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太平洋的海鷗
我的朋友、作家廖尼德-瓦謝紐克,從太平洋海岸給我帶來兩隻海鷗,兩隻黑頭大個、紅里透青的瓦灰色海鷗。
“給你。”廖尼德邊遞鳥籠邊說。
“你是怎麼想到的?”我欣喜若狂。
“拿着吧!”他重複着,比劃了一個手勢,彷彿在我面前劃出了海洋的遠景。
廖尼德是個浪漫主義者。我倆從學生時代就很浪漫。我們幾乎讀遍了所有關於海洋,關於旅遊,關於著名探險家、旅行家的書。為得到一本歷險小說,我們可以翻遍夥伴們的書櫃和藏書室。搜尋本身對我們來說也猶如一種歷險。如果找到一本傑克-倫敦的《北極探險》、茹利-韋諾的《冰怪》,我們就會把自己想像成探寶者,不顧一切地搜遍克隆犬,自己動手製作雪橇、套具……戰爭很快使我們長大成人,我們15歲就參了軍。戰後,我們回來,又碰到一起。上了大學,然後各人選擇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各奔東西。廖尼德當了作家。我當了農藝師,種植小麥,還首次種植成功庫班水稻。有一段時間我們失去了聯繫,後來又聯繫上了。我找到了一篇短篇小說《請君嘗鯨心》,這類小說只有廖尼德才寫得出來。我才看了幾行就情不自禁地發出“你好,廖尼德”的問候聲。
我給他寫了封信。他雖然成了大名人,但一點不拿架子,馬上給我回信。我們便開始了經常不斷的通信。
“你到庫里爾來吧!”他總是邀約我。
“可我只是種稻子的人呀。”我也總是這樣回答。
“有啥關係!”廖尼德反駁說,“這裏照樣找得到適合你乾的工作。”
庫里爾也好,南極也好,克隆犬也好,現在對我來說都一樣了。童年已經消失到地平線之外去了,探險獵奇也不過留在書本上。生活平平淡淡:每天在所長辦公室開個短會,到河岸田間地頭轉一轉;每月拿一次工資……如此而已。父傳的屋子也住慣了,每一顆釘,每一個角都數得出來。兩個兒子像向日葵一樣成長起來,並且老是從電視、雜誌上摘取一些我們小時候未曾見到的事物,提出一些新的、預想不到的問題來為難我:“爸爸,你知道‘黑洞’嗎?”“‘白洞’有沒有?”……
“你來嗎?”廖尼德再三問我,而我一直下不了決心。
這不,廖尼德反倒來了,從千里之外的千島群島--庫里爾來了,還帶來了兩隻鳥。老友相見,有說不完的話要談:談生活,談書,談打算……日復一日,不覺已到分手的時日了。
清晨,從河上飄來一絲絲濕潤清涼、帶蔥味的清風。海鷗似乎已經感覺出老主人廖尼德即將離去,衝著他大叫。
“奇怪的鳥,”他在籠旁停下來,“你還記得普希金筆下的鷹嗎?‘它用目光和叫聲向我呼喚,它想說……’”廖尼德誦了半句就停住了,“我也養着幾隻鳥……”他頓了頓又繼續說,“神秘,它們的遷徙真神秘。它們之間的關係,它們對人的態度……總之,你自己去留心觀察吧。如果有啥問題……”
說著他已跨出院門,坐進車裏去了。
“你還記得迷人的信鴿嗎?在它腳上捆個條子,它就把信息帶走了。還有一種假說:鳥能傳遞印象思念。不錯,的確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看着我!跨越很長的路程,遠距離傳遞……”廖尼德笑了起來,握住我的手,“常來信……”
廖尼德住我家時講的話很多,臨別時講的也不少,這最後幾句話我也沒特別留意。他引用普希金的詩句究竟想說明什麼?“我也養着幾隻鳥”,這又意味着什麼?是關在籠里養,還是讓它在海邊飛翔?我都沒去進一步推敲。我主要的感受就是,朋友已經離去,留給我的就這兩隻鳥。
海鷗被囚禁在籠里自然不會舒心。但是我想讓它們習慣一段時間后,再把它們放到庫班河上空去。
鳥籠弔掛在涼台天花板下。涼台上放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夏天我就睡在這裏。涼台較小的那一面鑲着玻璃,較大的那一面敞開着,臨着一條河。涼台頗具南方風格,陽光充足。早晨,有一小段時間,河面反射的光會照到涼台上,照到鳥身上來。鳥對這種反光常報以長鳴,我感到,這長鳴聲里有着它們對自由的渴求。於是我常對鳥說:“你們再忍耐一些日子吧,我會放你們的。”
每天我親自從庫班河帶鮮魚來喂它們。
“吃吧!”我把魚投進籠里。鳥兒貪婪地吞食着,從小碗裏吸水喝,圓圓的瞳孔里映出我的臉龐,似乎在說:“放了我們吧。”
我允諾了,但一天又一天地把自己的諾言往後推。讓它們飛走嗎?我怎麼捨得和這兩隻美麗可愛的鳥兒分別呢!
我常和鳥兒說話,就像和人說話似的。我問它們,自我感覺如何,在想些什麼;還問海洋的情況,問自由的滋味。也許,它們能理解我?
但有一點我從不懷疑:鳥兒在期盼海風,期盼自由翱翔。它們有時甚至會展開翅膀上下拍打。
現在看來,在那個使我的命運發生轉折的事件之後,我始終弄不清,在鳥兒和我這個水稻專家之間究竟存在着一種什麼共同的東西。這東西肯定存在,事件的過程,事件開始的環境可以作證。
床放在涼台一角,鳥籠在床對面。無論我醒得遲早,鳥都在我眼前,也許,它們在注意觀察我是怎樣入睡和醒來的。它們夜裏老是動,睡得並不安穩。
漸漸地,我的夢也開始變得不平靜了。
起初,我還沒有發現,誰在成年時代會關注夢的含意呢?某件事物在眼前掠過,某種意識在腦海里一時閃現,只要你醒來,搖搖頭,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我才留意起來,每當我入夢時,我就會聽到一種聲音。那聲音有節奏,連續不斷。究竟怎麼回事?也許是我太累了吧?可我以前再累,卻沒有聽到過這種“嗚-嗚嘿-嘿!嗚-嗚嘿-嘿”的聲音。現在甚至在白天,一個人沉思的時候,也會聽到這種“嗚-嗚嘿-嘿”的聲音。
這聲音似有某種熟悉的東西,但又捉摸不出。我開始細聽,彷彿立於田間細聽。剛要記起什麼,馬上又變成“嗚-嗚嘿-嘿”之音!真不可思議,而正因為一切不可思議,才使我心緒不寧。我開始用手掌捂住耳朵,甚至用棉花塞住耳朵,可聲音卻有增無減。
我已經什麼都不能思考,不能閱讀了。
“你怎麼啦?”妻子問,“生病啦?”
我能對她說什麼呢?
……驀地,我明白了,這是海浪的聲音啊!一種簌簌聲、嘩嘩聲參合着撞擊聲,是海水和石頭相撞發出的那種碰擊聲……
解釋終於找到了,我頓時平靜下來,但是疑竇也馬上接踵而至:海浪從何而來?須知,我們家離最近的海,也有100公里之遙啊!而且海浪在我耳里迴響,就如一顆巨大的心臟在頻頻跳動一般。
聲音剛落,我眼前就現出了海洋。即使躺着,也毫無睡意。在個把鐘頭的休息時間裏會是什麼夢呢?你微微閉下眼來,大海就會出現,而且出現得很怪。好像我是從上往下看着它,是在海岸上方飄遊似的。海浪湧向岩石,水花四濺,閃閃發光。我在飄遊着,飛着,迎面撲來陣陣海風。景象是如此現實,猶如我是在白天見到似的。我沒有睜眼,因為我不願放過大海。我舉手摸了摸牆:我是在家裏,牆就在我身旁!就是說,我做夢了。但這夢是雙重的:我既在家裏,又在海洋上空;我手摸着涼台的牆,又飛行在海面上……我頭腦十分清醒,對這種雙重性感到恐懼,因為白日做夢是迷人的,但同時也是嚇人的。
晚上,也是同樣的夢景:海浪。過去我常到黑海去,在索契海灘度假。但現在看到的海卻是另一番景象。
就這樣夜復一夜地重複着。有時景象也會有所改變:海岸離去,下面是浪濤,前方是地平線。浪潮漸息,聽到的,只有漸緩的浪峰上水花飛濺的簌簌聲。
又變了:地平線傾斜一邊。陽光刺目,我緊閉眼皮,而當我睜開眼時,看到的竟是一艘船……
我猛然從床上坐起來。這也許把鳥給驚醒了,它們在籠子裏亂動,時而還叫上一兩聲,使我心裏發顫。我眼前又浮現出大海,我多麼嚮往的大海。
早晨我去上班。第二天一切如常,但是對大海的思念仍留存心中,日趨加深,漸至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是一種強烈的思念,也是警鐘。擔心什麼呢?為什麼無法實現的願望竟把我的心撕成了碎片呢?這一切常使我當著所長的面,從田間,從晚間會議上匆匆趕回家裏,可到了家裏也一樣不得安寧。我想見大海。
想見,我似乎就見到了:海岸、浪潮、輪船和一晃而過的魚。海鷗的吶喊聲很近,就在耳朵上方。醒來之後,我總是竭力在想:海鷗是在我的夢境裏吶喊呢,還是在現實的籠子裏吶喊。
我跟鳥兒經常長時間地談話。
“爸爸,你這是怎麼啦?”小兒子鮑利加問。
我把他抱起來,面對着鳥:“你想要這樣的翅膀嗎?”
“當然想。”孩子說著,把手伸向籠子。
我制止了他,我不容許任何人侵擾鳥。
“把它們放了吧。”鮑利加哀求道。
“我會放的。”
鮑利加又問:“它們的老家在哪裏?遠嗎?”
“你晚上睡前到這兒來,我講給你聽。”
晚上鮑利加來了,而且在我之先早早就上了床。
“你累了嗎?”我挨他身旁躺下。
“我做了個夢。”孩子答。
“你也睡不着。”我笑了起來。
“反正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
“大海。”
“大海?”
“藍藍的、波濤滾滾的大海。”
透過窗外射來的半明半暗的光,我發現,孩子躺着,雙目緊閉,臉上露出一種似乎想捕捉什麼東西的專註表情。
“為什麼你的臉會這樣?”我問。
“別妨礙我!”鮑利加悄悄說。
“妨礙你什麼?”我也同樣悄悄地問。
“捉魚唄。”
我默默地看著兒子。
“捉到了。”鮑利加突然把手指捏攏大聲叫起來,同時睜開眼往手上看,“咦,它到哪裏去了呢?”
“什麼東西?”
“魚唄!”
我又笑起來。鮑利加則說:“海洋不見了……可我正想上那兒去的。”
孩子的話里的確有某種可信的東西,絕不是幻想。我要求道:“你從頭到尾說給我聽聽。”
“我躺着,”鮑利加開始說,“等你好久了,都不見來。我的眼皮開始打架了,起先我儘力堅持着,甚至用手指把眼皮掰開。可後來,我好像覺得聽到了聲音,我便仔細地聽起來,竟忘了睜眼。這時我就看到了大海,很近,我就在它上方飛行。波浪滾滾,一切就像電影裏一樣,白色的浪峰、水花。噢,我……爸爸,我現在又看到了大海。等等,”鮑利加用手掌蒙住眼睛,“這樣會更好一些。大海又來了,仍是那樣的……”
正像鮑利加說的那樣,我眼前也出現了大海。
“水花在飛濺!”
是水花飛濺。
“先前那時候,我看到了一條魚,便伸手去捉。”鮑利加繼續說著。
魚群像一把把閃光的刀子在水裏掠過。
“瞧,就是它們!”
魚群連續不斷地游過。
“哦,真多!數都數不清!”鮑利加舉起手,扳着指頭,“數不清哪,爸爸……”
海水在我們兩人的眼裏翻騰,一條魚又出現了,鮑利加猛地伸出雙手。
“沒抓到!”他遺憾地說,但馬上又叫起來,“輪船!”
一艘輪船正劈波斬浪駛來,發亮的船舷上印着白色醒目的大字。
“什麼字?什麼字?”鮑利加小聲問。
“鄂霍次克。”
“你看清了嗎?”
“看清了。”
鮑利加轉身面向我,我也睜開了眼。
“鄂霍次克,”鮑利加說,“字寫得好大喲!”
籠子裏,被我們驚動的鳥不安起來。
儘管鮑利加又用手蒙住眼睛,期待着續夢,但大海再也沒有出現。輪船使他感到驚奇,我也如此,但更奇怪的還是,兩個沒睡着的人怎麼會同時做同樣的一個夢呢。
鮑利加已完全清醒。
“為什麼,”他問,“我們兩個都夢見鄂霍次克號輪船呢?爸爸,你一定還看到船上的水手和船長了。好大的船啊!”孩子又驚叫起來,“它乘風破浪,乘風破浪!有如電影……爸爸,如果這艘船真的存在,那會是什麼問題呢?還有水手、船長?這是在哪一個海域,是在我們的海域,還是在外國的海域?”
我默不作聲,也正為孩子的這一連串問題所困擾。
“是在哪個海域?”鮑利加緊緊追問。不過一分鐘,他就提出了新的問題:“在船上,你還看到過什麼?一條魚嗎?完全活生生的魚!我已經把它抓住了,爸爸,可手裏卻什麼也沒有!”
鮑利加把張開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一個活生生的夢。”孩子總結似的說,“夢裏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我明天再來,好嗎?也許我們還會看到的……”
我把孩子打發去睡了,可我自己直到天亮都沒有睡着。
夢,如果是夢,那它已使我不得安寧,而且這是兒子和我兩人同時做的夢。這樣的夢,我已經做了整整一個夏季。原因何在呢?
鮑利加開始每晚都上我這兒來,每一次我們都見到了大海。我們以此度日,樂此不疲。每天白晝剛至,我們就盼着夜晚的降臨。白天啊,好長,好長……
不知不覺我開始戀家了,上班時我總想回家,簡直忍受不了。鮑利加也不再像往常那樣總愛往河邊跑,而是老守着我,不肯離開。
“爸爸,怎麼會這樣呢?”他常問,“往後還會怎樣呢?”
家裏充滿了期待和談話。
“看到鯨魚了嗎,爸爸?”
妻子最終說話了:“你們爺倆悄悄地嘀咕些啥?你這老東西,為了回家,居然開始逃避起工作來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她沒有看到主要的,而且也不想看。大兒子沒在家,旅遊去了。我們的夢會給他產生什麼印象呢?如果他也……簡直不敢多想!
“你們都瘋了!”妻子罵道,“沒事幹,還是怎麼啦?”
罵也無濟於事。夢每天晚上都纏着我們。
也許,這是一種暗示?誰給的呢?從哪兒來的呢?
“鄂霍次克,”我反覆念叨着,“鄂霍次克……”
我常憶起廖尼德那次到來。鄂霍次克海、千島群島……也許,我想念他了吧?也許,他講述的故事在暗示我去追求浪漫?夠了,廖尼德和我都已50挨邊了,還講什麼羅曼蒂克?當然,我管不了廖尼德,他把一切拋開,投身海上……但是我要對自己負責。無論倫敦,還是世界其它名城都不會像我的收割計劃那樣拴得住我的心。
籠里鳥兒在使勁地拍打着翅膀,拖長聲音鳴叫。也許,這一切都是因鳥而起的吧?
我走近鳥兒:“你們傷心了吧?”
鳥兒用迷人的眼光注視着我的眼睛。
它們的瞳孔里映出大海和太陽,還有一種隱隱的呼喊:我們要自由飛翔!哦,它們是在對我叫喊:“我們要飛翔!”海水從它們眼裏流到我的眼裏……撞擊着岩石,輪船正朝我駛來……
我立刻跑到郵局,給廖尼德發了封電報:“你們那裏有沒有鄂霍次克號這樣一艘船?”
過了4天,我收到了回電:“有鄂霍次克號船。詳情請待來信。”
不久,信果然來了。
“你大概不是無緣無故地詢問起輪船吧?”廖尼德從伊土魯朴島(屬千島群島)寫道,“你們產生了探險的願望了吧?是海鷗喚醒的願望吧?……我深信,你我縱然相隔數千里,但一切盡在鳥心中。”
“我多少還算得上一個幻想家,這一點想必你是清楚的。”廖尼德繼續寫道,“我有一個假說:鳥是會傳遞印象的。這我曾給你講過,還記得吧,就是在我們臨別之際說的。或許,它們做不到隨時都能傳遞,也做不到給所有的人傳遞。因為要傳遞,必須要等興緻達到‘高潮’的時候才行。你我所思一致,所感一致。我也養着幾隻海鷗,也關在籠里。你我的海鷗同出一窩,這是為了試驗。我站在它們面前,心裏想念着你的鳥和你本人。我的海鷗嚮往着飛翔和大海,它們把願望和思念傳遞給你的鳥,通過你的鳥再傳遞給你。我的假說現在終於得到了驗證。
“還有一些問題。鳥在大霧裏是怎樣找到遷徙之路和海岸的?在上千個同樣的鳥巢中它們又是怎樣找到自己出生之巢呢?它們是怎樣教會幼鳥在海上認準魚后,第一次俯衝就抓獲獵物的?鳥在孵卵的時候想些什麼?會不會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胚胎?所有這一切都是極其有趣的。又如,你怎麼會看到鄂霍次克號的?船的樣子是電視傳給你的嗎?這都應當認認真真加以考慮。這裏會不會是一種如像水母能預感暴風雨的自然現象呢?我的這種假說,是受到什麼啟示而提出的?是普希金的詩:‘囚徒與鷹--通過鷹的瞳孔,囚徒看到了的白雪皚皚的山、蔚藍碧透的大海。’”
廖尼德的信是這樣結束的:“請原諒,我用你做了這次試驗。因為在這方面,只有你才能幫助我。我把你算作共同的發現者。”
在最後幾行里他還寫道:“你來吧。我們這裏已經規劃建立水稻種植試驗站,很需要專家。我已全力舉薦你,你可不能拒絕啊!”
現在是8月份,正忙收割。去與不去,我老拿不定主意。咋辦呢?家庭、工作怎麼處理?我坐立不安。夢一直纏着我不放。
鮑利加更是一步不離地追問:“我們去嗎?”
我總朝他揮揮手:“這與你何干?”
“爸--爸……”
得給廖尼德一個答覆。繼來信之後,他又打來一封電報:“專家的職位已經留好了,你就同意了吧。”
大兒子維亞切斯拉夫旅遊結束回來了。我把全家人召集在桌旁:“我們去嗎?”
鮑利加鼓掌同意,維亞切斯拉夫也很贊成。而妻子卻說:“那房子怎麼辦?我們已經住慣的小天地怎麼辦……”
還是麻煩:男的贊成,女的反對。
我儘力說服妻子,廖尼德還在千島群島等着呢。
最後,我回電給他:“風蕭蕭兮,海藍藍--生命歸海洋……”
廖尼德完全懂得這句古老海盜之歌的歌詞含意。
8月的最後一天,我們把鳥籠的門大大打開。
“飛吧!”
鳥兒一擁而出。我們全家人久久仰首佇立,目送着這兩隻自由的海鷗。
霞光初放。海鷗在屋頂上空盤旋了幾圈,便朝東飛去。
“這是命運的安排吧!”妻子嘆了口氣。
10月份我交完了工作,賣了祖傳的房屋,把家什雜物裝進集裝箱,給全家人訂購了出海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