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追命神駝
主客七人一道渡過深澗后,封清便將方才決定向這四十九人宣佈。
這四十九名麻衣漢子一方面為了遵從師命,一方面也欽佩宇文彤的武功氣度,當封清宣佈決定之後,這般人立即以屬下之禮向宇文彤參見。
宇文彤一行謝卻主人之殷殷相送,拱手告別了三人,又再度越過深澗,取道古北口,進入關內。
一進入關內,宇文彤叫易晟捎書一封,將這四十九人暫時安置在四靈幫內。
一行四人南下石家莊,經內邱,走邯鄲,進入河南境界。
北地風光,較之江南一帶有顯著不同景象,但見遍地黃土,丘陵起伏。
這天日落黃昏的時候,四人已到達距開封僅有七十里的蘭鎮。
四人在鎮頭上找了一家字號叫“醉仙居”的酒樓。
這時,一個中年夥計笑臉趨前,躬身招呼道:“爺台們,請到樓上雅座。”
宇文彤微一擺手,夥計馬上轉身帶路,引到樓上一處臨窗靠街的座頭上。
宇文彤隨使點了幾樣小菜,又笑問葛青霜要點什麼?
葛青霜玉首搖了搖,康、易二人也未再要菜。
這時候正是上客的時間,酒菜點過之後,等了半天方才送來。
剛斟好酒尚未動杯,忽聽葛青霜微“咦”了一聲,纖指向窗外街上一指。
康、易二人愕然掉頭向窗外望去,只見大街上,一個身穿彩色錦袍,頭戴白綾文生公子巾,足登朱履,嬌俏尤勝女子的中年男子,正一搖三擺直向醉仙樓走來。
忽聽宇文彤冷冷哼了一聲,道:“又是這無恥妖魔!”
原來這中年美男子,正是列身“寰宇四魔”中的色魔惜花公子。
康澤一旁接口道:“這魔頭一身淫孽,今天在這小鎮出現,必然又要造孽了。”
葛青霜冷冷一笑,對宇文彤說道:“這種人既然到處作孽,還留在世上幹什麼!”
宇文彤微微一笑,對康澤低聲說道:“既然此人罪無可赦,此處人多不便,我在鎮外那座荒園等候你們。”
話完,飄身而去。
康澤已知宇文彤話意,衝著易、葛兩人微微一笑,易晟和葛青霜也報以會心微笑。
這時,陡聞樓下夥計高聲叫道:“公子爺,樓上有雅座。”
隨聽有人朗聲接口道;“本公子尚有要事待辦,酒菜可要快些送來。”
隨着話聲,那惜花公子已由梯口走了上來。只見他斜着雙眼,向樓廳環掃了一遍,
目光停在了康澤三人座上,色迷迷緊盯在葛青霜的臉上。
若依葛青霜往日個性,怕不早已出手怒懲對方了,如今卻因計劃好引誘淫魔到鎮外的荒園下手除去。
芳心中雖然忿怒已極,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反玉首低垂,嬌靨生春。惜花公子本來就是色中餓鬼,一見葛青霜神情,更是周身癢酥酥,暈淘淘,緩步走了過來,逕自對葛青霜兜頭一揖,媚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本公子何幸能夠在此得識姑娘,真乃三生有幸。”
葛青霜眼兒凝光,似蕩漾的流水,聲嬌若珠走玉盤,斜睨了惜花公子一眼,道:“喲!你和我又不相識,怎好如此胡言亂語,也不怕人笑你臉皮厚嗎?”
惜花公子這時已被葛青霜輕顰淺笑,引得神魂顛倒,反而忽略了葛青霜那鳳目中的隱隱英威,只見他眉飛色舞,笑盈盈地說道:“姑娘錯啦!一回生,二回熟……”
葛青霜“呸”了一聲,笑罵道:“不要臉!”
惜花公子毫不為意地笑道:“姑娘美如天人,怎生不識風趣哩!”
目光一瞥康、易二人,冷叱道:“本公子要與佳人同桌共飲,你這兩個槽老頭子為何還不與我滾開一邊去!”
康、易二人仍然自斟自酌,對惜花公子之言,直如不聞。
惜花公子冷然瞥了兩人一眼,嘿嘿兩聲冷笑,道:“該死的東西!”
話聲一落,食、中二指已自一圈一彈,一縷銳利如劍的指風,悄無聲地電射向康澤耳下“風池”死穴。
康澤手中竹筷恰於此時墜落地上,當下俯身撿拾,正好避過制命指風。
就在這一剎那之頃,易晟脫手擲出手中酒杯,直向惜花公子胸前射去。杯去如離弦流矢,一閃而至。
樓上一般酒客,膽小的已向樓下溜走。
就在酒杯離胸口不及兩寸的時候,惜花公子似有意無意,右手倏然上舉,姆食二指輕舒,正將那電射而至的酒杯夾個正着。
惜花公子輕蔑地望着康、易二人,嘿然冷笑,道:“就憑你兩個那點微末之技,也敢妄抗本公子之命,豈非自尋死路。”
語聲略為一頓,目光移向葛青霜的嬌靨上,媚聲媚氣地接道:“姑娘若願隨本公子尋一清幽之境,吟風弄月,本公子或可饒他二人不敬之罪。”
說著,隨即伸手來拉葛青霜右臂。
葛青霜上身微抖,嘴角向下一撇,冷笑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話至此處,嬌靨上又展現出媚意,向惜花公子輕輕一笑,又道:“姑娘要想到一個好去處,就怕你不敢去。”
惜花公子媚笑道:“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姑娘既然有好去處。為何不早些說出呢?”
葛青霜瑤鼻微掀,緩緩地從座上站起,香肩一晃,雲裳微曳,翩若驚鴻一般,由窗口一閃而出。
惜花公子哪把三人看在眼內,一見玉人已去,人一跺腳,衣袂微振,電掣般穿窗而去。
康、易兩人目注遠逝在暮色中惜花公子的背影,相對作一會心微笑,隨即掏出一塊散銀,丟在桌上,雙雙振袂而起,穿窗而出,去勢如電,晃眼一躍已杳。
酒樓上那些比較膽大而尚未離去的食客,目睹四人凌空飛去,只驚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離鎮數里之外,有座佔地頗廣的園林,因年久失修,到處蛛網塵封,牆塌簾斷,已成廢墟一座。
只是在那庭園之中,尚能依稀捕捉到當年勝景的一鱗半爪。
秋風不時掠過樹梢,發出輕微的聲音,沉沉暗影下,“啾啾”蟲鳴宛如野鬼低聲叫嚷。
夜幕低垂下,風馳電掣般奔來兩條人影。
眨眼之間,兩條人影已先後奔入園林,只聽後面那人媚聲媚氣的說道:“姑娘真會選擇地方,既幽靜,又優美……”
前面那條人影倏地停步轉身,停身在庭園東角一處空曠的草地上,冷笑一聲,道:“你既然滿意這地方,死屍便埋在此間吧!”
原來這兩人,正是葛青霜和那色魔惜花公子。
惜花公子媚聲笑道:“生能得親玉澤,死後復蒙親手埋骨,本公子何幸如之。”
話方落口,康、易晟二人已跟蹤到,飄落在葛青霜身側。
康澤落地之後,陡地哈哈一笑,道:“尊駕雖然列身‘寰宇四魔’,但所行所為,卻連下五門小賊都不如,而且罪孽滔天,也是你惡貫滿盈,今天才至色迷心竅,自投羅網尚不自知。”
惜花公子面蘊媚笑,直待康澤話完,驀地揚聲狂笑了起來。
葛青霜目睹惜花公子笑時那副狂態,不由臉色一沉,冷叱道:“無恥妖孽,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笑!”
惜花公子輕蔑地掃了三人一眼,陰陰道:“就憑你三人,也能要本公子的命,哈……”
康澤冷冷一笑,道:“很好,老夫正要看看你這狂徒有些什麼通天徹地的本領,敢如此口出大言!”話聲一落,身形驟起,真力猛提,勁貫雙臂,掄掌遙空擊出。
惜花公子哂然一笑,右掌疾翻,一股陰柔暗勁向康澤直撞過去。
只見他一掌擊出之後,不退反進,欺身直上,口中叫道:“老兒,本公子就先打發你上路吧!”
話聲中,左手並指如戟,直點康澤雙眼。
他這一招,勢捷力勁,掌指未到,已是勁風逼人。
康澤適才一掌突然被對方陰柔之力化去,已知這位列身“寰宇四魔”中的色魔並非易與之輩。
這時驀見人影飄閃,對方倏然欺至身前,心裏微微一驚,腳下微錯,忽向橫移三尺,讓到一邊,跟着一挺腰,雙掌交揮,幻出一片掌山斜擊而出。
惜花公子雙手落空,立即單足着地,閃電盤旋,右掌從右肘下疾穿而出,直攻入康澤掌影之中。“拍拍!”兩聲輕響過處,人影乍分,惜花公子雙足落地,嘴角上邊掛着一絲哂笑。
康澤一連退後兩步,方穩住身形。
惜花公子卻在這時圈指疾彈,一縷疾勁指風,疾襲康澤小腹“大赫”死穴。
康澤腳下一滑,踏“坎”位,進“離”方,躲開惜花公子凌厲指風,暗運五蘊神功,腳踏“八門”身隨掌進,倏忽之間,一連攻出八掌!
這八掌,掌掌方位不同,疾如風雨,迅若雷霆,剛猛絕倫的內家勁力,狂飆般隨掌發出,數丈方圓之內,空氣重如山嶽。
康澤兩度受挫,不禁心中暗驚,立將獨門絕學“雷霆八卦游龍掌”使出,這種掌法,全走剛猛路子,掌風激蕩中,發出聲聲異嘯,真箇有似雷霆怒發。
惜花公子亦暗感心驚,迅快地取出摺扇,右扇左掌,點、削、劈、戳,迎擊而出。
但聽“呼呼絲絲”之聲,勁氣四射,臂掌交織,一時肩影如山,掌影漫天。
暮色中,走石飛砂,塵土漫空,距離稍近的樹木,被那勁風狂威掃及,紛紛枝折葉落。
激戰之中,陡聽惜花公子一聲冷笑,道:“我道你這老兒是誰,原來竟是武林三老中的諸葛老兒!”
易晟和葛青霜二人,一聽康澤竟然是威震天下的武林三老中的“千首神龍”諸葛璞,除覺大出意料外,不約而同一齊向場中的康澤望去。蓋千首神龍諸葛璞的真面目,除三老中的丐仙管衡,儒聖彌仲見過外,江湖上可說是再也找不出見過他真面目的人了。
不知惜花公子何以一眼認出康澤便是諸葛璞。
其實惜花公子乃是從對方神功,掌法之中認出。
康澤乍聽惜花公子一口道破他的身份,不由一愕!
高手過招,往往取決於呼吸之間,只要絲毫之差,便有千里之失,他這一心神微分,空隙立現。
惜花公於就在對方空隙一露的剎那,倏地扇化“游蜂戲蕊”直向諸葛璞眉心戳去,左掌如風,攻向下盤。
諸葛璞這一疏神失招,閃得眉心的扇招,躲不過下盤掌擊之勢,眼看之一位武林奇俠,便將傷在色魔惜花公子手下……
驀地!一聲嬌叱,人影飄閃,一縷森森劍氣,挾着“絲絲”划空之聲,疾襲至惜花公子的背後!
惜花公子如不撤招自保,必將命喪劍下。
心念電轉之下,倏然撤招,身形往左側一閃,右手摺扇隨着身形左閃之勢,振腕上撩,招演“虹現天外”,倏向疾襲而至的劍身敲去。
這一招振腕變式,無論是勁道招式,都是恰到妙處。
“嗆”地一聲!
一道光虹衝天而上,對方長劍拾然被這一敲之勢,震飛出手。
惜花公子腳下微錯,一閃欺到那人跟前,媚笑道:“想不到姑娘對本公子驟下殺手,如此寡情,豈不令本公子大失所望!”
葛青霜長劍被惜花公子震飛出手之後,不禁為之一怔,一時反忘了躍身攫劍,直至惜花公子欺到跟前,方一驚而覺。
聞言不由秀眉一挑,冷叱道:“無恥妖孽,姑娘今天可不饒你!”
說著,衣袂飄飄,右手柔荑宛似蘭花,食中二指一伸,倏向惜花公子面前拂去。
她一時犯了女子嬌縱倔強的個性,竟然忘了對方乃是寰宇四魔之一。
惜花公子陰陰一笑,“刷”地一張手中摺扇,振腕迎上。
葛青霜一聲冷笑,未待指扇相觸,縴手已往回一撤,香肩一沉,矮身斜穿,右腳蓮鉤起處,倏向惜花色於腿彎“合陽”穴踢去。
這其間,易晟已飛撲而至,雙掌猛吐,勁風如濤,直向惜花公子身左斜撞過來。
惜花公子雙腳微一用力,飄身斜掠數尺,讓到一邊,冷冷道:“爾等雖然善於車輪之戰,可惜今晚遇到的是本公子,你三人只好認命吧!”
話聲甫落,一個冷凜的話聲,起自身後,道:“無恥妖魔,今晚認命的可是你自己了。”
惜花公子聞聲不由心頭一懍,暗忖:憑自己超絕武功,來人侵至身後,竟然毫不知曉,忖念及此,倏地暴轉身形,目光觸處,不由一怔!
來人傲然卓立在數尺之外。
是誰!竟然身懷無與倫比的絕頂輕功。
他!正是預先守候在這廢園的宇文彤。
惜花公子發現來人是宇文彤,心中更是震驚,一時為之默然。
葛青霜卻嗔怪地瞪了宇文彤一眼,那是怪他為何早不現身。
諸葛璞從地上拾起葛天廬劍,上前交回葛青霜手中,向易晟一使眼色,撤身往左側林中退去。
易晟已知其意,立即閃身進入側林中。
惜花公子內心雖然不安,臉上卻絲毫神色不露,反冷冷說道:“好小子,前已饒你一次,今晚你自行投到,本公子可要一清前帳了。”
宇文彤聞言冷然哂笑道:“閣下臉皮真厚,可惜你找錯了對象,在下不怕別人空言恫嚇,自說大話,如果今宵你要想使用詭計脫身,那可是你自速其死了。”
惜花公子任由對方冷嘲熱諷,竟然神色不動,直待宇文彤話完,方淡然接口道:“狂小子,你真自信能阻得住本公子離去嗎?”
宇文彤道:“不妨你就試試看!”
惜花公子對答之間,早已暗中凝聚全身功力,就在宇文彤這“看”字剛剛出口的時候,突地暴抖雙臂,以十成勁力發掌,直襲宇文彤前胸。
宇文彤喝中早已戒備,一見掌勁襲到,雙掌暗蘊兩儀真氣,暴迎而出!
雙方掌力半途一接,惜花公子不由全身一陣寒顫,他那真力所發的兩掌,竟若石砂沉海,一去無蹤。
方自驚凜之頃,一股令人窒息的重壓,跟蹤而至。
匆迫中跺腳后躍,但已稍遲半步,仍被餘威掃及,落地時腳步已是踉踉蹌蹌。
藍影一閃,宇文彤跟進數尺,朗聲笑道:“哈哈,你要不要再發一掌試試?”
惜花公子色厲內荏,喝道:“小子得寸進尺,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宇文彤目中神光電射,沉聲叱道:“住口,若再信口狂吠,先叫你吃點苦頭。”
惜花公子竟為對方神威所懾,愣了一愣,方始說道:“小子,爾等攔住本公子,意圖何為?”
宇文彤冷冷道:“給你兩條路任由選擇。”
惜花公子神色已恢復,故意不屑地問道:“倒不妨向你公子爺說來聽聽!”
宇文彤暗覺好笑,目光凝注着惜花公子,道:“念你成名不易,只要跪地發誓,革新做人,便饒你一死。”
惜花公子粉臉登時變得鐵青。宇文彤往下說道:“五招判生死,若能接得我三招,便饒你一死。”
惜花公子銀牙猛挫,柳眉一豎,冷冷笑道:“本公子成名數十年了,從未見過你這狂妄之人,小子命來吧!”
冷喝聲中,暴然前撲,左手摺扇式演“五鳳朝陽”,攻敵胸,削雙肩,左掌以十成勁力發掌,直襲宇文彤小腹要害。
宇文彤腳下微錯,身形迅捷無比地斜飄三尺,右足微一用力,躍身欺前,喝道:“接我第一招!”
喝聲中,右手一招“神廬重閉”,緩緩推出。
惜花公子不敢稍怠,勁交左手,右掌平胸擊出。
“蓬!”
雙方掌勁交觸下,頓時旋飆四起。
宇文彤嘴角掛笑,傲然卓立。
惜花公子上身微晃,粉面轉青。
這一掌相對之下,惜花公子顯然稍遜半籌。
宇文彤朗朗一笑,倏地雙掌合十當胸,目中神光隱隱,臉上泛起一片莊嚴的微笑。
惜花公子惑然望去,不由心頭一懍,以他這種武林頂尖高手,一望之下,已窺知宇文彤這一招絕非尋常。
他立將摺扇納入袖中,氣沉下盤,功聚雙臂,橫掌凝神相待。
宇文彤笑容倏斂,合十雙掌一分,緩緩平胸推出!
只見他雙掌推出之勢,沉重得彷彿有座山嶽擋在身前一般,手掌竟然微微顫動。
惜花公子不由心頭一動,腳步微滑,身形倏往左側一閃……
驀聽宇文彤一聲朗朗長笑,身形電閃而至。
惜花公子倏然一驚,雙掌一翻,交互劈出。
但見宇文彤雙掌顫動之勢陡轉急劇,倏忽之間,幻化出一張索網,直向惜花公子迎面罩襲而至。
惜花公子內家掌力,竟在對方雙掌顫動之勢下化於無形,這一驚直非小可。
不待掌網罩身,匆忙中一吸丹田之氣,斜身挫腿,式化“醉酒觀瀑”,倒穿八尺,一擰腰,挺身躍起。
只見他雙手橫屈胸際,渾身骨節一陣“格格”爆響,突地一聲“桀桀”獰笑,雙掌暴然推出。
那雙瑩白如玉的手掌,此時竟然變成藍色,體積陡聲一倍有餘,兩股淡藍色的勁氣,自掌心中激射而出。
宇文彤乍見惜花公子施出“絕陰魔功”,不由雙眉一挑,默運“無極玄功”護身,“兩儀真氣”貫聚雙掌之上,猛然發掌迎擊而出。
“轟!”。
雙方內家奇功聚發的功力半途交接之下,立時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聲震九霄,激氣成流,數丈方圓以內的枯草砂石,卷升直上半空,聲勢駭人至極!
“絕魔陰功”所化的淡藍色勁氣,已被震散,化成千萬縷輕煙,四散開去,隨之散發出一種奇腥之氣。
忽聽惜花公子又是一聲“桀桀”獰笑,只見人影乍閃,一條彩影宛如離弦之箭,沖空而起,去勢如電,雙掌凌空齊發,直向遠立一丈之外的葛青霜迎頭下擊。
勁氣嘶嘶,寒風逼人,掌風人影交錯之中,陡然傳出一聲凄厲尖細的慘叫,驀見一條人影,挾着一蓬血雨,掠地而起。
葛青霜正自凝神觀戰之際,陡見一條人影,快若電光石火般猛向自己撲來。
這一突來的變故,要想閃避讓,已自無及。
就在這危機一發的剎那——,突地,眼前人影一閃,半空一聲暴響,緊接着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哼!驀見那條疾撲而至的人影帶着一蓬血雨,彷彿流星划空,疾射而起,一閃而沒。同時,在空際飄灑着片片碎物,那正是色魔惜花公子的象牙摺扇。
葛青霜身前四尺之外,淵停岳峙站着一人,不用問,施奇功重創惜花公子,震碎象牙摺扇,正是這人了!
這位及時解危護花之人,正是與惜花公子激斗中的宇文彤。
宇文彤劍眉微皺,恨聲說道:“這魔頭好生狡詐,不惜犧牲他成名兵刃,脫身遁去。”
葛青霜白了宇文彤一眼,嬌嗔道:“都是你不早些下手,使人受驚不說,最後還是被這妖孽逃去了。”
宇文彤微微一笑,諸葛璞卻在一旁接口道:“葛姑娘,你以為這魔頭是易與之輩嗎?除非是掌門人,即使是崑崙二仙,也難穩操勝券,適才老朽便險些傷在他手下。”
葛青霜詫然道:“老前輩您……”
諸葛璞笑了笑,道:“葛姑娘一定以為老朽有些過甚其辭吧。”
語聲略頓,但卻未待葛青霜表示意見,接着又道:“寰宇四魔武功各異,他們四人之間,很難確定高下之分,老叫化便曾敗在窮魔藍風手下。”
武林三老中的“千首神龍”竟然敗在窮魔手下,寰宇四魔的武功之高,武林中確已再難找出能與其抗衡之人。
葛青霜低聲嬌笑道:“老前輩,您真當以為我如此不知利害嗎?我只氣他不過,為何遲遲不現身罷了!”
宇文彤歉然一笑,道:“愚見確有不是之處,但卻並非我故意如此,實是我太過低估這魔頭了。”
易晟這時接口道:“今天他已傷得不輕,半年內恐怕難以復原!”
暮色之下,廢園中更顯陰沉,四人略一商議,便起身直奔開封而去。
這四人展盡腳程,有似輕煙數縷,道旁的林木如飛倒退。
一更剛敲,四人已到開封東關。
當宇文彤一行到達銀漢幫總壇時,正值銀漢幫幫主程羽送一位身軀修偉,長髯垂胸的客人出門。
那客人雙拳微抱了聲;“程兄務請屆時到敝處一行!”
那人一走,宇文彤一行也走到了門前,程羽一見四人,不由朗聲大笑,拱手為禮,道:“諸位寵降敝幫,尚望原宥老朽迎遲之罪。”
宇文彤拱手還禮道:“在下四人深夜造訪,魯莽之處,尚祈程幫主多多包涵。”
程羽臉色一整,正容說道:“銀漢幫能得諸位降臨,已感增光不少,再說銀漢幫前番若非少俠援手,早已冰消瓦解,少俠如此客氣,豈非更使老朽汗愧無地!”
易晟與程羽乃是多年知交,目睹兩人神態,不由呵呵一笑,一旁接口道:“程兄,我們至今尚不曾用過晚飯,這些客套話等會再說不遲。”
程羽哈哈一笑道:“罪過,罪過,老朽乍見諸位惠降,一時高興過度,致使諸位餓着肚子相談,真箇抱歉之至!”
語畢,拱手揖客,陪着宇文彤等四人朝內走去。一行繞過前廳,轉過幾重回廊,踏入一處花木扶疏的庭院,遠遠即見庭院東端一座宏偉花廳的丹墀上,雁列着男女老少十多個人。
原來,宇文彤等人一到,早已有人飛報進去,內四堂堂主,以及各執事壇主聞報之後,在鯨魚堂主秦辛率領下,早已在此列隊迎候。
宇文彤見花廳丹墀之上,黑壓壓一片人,在那裏迎候,急忙疾行幾步,來至階前,抱拳為禮道:“在下等深夜打擾諸位,已感盂浪,諸位如此盛情接待,宇文彤如何敢當?”
秦辛雙拳一抱,拱手還禮道:“少俠前此匆匆離去,敝幫弟兄無不思能再有一睹少俠神采之機,今宵接報少俠寵臨,弟兄們無不歡欣若狂,惜接報已遲,未能遠出相迎,已覺愧歉難安,少俠再如此客氣,豈非使我等更難心安了。”
程羽一旁問道:“秦堂主,酒宴是否業已排好?”
秦辛道:“早已排好。”
程羽一聲“請!”陪同宇文彤四人步上右階,並肩走入廳內。
這座內花廳寬廣至極,畫棟雕梁,豪華絢麗,佈設得美倫美奐。花廳內,東西相對,排下了兩席酒宴。
程羽和四堂堂主陪同宇文彤四人就座西席,那般執事舵主們都在東席恭陪。
酒過三巡,程羽一捋長髯,指着東席眾人,呵呵一笑,道:“字文少俠,這些人是敝幫執事弟子,他們前次未能得睹少俠威儀,今宵聞報少俠蒞臨敝幫,自請來此瞻仰一番,並謹代全幫弟子向少俠敬致謝意。”
說著端起面前的酒杯,道:“老朽大恩不言謝,少俠若有需老朽效勞之處,但請吩咐一聲,老朽及全幫弟兄,雖無驚人之藝,但卻有一腔熱血,願為少俠雨灑。”
言罷,將杯一仰而盡。
東席上眾執事舵主,以及西席上四堂堂主舉杯向宇文彤一照,然後一仰而盡。
宇文彤面對這般熱血男兒真摯之意,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端起酒杯,一仰而盡,慨然謝道:“程幫主和諸位對在下這番盛意,在下當永銘腑中,日後若有需要諸位相助之處,決專程奉請。”
程羽又是呵呵一笑,指着東席眾人,替宇文彤一一介紹,這般水上英雄,在豫、陝、鄂三省各路水道上,均是響噹噹的人物。宇文彤連聲久仰,隨即將葛青霜和諸葛璞,以及易晟向眾人引見。
當眾人聞得這赤面虯髯老者,乃是武林三老中的千首神龍諸葛璞,一個個不由瞿然動容,面上掠過起一絲驚訝之色。
這叫做,樹的影,人的名,武林三老,威震江湖數十年,尤其是諸葛璞,化身千萬,縱無人得知他的真面目。
如今面對這位盛名顯赫的武林奇人,這般人怎能不瞿然動容,肅然起敬!
程羽更是神態恭謹,肅容說道;“諸葛大俠名滿四海,威震宇內,數十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程羽久有拜識之心,今宵得識風儀,總算稍慰夙願,尚請諸葛大俠原宥程羽失禮之處。”
諸葛璞朗聲一笑,道:“老朽不過徒具虛名而已,程幫主千萬不可如此謙虛客套,彼此還是免除俗套好些。”
程羽也朗聲一笑,道:“諸葛大俠既然如此吩咐,程羽謹遵台命。”
易晟一旁接口笑道:“兩位幾時學得這樣婆婆媽媽的,有酒不飲,卻來這些無謂之話。”
程羽含笑道:“對、對,有酒不敬酒,已算失禮至極!”
立即親自替各人杯中注滿了酒,然後就唇一仰而盡,舉杯一照。
這時,宇文彤心中可感到奇怪了,自己明明與端木弘和曹昆兩人約定,以銀漢幫為會合之地,照說他二人早應到了開封,一到開府,二人自會先赴銀漢幫留言相候。
如今不但人未見到,連程羽口中,對他二人也隻字未提,莫非兩人未到開封,在途中便發生了意外之事不成?正自忖思之間,忽聽程羽含笑問道:“少俠一行此番蒞臨開封,可是有什緊要事嗎?”
程羽這一問,無異證實曹昆,端木弘確不曾來到開封。
宇文彤立將自己一行為追蹤白衣怪叟,遠赴關外,留下端木弘、曹昆之事,一面養傷,一面注意武林動態,以此地會合經過詳情敘述出來!
程羽詫然道:“奇怪,如照途程計算,縱有耽誤,也該早到達開封了。”
話聲略為一頓,接道:“敝幫自經上次禍變,業已加強戒備,開封附近百里之內,早在敝幫弟兄監視之下,他兩位若已到達開封,敝幫不會毫無所聞……”
適當此際,一個青衣勁裝大漢由廳外匆匆走進,直趨秦辛跟前,耳語般講了幾句,秦辛立即附耳轉告於程羽。
程羽雙眉一皺將手一揮,那青衣勁裝大漢立即轉身退出花廳去了。
葛青霜看在眼裏,奇怪在心頭,忍不住向宇文彤望了一望。
宇文彤心中也甚詫異,但又不好意思出聲詢問。
就在這時候,猛聽前面一聲暴吼,直似晴天焦雷。
程羽臉色驟變,但迅即復原,對秦徐徐道:“秦堂主,請你先去替本座接待來人,就說本座有事,無暇見他。”
秦辛向宇文彤四人告罪之後,離席而去。
易晟此時可忍不住開口了:“程兄如有要事,儘管請便,兄弟自會照顧吃喝。”
程羽已知易晟心生誤會,急忙接口道:“此事說來慚愧……”
一言未了,已被前面一聲焦雷般大喝聲打斷話頭:“好大架子,程幫主,在座是些什麼貴客佳賓,俺老西見他不得?”
宇文彤四人聞言不由一怔!
程羽臉色連變了幾變,揚聲道:“孫大俠早已離去,尊駕如此上門索人,不嫌有些過份嗎?秦堂主,速與本座送客!”
就在這“送客”兩字剛剛,出口的時候,前面突然傳來狂笑,沉叱之聲!
程羽一聲大喝道:“尊駕既然上門生事,程某倒要領教一二!”
“這才像話!”
話甫入耳,驀地風聲颯然,眼前一花,花廳內已然多了一個背駝巨峰,白髮蓬頭,虯髯如銀的怪老頭。
這怪老頭當門而站,遮眼的長眉忽然一掀,雙目微張,兩道冷電般的目光掃了廳中眾人一遍,最後停在宇文彤四人身上,哈哈一笑,道:“武林三老稱尊武林,諸葛兄還認得俺老西嗎?”
諸葛璞呵呵大笑道:“老西兒,我還以為你早已駕返西天去了,來、來、來,兄弟替你引見幾位朋友!”
怪老頭卻陰陽怪氣地大嚷,道:“慢來,慢來,俺老西與此間主人的事尚未了斷,這幾位朋友還等會再引見吧!”
宇文彤用肘輕輕一碰葛青霜,微微一笑。
葛青霜不知宇文彤碰她到底是何意思,用眼看了怪老頭一下,也看不出端倪,只好默不作聲。
易晟瞧了瞧怪老頭,不由心頭一動,暗忖道:“此人莫非是與武林三老齊名的一代怪俠‘追命神駝無影俠’關羿?”
諸葛璞聞言大笑道:“老西兒,人已快要入土,老脾氣仍然絲毫未改,我問你!你這般死皮賴臉的纏着此間主人,究竟為了何事?”
怪老頭指着程羽,雙眼一眯,怪聲怨氣地說道:“這位程大幫主欺俺老西人窮,連番擋駕使小孫從老西手上脫去,這筆帳不找他算找誰?”
諸葛璞笑道:“老西兒,誰個小孫?”
怪老頭仍然一指程羽,道:“問他!”
程羽見諸葛璞與這怪老頭談話的神情,已知怪老頭來頭不小,憶及數來日的經過,不禁疑竇叢生。
原來,在三天前的凌晨,突有好友孫皓到訪,談起在他所居的雙犀坪突然出現神秘怪客,擾得他寢食難安。
最後終於被他發現一樁秘密,在他所居的雙犀坪,竟然深藏着一武林至寶,那神密怪客,可能便是為了寶藏而來。
不過雙犀坪廣有數十餘里,一時間那能找到——孫皓也為這件至寶所惑,前後費時半月,終被他發現了一些端倪,不過他可不敢冒險去尋寶物。
因為那怪客武功高絕,以自己一人之力,縱然找到寶物,也會被那怪客奪去,是以前來找程羽替他助陣……
忽聽那怪老頭一聲冷哼,道:“交友不慎,聽信謊言,如此糊塗之人,竟然率領一幫三眾,可嘆呀,可嘆!”
程羽心中雖然不快,但真象未明前,自己確實不能再亂說一句了。
諸葛璞接口問道:“老西兒,你這位師侄連掌門人之位都不願意接受,顯然是個淡泊名利的人,程幫主交友有何不慎?”
果然不出所料,這怪老頭真是與武林三老齊名的追命神駝無影俠關羿!在場之人,除宇文彤外,均不禁心頭一震。
因為這位點蒼派碩果僅存的長老,不但武功高絕,為人外和內剛,疾惡如仇,江湖上那些黑道高手,對他畏之如虎,恨之切骨。
想不到他竟然對本門中,為人謙沖,生性淡泊的師侄,印象如此之壞,這叔侄二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怪諸葛璞會有此一問。
只聽關羿哈哈大笑,道:“諸葛璞,我這位師侄城府之深,心計之工,可當得天下之最,他的偽善偽行連這種老江湖的法眼都能逃過,難怪世人對他不易識透了,你當他對這位程大幫主所說的都是真話?”
這話問的在場之人全都為之一愕!
關羿突如其來的向程羽問道:“程大幫主可知他說的神秘怪客是誰?”
程羽若有所悟的答道:“莫非就是關前輩。”
關羿卻笑道:“大幫主果然聰明,不過他所說的武林至寶倒是真的……”
一言未了,諸葛璞又已經接口笑罵道:“老西兒,快點直截了當的講出來,不要再亂賣關子了。”
關羿對諸葛璞呵呵怪笑,道:“你忙個甚,若不從頭講起,俺老西可沒有本領說個明白的。”
話聲略為一頓,他似乎看出眾人都靜靜的在傾聽,便又接道:“那件寶物,乃本門鎮山之寶,小孫卻盜出獻與天潢教教皇,掌門師侄齊龍事後發覺失寶之事,立即前往天犀坪去找小孫,不想一去不返,杳無音信——”
葛青霜忍不住插嘴道:“難道他竟然忍心殺害他的掌門師弟不成?”
關羿瞥了葛青霜一眼,接口道:“姑娘!俺老西只說是掌門師侄一去不返,音訊全無,可不曾說他已經遇害了啊!俺老西雖然早已不過問門中之事,但這件事卻非同尋常,是以只好親自走一遭,等到天犀坪后,才知道叛徒業已歸順天潢教,至於掌門師侄仍然生死未卜,最後更得悉一樁驚人陰謀,小孫奉命以本門至寶為餌,設計毒害武林中黑白兩道的高手,程大幫主便是其中之一。”
程羽不禁汗流浹背,恨聲道:“妥非關老前輩前來示警,程羽墜入奸入陰謀毒計尚不自知。”
關羿道:“我如不是怕與你程大幫主發生誤會,小孩早已成擒,如今為了防止他的陰謀得逞,可要大費周章了。”
程羽歉然道:“老前輩若有吩咐,縱然赴湯蹈火,程羽也萬無一辭。”
這時,早已添上杯筷,關羿也毫不客氣在諸葛璞右首落座。
當關羿經諸葛璞引見,得知這位高踞首座的藍衫少年,乃是近日崛起江湖,聲名遠播的鐵骨門新掌門人宇文彤時,不由得睜起一雙如電神目,向這位英姿絕世,風度翩翩的少年英傑從頭到腳,來回打量。
他陡地哈哈一笑,道:“少俠人間麟鳳,天下神仙,俺老西一生未見過如少俠的美質異稟者。”
宇文彤連忙謙遜了幾句。
這般人豪邁洒脫,從不知客氣為何物。
真箇酒來杯乾,菜到盤光。
尤其是關羿,妙語如珠,逗引得花廳上群豪笑聲不絕於耳。
席間,決定了兩件事。
銀漢幫四堂堂主,隨同關羿前往各地,揭穿孫皓陰謀。
易晟留守開封,會同程羽,探查端木弘二人下落,如找到之後,立即儘速趕往巫山。
因為,千幻迷宮究竟在巫山何處,在座之人無一知道,是以有賴端木弘的引領帶路。
酒席間談談說說,時間不知不覺地溜了過去。
花廳內燭光搖曳。
庭院中月上樹梢。
這一席酒竟然化去了兩個時辰。
宇文彤和諸葛璞、葛青霜三人,決定連夜趕路,好早些到巫山。
程羽知道留不住,便率着四堂堂主,以及各執事舵主,親送出門外。
宇文彤一行離了開封,由豫入鄂,取道武當,直奔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