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風變了方向
十一點對,我們一行五人回到了宿營地,心裏都想着儘快離開坎普爾,但由於必須給鋼鐵巨獸補足燃料的水,所以最早也得第二天早上才能出發。
於是還剩下半天的時間。我想最好是去勒克瑙遊覽一番。但邦克斯卻不同意去那個城市,擔心莫羅上校又會回到當年一個重要的戰場。他說得有道理!那裏又有讓他心碎的回憶。
中午時分,我離開蒸汽屋,坐上了從坎普爾到勒克瑙的火車。這段路大約有二十餘古里,兩小時后我來到了烏德王國的這座大首都。對於它,我只是想走馬觀花,——留下一個大致的印象即可。
我感覺在勒克瑙的這些建於十二世紀的穆斯林皇帝統治時代的建築確實如我以前所聽說的那樣。
一名叫馬爾坦的法國里昂人,曾是拉利-托朗達爾部隊裏的一位普通士兵,後來在一七三○年成為國王的寵臣。他是烏德王國首都那些建築奇迹的設計師和總指揮。我們甚至可以把他看成一名建築師。領主的官邸,即凱塞-巴格宮就是這位下士想像中的各種建築風格的大融合。它雖是徒有其表,裏面毫無可取之處,但外表確實壯觀,集印度式、中國式和摩爾式……甚至歐洲式於一身。除此之外,另一座較小的宮殿,即法里德-巴克宮也出自馬爾坦之手。至於由十二世紀的第一位印度建築師卡伊菲阿圖拉設計建造,坐落在城堡內部的伊芒巴拉宮,它才是真正的漂亮建築,而且那一千座聳立在護牆上的小鐘樓委實平添了不少氣派。
在離開勒克瑙之前,我打算一定要去那座君士坦丁宮看一看。它是為紀念一名法國下士而修建的,名叫馬爾吉涅爾宮。我還要去看看它旁邊的瑟肯代巴格花園,那些在棄城而逃之前闖入這位普通法國士兵陵墓的印度暴動兵正是在那座花園裏被英國軍隊殺得片甲不留。
但馬爾坦卻不是唯一給勒克瑙帶來榮耀的法國人。一名叫迪普拉的非洲輕裝兵下等軍官就以他的驍勇善戰在大暴動時期聞名一時,連印度暴動兵也提出讓他去當他們的首領,但面對他們許下的榮華富貴以及種種威脅,這位正直的軍人一概拒絕了。他始終對英國人忠心不渝,但就是這樣一位勇敢的戰士最後仍然落到了沒能使背叛英國的印度暴動兵手裏,他慘遭殺害,“你這條不忠實的狗,雖然你一百個不願意,但你還是落在了我們手裏。”那些印度兵曾這樣說道。但他們擁有的只不過是他的屍體。
後來,英國軍隊為這兩名英勇的法國士兵狠狠地報復了印度暴動分子。凡是闖入並破壞過馬爾坦和迪普拉的墳墓的印度兵全被他們毫不留情地殺掉了。
總之,當我飽覽了環繞在這座擁有五十萬人口的大城市四周那些像一條由鮮花和綠葉編成的綵帶似的美麗花園后,我又騎在大象背上游遍了它所有的寬闊街道以及那條妙不堪言的阿茲拉高那林蔭道,最後,我踏上了火車,當晚便回到了坎普爾。
第二天,即五月三十一日清晨,我們已經上路了。
“安拉阿巴德、坎普爾、勒克瑙這些城市終於結束啦,”奧德上尉高聲喊道,“在這些地方,我感到像枚空子彈一樣鬱鬱寡歡!”
“對,結束啦,奧德,”邦克斯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徑直北行,抵達喜馬拉雅山麓。”
“太好啦!”上尉接着又說,“在印度,最值得一去的地方不是這些人口密集、城市林立的省份,而是那些大象、獅子、老虎、豹子、獵豹、熊、水牛和蛇自由生活的地方!莫克雷,您也會有此同感的,而且絕不可能再對恆河河谷里的奇迹有任何挂念!”
“有您作伴,我沒什麼好挂念的,親愛的上尉,”我答道。
“但是在印度西北部仍有一些頗為有趣的城市,如德里、阿格拉、拉合爾……,”邦克斯說道。
“嘿!邦克斯,”奧德不滿地叫道,“您居然談到這些可憐的小城鎮!”
“可憐的小城鎮!”邦克斯反駁道,“它們可不是,奧德,而是些非常漂亮的大城市!”
“我親愛的朋友,您就放心吧!”邦克斯轉過身來對我補充了一句,“我們將讓你盡情遊覽那些地方,同時又不干擾上尉到郊外去打獵的計劃。”
“我們不會誤了好時機的,邦克斯,”奧德答道,“計劃就從今天開始!”
接着,他的聲音變粗:
“福克斯?”他喊了一聲。
勤務兵趕緊跑過來。
“到!我的上尉。”他回答。
“福克斯,把步槍、卡賓槍和手槍都準備好!”
“已經準備好了。”
“那去看看火藥。”
“已經檢查過了。”
“準備子彈。”
“準備好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如有可能的話,把一切都準備得更好一點!”
“我一定照辦。”
“第三十八隻老虎很快就會列入你的光榮名單里了,福克斯!”
“第三十八隻!”勤務兵大聲說道,眼睛裏迅速地閃過一道亮光,“我要為它準備一枚威力無窮的小開花彈,讓它一聲不吭地咽氣!”
“去吧,福克斯,去吧!”
福克斯行了軍禮,轉身出去,一頭鑽進彈藥庫里。
我們的第二期旅行路線就這樣決定了下來,——除非是遇到什麼不測,否則我們不會隨意加以變動。
我們的路線是沿着恆河河道通往西北方向行駛大約七十五公里;鱗後轉而向正北方向,在恆河的一條小支流與另一條大支流,即古特米河之間行駛。這樣,我們就避免渡過在左右兩邊流淌的河流,穿過烏德王國西部和羅伊爾坎德之後,我們將在比斯萬斜插入尼泊爾山區。
這條路線是邦克斯在考慮旅行的方方面面之後精心確定下來的。如果說在印度半島北部,煤炭不易找到的話,木柴卻永遠也不犯愁。至於我們的鋼鐵巨獸,它可以沿着這些被妥善護養的道路自由自在地行駛,穿行於印度半島上最美麗的森林。
我行距比斯萬大約還有八十公里。按照計劃,列車將慢慢地行駛,——用六天的時間走完這段路。這樣我們不僅可以在景色宜人的地方停下來細細欣賞,而且遠征來打獵的獵人也有時間來完成他們的壯舉。奧德上尉、勤務兵福克斯以及自願加入打獵隊伍的古米可以在野外隨意地閑逛,鋼鐵巨獸自會算計着行走的速度。雖然我是一個沒什麼經驗的獵人,但這並不妨礙我和他們一起出去搜捕獵物。
自從我們的旅行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之後,莫羅上校似乎就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離開恆河河谷的城市叢林,重新回到森林和平原的懷抱之中,我覺得他比以前隨和了一些。在這種環境下,他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在加爾各答的那份寧靜。但是,他能夠忘記自己乘坐的流動屋正朝向對自己有種不可抗拒的魔力的印度北部行駛這一事實嗎?不管怎樣,他在三餐飯間及午休時的談話顯得比以前活躍了許多,而且經常一直持續到熱季中我們仍然能夠盡情享受的美妙夜晚。至於馬克-雷爾,自從去了一趟坎普爾的那口井邊,就顯得比以前陰沉了許多。難道是畢比-加爾又重新點燃了他的報仇雪恨之心嗎?
“那納-薩伊布,”一天,他對我說道,“他沒死,先生,沒死!他們不可能已經幫我們把他殺死了!”
第一天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幾乎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奧德上尉和福克斯兩人都一無所獲。這實在是讓人遺憾,而且非常奇怪,我們懷疑是因為鋼鐵巨獸的出現把平原上的褐毛獸嚇跑了。況且我們經過的這幾處叢林確實是老虎和其它幾種猛獸經常出沒的地方。但居然一隻也沒碰上。兩個獵人仍一直與車隊保持着一到兩英里的距離,孜孜不倦地搜捕獵物。而且按照帕拉扎爾德先生的要求,他們還不得不帶着布萊克和范恩,以便打一些野味來裝點飯桌。當勤務兵跟我們這位黑人廚師長談起老虎、獵豹或其他一些不能食用的動物時,他總是蠻不講理,聳聳肩膀,不高興地說:
“這些東西能吃嗎?”
這天晚上,我們的車隊停在一叢高大的榕樹林裏。夜裏和白天一樣悄無聲息。居然還是聽不到褐毛獸的吼叫聲。我們的鋼鐵巨獸可是已經一聲不吭地趴在地上休息了,再也聽不見它的雷鳴般的咆哮,而且宿營地的篝火已經熄滅,為了讓上尉滿意,邦克斯甚至沒有給鋼鐵巨獸的眼睛通電,讓它們變成兩盞發強光的火車頭燈。但仍是什麼也沒有!
六月一日和二日兩天仍是同樣的情況。令我們大失所望。
“我的烏德王國變樣了!”奧德上尉不止一次地這樣說,“它被運到歐洲去了!這裏的老虎居然還不及埃科斯平地的多!”
“親愛的奧德,”莫羅上校寬慰道,“或許是因為近年來,人們在這個地方過度地獵捕,所以動物們都已成群地遷徙到別處去居住了。但您也不用失望,等我們的車隊到了尼泊爾的大山腳下,您一定能過足找獵的癮。”
“只能這樣去想了,我的上校,”奧德點點頭答道,“否則我們又要把子彈重新熔成鉛丸啦!”
六月三日這天算得上是我們所經受的最炎熱的一天。如果不是因為有路邊大樹的遮掩,我想我們肯定早被烤死在流動屋裏了。溫度計顯示出室內溫度已高達47℃,而且空氣中一絲風都沒有。這樣高的溫度,這麼酷熱的天氣,那些猛獸恐怕更不會離開自己的窩袕到外面來閒蕩了,晚上也未必會。
第二天,即六月四日,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兩邊的地平線上第一次顯得煙霧朦朦。我們有幸見到了自然界的一大奇觀,在印度的某些地區,人們把它叫做海市蜃樓或空中樓閣,在另外一些地方又被稱做幻景。
展現在我們眼前的並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寬闊水面,而是一片連綿不斷且蓋着城堡的小山丘,那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城堡,彷彿是萊茵河兩岸的高地以及修築在上面的德國古堡。剎那間,我們被深深地迷住了,這些建築不僅可以上溯到古代歐洲的羅曼藝術時代,而且具有五六百年前的中世紀風格。
這一自然景觀雖是驚人的短暫,卻給我們留下了真實的感受。因此,在我看來,這頭滿身是現代化機器的鋼鐵巨獸,與它吞雲吐霧地在維什努和婆羅門的國度自由馳騁相比,此刻的它與眼前那座十一世紀的城市顯得更不協調。
“謝謝自然女神!”奧德上尉感嘆道,“在看過了那麼多尖頂的圓頂的清真寺和佛塔之後,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古老的封建時代的城市和它的羅曼式的哥德式的建築奇迹!”
“今天早上,我們的奧德真是位詩人啊!”邦克斯答道,“午飯前,他是不是已經先吞了一首謠曲?”
“邦克斯,您盡可以笑話我、開我的玩笑、諷刺我!”奧德反駁道,“但您睜開眼看啊!那些東西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啦!灌木成了大樹,丘陵成了高山,還有……”
“要是有貓的話,是不是會變成老虎了呢,奧德?”
“啊!邦克斯!這可說不定!……完啦!”奧德上尉大聲叫道,“我的萊茵河古堡倒塌了,城市消失了,我們又回到烏德王國的現實中來,還是這個連褐毛獸也不願意住下去的地方!”
剛從東邊的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摧毀了光線折射出來的幻景。虛幻中的城鎮在丘陵變成一片平原的同時,像紙牌一樣倒塌了。
“好吧,既然幻景已經消失,”邦克斯開口說道,“奧德上尉的詩興也發完了,朋友們,你們想不想知道這種自然現象的徵兆是什麼呢?”
“工程師,說說看!”上尉大聲喊道。
“就快變天了,”邦克斯回答,“而且六月初正是季節轉換的時候。迴轉的季風將給我們帶來一年一度的雨季。”
“親愛的邦克斯,”我說,“我們被遮得嚴嚴實實的,不是嗎?那好,就讓大雨來吧!哪怕是暴雨也比這酷熱強……”
“我的朋友,您會滿意的,”邦克斯回答,“我看這天就快下雨了,過一會兒我們就將看見西南方向的天空上有烏雲出現!”
邦克斯沒有說錯。傍晚時分,西邊的天空開始變得霧氣沉沉,按照通常的情況,這表明季風就將從這一夜開始。帶電的水霧就像埃奧爾神裝滿颶風和雷雨的巨形羊皮袋一樣,從印度洋麵撲向整個印度半島。
這一天裏還出現了一系列其他的奇怪現象,但一位在印度生活過的英國人是不會以此為怪的。在我們行駛的道路上,灰塵被捲成持久不散的螺旋狀,不停地旋轉着。運動着的車輪,速度雖不快,——機車的車輪加上後面兩節車廂的車輪,——肯定會捲起地面上的塵土,然而卻不可能有這般的猛烈。它好像是一團被正在運轉的電動機器揮舞起來的聳毛。而此刻的路面則可以被比作是一個儲存了好幾天電力的巨形蓄電池。而且這些灰塵呈一種非常奇異的黃乎乎的顏色,每一個顆粒都亮得刺眼。有一段時間,我們的列車幾乎是在火焰中行駛,——沒有熱氣的火焰無論從顏色上還是從亮度上都與聖埃爾姆的大火迥然不同。
斯托爾告訴我們他曾經看見過火車從兩排類似的發光塵霧中間穿梭而行,邦克斯證實了機械師的所言。高高地站在鋼鐵巨獸馱在背上的轉塔里,透過舷窗,我仔細地觀察着這個持續了一刻鐘,蔓延五六公里的奇特現象。光禿禿的路面上籠罩着塵霧,被直射的陽光烤到了白熱化的狀態。這時,我覺得大氣溫度似乎比機車裏的爐溫還高。這簡直無法忍受,當我終於感到從拍打着的吊扇扇葉傳來一絲略微涼爽的風時,幾乎快要窒息死了。
晚上大約七點時,蒸汽屋結束了一天的行程。邦克斯挑選上一塊榕樹林間的空地作歇腳的地方,高大而漂亮的榕樹在印度北部似乎是綿延不盡的。一條寧靜的林間小道從榕樹林中穿過,第二天我們可以沿着它在高大的樹冠下輕鬆而愜意地行進。
榕樹被堪稱為印度植物系中的巨人,它們是真正的祖父,也是被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團團圍住的植物家庭中的一家之長。這些後代子孫吸收同一根莖脈的養分,卻與主幹徹底分離,筆直地往上生長,最後在高處與父系的那一片枝葉溶為一體。它們就像躲在媽媽翅膀下面的小雞雛一樣在厚密的樹葉下倍受呵護,免受風吹日晒雨淋之苦。這些擁有好幾百年歷史的森林由此而呈現出一個非常奇特的景觀。老樹都像一根根孤零零的柱子一樣支撐着巨大的樹冠,年輕的榕樹則支撐着老樹的樹枝,而它們到了一定的年月也會長成新的和老樹一模一樣的孤零零的柱子。
這天晚上,各方面的安排比平時更為徹底。邦克斯說如果第二天和這一天同樣酷熱的話,我們就將延長宿營的時間,等到天黑才出發。
莫羅上校正求之不得在這片樹葉繁茂且幽靜美麗的森林裏多呆些時日。而我們大家幾乎一致同意他的觀點。一些人是因為確確實實地想好好休息一下,另一些則是念念不忘要在這裏碰上一隻值得像安德爾森或傑拉爾德這樣的好手打上一槍的動物。我們當然知道這后一部分人到底都是誰。
“福克斯,古米,現在才七點呢!”奧德上尉沖他們減道,“在天黑之前,我們去森林裏轉一圈吧!——莫克雷,您和我們一起去嗎?”
“親愛的奧德,”邦克斯搶在我前面說道,“你們最好不要離開營地。天氣情況確實不太好。要是暴風雨來了,你們可能很難再趕回這裏。如果明天我們還呆在原地不出發的話,你們可以去……”
“明天,就是白天了,”奧德上尉答道,“對於冒險來說,時間至關重要!”
“我知道這點,奧德,但今天晚上確實讓人不放心。如果你們執意要出去,記住千萬別走得太遠。否則,一個小時后,天將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你們很難再找回營地。”
“放心吧,邦克斯。現在還不到七點,我向上校請到十點鐘的假。”
“去吧,親愛的奧德,”愛德華-莫羅先生答道,“不過別忘了邦克斯叮囑的話。”
“是,上校。”
於是奧德上尉、福克斯和古米帶着性能優良的卡賓獵槍,離開了宿營地,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右邊的榕樹林裏。
酷熱的一天已使我疲憊不堪,所以我留在蒸汽屋裏,沒有和他們一起出去旅行。
但按照邦克斯的命令,蒸汽爐里的火沒有被徹底熄滅,而是被壓在爐膛深處以使爐里保持一到兩個的大氣壓力。工程師想在遇到不測時,也能有所準備以便能應付自如。
這時,斯托爾和卡魯特正忙着補充燃料和儲水。在道路的左側流淌着一條小溪,正好可以補足所需的用水量,而旁邊的樹林又提供了足夠裝滿煤水車的木柴。帕拉扎爾德先生也和每天一樣忙個不停,一邊收拾着這天晚飯的餐桌,一邊開始尋思第二天的菜單。
天色尚未黯淡。莫羅上校、邦克斯、馬克-雷爾中士和我來到小溪邊散步。清澈透明的溪流使此刻仍然讓人窒息的空氣略見涼爽。太陽還沒有西下。透過樹葉間的空隙,我們看見一點一點聚集在天邊的大團雲朵被陽光的照射染成藍墨水的顏色。這些又厚又沉又密實的烏雲似乎自身裝有馬達一樣,再大的風都休想把它們吹動。
我們一直在溪邊閑聊到八點左右。邦克斯不時地站起身來走到離宿營地不到四分之一英里遠的那片林間空地,以便能有一個更寬闊的視野。但當他走回來時,不無憂慮地直搖頭。
最後一次,我們陪着他一同前去察看天色。這時,榕樹林裏已十分陰暗。站在林間的那塊空地上,我看見一片寬廣的平原向西一直延伸到幾乎連綿的山丘腳下,此時,山丘已經和烏雲混作一團,變得模糊不清。
天地間寧靜得可怕。參天的榕樹葉居然紋絲不動。這可不是詩人們頻繁吟唱的熟睡中的大自然;而是一個病人沉重的睡眠。空氣中似乎凝結着某種壓力。我想最好的比喻是一個裝滿蒸汽的蒸汽鍋爐,隨時會因過大的壓力而爆炸。
爆炸迫在眉睫。
事實上,醞釀著暴風雨的烏雲已經高高地掛在天空,這種景象通常在平原地區出現,巨大的曲形輪廓顯得十分生硬。它們似乎不斷地在膨脹,融合成體積更龐大的雲塊,但始終圍作一團。顯然,它們很快就會化解成唯一的一塊密度在不斷增大的烏雲。因為那些小塊的附加的烏雲在某種吸引力的作用下,已經相互碰撞着、推動着、撕咬着消失成模糊的一團。
大約在八點半時,一條呈銳角之字形長達兩千五百米到三千米的閃電劃破了那團烏雲。
六十五分鐘之後,我們聽見了第一聲雷鳴。轟隆隆的雷聲一直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只有剛才那樣的閃電才會帶來這樣可怕的雷聲。
“二十一公里,”邦克斯看了看手錶后說道,“這幾乎是能被聽見的最遠的雷。暴風雨一旦發作,說來就來。我們別等了。朋友們,回去吧。”
“奧德上尉怎麼辦呢?”馬克-雷爾中士問道。
“聽到雷聲,他自然會回去的,”邦克斯回答,“我希望他是這樣。”
五分鐘后,我們回到了營地,坐在客廳前面的陽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