到會變成在宮廷裏面工作哪!”
“我也是以出生並且在辛德拉國被養育的身份,完全想像不到會受帕爾斯國的宮廷任用呢!”
加斯旺德滿懷感慨地說完,馬上就受到伊斯方的指責。
“雖然你是辛德拉人,但是我們還有特蘭人喔!”
“你是說吉姆沙卿嗎?雖然他也有點奇怪,嗯,關於這一點,是被我們的軍師打敗才變成那樣吧?”
“今後該不會也有魯西達尼亞人、邱爾克人跟密斯魯人受亞爾斯蘭陛下任用吧!”
“再怎麼說,應該不會有魯西達尼亞人吧……”
這麼回答的特斯,像是回想什麼似地,撫摸着已經長出鬍子的下巴。
“嗯,已經忘記了。雖然那只是四年前的事,在攻陷名位聖馬奴艾爾的魯西達尼亞軍城時,曾見過一個非常有精神的女孩。雖說是以女兒身擔任魯西達尼亞軍的見習騎士,但是在她回到祖國后,現在變得怎麼樣了?”
可拉向丈夫質問:“特斯大人,您說她是個有精神的女孩,那麼她到底多有精神呢?”
特斯沒有馬上回答,因為這個以冷靜沉毅著稱的男人,好像也被問倒了。他把手挪開下巴后苦笑着。
“說得也是,大概就像你們三個人加起來吧?”
“哎呀,姐姐,我們三個人合起來好不容易等於一個魯西達尼亞女孩呢!特斯大人的話,還真是讓人聽不下去啊!”
克巴多發出聲音。
“你們夫妻要吵架的話,就等出去地面再說吧!”
雖然這事實上應該叫做“打情罵俏”,但是在大群妖魔當前的局面下,他實在是不打算增加無聊的爭端。派特娜勸告自己的妹妹。
“是啊!可拉,你讓特斯大人感到困擾是打算怎麼辦?”
就算是開玩笑也好,也說得有點過分了。儘管是特斯聰明的妻子們,在不知何時才能離開地底的戰鬥里,多多少少有點興奮。克巴多也不打算責怪可拉。克巴多心想要對特斯說幾句幫可拉調停的話,結果望向可拉,剛好看到特斯撫摸可拉的頭髮,她正面對丈夫綻放耀眼笑容的時候。
“真蠢,連四眼犬也不想理!”
單身的萬騎長聳起肌肉結實的肩膀苦笑着,站起身,朝士兵們走去。
“雖然抱歉,但還是起來吧!出口應該就在附近。地上的光明正等着我們!”
拍拍剛起身的士兵們的肩膀跟背後,克巴多呼叫着。
“伊斯方卿,請你站在前面。”
對這露出一副有什麼事的伊斯方,克巴多指着小狼給他看。
“它們可是比人類還聰明呢!所以我希望它們能夠告訴我們正確的道路。”
“了解了。火星、土星,走啰!”
伊斯方跑了出去,像是要守護在伊斯方左右似地,少年期的年輕野狼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兩隻狼——現在最少也要給予它們百騎長程度的待遇!”
就在特斯這麼說時,士兵們已經正好隊列,確認過人數后開始行軍了。
擔任殿後守衛工作的加斯旺德跟特斯回頭看。隨着松明的燈光往前進,後方伸展開來的黑暗,其濃度跟厚度都有增加的樣子。雖然妖魔們或許正在休息,但是一定很快就會吵噪地聚集在一起,為了渴求鮮血而再度展開追擊吧?
其中一名士兵抬頭看着岩石天井,發出不安的聲音。
“那些傢伙應該沒有打算為了解決掉我們這兩千人,而把我們活生生地埋在地底下吧?”
“如果岩盤崩毀,也會堵塞住怪物們通行的道路。再怎麼說,應該不至於那樣。”
“那麼會是誰呢?”
身為異國人士的加斯旺德,再一次直指核心。帕爾斯人們省略主詞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極力不願從嘴裏說出撒哈克的名字。
依照傳說,撒哈克為了爬出地面,不得不破壞二十塊巨大的岩石板。一枚岩板的厚度,聽說跟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城牆厚度相當,就算擁有撒哈克的超絕之力,想要破壞一塊,也需要花上十五年的時間。雖然將二十塊岩石板全部破壞掉,計算起來可得花上三百年的時間,但是自從凱?霍斯洛王登基以來,也已經三百二十五年了。也就是說“時間已經到了”,不論何時發生都很正常。
地底的河流面變廣,差不多是之前的一倍寬。試着丟小石塊,水流也已經變得緩慢,由此可知水深變淺了。
“跟魔物們的戰鬥里,帕爾斯的眾神會借給人們力量嗎?”
“眾神才不會借呢!”
雖然是極端沒有信仰的台詞,但是獨眼的萬騎長在馬上回過頭,這麼回答辛德拉人的疑問。
“聖賢王賈姆席多因為蛇王撒哈克而遭殘殺,但是神明沒有拯救他。有人說賈姆席多王因為恃榮華富貴而驕,使得眾神消失而讓聖賢王得不到庇佑,那又是怎樣的情況?”
“凱?霍斯洛王也是,憑藉着他自身的勇氣與智慧,最後終於打倒蛇王撒哈克。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受到眾神激勵,但如果是激勵,連人也辦得到。這樣倒不如乾脆地認為眾神並不存在,說不定還比較好呢!”
以非常小聲的語氣,特斯說出了嚴重的事,尤琳馬上向丈夫提出異議。
“不過,之前那一大群魔物就已經存在了,如果眾神是實際存在的話,那又如何呢?”
“不存在的話你覺得會不公平嗎?”
“是啊!”
“雖然我也這麼想,但如果眾神並非實際的存在,人們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跟魔物戰鬥。然後,人們打贏了魔物。”
雖然克巴多的聲音既不高昂也不激動,卻強而有力地滲入將兵們的心裏。其中一名士兵發問:
“打得贏嗎?人類對魔物。”
“贏得了。”
“為什麼您可以如此斷言?”
“因為人類的時代一直延續至今!這就是無可否認的證據,代表人打贏了魔物這個事實。”
“喔喔!”士兵們發出了聲音。他們原本因疲勞而不安而暗沉下來的臉色,就像獲得了全新的力量,重新變得開朗有活力。這真的很有道理,人類沒有理由不贏魔,他們興奮地彼此傳遞着,彼此點着頭。
不管智略有多高深,若是無法鼓舞士兵們的士氣,就不具有成為將帥的器量。而克巴多具有這種能力,已經受到同行騎士的認同。
加斯旺德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那麼,我們一定能夠回到地面上,好像能夠再次創造出人打贏魔物的歷史呢!”
“正是如此,如果在這種地方死掉,就沒辦法參加從這裏開始的戰鬥了。”
克巴多笑了,像是一點都不有趣似地,梅魯連隨後又訂正了。
“並不是從這裏開始,而是從現在開始的戰鬥啊!”
“敵人來了!”就連說出這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不吉利的腳步聲與讓人不快的吼叫聲,轉眼間逼近了。
聲音並不是從後方傳來的。在帕爾斯軍左側,湧現出踩水的聲音。是因為一大群四眼犬強行涉水,度過明顯已經變淺的河流。
指示着陣形的變化,克巴多突然發現,小小的手推車裏已空無一物。
“芸香呢?”
“沒有了,用完了!”
梅魯連大吼,拿起弓朝一大群四眼犬射出箭,隨着弓弦的響聲,四眼犬也跟着倒下,激起一陣水花。
“隨便射都會中,真無聊。”
在咋舌的梅魯連身旁,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正在對話。
“如果蛇王的屬下們變成決定全面性勝負的關鍵,就有必要大量生產芸香了。”
“芸香在辛德拉跟密斯魯也有生產。若是能夠輸入就好了。”
“啊!辛德拉生產的芸香想必是非常高價的製品!因為它的價格就像同等重量的黃金!”
不停動着舌頭,手和腳步也沒有停下來。不管是伊斯方、加斯旺德或梅魯連,都在右邊奔跑,然後往左邊衝去,以縱橫的方向揮砍着劍,並且讓槍不斷閃爍刺出。往後方跳去調整呼吸,往前方一躍而出,就會捲起一陣血霧。
被加斯旺德劈落左手臂的鳥面人妖,在呼喊着什麼的同時,將斷手撿了起來。就在那一瞬間,在另一側的伊斯方劍光一閃,抓住左手臂的右手臂拖着一條鮮血,飛在半空中。
兩條手臂都被砍斷的鳥面人妖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接着又對緊接着跳出來的怪物,一刀劈下丟到旁邊。至於那到底是鳥面人妖還是有翼猿魔?已經沒有時間確認,緊接着就開始迎擊新敵人。非常激烈的疲勞,讓呼吸變得混亂,而劍也堆得跟座鉛制小山一樣。
已經倒了極限,就只能這樣嗎?
就在大多數人們這麼想的時候。
頭髮搖動着,涼氣吹拂他們的臉。
知道所代表的意義時,人類的眼睛開始回復了生氣。因為風正在吹!有強風從外面吹了進來了。
外面的世界,就在他們附近。
Ⅶ
“是外面啊!是外面啊!”
狂喜的叫聲響徹了整個洞窟。白色的小小光之島正浮現在黑暗中。朝着那座光之島,人們奔跑着,相反地,妖魔們開始畏縮,急急停下追擊的腳步。
“別太快出去!”
在淺淺的河川里,一直浸到膝蓋一半深度時,克巴多大叫着。他將大劍放到水裏,將黏附着的血糊沖洗乾淨。
“如果大意走到外面,會讓陽光傷到眼睛的。先讓眼睛習慣。誰要先出去確定一下?”
“就讓我來吧!”
揚起一陣水花,梅魯連跑了起來。河面再次縮小,水聲變得強勁的同時,就往外面的世界流了出去。
只得慶幸的是外面是陰天。這可以說是一點小小的幸運吧?就算眨了好幾次眼睛,帕爾斯軍還是全都到地面上了。就在士兵彼此相擁的喜悅中,武將們正對照着地圖跟地形,確認現在的位置。
沒有能夠悠閑休息的時間。因為在已經整理好態勢的妖魔同夥朝培沙華爾襲擊過來之前,一定得回去。確認了生存者,讓負傷的人坐上車子,分配飲用水,立刻踏上朝培沙華爾的回家之路。繼續追妖魔是沒有用的。
“喂!看那個!”
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天空一角,那是在地面上前進了大約半法爾薩克(一法爾薩克大約五公里)距離的事。
將軍們窮盡眼光,雖然那些看起來就像飛在空中的鳥群,但卻不是那樣的東西。由異形的影子看來大約有一百隻左右吧?在距離遙遠的地平線上,像是不斷地朝着那個地方飛行着。
“裏面不只有翼猿魔,也有鳥面人妖。說不定還有其它魔物。這就是飛天怪物聚集軍勢的時候喔?”
“它們會從空中襲擊過來嗎?”
“這邊就只有這麼多人,不能輕易向它們挑釁。但是,也不能猶豫哪!”
命令士兵們準備弓箭,因為在地底的血戰用掉了很多箭,每個士兵也只剩下六支箭。即使這樣,總數也還有接近一萬支,應該能夠跟飛在天空的怪物戰鬥。
從迪馬邦特山急急忙忙回到培沙華爾城塞的兩千名帕爾斯軍中,梅魯連的視力本來就是相當優異。雖然就是因此才會以使弓的名手而廣為人知,但是這個人將視線放到鉛色天空中的一個角落時,卻忍不住發出了可疑的聲音。
“那到底是什麼啊?”
那個聲音讓克巴多非常在意,立刻在馬上越過肩膀回頭看。
“怎麼了,軸德族長?”
“是代理族長。”
“怎麼了,代理族長?”
“你看那個。”
梅魯連用握在手中的弓前端,指向飛在空中的怪物聚落。因為距離遙遠,雲的流速很快,讓克巴多沒辦法看得很清楚。
“那裏有個形狀奇怪的影子。”
“我覺得既然是怪物們的聚落,奇怪的影子當然很多。不過,那跟其他影子有哪裏不同?”
“那裏不是有個遠遠地固定住動作的影子嗎?就是那個沒有翅膀的影子。”
“既然沒有翅膀,那是怎樣浮在空中?”
自從四年前在戴拉姆與梅魯連相識以來,克巴多對這個年紀比他小的僚將,不知為何總是很喜歡捉弄他。
梅魯連既沒有笑也沒有生氣,視線仍舊直盯着怪物群落,然後回答。
“好像有什麼坐在上面……那像是被吊起來的。雖然不曉得到底是不是人類,不過他正坐在一個像是籠子的東西里喔!”
“嗯……”
克巴多叫來約三名左右對視力有自信的士兵,要確認梅魯連所看到的東西。但是這三個人雖然往天空另一邊凝視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卻還是沒辦法報告,因為他們的視力完全比不上梅魯連。最後,在連真面目都不清楚的情況下,飛在空中的不吉之影就朝雲的另一端消失了。
即使已是夜晚,滿天星光下,帕爾斯軍依然持續行軍。他們想要離迪馬邦特那怪異的山形遠一點。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休息,已是第二天太陽升起時。
接續着在地底的嚴酷戰鬥,就是這個強行軍。雖然會接二連三出現脫隊者也很正常,但是就在十頭左右的馬匹力盡倒地,而人連一個也沒有少的情況下,終於到達培沙華爾城塞了。
培沙華爾城用紅色砂岩砌成的城牆,在士兵們眼中看來,再也沒有比這更可靠的東西了。歡聲雷動,不管是人或馬,力量到底是從哪裏湧現的呢?他們都朝着城門走了過去。
城門的厚重大門被打開來了,與其說人馬是入城,倒不如說任何一個人都是倒在地上滾進去的。
試着計算一下,在地底迷宮裏彷徨了五天半,再加上回到培沙華爾城之前需要花上三天半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六月二十八日的黃昏了。
無法回到培沙華爾城的士兵,總共有一百二十二名。雖然是慘痛的犧牲——
“還好嘛,這樣就能解決的事。”
這實在是讓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擦着冷汗。
他們入城后,就命令留守中的將兵嚴加警戒。之後所有人要開始做的就是睡覺。年輕剽悍的伊斯方跟沒梅魯連也是,滾進營舍后連甲胄都沒脫,就倒在床鋪上。
雖然最早醒來的是克巴多,但也已是隔天二十九日的中午了。一醒過來,他很快地叫來一個男人。
那就是千騎長莫夫塔塞布,他是受克巴多委託留守城內的老武將。
“那麼,就照您的指示,立刻將城外居民全部收容進來。”
“請儘快,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完成,就算是空手進來也沒關係,反正就是立刻讓他們進城。另外,收集城內外所有的芸香吧!”
緊接着,克巴多又對千騎長巴爾海下達指示。
“雖然很抱歉,但請你確認城內糧食的存量!如果只有將兵應該可以維持一年,但是城內人口可是有十倍多哪!”
這些指示是克巴多泡在浴缸里,喝着葡萄酒、掃平帶骨羊肉的同時所下的。就他本人來看,因為時間很寶貴,所以他只是大概處理一下。
“接下來,所有的井口都配置警備兵員,只要被下了毒,有再多的糧食也沒辦法發生作用!”
特斯跟三個妻子離開宿舍。一覺醒來后,去洗個澡,結束用餐,換上已經洗過的衣服,以俗話所說“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在城內漫步着。可拉從紅色砂岩的城牆內側往上看。
“不管是再高大的城牆,只要被飛越進來就完了吧,特斯大人?”
“可不是那樣,可拉。”
應話的是撫摸着剃掉鬍子的下巴的特斯。
“如果有城牆,那些傢伙就不能不飛越過來。只要在城牆上頭排列弓箭兵,設置弩弓,朝天空射出一片箭幕,應該會有相當不錯的效果。”
一邊以克巴多的住所為目標前進,陽光讓特斯的眼睛眯了起來。
“反過來說,我們得注意的,就是下方了。如果有人能夠指揮統帥怪物們,他不就會讓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天空,然後穿過隧道,從地下攻擊過來馬?”
“反過來也有可能吧?”
“嗯,這種說法就到克巴多卿那裏,等全部的人都集合再說吧!不管怎麼說,大家應該都起來了吧?”
在培沙華爾城內,有好幾棟為了收容避難居民而設的建築物。在東方遠征時,因為也曾在此駐留了十萬以上的士兵,所以兵營非常充裕,應該能完全收容城外居民。收容他們的建築物的門窗都理所當然地塗上了芸香。
於是,克巴多、梅魯連、伊斯方、加斯旺德、特斯跟三個妻子,帶着清爽的表情集合在一起的會議就要開始了。
這些避難居民當中,從十七歲到五十歲的健壯男人里,如果有意願,也可以發給他們槍支。女人、小孩、老人還有病人各自分別收容,然後設置負責人。用餐也以集體方式進行。平常就要確認人數,要進行定期性的聯絡。
結束會議后,克巴多集合起城內全部的將兵發表訓示,並且以簡單的方式完成對戰死者的慰靈。
緊接着,克巴多選出對馬術特別在行的士兵九人,將他們分為三人一組,合計三組的緊急使者,讓他們策馬奔向王都葉克巴達那。武器就只有劍跟弓,連甲胄都不穿。他們只需往西方急馳,在到達接近中間點的索雷馬尼耶更換馬匹,然後從索雷馬尼耶的官衙派出使者往四周飛馳,呼籲各地提高警戒。
在使者趕往城門后,只留下了芸香的香氣。因為不管是衣服或馬具,都塗抹上大量芸香。九騎當中就算只有一騎也好,一定得讓他們活着到達索雷馬尼耶。他們的任務非常重大,因此他們的眉宇之間都充滿着拚命的神色。
站上西方的城牆,克巴多目送使者離開,並且祈禱他們能夠平安無事。此刻正是落日時分,太陽化為灼熱的橘黃色圓盤,下方跟地平線相接着。
看到使者們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克巴多走下城牆,因為他還有堆得像山一樣高的事。雖然其他武將耶開始走下由砂岩造成的階梯,但是在途中就停下腳步的,是特斯其中的一個妻子,長女派特娜。她像是有疑問似地,呼喚着她的大妹。
“怎麼了,可拉?”
次女可拉在城牆上一動也不動,宛如石像般站得直挺挺的。雖然因為姐姐的聲音轉過頭來,但是她被落日的光線照着的臉正僵硬着。
“現在是黃昏時刻,對吧?大姐。”
“是啊!”
點着頭,稍微露出苦笑,派特娜爬上階梯,走近妹妹。
“很快就要結束了,所以並不是早晨喔!那麼,又怎麼了?”
平常總是敏銳聰明的次女,有着讓人覺得奇怪的緊張感。一點笑容都沒有,說出來的事也很怪。
“現在太陽是在西邊。”
“是啊,它的下端正緊接着地平線,看起來就像金圓盤……話說回來,是有點太紅了!”
雖然想要讓妹妹放鬆一點,但派特娜失敗了。
“等等,可拉,怎麼了,你在發抖?”
不由自主地聲音變大了,派特娜抓住妹妹的手腕,顫抖經由手掌傳了過來。
“大姐,現在是黃昏,我們現在站在西邊的城牆上頭,遠望着落日。那麼什麼城牆的影子會往西邊延伸過去?”
戰慄不已的手指,指向地面的影子。
“那個影子到底是什麼?大姐?”
漆黑伸展開來的影子,看來已將培沙華爾西邊寬闊的曠野填滿了一大半。看向影子,派特娜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大姐,您在作什麼?”
這是最小的妹妹的聲音。因為有可靠的同行者,因此就算不說話也能了解。
“特斯大人!”
派特娜跟可拉異口同聲地叫着,立刻沖近丈夫身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半是提問,半是安撫的聲音。着急的派特娜跟可拉馬上將事情告訴特斯,話才說到一半,特斯的表情就變了。
“你們三個快從城牆上下去,趕緊到克巴多跟其他人那邊報告這件事!”
一瞬間,他就對着畏畏縮縮站在一旁的三個人,像是叱喝般催促着。從跑着離開的三人那裏,他朝着城外的黑影投出銳利的視線后——特斯看到了。
影子正在動。由緩緩蠢動轉變為躍動,以驚人的數量快速改變。掩蓋住一半曠野的影子分裂為成千上萬個黑影,從地表上躍起。那宛如雷聲般震耳欲聾的,是皮翼拍打着空氣的聲音。
那是背對着落日,在赤紅色的天空聚集成一面的無數黑影。
那就是宣告着由人與魔所展開,凄慘的培沙華爾攻防戰開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