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彭家角的巫師--六
六
現在這第一個被射擊的目標,可不是任何人。
它只是一頭奶牛,而且還正等着再次交配。它本來完全不應該跑到那個壘球場上去的,可是它已經來了,而那裏正是前來進攻這個市鎮的部隊前進的方向,它於是作出了最崇高的犧牲。當然它完全不知道它會作出這個犧牲的。
康梅恩少校生氣地對他的副官說:“萊費茨!讓炮兵把他們的一○五大炮的保險都給關上。這種事真讓人受不了。”看到一頭可憐的老奶牛變成了漢堡牛排,看到它這麼快就被打成了肉醬,實在讓人看着不舒服。最好把那些大炮都關上,不管怎樣,至少也等咱們先看看,彭家角是否真準備進行一次戰鬥。
於是康梅恩少校讓所有的車輛都停住,並讓全體人員都下車。他們現在正在經過具有危險性的放射物區域。
部隊按遭遇戰的樣式散開成一個非常漂亮的隊形;他們的動作非常非常快,而且幹得非常非常漂亮。在彭家角長老會教堂的尖塔上,傑克-太伊和安迪-格拉米斯正從望遠鏡里觀望着,我還可以告訴你,格拉米斯眼看快要歇斯底里大發作了。可是傑克-太伊卻只是嘴裏哼哼着,點了點頭。
康梅恩少校發佈一個命令,按遭遇戰隊形排成陣線的每一個人馬上開始挖戰壕。有些人是站在水草地上,有些人站在爛泥地上;另外有些人必須在堅硬的岩石上挖掘,還有一些--離第一次發現的目標最近的一些--只好在一片薄薄的牛肉醬上往下挖。這都沒有關係,因為他們用的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挖戰壕用的那種鐵鍬;他們用的是自動挖掘器,不論挖什麼只要幾秒鐘就成了,不僅如此,挖出來的戰壕裏面還閃着一層非常漂亮的陶瓷般的光澤。這東西簡直太偉大了。
還有,另一方面--
啊,你瞧。情況是這樣的。二十四輛人員運輸車把他們送到這裏來了。每一輛車上有自己的司機,有備用司機,有緊急情況備用司機,還有一位修理工人。它有自己的雷達和電氣設備修理工,自己的雷達和電氣設備修理工的助手。它有四個大炮手,還有一位管內部通訊和與司令部保持聯繫的通訊聯絡官。
是呀,當然,他們必須要有這麼多的人員。要沒有他們,部隊就沒法兒前進了。
但是這些人加在一塊兒就已經夠二百八十二人了。
此外還有野戰廚房,那一共是四十七個炊事人員,另外還有行政管理處和一個營養研究小組;連部總部有一個軍餉團,還有一個憲兵排;至於那個氣象組,你要是看到它開始裝設戰地電傳打字機和扇形接收器,並看到它一個接一個往天空放氣象氣球,你也會感到非常驕傲的;戰地醫院有八十一個衛生員和看護,九個醫官和一個獨立的醫藥行政機構;特種服務組一到那裏,就在人員運輸車輛停放處的背風地方,忙着安裝立體電影的銀幕,並已開始為不當值的人員組織一次手球賽;四個隨軍牧師都帶有自己的助手,另外還有為道德文化主義者、不可知論者和動搖分子預備的智囊顧問團;政府史官帶有八個受過訓練的文書,他們正拿着磁帶錄音機勇敢地從一個散兵坑跑到另一個散兵坑,要在這歷史形成的過程中記錄下歷史前進的足跡,也就是說,要在這一仗還沒開打之前記錄下第一手的印象,另外還有從加拿大、墨西哥、烏拉圭、斯堪的納維亞聯邦和蒙古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來的軍事觀察家和他們的士官和隨從:當然還有從《星和條》、《紐約時報》、《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斯克里普斯一霍華德聯合報》、五家有線服務公司、八家電視網、一家民辦紀錄電影製片公司、一百二十七家別的報社和公共新聞聯合公司派來的戰地記者。
當然這是一個經過精簡的戰鬥組織。因此每一位記者只帶有一個公共新聞官。
儘管……
啊,這樣在散兵陣線上就正好只有四十六個持槍的人了。
在長老會教堂的鐘樓上,安迪-格拉米斯哭喪着臉說:“瞧瞧他們,傑克!我實在不知道,也許就讓他在彭家角恢復廣告宣傳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你瞧現在,這可是一場玩命的戰爭,可是--”
“等一等,”傑克-太伊安詳地說,嘴裏一邊哼哼着歌曲。
他們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很顯然那遭遇戰的戰線上似乎出現了混亂。從上面傳下話來,所有的野戰炮的保險都已經關上,連隊的全部火力就完全依靠他們那四十六條步槍了。是呀,這也不壞;而且不管怎麼說,在這支遠征軍準備出發的前十天,他們就都已經裝備上了E-Z火力跳轉卡賓槍。但部隊裏有些人對這種新武器還不十分熟悉。
火線上發生了這樣的情況:
“山姆,”一位上士叫着他旁邊散兵坑裏的一個士兵說。“山姆,聽我說,這個什麼卡賓槍我完全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在那個什麼藍光發亮的時候,是不是說那個什麼保險已經打開了?”
“那個什麼我也他媽的完全不知道,”山姆回答說,他皺着眉頭看着那本彩色的用極為光亮的紙張印成的使用手冊,那手冊用了一個非常動人的名稱,叫作《重新獲得戰鬥舒適和安全的五步神眼術》。“你看見上面怎麼講的嗎?是這麼講的,‘只要積極採取費爾塞弗動作,神眼就會馬上進入行動狀態,這樣就可以保證伊弗一克林思槍彈的動力發射和拋出,不過一定要和舒肩反坐力墊同時使用。’”
“你說什麼,山姆?”
“我說他媽的什麼我什麼也不懂,”山姆說,把那手冊拋進了他前面的無人地帶。
可是他馬上感到後悔,立即爬出去又把它撿了回來,因為裏邊印的那些說明似乎只是為另外一些人用的,那和呆在彭家角四周爛泥地里的人完全無關,但是那說明書里的指示圖卻完全是用幾乎全光着屁股的女明星的照片拼成的--因為生產武器的地下工廠同時也生產這種武器使用說明書。很顯然他們必須這樣做,而且他們這說明書也印得很好;指示圖越是複雜,他們用的照片就越多。關於車輛的指示圖那就簡直叫人沒法兒看了。
幾分鐘之後:“他們似乎呆在那裏什麼也沒幹,”安迪-格拉米斯含含糊糊地說,仍然站在高塔上觀望着。
“是的,他們什麼也沒幹,安迪。那麼,我們也不能永遠就在這裏坐下去。走,咱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安迪-格拉米斯實在不願意走,可是傑克-太伊的意見又不大好駁回,所以他們爬下鐘樓上的旋轉鐵梯,把彭家角的一共十四個志願兵叫到一塊兒,沿大街走去,一直走過了那個壘球場。
二十六輛人員運輸車的電子儀錶自動活動起來,炮塔上的一○五毫米大炮也轉過頭來向那些獨立志願軍瞄準。
四十六個步槍手,嘴裏罵罵咧咧的,試圖讓他們的阿克一A。C藍線瞄準帶越過地平線藍色真景段在他們的封閉式雷達屏幕上顯現出來。
那個康梅恩少校,發瘋一樣地叫喊着,在他的副官的眼前晃動着一個文件。“這是他媽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問道,因為一個軍人總歸是一個軍人,不管他的職位有多高。“在敵人正向我們開過來的時候,我不能把我的人從火線上撤下來!”
“是軍部的命令,長官,”那副官不動聲色地說。他曾在哈佛軍事法律系得到軍事法典的博士學位,他知道什麼人的命令對什麼人具有什麼樣的力量。“輪換計劃當然不是我的主意,長官。你為什麼不和五角大樓聯繫一下?”
“可是,萊弗茨,你這個笨蛋,我沒法兒和五角大樓聯繫!那些什麼記者們已經把所有的電訊通道全給擠滿了!你現在卻要我把前線的每一個士兵都撤下來,讓他們到休息營地去休息三個禮拜--”
“不,長官,”那副官改正他的話,指着命令上的一行說。“只是二十天,長官,包括來迴路上的時間。可是你最好馬上照着執行吧,長官,我看只能這樣。這命令上寫着‘急件’的字樣。”
啊,康梅恩少校可不是個傻瓜。不管他們事後會怎麼說。他曾經研究過馮-波勒斯在斯大林格勒的悲慘下場,也研究過李是如何托天之福才從葛底斯堡逃出來的,他也知道一個進入敵人地區的遠征軍,如果遇到了麻煩,會發生什麼可怕的情況。甚至一支很大的遠征軍也一樣。而你得知道,他現在的這支遠征軍是很小的。
他知道一旦你失去了一切依據,那所有的東西都會變成你的敵人;納粹第六軍團死於寒冷和痢疾的人比被俄國人殺死的還要多;”李撤退時顛簸的車輛使傷病人員所遭受的損失比米德的大炮還要大。所以他只能按照他不得不如此的辦法去做。
“下令撤退!”他大叫着說。“我們得馬上撤回到倉房裏去。”
撤退回去重新整編;這有什麼不好?可是事情並不是如此簡單。
運兵的車輛往後退,象一支船隊似的來一個大迂迴。這些車隊的司機過去所受的訓練就是這樣的。可是有一輛運兵車和特別服務處的電影銀幕裹在一塊兒了,由於撞上了另一輛車,另外又有三輛車發現自已被野戰醫院到處堆放的預構件擋住了出路。還有五輛車本來正擔任額外的任務,用他們的后軸在帶動幾台發電機,在整整十五分鐘裏無法開行,因而也就被圈在中間了。
最後的情況是,二十六輛車中只有四輛可以馬上開出去。但很顯然那是不夠的,所以這簡直不是什麼撤退;這簡直是一次災難。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康梅恩少校在一片混亂中思索着,臉上淌着英雄的眼淚,“可是我多麼希望我沒有想方設法使自己由上尉變成少校!”
就這樣,傑克-太伊接受了康梅恩的投降。傑克-太伊的神態絲毫沒有吃驚的樣於。可是對於獨立志願軍中其它的人我就不能這樣說了。
“不要這樣,少校,你可以留着你的寶劍,”傑克-太伊溫和地說,“其它所有的軍官也可以保留他們的精確乎射無跳力隨身武器。”
“謝謝你,先生,”少校哭泣着說,踉踉蹌蹌走進連部總部還一直沒停在修建着的軍官俱樂部里去。
傑克-太伊帶着一種特殊的沉思着的神情看着他的背影。
拉發吉手裏揮舞着一根三十英寸長的胡桃木手杖--這是他當時能夠找到的唯一的武器了--喃喃地說:“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現在我猜他們大概不會再來招惹我們了!”
傑克-太伊什麼話也沒有說。
“你不這樣認為嗎,傑克?他們現在不是再也不敢到這裏來了嗎?”
傑克-太伊溫和地望着他,似乎準備回答他的問題,可是忽然又轉向查理-弗林克。“查理,聽我說。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藏着一支手槍?”
“是的,太伊先生。還有一支零點二二毫米的槍。要我去把它們拿來嗎?”
“啊,是的,我想是這樣。”傑克-太伊看着那個青年人跑開了。他用手擋着自己的眼睛。然後他說:“安迪,請英我們辦一點事。讓那位少校給我們派一位知道去五角大樓的路的戰俘司機來。”
幾分鐘之後,查理拿着那支手槍和那支零點二二毫米的搶回來了;至於以後的事,那自然屬於歷史的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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