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飛行
49.
在大氣中作遠程的空中飛行,對殖民地人而言這並非一件易事。在殖民地上,由於各地之間的路程不長,以致於電動梯,雙腳,以及電動車就成了經常使用的方式。殖民地之間的來往,又都是搭乘火箭。
許多殖民地人至少,對那些在太陽系中的人對經歷太空飛行的感覺,就平常地如同步行一般。然而,卻很少有殖民地人到地球上,現在就只有那兒還有大氣中飛行的存在,只有在那兒才需要使用飛機。
殖民地人十分熟悉地面對真空,卻難以領會狂風從他們交通工具一旁呼嘯而過是什麼模樣。
然而大氣飛行,偶爾在艾利斯羅上是必要的。就和地球一樣,這兒是個廣闊的世界,就和地球一樣,這兒有濃厚(而且可供呼吸)的大氣環境。在羅特上找得到關於飛機的參考書籍,甚至還有些具有航空經驗的地球移民。
因此圓頂觀測站上擁有兩架小型飛機,有點粗糙,有點笨拙,不具強力推進的高速功能,不能做急翻滾的動作但卻可以使用。
事實上,羅特對於航空工業的忽視態度在這方面竟有所幫助。圓頂觀測站上的飛機相較之下遠比地球上的同型機種,其電腦化的程度更加地高。事實上,席爾瓦加納更傾向於認為,這種飛行器具是個精巧的機械人,只是剛好被製成如飛機一般的外型罷了。艾利斯羅的天氣遠較地球溫和,由於涅米西斯的輻射強度不足以引起強大的暴風,因此一架飛機機械人面對那些緊急情況機會很少。機率實在小得太多了。
最後,幾乎在圓頂觀測站中的每個人都能夠駕駛這原始灰暗的飛機。你只需要告訴飛機你想做什麼,它就會幫你辦到。如果指令下達不夠清楚,或是飛機上的電子腦認為具有危險性質時,它會再度要求確認。
加納關心地看着瑪蕾奴爬進座艙里,而尤金妮亞茵席格那則是滿臉愁容遠遠地站在一旁。(不要再靠近了,他曾嚴厲地告訴過茵席格那,尤其是你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目睹一場災難的發生。你會嚇壞小孩的。)
對茵席格那來說,她有憂慮的緣故。瑪蕾奴年紀太小,根本無從記得在那個世界中飛機是相當普通的交通工具。她曾經很平靜地搭乘火箭來到艾利斯羅,不過對這種從未聽過的空中飛行,她要如何去反應呢?
瑪蕾奴爬進座艙,坐好定位,臉上露出平靜的神色。
擔心瑪蕾奴完全不清楚將會發生些什麼,加納說道,親愛的瑪蕾奴,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知道,席爾瓦叔叔。你要向我展示艾利斯羅。
是從空中,你知道嗎?你要飛到半空中去。
是的。你之前已經告訴過我了。
想到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害怕?
不會,席爾瓦叔叔,不過這倒是令你感到十分害怕。
這都是為了你,親愛的。
我完完全全都不會有事的。她平靜地面向他,見他爬進座艙坐好。她說道,我可以了解媽媽很擔心,不過你比她還要擔心。你一直都保持自己不要明顯地表現出來,不過要是你可以看到你自己頻頻地舔着嘴唇,你就會感到十分困窘的。你覺得要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那一切都會是你的錯,而你無法承受這種想法。還是一樣,不會有事情發生。
你十分確定嗎,瑪蕾奴?
完完全全地確定。在艾利斯羅上沒有東西會傷害我。
你以前說的是瘟疫,不過我們說的是現在。
不論我們說什麼都一樣。在艾利斯羅上就是沒有東西會傷害我。
加納出於不相信與不確定而輕輕地搖頭,不過他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能夠輕易地解讀出來,就像是閱讀電腦螢幕上出現的方塊字一般地明顯。但那又怎樣呢?要是他抑止了這個動作,而強制自己猶如青銅塑像一般地生硬,她還是會看得出來。
他說道,我們要到氣艙中並在那兒待一會兒,我才能檢查電子腦的所有反應是否正常。然後我們會通過另一道門,飛機就要起飛。將會有一種加速度效應,你會感到一股向後的壓迫,然後我們就將在空中移動,到時后我們的下方就是空無一物的情況。你了解了嗎?
我一點都不害怕,瑪蕾奴靜靜地說道。
50.
飛機在不毛的岩石小山丘上保持着它的航道。
加納知道在地質學上艾利斯羅是個活行星,並且從研究結果中得知它的歷史中曾有一段高聳山脈林立的時期。現在,面對美加斯的半球仍然到處都是山脈,在那個半球里,艾利斯羅環繞的那顆行星,幾乎都是靜止地懸在空中。
然而,在目前這背對美加斯的另一面里,兩個大洲中的主要地型特色還是平原與山丘。
對於瑪蕾奴,從來沒有見過山脈的她,即使只見到小山丘也相當興奮。
當然,在羅特上有小溪流,然而從他們現在所觀看艾利斯羅的高度下,這些河流看起來與前者並沒有什麼兩樣。
加納心想:要是靠近過去看,瑪蕾奴一定會相當驚訝的。
瑪蕾奴很好奇地看着涅米西斯,現在它已過了正午並位於西方的天空。她說道,它有沒有在動,席爾瓦叔叔?
它有在動,加納說道。或者說,至少艾利斯羅相對着涅米西斯轉動,不過它一天只自轉一次,不像羅特每兩分鐘自轉一次。相較之下,從我們在艾利斯羅上看來,涅米西斯的移動只有羅特移動速率的七百分之一。因此它好像靜止在那兒,不過它還是在動。
然後,很快地瞥了涅米西斯一眼,他說道,你從未見過地球的太陽,那個太陽系裏頭的太陽,你知道的;就算你見過,你也記不得了,因為在那時你還是個小嬰兒。在當時羅特上所見到的太陽還比現在的涅米西斯小。
還要小?瑪蕾奴意外地說道。電腦告訴我涅米西斯比較小。
實際上是這樣沒錯。然而,比較之下,現在的羅特距離涅米西斯,還比以前距太陽要來得近多了,所以看起來會比較大。
我們距涅米西斯四百萬公里,不是嗎?
但我們過去離太陽一億五千萬公里。如果我們現在是這麼遠離涅米西斯,我們將得不到百分之一的光與熱。如果我們當時像現在這麼靠近太陽,我們早就被蒸發掉了。太陽比涅米西斯更大,更亮,更熱。
瑪蕾奴並未看着加納,不過他的音量已經足夠了。從你講話的方式看來,席爾瓦叔叔,我想你希望能夠回到太陽附近去。
我在那兒出生,偶爾我會引起思鄉情懷。
但是太陽太熱太亮了。那可能很危險。
我們不會盯着它看。你也不應該一直看着涅米西斯。看看周圍,親愛的。
無論如何,加納還是再看了涅米西斯一眼。它懸在西方的天空中,又紅又大,它的外徑有四弧秒,是過去從羅特上所看到的太陽的八倍。它散發著靜靜的紅色光輝,但是加納曉得,在非常偶爾的情況下,它會突然閃耀,長達數分鐘的時間裏,在那平靜的表面上會產生一塊白色斑點。
他低聲地向飛機下了指令,使機身轉向,並將涅米西斯拋在他們的後方。
瑪蕾奴最後再仔細地瞧了涅米西斯,然後將目光移到下方的艾利斯羅風景。
她說道,你能夠適應所有東西是粉紅色的。經過了一陣子之後,東西看來不再感到那麼樣地呈現粉紅了。
加納自己也發現了。他的眼睛已經可以分辨出色調與色階的不同,於是這個世界看來不再那麼地顏色呆板。河川與小湖比地表更加紅潤與深暗,而天空是灰暗的。涅米西斯的一些紅光靜布在艾利斯羅的大氣中。
然而,艾利斯羅最令人感到沮喪的一件事,就是地表上一點生氣都沒有。羅特上無論是多麼小的地方,還有綠色的草皮,黃色的穀物,多彩的水果,各種型態的動物,以及人類與建築物所展現出來的各種顏色和聲音。
在這兒只有寂寥與沉沉的死氣。
瑪蕾奴皺起眉頭。艾利斯羅上還是有生命的,席爾瓦叔叔。
加納不知道瑪蕾奴是在做一句陳述,問個問題,還是在回答他的思考。她是在堅持什麼或是在尋求確認什麼呢?
他說道,當然。有很多生命。它們到處散佈。它們也不僅僅是存在水中。在水中以及在土壤里也有原核生物。
過了一會兒,海洋從地平線漸漸出現,一開始只不過是一條深色的直線,然後隨着飛機趨近,它逐漸加厚形成一個帶狀區域。
加納小心地側眼瞧着瑪蕾奴,看着她的反應。當然,她曾讀過關於地球上的海洋,也必定在全像電視中看過它的影像,但是實際體驗卻是沒有辦法預先準備的。加納到過地球上觀光一次(只有那麼一次!),曾經看過海岸。然而,他不曾飛到海洋的上方,看過它的全景,而他也不確定自己的反應為何。
海洋就在他們的正下方,而陸地此刻則是呈現一道明亮的線位在他們的後方,最後,那條線漸行漸遠以致於消失。加納往下看去,在胃部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想起古代敘事詩中的一句話:如酒一般深的海。在他們下方的海洋看來的確像是翻滾的紅酒,處處泛着粉紅色的海沫。
在這片巨大的水中沒有任何物體可供標定,也沒有可以降落的土地。所謂的位置概念已經消失。然而他知道只要想回去,所需要的不過是向飛機下個指令,他們就可以回到陸地去。飛機上的電腦一直記錄著他們的軌跡,從精確的速度與方向就可以計算出陸地的位置甚至於是圓頂觀測站的位置。
他們經過一片濃厚雲層的下方,於是海洋受影遮蔽而呈黑色。加納說了一道指令,機鼻上揚而飛機穿透雲層。涅米西斯再度照耀,而海洋卻從他們的視野中被隔離。取而代之的,是到處湧起的粉紅小水滴,隨着雲霧的移動,不時地經過他們的窗邊。
然後在他們面前的雲層分開,於是那如酒一般深的海又可以見到。
瑪蕾奴半張着口看着,她不敢大氣地呼吸。她輕聲地說道,那全都是水,是不是,席爾瓦叔叔?
在各個方向的幾千公里內,瑪蕾奴並且有些地方有幾十公里深。
如果掉進去,我想應該會淹死的。
你不用擔心。這架飛機不會掉進海里的。
我知道,瑪蕾奴平鋪直述地說道。
加納心想,前方又有特別的景像了,瑪蕾奴應該好好地瞧瞧。
瑪蕾奴打斷他的思緒。你又開始緊張了,席爾瓦叔叔。
加納已經漸漸地習慣瑪蕾奴的洞察力並感到有趣。他說道,你從來沒見過美加斯,而我在想是不是該展示給你看。你知道,艾利斯羅只有一面朝向美加斯,而圓頂觀測站建在艾利斯羅的另一面,所以美加斯從來不曾出現在我們的天空中。如果我們一直朝這個方向前進,我們將進入面對美加斯的半球,並且你會看到它從地平線升起。
我想要看。
你會看到的,不過,要做好心裏準備。它很大。真的相當地巨大。看起來就比我們剛剛見到的涅米西斯還要大上兩倍。有些人無法承受那種景像。雖然,它不會真的掉下來。試着記住這點。
他們提升了高度並加快速度。在下方的海洋呈現起皺的同質景觀,並偶爾被雲朵所遮掩。
最後,加納說道,如果你朝右前方看去,你會見到美加斯開始從地平線中露出。我們要朝着它過去。
一開始它看來像是地平線上一塊明亮的補綴,但卻逐漸開始向上膨脹。然後在地平線上慢慢構成深紅圓球的一道寬廣弧線。它比起涅米西斯更顯深暗,然而還是可以從飛機右方窗中,明顯地見到它位於天空的下方。
隨着美加斯的逐漸成型,很快地就可以清楚地看出,它並非呈現出一個圓型的發光體,而是有點半圓的外觀。
瑪蕾奴感到相當興味地說道,現在,那就是他們所說的月相,是不是?
完全正確。我們只看得見它從涅米西斯反射過來的部分。隨着艾利斯羅繞着美加斯,涅米西斯似乎愈來愈接近美加斯,於是我們所能看到它受到光線反射的半球部分就愈來愈小。然後當涅米西斯在美加斯後面時,我們只能見到一道很細的圓弧,那是從美加斯外圍邊界所漏出的光。有時涅米西斯剛剛好位在美加斯的正後方,這就成了涅米西斯的日蝕,這個時候所有夜空當中的星星就會出現。在恆星蝕發生的期間,你可以見到天空中會有一個大圓型區域裏沒有星星存在,那就告訴了你美加斯所在的位置。當涅米西斯從另一端重新出現時,你又可以再次看到一道光亮的圓弧了。
多麼神奇呀,瑪蕾奴說道。就好像是天空的表演劇。看看美加斯有一道道移動的條紋。
它們延伸過球體的明亮區域,厚重的紅棕色,中間夾雜着橘色的點綴,緩緩地盤繞移動着。那些是暴風帶,加納說道,在那兒是狂風吹拂的方向。如果你看仔細點,你會看到圓點形成並擴展,隨着整體而飄移,然後散開而消失。
好像是全息電視表演,瑪蕾奴着迷似地說道。為什麼人們不喜歡看?
天文學家會看。他們從朝那方向的電腦化儀器中觀察。我自己也曾經從我們的觀測室中看過。你知道,我們在太陽系裏也有這麼樣一顆行星。它叫做木星,並且它還比美加斯大。
到現在,行星已經完全地離開地平面,就好像是一個充氣的大氣球,而在左方有一些塌縮的樣子。
瑪蕾奴說道,它太可愛了。要是圓頂觀測站設置在艾利斯羅的這一邊,每個人都可以見到。
不盡然,瑪蕾奴。不太可能這麼做。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美加斯。我告訴過你,有些人印象中覺得美加斯好像會掉下來。
瑪蕾奴不耐地說道,只有少數人會有這種愚昧的聯想。
一開始只有少數,但愚昧的聯想具有傳染性。恐懼會散佈,一些起初不會害怕的人,因為他的鄰人都是這麼說,而會開始覺得害怕。你有沒有經歷過這類的感覺呢?
有,她觸動了心底的痛苦回憶。如果一個男孩認為某個沒大腦的女生很漂亮,他們都會有同樣的感覺。他們就開始競爭她停下來,感到有些困窘。
這種恐懼的傳染,是我們在另一半球里建立圓頂觀測站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要是美加斯一直都在天空中,天文學家們的觀測就會變得更加困難。不過我想我們應該要回去了。你知道你的母親。她會十分不安的。
呼叫她並告訴她我們都很好。
沒有這種必要。這架飛機一直都持續地送訊號回去。她知道我們沒事物質上的。但這並不是她所擔心的,他輕點着自己的太陽穴。
瑪蕾奴用力地將身子躺入座椅中,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真是痛苦。我知道每個人都會說,這都是因為她愛你,但這真的很煩人。為什麼她不能相信我的話,我不會有事呢?
因為她愛你,加納說道,然後指示飛機回航,就像你愛艾利斯羅一樣。
瑪蕾奴的表情頓時開朗。噢,我是。
是的,是的。從你對這個世界的每個反應,都可以明顯地看出來。
而加納想像尤金妮亞茵席格那對這件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51.
她的反應為憤怒。你是什麼意思,她喜歡艾利斯羅?她怎麼可以喜歡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你是不是給她洗了腦?你是不是跟她說了什麼?
尤金妮亞,冷靜下來。你真的相信有可能對瑪蕾奴洗腦嗎?你曾經成功過嗎?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我嘗試讓她陷入不悅或恐怖的情境中。若要說的話,我嘗試讓她接受討厭艾利斯羅的想法。我知道從羅特人的經驗當中,自殖民地的封閉小世界中出身,會討厭艾利斯羅的無盡感覺;他們不喜歡紅色的光線;他們不喜歡大片的海洋;他們不喜歡厚厚雲層的遮蔽;他們不喜歡涅米西斯;而最重要的,他們不喜歡美加斯。這一切都應該使他們消沉與恐懼。而我一一地向瑪蕾奴展示過。我帶她越過海洋,甚至遠到足以看到整個美加斯。
然後呢?
然後並沒有任何東西煩惱着她。她說她適應了紅色光線,並看來不再那麼可怕。而海洋一點也不令她害怕,而更進一步地,她還覺得美加斯相當有趣。
我實在不敢相信。
你必須相信。這是事實。
茵席格那陷入沉思當中,然後她無力地說道,或許這是一個訊息,她已經感染了感染了
感染了瘟疫。我們在回來之後立刻安排了一次大腦掃描。我們還沒有得到完整的分析結果,不過從初步的檢驗當中並未顯示任何變化。即使是在瘟疫癥狀最輕微的初期,心智模式圖也會有顯著的變動。瑪蕾奴沒有受到感染。無論如何,我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點子。我們知道瑪蕾奴有很強的洞察力,她可以注意到各種事情。別人的感情流向她。但你是否曾發覺到反向作用?她的感情是否會流向別人?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她知道當我感到不確定或是緊張的時候,還是平靜無疑,無論我怎樣隱藏住心裏的想法。然而,有沒有可能,她可以加強我或是鼓舞我的內心,變得更不確定或是更緊張還是更加深自己的平靜心境?如果她能夠偵測,她能不能也加以影響呢?
茵席格那緊盯着他。我想你太瘋狂了!她滿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可能吧。但你有沒有注意到瑪蕾奴的這類影響。想一想。
我不用想。我從來沒注意到這種事。
不,加納喃喃地說道,我想沒有。她自然不會讓你對她感到緊張,而她當然無法辦到。無論如何這是真的,如果我們討論到瑪蕾奴的洞察能力,自從她來到艾利斯羅后更為加強了。同意嗎?
同意。
不過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她現在有強烈的直覺。她知道她對瘟疫免疫。她確定在艾利斯羅上沒有東西會傷害她。她向下看着海洋時知道飛機不會墜落並淹死她。她以前在羅特上會有這種態度嗎?她會因為某種理由而感到不確定或不安全嗎,跟其他的年輕孩子比起來?
是的!當然。
但她完全是新來的。完全相信她自己。為什麼?
我不知道。
艾利斯羅影響了她?不不,我不是指瘟疫這回事。有沒有其它的效應?某種完全不同的東西?我告訴你我為何這麼問。我自己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麼?
一種對艾利斯羅的樂觀態度。我不在意這裏的荒蕪或其它種種。並不是說我以前會對它感到沮喪,也不是說艾利斯羅會讓我讓到很不舒服,但是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顆行星。然而,在這趟與瑪蕾奴的旅途中,我感到一股在這兒居住十年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愉快感覺。我認為,有可能是瑪蕾奴的愉快傳染了我,或是她可能以某種方式增強我的感情。還有可能是,艾利斯羅無論以什麼影響了她,也同樣地影響了我透過瑪蕾奴的存在。
茵席格那挖苦似地說道,我想,席爾瓦,你最好自己去做個大腦掃描。
加納揚起眉毛。你認為我沒有嗎?自來到這兒之後我定期做過掃描。除了因年紀老化之外,沒有任何改變。
不過從那趟飛機旅行回來后,你有沒有檢查過你的心智圖?
當然。那是第一件事。我不是傻瓜。完整的分析結果還沒有出來,但初步的分析中,並沒有看到什麼改變。
那麼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合乎邏輯的事情。瑪蕾奴和我將出去圓頂觀測站,到艾利斯羅的地表上去。
不!
我們會做好預防措施。我以前自己就出去過。
你或許可以,茵席格那頑強地說道。她不行。她永遠都不準。
加納嘆口氣。他轉動自己的座椅,看着辦公室那扇假的窗戶,彷彿想看穿外頭的紅色世界。然後他回過頭來面向茵席格那。
在外頭是個完全嶄新的世界,他說道,一個除了我們之外,不屬於任何人的廣大世界。我們可以從所有舊世界的一切愚蠢行為的經驗當中,利用它來重新發展。這一次我們可以建立一個秀麗的世界,一個乾淨的世界,一個優雅的世界。我們可以習慣它的紅色景像。我們可以將自己的植物和動物帶過來。我們可以利用海和陸地,並開始發展行星自己的演化過程。
那麼瘟疫呢?怎麼樣?
我們或許可以消滅瘟疫,並使艾利斯羅適合我們居住。
如果我們可以消滅熱與重力,並改變化學成份,我們也可以使美加斯適合我們居住。
是的,尤金妮亞,不過你必須承認,瘟疫和熱,重力,以及全球的化學性質,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但是瘟疫卻同樣是致命因素。
尤金妮亞,我想我已經告訴過你,瑪蕾奴是我們當中最重要的。
對我而言她當然是最重要的。
對你,由於她是你的女兒而重要。對我們其他人,她是因為她能做的事而重要。
她能做什麼?詮釋我們的肢體語言?玩玩把戲?
她認為她對瘟疫免疫。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可以
如果她是的話。你知道那不過是小孩子的幻想罷了。不要陷溺在其中。
在外頭有一個完整的世界,我要試試看。
最後你還是跟皮特一樣。為了這個世界,你要犧牲我的女兒?
在人類歷史中,有許多事是需要冒險嘗試的。
多麼醜陋的人類歷史。無論如何,那是我的決定。她是我的女兒。
而加納則是充滿着無限憐愛,輕聲地說道,我愛你,尤金妮亞,但我曾一度失去你。我曾夢想能夠再重新拾回以前所失去的東西。不過現在我恐怕要再失去你一次,並且是永遠地。因為,你知道,我要告訴你這件事並不是由你決定。當然也不是由我決定。是由瑪蕾奴來決定。無論她如何決定,她會以某種方式去做。並且因為她非常有可能為人類贏得一個世界,我將儘力幫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無論你怎麼想。拜託你,接受這件事,尤金妮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