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瑪麗亞泰勒薩島

51.瑪麗亞泰勒薩島

全船的人不久都知道了艾爾通的招供沒有能對格蘭特船長的處境有所說明。船上的氣氛是很沉重的,因為大家原都等艾爾通說出秘密來,而他卻不知道任何一點足以使鄧肯號可以找到不列顛尼亞號的事實!

因此遊船仍然保持着走原來的路。剩下來要做的就是選擇一個荒島把艾爾通丟下去了。

巴加內爾和門格爾看看船上的地圖。正好,在這條37度線上畫著一個孤島,名字是瑪麗亞泰勒薩,那是一片峭岩,孤懸在太平洋中間,離美洲海岸1900公里,離新西蘭810公里。在北邊,靠近的陸地是法國的保持地帕烏摩圖群島。在南邊,一直走到南極冰區都一無所有。沒有一隻船跑到這荒僻的小島上來勘察過。世界上任何聲息也傳不到這個小島上來。只有喜愛風暴的鳥類在長距離的跨海飛行中跑到這個島上來歇一歇腳。有許多地圖對這片被太平洋波濤衝擊的岸石連名字也不肯寫上去。

如果地面上真有絕對孤僻的地方,那只有在這個遠離一切航線的小島上來找了。人們就把小島的位置告訴了艾爾通。他同意就到那個小島上過遠離人群的生活。因而鄧肯號的船頭就指向瑪麗泰勒薩島。這時,鄧肯號可以走一條絕對的直線,經過這個小島,直達卡爾塔瓦諾灣。

2天後,在下午2點鐘,瞭望的水手報告在天邊望見了陸地。那就是瑪麗亞泰勒薩,低低的,長長的,勉強浮出在波浪上面,彷彿一條大鯨魚。它距遊船還有16公里,遊船時里正以每小時9公里的速度前進着。

小島的側影顯示在水平面上,漸漸清楚了。太陽正向西沉下去,把它那曲曲折折的側影用強光照映出來。幾座不高的山疏疏落落地聳立着,倒插在太陽的光海里。

5點鐘時候,門格爾彷彿看到了一股輕煙向天上飄去。

“那是不是一座火山呢?”他對正拿着望遠鏡觀察的巴加內爾問。

“我不敢說,這個島人們還不很了解。然而,如果它的形成是由於海底突起的結果,就是說,它是個火山噴起來的島嶼的話,我們也不必驚訝。”

“那麼,”哥利納帆說,“如果是火山一噴應當把它噴了出來,火山再一噴不會又把它噴了下去嗎?”

“可能性很小,人們知道這個島的存在已經有好幾百年了,這就是一個保證。以前,尤里亞島從地中海里冒出來,在海面上保存並不久,幾個月就不見了。”巴加內爾回答。“好吧,你想我們可以在天黑之前着陸嗎,約翰?”哥利納帆說。

“不成,爵士。我不能讓鄧肯號在黑暗中冒着險往陌生的海岸邊開。我要減低馬力,慢慢地盪着,明天,天一亮,我們放只小艇子着陸。”約翰-門格爾說。

晚上8點鐘,瑪麗亞泰勒薩島雖然只在3公里的地方,已經只剩下一條長長的影子,幾乎看不見了。鄧肯號還是慢慢地向它盪去。9點鐘的時候,一片相當強的紅光,一團火在黑暗中亮起來。它是不動的,並且是連續不斷的。

“這就證明是火山了。”巴加內爾說,仔細地觀察着。“然而,火山噴射總是有巨響的,在這樣短的距離,我們應該聽得到響聲來,而且東風正從那邊吹來,為什麼一點聲息也傳不到我們的耳朵呢?”門格爾說。

“對呀,這火山只發光,不說話。而且,還似乎亮一亮又停一停,和間歇燈塔一般。”巴加內爾說。

“您說得對,”門格爾回答,“然而我們不是在有燈塔的海岸附近呀。啊!”他忽然叫起來,“另外又有個火光出來了!在海灘上,這次!您看!火還在晃動哩!並且還在換地方!”

門格爾沒有看錯,又是一把火出現了,有時彷彿滅掉了,忽然又點起來。

“因此這島上是有人住的了?”哥利納帆說。

“住的都是土人,一定的。”巴加內爾回答。

“那麼,我們就不能將艾爾通丟在這裏了。”

“不能,就是把他送給土人吃,也是個太壞的禮物。”少校說。

“我們另找一個沒有人住的荒島吧,”哥利納帆說,不自主地微笑着,覺得少校在替土人“講究”胃口。“我已經答應給他以生命的安全,我說話不能不算數。”

“無論如何,我們要小心提防才是,新西蘭人有種野蠻的習慣,搖着火光,欺騙過往的船人,就和從前康瓦爾的居民一樣。現在這島上的土人很可能是知道這種引誘船隻的辦法的。”巴加內爾補充說。

“轉頭橫向,明天,太陽一出來,我們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門格爾對掌舵的水手叫喊着。

11點鐘了。乘客和門格爾都各回房間了。船頭上只有值班的幾個水手在甲板上散步。船尾上只有舵工在守着舵把。

這時,瑪麗-格蘭特和羅伯爾到樓艙頂上來了。

格蘭特船長的這兩個孩子伏在扶攔上,凄然地望着閃光的海面和鄧肯號後面發亮的浪槽。瑪麗考慮着弟弟的前途。羅伯爾考慮着姐姐的出路。兩人都想着他們的父親。他,親愛的父親到底還在不在人世呢?就此放棄尋找他的工作了嗎?不能呀!沒有父親,怎麼能活下去呢?沒有父親,他們怎麼辦呢?不要說沒有父親了,就是他們沒有哥利納帆爵士和海輪夫人,他們早已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

羅伯爾已經在患難中磨鍊得成熟了,他猜到了他姐姐的心事。他抓住瑪麗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裏。

“瑪麗,永遠不要失望。記住父親給我們的教訓,‘在世界上勇氣可以代替一切’。那種百折不回的勇氣,那種使他能戰勝一切的勇氣,我們也應該有。一直到現在,姐姐,你都是為我躁勞,現在輪到我來為你躁勞了。”

“親愛的弟弟啊!”瑪麗回答。

“我有句話要告訴你,你不生氣吧,姐姐?”

“我怎麼會生氣呢,我的小弟弟?”

“你肯讓我去做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呀?”瑪麗問,心裏不安起來。

“姐姐!我要做海員去……”

“你要離開我了嗎?”瑪麗叫起來,緊握着弟弟的手。“是的,姐姐!我將要和父親一樣,成為一個海員,要和約翰船長一樣,成為一個海員!瑪麗,我親愛的瑪麗!約翰船長並沒有完全失望呀,他!他那俠義,你一定和我一樣,都信得過他!他答應過我,他將來要把我培養成一名優秀的、偉大的海員,他一面培養我,一面和我一起去找我們的父親!姐姐,你說,你說願意!要是我們跑丟了,我們的父親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我們找回來,現在他不見了,我們的責任,至少,我的責任就是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他找回來呀!我的生命有個目標,我應該拿全部的生命為這個目標而奮鬥:這目標就是尋找——永遠尋找那永遠不會拋棄我們的人!親愛的姐姐,他太好了,我們的父親!”

“又高尚又慷慨!我可知道,弟弟,父親早已是我們祖國的光榮了,若不是運氣不好沒讓他完成他的事業的話,他應該已經是我們祖國的偉人之一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啊?!”羅伯爾說。

瑪麗一把把弟弟摟到胸前,那小孩感到熱淚往他的額上直滴。

“姐姐!姐姐!”他叫着,“他們儘管那麼說,我們的朋友們,他們儘管有話不敢說,我還是抱有希望的,並且我永遠抱有希望的!象父親那樣的一個人,在事業未成功之前是不會死去的!”

瑪麗只是怞怞噎噎地啼哭,說不出話來。她一想到將來還會設法去找他的父親,一想到門格爾船長那樣俠義的心腸,便有千萬種情懷在她的心裏奔突着。

“約翰先生還在希望着嗎?”她問。

“還在希望。”羅伯爾回答,“他是個大哥哥,永遠不會拋棄我們的。我也做海員去,好嗎,姐姐?做海員,和他一塊去找我們的父親,你願意嗎?”

“有什麼不願意啊!不過,我們姐弟倆得分開了!”

“你也不會是孤零零的呀,姐姐,我知道,船長對我說過了,海輪夫人不肯讓你離開她。你是個女孩子呀,你,你可以,你應該接受她的這番好意。你不接受倒反而是對她忘恩負義了!但是,我是個男孩子呀,‘男兒當自強’,這句話父親也不知道對我說過多少遍了。”

“我們敦提的老家,我們那親愛的,充滿回憶的老家怎麼辦呢?”

“我們還保留着呀,姐姐!這些,我們的朋友約翰船長,還有爵士,都早已決定了,並且很周到地決定了。爵士要把你留在瑪考姆府,當作親生女兒,爵士曾親口告訴我的好朋友約翰,他又告訴了我!你在那裏和在家裏一樣,有人和你談我們的父親,一面等着約翰和我,總有一天我們會把父親找回來和你相見的!那一天該是多麼快活呀!”羅伯爾說著,叫起來,額頭上發著興奮的光彩。

“我的小弟弟,我的好孩子。”瑪麗回答,“如果我們的父親能聽到你說的這番話,他該是多麼高興啊!你真象父親,我親愛的弟弟,你真象我們那可愛的父親,看來你長大成了人,就和父親一模一樣!”

“但願如此,姐姐。”羅伯爾說著,一種神聖而充滿孝心的驕傲使他的臉孔紅起來。

“但是哥利納帆爵士和夫人的恩情,我們怎麼能報答呢?”

瑪麗又說。

“啊!這個說來不難!”羅伯爾帶着孩子氣天真地叫道,“我們愛他們,尊敬他們,我們老是對他們這樣說,多吻吻他們,有一天,機會到了,我就為他們死!”

“不要為他們死,要為他們活着呀!”瑪麗叫起來,狂吻着弟弟的額頭,“他們寧願你為他們活着——我也寧願你這樣!”

接着,這兩個孩子又沉入到無窮的夢想中了,他們在模糊的夜影中彼此對看着。然而,他們嘴裏雖然不說話了,心裏卻還在談着,互相發問,互相回答。平靜的海面輕輕地滾起長長的浪條,悠悠地一起一伏,螺旋槳在黑暗中攪動着閃光的波瀾。就在這時候,卻有一件奇事,一件真正神乎其神的奇事發生了。他們姐弟倆,就象有一種磁力神秘地聯繫着他們兩個心靈,他們同時並且一下子感到了一個同樣的幻覺。從那些忽明忽暗的波浪中心,瑪麗和羅伯爾都彷彿聽到一個人的呼聲,聲調沉鬱凄慘,使兩個人的心弦都整個地彈動起來。

“救我呀!救我呀!”那聲音叫。

“姐姐,你可聽見了?你聽見了吧?”羅伯爾說。

兩個人迅速地往欄杆上一扒,俯下身子,在夜色深沉中尋找着。

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有一片黑暗展示在他們的眼前。

“羅伯爾”,瑪麗說,臉色感動得發白,“我彷彿……是呀,我和你一樣彷彿聽到的……我們倆都在作夢啊,我的弟弟!”

但是,又是一聲呼救聲傳到他們的耳朵里來了,這次那種幻覺太真切了,以致兩個人的心裏同時迸出了一樣的呼聲:

“父親啊!父親啊!……”

瑪麗受不住了。她刺激過度,暈倒在羅伯爾的懷裏。“救人啊!”羅伯爾喊,“我姐姐啊!我父親啊!救人啊!”

掌舵的人奔來把瑪麗扶起來。值班的水手們也跑來了,接着,門格爾,海輪夫人和爵士也都突然被驚醒,跑來了。“我姐姐要死了,我的父親在那兒!”羅伯爾叫着,一面指着波浪。人們聽了都莫名其妙。

“是的呀,”他又叫,“我父親在那兒啊!我聽到父親的聲音了!姐姐也和我一樣,聽到了!”

這時,瑪麗醒過來了,她睜着眼睛,和瘋子一般,也在叫:

“我的父親啊!我的父親在那兒啊!”

那可憐的少女往上一爬,扒上欄杆,把身子彎出去,要投到海里。

“爵士啊!夫人啊!”她拱着手直叫,“我說我父親是在那裏呀!我向你們保證,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從波浪里傳出來,就和哀號一樣,和臨死時告別一樣啊!”

這時,這可憐的孩子又渾身怞搐,全身痙攣起來。她發抖不休。大家不得不馬上把她抬到她的房間裏去了,海輪夫人也跟着進了她的房間,去照顧她,而羅伯爾還是在那裏叫:

“我父親啊!我父親在那兒啊!我沒有搞錯,爵士!”

在這一幕凄慘的情景面前,人們都以為這兩個孩子是被一種幻覺迷住了。但是迷到了這樣的程度,又怎樣能解釋得開呢?

但是哥利納帆卻要嘗試一下,兩次牽着羅伯爾的手,對他說:

“你聽到你父親的聲音嗎,孩子?”

“是呀,爵士,在那兒,波浪中間!他喊:‘救我啊!救我啊!’”“你聽清了是你父親的聲音嗎?”

“怎麼沒聽清呢,爵士!啊!我聽得非常清楚,我可以發誓!我姐姐也聽到了,她也和我一樣聽清了是我父親的聲音!您想想,我們怎麼能同時都弄錯了呢?爵士啊,我們救救我父親去吧!放只艇子!放只艇子下來!”

爵士知道這孩子迷得太厲害了,一時解釋不過來了。然而他還想作一次最後的努力,他把那掌舵的水手叫來。“霍金斯,”他問他,“瑪麗小姐突然暈倒時,你是在那裏掌着舵嗎?”

“是的,爵士。”

“你沒有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

“是這樣吧,羅伯爾。”

“如果是霍金斯的父親在叫,”羅伯爾以不可否定的堅毅,回答着說,“霍金斯就不會說他什麼也沒有聽到了。那是我的父親啊!爵士!我父親啊!我父親啊!……”

羅伯爾的喉嚨被哭聲塞住了。他臉色慘白,一聲不響,繼他姐姐之後,也昏了過去。哥利納帆叫人把他抬到他的床上,那孩子受了過度的刺激,進入深沉的昏睡狀態中了。“兩個可憐的孤兒啊!”門格爾說,“上帝對待他們也太殘酷了!”

“是呀,他們傷心過度,所以兩人同時產生了同樣的幻覺。”爵士說。

“兩人同時!”巴加內爾自言自語地說,“太奇怪了!從科學上說完全不能有這種事!”

然後,巴加內爾自己也俯下身子對着海面,側着耳朵,搖搖手叫別人別作聲,仔細地聽着。處處是深沉的靜寂。巴加內爾又大聲地喊了喊,也沒有任何迴音。

“真是怪極了!”他老是這樣說著,一面走回房間,“想念與痛苦的內心交集不夠解釋一個客觀的現象啊!”

第二天,3月8日,早晨5點鐘,天剛亮,船上的乘客,羅伯爾姐弟也在內——因為誰也沒辦法把他們留在房裏——都聚到甲板上來了。一個個都要看看昨晚只勉強望到的那片陸地。

所有的望遠鏡都貪婪地對着島上的主要地點尋來尋去。遊船離島只有1公里遠,沿着岸慢慢開行。人們的視力可以看清岸上的最細微的情況了。忽然,羅伯爾一聲大叫,說他看見了三個人在岸上跑着,揮着胳臂,同時還有一個人在搖着一面旗子。

“是英國國旗。”門格爾把他的望遠鏡抓過來后也叫起來。

“是真的!”巴加內爾也叫起來,立刻回頭看着羅伯爾。“爵士啊!”羅伯爾說,聲音激動得發抖,“爵士,如果您不願意讓我游水游到島上去,就請您放下一隻小艇。爵士!我求您,讓我第一個登陸!”

船上誰也不敢說話。怎麼回事呀!在37度線穿過的這個小島上,居然有三個人,三個遇難的人,三個英國人!於是每個人都加想到昨夜的那一幕了,想到夜晚羅伯爾和瑪麗聽到的那個呼聲!……這兩個孩子也許只有一點弄錯了:可能是有個呼聲傳到他們的耳朵里來,但是那呼聲怎麼能就是他們的父親的呢?不可能呀!唉!無論如何,這是不可能的呀!於是每個人都想到:又會有個大失望在等待着他們,生怕他們的體力禁不起這再度的打擊了。但是又有什麼法子能阻止他們,不讓他們上岸呢!爵士沒有勇氣阻止他們。

“放艇子下去!”他叫。

只消一分鐘,艇子放到海上了。格蘭特船長的兩個兒女、爵士、門格爾、巴加內爾都湧上了艇子,艇子由六名水手拚命划著,很快就離開了大船。

離岸還有20米遠的光景,瑪麗驚慘地叫一聲:

“我父親啊!”

真是有一個人,站在岸上,夾在兩個人中間。他那高大而強壯的身材,溫和又大膽的面容,十足地顯示出是把瑪麗和羅伯爾兩人的體貌融和在一起。那正是兩個孩子不斷描述的那個人啊!他們的心靈並沒有欺騙他們:那果然是他們的父親,是格蘭特船長!

船長聽見了瑪麗的呼喚,張開雙臂,象給雷擊了一般地倒在沙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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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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