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巧認乾娘
華雲翔道:“老先生認識他們?”
鬼斧神工道:“都有過一面之緣。”
華雲翔道:“他們會不會武功?”
鬼斧神工搖頭道:“不會。”
華雲翔道:“老先生知否有哪個女人懂得雕刻之術?”
鬼斧神工又搖頭道:“沒聽說過。”
華雲翔道:“老先生是雕刻一道的翹楚,不知能否從一件雕刻物上看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鬼斧神工道:“大概可以。”
華雲翔道:“這好極了。”
鬼斧神工道:“老弟台到底要幹甚麼?”
華雲翔道:“長江涪陵上游數十里處,有個地方叫鬼門關,老先生知道否?”
鬼斧神工點頭道:“聽過,但沒去過。”
華雲翔道:“那鬼門關上出現了四尊石雕人像,一尊是神州一劍塗嘯天,一尊是玉簫書生丘清泉,一尊是武林豪客歸揚銘,另一尊是家父……”
他說了半天,才把發生在鬼門關上的一切說完。
鬼斧神工聽出了興趣,追問道:“你不知道那殺人魔為何選擇在每年的七月一日殺人?”
華雲翔道:“不知道。”
鬼斧神工又問道:“那麼,令尊及塗、丘、歸四人到底是真還是假死?”
華雲翔道:“當然是真死了。”
鬼斧神工道:“要查出殺人魔是誰,其實並不難。”
華雲翔道:“是么?”
鬼斧神工道:“你只要等到今年的七月一日,偷偷登上鬼門關窺視,就可見到那殺人魔了。”
華雲翔道:“這不好。”
鬼斧神工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第一、殺人魔今年不一定又會在鬼門關上殺人;第二、我們先查出他的來歷,就可防止他繼續殺人。”
鬼斧神工點點頭道:“這倒不錯,那麼老弟台是要老夫去鬼門關看那四尊石雕人像?”
華雲翔道:“是的,不知老先生可肯往駕?”
鬼斧神工沉吟道:“去是可以去,不過老夫不一定能看出來。”
華雲翔道:“這個當然,小可並不敢要求老先生一定要看出來。”
鬼斧神工道:“何時動身?”
華雲翔道;“要是老先生方便的話,馬上動身如何?”
鬼斧神工道:“也罷,你去城裏雇一輛馬車來,老夫立刻同你前去。”
車行二日,已到鬼門關的山腳下。
山中已無車路可走,華雲翔便付給車把式足夠的車資,命他在山腳下等候,即與鬼斧神工徒步上山。
由西邊翻登鬼門關比由東邊容易得多,但老少倆也足足走了三個多時辰才到達鬼門頂上。
這時,暮色已臨,山上籠罩着一片煙雲,居高鳥瞰,遠近景物朦朧,另有一種蒼茫之美。
華雲翔無心觀賞風景,一直領着鬼斧神工來到石雕人像之前,指着四尊石雕人像道:
“老先生請看,就是這四尊,第一尊是塗嘯天之像,第二尊是丘清泉之像,第三尊是歸揚銘之像,第四尊是家父之像。”
四尊石雕人像仍完好如初,並未被人破壞,但四周散佈着許多垃圾廢物,顯然已有不少人來觀賞過了。
鬼斧神工不像驚異地道:“怎麼死狀都不一樣?”
華雲翔道:“是的,塗嘯天被挖掉心,丘清泉被亂箭穿心,歸揚銘被挖去雙目,家父被砍去首級。”
鬼斧神工趨近塗嘯天的石像前,仔細的看了一遍,若有所得的點了點頭,接着轉去觀看丘清泉的石像,也仔細的看了一遍之後,很肯定的說道:“老夫看出來了!”
華雲翔大喜,急問道:“是誰雕刻的?”
鬼斧神工道:“仇二娘!”
華雲翔一愕道:“仇二娘何許人?”
鬼斧神工道:“一個老婆子,現在年紀恐怕有九十多歲了!”
華雲翔道:“她是怎樣一個人?”
鬼斧神工道:“說起來,她還是老夫的師姐,老夫的雕刻藝承巫山老人仇東海之手,她是仇東海的次女,當年老夫拜仇東海為師雕刻時,她已出嫁,據說是嫁給五刀庄的少莊主正式為妻……”
華雲翔心頭一動道:“哦,是五刀庄的少莊主廣正武么?”
鬼斧神工道:“是的,當時的少莊主,應該是現在的老莊主了,不知廣正武還在不在?”
華雲翔道:“現在的五刀庄由五位親兄弟共掌,他們是廣壽、廣福、廣富、廣寧、廣德,年紀都已六十以上了。”
鬼斧神工道:“對,他們便是仇二娘生的兒子,老夫拜她父親為師時,她已生了廣壽和廣福兩個孩子,可是有一年!大約是老夫藝滿離師的第六年吧,老夫接到家師仇東海病危的消息,趕到巫山時,家師已然病故,那次她也回家奔喪,她告訴老夫說已與廣正武仳離了,老夫驚問何故,她支吾不答,那以後老夫就沒再見到她,算來已有六十多年之久了。”
華雲翔問道:“她的雕刻功夫便是跟她父親學的?”
鬼斧神工點頭這:“是的,家師的雕刻技藝只傳給她和老夫兩人,所以老夫一看就看出來。”
華雲翔道:“她會武功么?”
鬼斧神工道:“這個老夫不清楚,不過她既嫁給廣正武,可能跟丈夫練了一些。”
華雲翔皺眉道:“奇怪……”
鬼斧神工注目道:“老弟台有何疑問?”
華雲翔道:“第一,她年已九十多歲,似不至於與家父等人結仇;第二,她若是跟廣正武練了武功,身手絕不會高到那裏去,而據小可猜測,殺人魔的武功一定非常高強。”
鬼斧神工道:“不錯,所以她絕不是殺人魔,她只是受雇雕刻人像,下手殺人的是另外一人。”
華雲翔點點頭。
鬼斧神工道:“老弟台去過五刀庄沒有?”
華雲翔道:“沒有,但塗嘯天的女兒塗香香去過,據說塗嘯天離家之前,曾告訴她要去五刀庄了結一段糾紛,結果一去不返,塗姑娘認為其父必為五刀庄的人所害,便去五刀庄質問,但五刀庄的人否認塗嘯天去過,雙方大打出手,後來跛腳仙老前輩現身勸解,才平息一場惡鬥。”
鬼斧神工面呈嚴肅道:“這樣說來,令尊等人的被害竟與五刀庄有關不成?”
華雲翔道:“假如老先生肯定這四尊石雕人像是出自仇二娘之手,那麼家父等人的被害就多少與五刀庄有關了,至少五刀庄的五位莊主一定知道殺人魔是誰!”
鬼斧神工道:“嗯,老弟台不妨去五刀庄問一問?仇二娘雖說已與廣正武仳離,但她的五個兒子一定知道她的下落,說不定她早已回到五刀庄居住了。”
華雲翔道:“好,小可就去五刀庄查問一下。”
鬼斧神工道:“五刀庄在濟南府,距此有數千里之遙,老弟台要去的話,須得趕快動身,因為今年的七月一日轉眼就到,要想防止殺人魔殺人,就得趕快查明白。”
華雲翔點頭道:“老先生言之極是。”
鬼斧神工道:“老夫已年邁體衰,不然就眼老弟台走一趟,我們已六十多年沒見面,老夫還真想念她呢。”
華雲翔沉默不語。
鬼斧神工似知他心裏在想着甚麼,便道:“老夫敢說她絕非殺人魔,老弟台見到她時,尚望手下留情。”
華雲翔道:“只要證明她與殺人魔無關,小可當然不會為難她,老先生放心好了。”
鬼斧神工輕吁一聲道:“若非見到這四尊石雕人像,老夫真不敢相信她尚在人間,九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有力氣雕刻石像,可真不簡單。”
華雲翔道:“她有沒有傳授徒弟?”
鬼斧神工搖頭道:“她即使曾把雕刻技藝傳與別人,老夫也敢保證這四尊石像是她親手雕刻的,因為這四尊石像雕刻的手法十分老練,非有幾十年的火候不克臻此。”
語至此,輕咳一聲,又道:“好了,天已快黑,老夫該下山回去了。”
華雲翔道:“小可送老先生下山便是。”
鬼斧神工舉手一指長江下游道:“老弟台家在那下面么?”
華雲翔道:“是的,距此約有五六十里路。”
鬼斧神工道:“既如此,老夫一人下山便可,老弟台不必送了。”
華雲翔道:“不,小可有責任保護老先生的安全,不能不送。”
鬼斧神工道:“老夫年青時也經常單獨一人在深山之中行走,這段山路雖然難走,可還難不倒老夫,老弟台放心回去就是了。”
華雲翔笑道:“小可不是怕老先生走不動,而是怕有人會對老先生不利!”
鬼斧神工一怔道:“老夫與人無爭,有誰會對老夫不利呢?”
華雲翔道:“殺人魔。”
鬼斧神工嚇了一跳道:“啊,他還在這山上?”
華雲翔道:“有此可能。”
鬼斧神工惴惴然道:“老夫與他無冤無仇,他總不會胡亂殺人吧?”
華雲翔道:“老先生已指出雕刻這四尊石像之人,等於已泄漏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可能會對老先生不利?”
鬼斧神工心慌道:“這怎麼辦?”
華雲翔道:“不妨,由小可護送老先生下山,便不會有危險。”
鬼斧神工省悟了利害關係,似感後悔,擺頭四望一眼,低聲道:“老弟台將來見到仇二娘時,可不能說是老夫告訴你的啊!”
華雲翔點頭道:“這個當然。”
鬼斧神工搓搓手,道:“那麼,咱們下山去吧。”
華雲翔於是領他循原路下山,走到午夜時分,才到山腳下,馬車仍在山腳下等侯。
當下扶他上車,再三道謝,目送馬車遠去之後,即返身再度上山……
連夜越過鬼門開,拂曉時分,到達江邊“中年婦人”的家門口。想起上次在她家中過夜時,聽到的那種“叮叮”之聲,覺得有進入一問的必要,乃上前敲門。
敲了半天的門,才聽到中年婦人在屋內發聲道:“是誰呀?”
華雲翔答道:“大嫂請開門,我是華雲翔。”
中年婦人哦了一聲,出來開門,臉現驚訝道:“你又去鬼門關了?”
華雲翔跨了進去,道:“是的,小可才從鬼門關下山,又來打擾大嫂,真對不起。”
中年婦人道:“不要客氣,關於令尊被害之事,可曾查出一些眉目來?”
華雲翔道:“還沒有。”
中年婦人道:“那麼,你又去鬼門關幹甚麼?”
華雲翔道:“沒甚麼,只希望能湊巧碰上那個殺人魔……”
中年婦人道:“最近常有人去鬼門關觀看那些石雕人像,你知道吧?”
華雲翔道:“知道。”
中年婦人道:“曾有幾個人還到我這裏來問東問西,我都不敢說甚麼。”
華雲翔道:“上次與小可來的那位跛腳仙老前輩,他有沒有再來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華雲翔道:“那天他與小可回到家裏時,發現有人留下一柬,聲稱‘欲救丘惠珠,請來金佛山’,他老人家斷定是殺人魔所留,便動身趕去,結果一去不返……”
當下,將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遍。
中年婦人吃驚道:“現在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經被害了?”
華雲翔搖搖頭道:“不知道。”
中年婦人道:“你怎不去找他?”
華雲翔道:“小可已請幾個人去了,情形如何,也許等下回家就可知道。”
中午婦人道:“你坐一坐,待我去煮些東西給你充饑,吃了東西再走不遲。”
說畢,轉入廚房去了。
華雲翔未加推辭,一夜奔波,已使他又累又餓,的確需要吃些東西,另一方面,他覺得每次來到這裏時,總會享受到一種“家庭”的溫暖,他很想多享受這種“家庭”溫暖。
而他也看出,中年婦人顯然很歡迎自己的到來,她似乎以款待自己來填補她自己的一種空虛失去兒子的空虛。
這使他感慨萬千,他想自己一直希望有一位母親,而另一個有母親的青年卻棄家如敝屣,遠離了他慈祥的母親……
□□□□□□中年婦人端出了一鍋稀飯和幾個包子,還有幾樣小菜,笑着道:“這些包子是我昨天做的,你嘗嘗看。”
華雲翔不客氣,坐下便吃,一面吃一面問道:“大嫂,你兒子都沒回來么?”
中年婦人幽幽一嘆道:“沒有……”
華雲翔道:“他在那地方謀生?”
中年婦人搖首道:“不知道。”
華雲翔道:“他應該回來看你才對。”
中年婦人道:“也許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華雲翔道:“大嫂單獨住在這裏實在不大好,何不投靠親戚去?”
中年婦人道:“不,我喜歡住在這裏。”
華雲翔道:“此地距城市很遠,大嫂的每日所需是怎麼弄來的?”
中年婦人道:“我每月出去一趟,把需要的食物買回來。”
華雲翔道:“那很辛苦啊。”
中年婦人微笑道:“不會。”
華雲翔道:“令郎是否經常寄錢回來?”
中年婦人道:“每三個月寄一次,寄到他城裏一位父執的家裏,由我親自去取。”
華雲翔道:“那麼,那位父執應知令郎在何處謀生吧?”
中年婦人道:“他每次寄錢的地點都不同,所以他那位父執也不知道他在那裏謀生。”
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只要他在外面過的不錯,我就放心了,我對他已無所要求……”
華雲翔道:“大嫂願不願再有一個兒子?”
中年婦人怔了怔道:“再有一個兒子?”
華雲翔笑道:“我是說義子。”
中年婦人苦笑道:“唉,誰肯認我這個苦命女人做乾娘呢!”
華雲翔道:“有的,大嫂年紀大我一倍,生得過我,要是大嫂不嫌棄,我就認你做乾娘。”
中年婦人臉上現出喜出望外之色,道:“你……你是說真的?”
華雲翔道:“真的!”
中年婦人目中湧現興奮的淚光,顫聲道:“我……我恐怕不配吧?”
華雲翔道:“配得很。”
說著,離桌向她跪倒,叩頭拜了幾拜。
中年婦人喜極而泣,連忙扶他起來,道:“好了,好了,我真高興,我……我應該給個見面禮,你等一等!”
語畢,轉身急行入房。
華雲翔忙道:“不必了,我認您做乾娘,可不是想得禮物。”
中年婦人在房中答道:“不,這個禮一定要送。”
只聽她在房中翻了一陣箱子,旋見她手托一件用絹布包着的東西走出來,含笑道:“乾娘很窮,沒有甚麼貴重的東西送你……”
華雲翔笑道:“乾娘若要給我貴重的東西,我也不會接受。”
中年婦人展開絹布,取出一塊精美絕倫的玉佩,遞給他笑道:“乾娘拿得出的就只這塊玉佩,你戴上吧。”
華雲翔心知接受比不接受更能使她高興,當下雙手接過,恭敬的道:“謝乾娘厚賜。”
中年婦人笑道:“不要客氣。”
華雲翔望着玉佩道:“這塊玉佩很漂亮!”
中年婦人道:“它有一個好處,嚴寒冬天,你把它拿在火上烘一烘,它可以保溫一個時辰之久,拿在手裏十分舒服。”
華雲翔很高興的把玉佩戴上,接着笑道:“乾娘,我好像還不會請教您的姓名吧?”
中年婦人笑道:“我娘家姓勾,夫家姓寇、名叫錦姬。”
華雲翔又問道:“令郎大名是?”
寇氏道:“名叫世崇。”
華雲翔道:“希望有一天,我能替乾娘把他找回來。”
寇氏笑笑道:“你還沒吃飽,再吃一些吧。”
華雲翔愉快地重新坐下,繼續吃起來。
寇氏在旁邊坐下,問道:“你打算如何去尋找殺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