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塵

死塵

就象在偉大的萊維斯手下工作的所有人員一樣,埃德蒙。法利的心情也到了這樣的地步:恨不能把幹掉這個偉大的萊維斯引為夢寐以求的無限快事。

沒在菜維斯手下工作過的人難以理解這種心情。萊維斯(人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不知不覺地日漸以大寫字母開始的偉大來代替它)是眾所公認的未知世界的偉大探索者;不屈不撓,才華橫溢,從不在失敗面前投降,也不會因奧妙的新課題出現而不知所措。

萊維斯是位有機化學家,致力於太陽系的科研事業。是他首先利用月球作為大規模反應的實驗場所,可在每個月的不同時間內在那裏分別安排需要沸水溫度或液態空氣溫度條件下於真空中進行的實驗;他還在空間站周圍軌道上安置了精心設計的自由浮動裝置,使光化學成了妙不可言的嶄新學科。

可說實話,萊維斯是盜名竊譽的剽竊者,是個幾乎不可饒恕的罪人。某個毫無名氣的學生曾最先想到在月球表面設置儀器裝備;一位早已被人遺忘的技術員設計出了第一台可獨立工作的空間反應堆。不知怎麼回事,這兩項成就卻都與萊維斯的大名聯繫在一起了。

而且毫無辦法。任何憤而辭職的僱員都拿不到推薦書,難於另找工作。與萊維斯的說法大相逕庭的自我介紹會被認為是口說無憑,分文不值。反之,那些忍辱負重留下來的人最終倒可以拿着保證未來事業成功的推薦書欣然離去

不過在他們留任期間,至少可以私下裏彼此傾吐一下他們的仇恨,出口怨氣痛快痛快。

埃德蒙·法利有充分理由和他們一致行動。他來自土星最大的衛星“土衛六”,他曾單槍匹馬(只有機械人協助他)在那兒安裝充分利用土衛六日益稀薄的大氣層的設備。大行星都有主要由氫氣和甲烷組成的大氣層,不過木星和土星體積太大,無法下手;天王星和海王星距離遙遠,耗費過高。而土衛六體積與火星相仿;既不太大,可以在上面進行操作;又不大小,也不太熱,足以維持一個中等厚度的氫氣甲烷大氣層。

在那兒的氫大氣層中,可以方便地進行大規模反應,而在地球上進行同樣的反應,從動力學上看是會惹麻煩的。法利曾在土衛六堅持半年,反覆構思設計方案,並帶回了令人驚嘆不已的資料。可不知怎麼的,轉眼之間法利就發現資料殘缺不全了,接着它們又作為萊維斯的成果被陸續拋了出來。

別的人同情地聳聳肩,向他表示同病相憐的情誼。法利則繃著那張長滿粉刺的臉,抿起薄薄的嘴唇,靜聽別人在那兒謀划暴力行動。

最直言不諱的是吉姆·戈爾漢。法利有點瞧不起他,因為他是個從來沒離開過地球的“真空人”。

戈爾漢說:“諸位,幹掉萊維斯易如反掌,因為他有固定的習慣,雷打不動。比如他老是獨自進餐,這上面可以打主意。他整十二點關上辦公室門,整一點打開,對吧?這功夫沒人到他辦公室去,所以毒藥可以大顯身手。

貝林斯基半信半疑他說:“毒藥?”

“容易。這地方到處是毒藥。你叫得上名的都找得着。這就妥了。萊維斯總吃黑麵包夾瑞士乾酪,外加…,種一股洋蔥味的特別調味品。這大家都知道吧?反正一下午咱們都聞得出他身上那股味,也都記得去年春天有一回因為餐廳的這種調料用完了他大發雷霆的事兒。這地方沒別人碰這種調料,要是在裏邊下毒藥,專門葯萊維斯,沒別人……”

這番話全是吃午飯時候的信口胡扯,但是對法利來說並非如此。

惡狠狠地,而且是一心一意地,他決定要謀殺萊維斯。

這念頭在他心上索繞不休。想到萊維斯一命嗚呼,想到他能獲得的榮譽,他的血液都沸騰了。那榮譽本應屬於他,因為是他在狹小的氣泡型的氧氣幕中一住幾個月;在冰凍的氨原上跋涉,搬動設備;在寒冷的氫氣。甲烷微風中建立起新的反應裝置。

但除了萊維斯之外,絕不能傷害任何其它人。這樣就使他更明確地把盤算這樁的事思路集中到了萊維斯的大氣實驗室上。那是個狹長低矮的房間,用水泥板和防火門同實驗室的其餘部分隔離開來。除非萊維斯在場或者得到他的准許,任何外人都不得進入。其實這個房間並不經常上鎖,但萊維斯的專橫拔扈使得門上一紙“不得人才’的褪色小條和他那縮寫的簽名成為比任何鎖鍵更加難以逾越的障礙……除非是杯着不顧一切的謀殺慾望。

那大氣實驗室的情況又怎麼樣呢?萊維斯逐日進行的例行試驗,他那幾乎一絲不苟的謹慎小心,都使人無隙可乘。除非極其巧妙精細,對設備本身做任何手腳都肯定會被查覺。

放火怎麼樣?大氣實驗室倒是有大量易燃物品,但是萊維斯不吸煙,對火災的危險十分警覺。他對火採取的戒備措施更是比誰都周到。

法利想起那個人就耐不住性子。那個似乎難以對其報仇雪恨的傢伙;那個擺弄甲烷和氫氣小氣罐的小偷。他法利在那邊曾經用過以立方英里計量的甲烷和氫氣。萊維斯靠擺弄小罐罐聲名顯赫,而法利處理了那麼多立方英里卻默默無聞。

這些裝氣體的小罐罐各有各的顏色,分別用於不同的人工合成大氣環境。紅氣瓶是氫氣,漆成紅白條的是甲烷,這兩種氣體混合就可以模擬外行星大氣層。棕色氣瓶的氮氣和銀色氣瓶的二氧化碳用於模擬金星大氣層。裝壓縮空氣的黃氣瓶和裝氧氣的綠氣瓶可以逼真地模擬表現地球的化學性質和現象。五彩繽紛一排宛如彩虹,每種顏色都是根據許多世紀的慣例沿襲下來的。

於是他有了主意。它並非是苦思冥想的結果,而是突如其來的。剎那間,法利心裏豁然亮堂了,他知道該怎麼幹了。

法利熬過了一個月,捱到了九月十八日宇宙節。這是人類首次宇宙飛行成功的紀念日,那天夜裏每個人都要停止工作。尤其對科學家來說,宇宙節是最有意義的節日,就連具有獻身精神的萊維斯屆時也要去尋歡作樂。

當夜,法利拿準了沒人注意他,就進了中心有機實驗室(這兒用的是正式名稱)。實驗室不是銀行或博物館,難得受到竊賊的覬覦,這類地方的守夜人在履行職責的時候一般都有點弔兒郎當的。

法利隨手小心翼翼地關好了大門,慢慢順着漆黑的走廊走向大氣實驗室。他隨身的裝備包括一·支電筒、一小瓶黑色粉未、還有他三星期前在城裏另一頭一家美術品商店購買的一支纖細的毛筆。他戴着手套。

最難的是鼓起勇氣闖入大氣實驗室,對於他這是比區區的謀殺禁條更具有威懾作用的一塊“禁地”。不過,一·旦闖過了精神障礙置身其內,別的事就好辦了。

他用手遮着電筒的光亮,毫不費事地就找到了氣瓶。他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心跳得聲震耳鼓。

他把電筒夾在胳膊時下,用畫家用的毛筆尖蘸起黑色的粉塵。毛筆沾滿了粉塵的微粒,法利把筆尖點人氣瓶上氣量汁的噴嘴中。用了好象漫無盡頭的幾秒鐘,好容易才把顫抖的筆尖伸進噴嘴。

法利仔細地轉動筆尖,然後再蘸滿黑粉重又探入噴嘴。他一·遍遍地重複,高度集中造成的緊張使他幾乎茫然不知所措了。最後,他用唾液弄濕了一小塊化妝紙,開始擦試噴嘴外緣。想到大功告成,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他覺得如釋重負。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突然僵住了,一一陣懊喪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電筒砰然落在地上。

笨蛋!難以置信的、愚蠢透頂的笨蛋!簡直不動腦子。

由於情緒緊張和焦急,他把氣瓶搞錯了!

他抓起電筒,把它關熄。他的心驚恐地怦怦跳動,傾聽着動靜。

四周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他的自制力逐漸恢復了,終於振作起來,認準了還能把作過地的事再於一次。既然已經在搞錯的氣瓶上作了手腳,那找對了氣瓶再花兩分鐘也就行了。毛筆和黑粉再度投入行動。總算萬幸,他沒把這個盛着能引起燃燒、致人死命的粉塵的小瓶掉在地上。這一回,氣瓶確鑿無誤。

他幹完了,再次用抖得厲害的擦拭噴嘴。接着他用手電光柱迅速掠過四周,停頓在一個甲苯試劑瓶上。行了。他擰開塑料瓶蓋,往地板上潑灑了一些甲苯,把瓶子開着蓋放在原處。

然後他象作夢一樣步履瞞珊地走出了這幢房子回到寄宿公寓他自己的房間裏。他可以十拿九穩他說,自己的行動完全沒引起注意。

他處理了曾用來拂拭氣瓶噴嘴的化妝紙,把它塞進了快速處理器。那紙立即因分子彌散而消失了。跟着丟進去的繪畫毛筆也無影無蹤了。

不過要處置掉裝粉法的小瓶還得把處理器調節一一下,他認為那麼做不大安全。他可以象往常那樣走着上班,把它拋到大馬路的橋下去……

第二天早晨,法利眨巴着眼,愕然地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納悶他是否還敢上班。這真是想入非非;他不敢不上班。尤其是今天,他決不能有絲毫引入注目的舉動。

他絞盡腦汁竭力描摹佔去一天中大量光陰的那些正常行為的種種細微未節。這是個晴和溫暖的早晨,他步行去上班。只不過手腕輕輕一抖,就把那小瓶打發掉了。它在河面上濺起了一星水花,然後灌進了水,沉下去了。

上午時分,他坐在寫字枱前盯着他的輕便計算機。現在萬事俱備了,能成功嗎?萊維斯可能不理會那股甲苯味。那有什麼呢?那氣味有點難聞,不可致於讓人受不了。有機化學家早都習慣了。

接下來,要是萊維斯依然熱衷於摸清法利從土衛六帶回來的氫化過程資料的話,氣瓶馬上就得派用場,準會這樣。剛放了一天假,萊維斯一定比平時更急於回來工作。

緊跟着,只要一開氣量汁旋塞,一股氣往外一噴,立時就是一片大火。如果空氣里甲苯濃度適量,馬上就會爆炸起來……

法利專心致聲地神凝思,以致竟把遠處傳來的低沉的轟隆聲當成了他自己內心的想像,他自己思路的反照,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法利抬頭仰望,乾澀地叫喊:“什麼……什麼……”

“不知道,”另一個人也嚷了起來。“大氣實驗室出事了。爆炸。一團糟。…

滅火器打開了,人們撲滅了火焰,把燒得面目全非的萊維斯從廢墟里弄了出來。他勉強還有一絲氣息,來不及等醫生作出判斷就死了

埃德蒙·法利站在聚在現場附近心驚膽戰地冷眼瞧熱鬧的人群外邊,面如死灰,大汗涔涔。此刻看起來,他和其餘的人沒什麼兩樣。他踉踉蹌蹌回到辦公桌旁,現在病倒了也沒關係,誰也不會說什麼的。

可不知怎麼的他並沒病倒。他熬過了這一天,到晚上負擔說法開始減輕了。事故就是事故,對吧?化學家都得冒點職業的風險,和易燃化合物打交道的化學家就愈發如此了。誰也不會有所懷疑。

就算有人起了疑心,又怎麼可能追到埃德蒙·法利呢?他只要若無其事地照常生活就行了。

若無其事?老天爺,土衛六的功勞這下是他的了。他要成偉人了。

負擔果真減輕了,那天夜裏他睡著了。

二十四小時之內吉姆·戈爾漢瘦了一圈。一頭黃頭亂蓬蓬的,臉也早該颳了,不過由於他的短淀顏色很淺,還不十分顯眼。

“我們都談論過謀殺.他說。

地球調查局的賽頓·達文波特有節奏地用一個指頭輕敲着寫字枱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是個矮胖子,黑髮,面容緊毅,長了個中用不中看的細高鼻子,一側面頰上有一塊星形的傷疤。

“是認真地?”他問。

“不,”戈爾漢說,使勁地搖頭。“起碼我不認為是認真的,那些個計劃都是輕率不切實際的:什麼放了毒藥的三明治調味塗料和在直升飛機上用酸啦,等等,你知道。不過,一定還有人拿這事兒當真了……瘋了!什麼原因呢?”

達文波特說:“根據你所說的,我判斷是因為死者剽竊了別人的工作成果。”

“那又怎麼樣呢?”戈爾漢喊道,“那是他的貢獻所索取的代價。他把整個小組團結在一起,他是小組的骨幹和核心。和國會交涉,獲得撥款,都靠萊維斯;獲准在宇宙空間建立各種設施並派人去月球或其它空域的,也是他。他說服了宇宙飛船航行公司和工業家們為我們作了花費億萬美元的工作。他組織了中心有機實驗室。”

“不完全是這樣。我一向就了解這些,可我能怎麼辦呢?我不敢作宇宙旅行,千方百計找借口逃避。我是個‘真空人’,連月球也從來沒去過。事實真相是我害怕,更怕別人看出我害怕,”他簡直是在唾棄地表示自我輕蔑。

“現在你是想要找出該受懲罰的人羅?”達文波特說。“你想要在死者萊維斯身上彌補你對活萊維斯的罪過嗎?”

得了!別拿精神病學來看待問題。我告訴你這是謀殺,肯定是。你不了解萊維斯,這人對安全問題是個偏執狂。他接近的場所決不可能發生爆炸,除非是精心安排的。”

達文波特聳了聳肩。“是什麼爆炸呢,戈爾漢博士?”

“什麼可能都有。他接觸各種有機化合物——苯、乙醚.比啶,全都是易燃物。”

“我以前研究過化學,戈爾漢博士。我記得這些液體在室溫下都不會爆炸。還得有某種熱源,象火星兒啊、火苗啊。”

“確實着火了。”

“怎麼著的呢?”

“捉摸不透。現場沒有爐子,也沒火柴。所有電氣設備都加了重重屏蔽。就連夾鉗之類普通的小物件也都是用鈸銅或其它不會打起火花的合金特製的。菜維斯不抽煙,任何人只要叼着香煙走近實驗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僱。”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佔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里,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着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着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着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緻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接着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僱。”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佔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里,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着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着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着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緻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接着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氣瓶象小噴氣式飛機那樣飛起來撞穿牆壁,爆炸的高熱會使附近的其它易燃液體起火。”

“這裏的氧氣罐都完好無損嗎?"

“是的,都完整。”

達文波特踢了踢腳下的氫氣瓶。“這個氣瓶上的氣量計指着零。我想這說明爆炸的時候正在使用它,後來氣就都放空了。”

戈爾漢點頭,“我也這麼想。”

“在氣量計閥門上塗油能使氫氣爆炸嗎?”

“絕對不能。”

達文波特摸了摸下巴頰。“除了火星兒之類的因素以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氫氣起火嗎?”

戈爾漢哺哺地低聲說:“我想得用一種催化劑。最好是鉑墨,也就白金粉。”

達文波特顯出驚訝的神色,“你們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這東西很貴,不過沒有比它更好的氫化催化劑了。”他沉默了,久久地凝視着那個氫氣瓶。“鉑墨,”最後他竊竊私語般地低聲說:“我想知道……”

達文波特說:“那麼鉑墨能使氫氣燃燒嘍?”

“噢,不錯。它能在室溫下使氫與氧化合,無需加熱。完全和對氫氣加熱造成的爆炸效果一樣,一模一樣。”

戈爾漢的聲調里蘊藏着越來越明顯的激動情緒。他跪在氫氣瓶旁邊,用手指撫過氣瓶焦黑的尖端,“它可能只是煙灰,也可能是

他站了起來。“先生,這事非這麼辦不可。我要把噴嘴上星星點點的異物全都弄下來進行光譜分析。”

“需要多久?”

“給我十五分鐘。”

不到二十分鐘,戈爾漢回來了。達文波特已經把燒毀的實驗室細緻地檢視了一番。他抬起頭來,“行了?”戈爾漢喜孜孜他說:“有了。不多,可是有。”

他舉起一長條照像底片。上面可以看出有白色的短平行線,間隔不規則,清晰程度也不同。“大多是異物,可你看看這些線條……”

達文波特湊近了盯着看。“很模糊。你願意在法庭上發誓說確有鉑嗎?”

“願意,”戈爾漢接口答道。

“有任何別的化學家願意這樣做嗎?如果把這張照片展示給被告方面雇請的化學家看,他會不會聲稱由於線條過於模糊,不足以作為可靠證據呢?”

戈爾漢緘默了。

達文波特又聳了聳肩。

化學家喊道:“可它確實有啊。氣體的噴流和爆炸使它大部分都被吹散了,你總不能指望還會有大量殘存物啊。這你很明白,對嗎?,,

達文波特深思地往囚下察看。“我明白。我承認謀殺具有相當的可能性,所以目前我們要進一步搜尋過硬的證據。你認為這是可能被作了手腳的唯一的氣瓶嗎?”

“我不知道。”

“那麼我們首先要把這裏其餘的氣瓶逐個檢查一下。對別的一切物品也都要進行檢查。如果確有兇手,那應該考慮他有可能還在現場設置了其它陷餅,必須加以查明."

“我這就動手……”戈爾漢急着要開始干。

“嗯……不用你了。”達文波特說。“我從我們那兒實驗室找個人來干。”

第二天上午。戈爾漢又來到了達文波特的辦公室。這次他是被召請來的。

達文波特說:“沒錯兒,是謀殺。還有一個氣瓶也作了手腳。…

“你瞧是吧!"

“是個氧氣瓶。噴嘴尖端內側發現有鉑墨,還挺不少。”“鉑墨?氧氣瓶上?”

達文波特點點。“對。且說說為什麼你料定情況會是這樣呢?”

戈爾漢搖頭不已。“氧不會燃燒,也沒有其它東西能使他燃燒。就是鉑墨也不能。”

“這麼說兇手當時準是忙中有錯,把它抹到氧氣瓶上了。假定他作了補救,又在看準的氣瓶上作了手腳,可因而就留下了決定性的證據,說明是謀殺,而不是事故。”

“不錯。現在只是個找出真兇的問題了。”

達文波特微笑着,他面頰上的傷疤令人生畏地皺縮起來。“不過,戈爾漢博士,我們如何着手呢?我們追緝的獵物又沒留名片,實驗室里杯有犯罪動機的人又很多,其中多數人又都具有作案必需的化學知識而且也都有機會下手。有沒有追查鉑墨的辦法呢?”

“沒有,”戈爾漢遲疑他說。“這二十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進入特別供應室,而毫不受到阻難。來一次不在犯罪現場的調查怎麼樣?”

“針對什麼時間?…

“前一夜裏。”

達文波特俯身在辦公桌上。“在出事之前,萊維斯博士最後一次使用氫氣瓶是在什麼時候?”

“我……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工作,很秘密,這是保證他獨佔名利的一個點子。”

“對,我知道。我們也作了調查。那麼說,鉑墨可能一周前就抹在氣瓶上了也未可知啊。”

戈爾漢悶悶不樂地嘟囊着:“那我們怎麼辦?”

達文波特說:“對我來說,唯一棘手的難點似乎是氧氣瓶上的鉑墨。這一點於情理不通,搞清了就有可能破解全局。但化學家是你,不是我,因此這個答案還得從你身上找。會不會是弄錯了……會不會是兇手把氧氣和氫氣弄混了?”

戈爾漢忙不迭地搖頭。“不會,你知道都標了顏色。綠罐是氧;紅罐是氫."

‘要是他是個色盲呢?”達文波特問。

這回戈爾漢沉吟了一陣兒,最後才說:“不,色盲的人一般搞不了化學,辨別化學反應的顏色極其重要。如果這個機構里有什麼人是色盲,他隨時隨地都會惹出不少麻煩,那我們大家也早發覺了。”

達文波特點點頭。不經意地撫摸着臉上的傷疤。“不錯。假如說氧氣瓶並非出於無知或者偶然被塗上了東西的話,會不會是蓄意這樣做的呢?”

“我不明白."

“或許凶乎在往氧氣瓶上塗東西的時候早已成竹在胸,後來又變了卦。在有氧氣存在的情況下,有沒有什麼環境會使鉑墨具有危險性呢?到底有沒有這種環境?你是個化學家啊,戈爾漢博士."

化學家的臉上雙眉緊鎖,顯出窘困的神情。他搖搖頭,“不,沒有,不可能。除非……”

“除非?”

“對,這有點荒誕不經,不過要是把氧氣氣流噴進一個充斥氫氣的容器中,氧氣瓶上的鉑墨就會有危險性,自然必需是個極大的容器才能取得滿意的爆炸效果."

“假設我們這位兇手盤算好了有人會先在房間裏放滿氫氣,然後再打開氧氣罐呢?”達文波特說。

戈爾漢微笑着說:“可咱們幹嘛要為氫氣大氣操心啊,本來……”他的笑容忽然完全消失了,臉色煞白。他喊了起來:“法利!埃德蒙·法利!"

“怎麼回事?”

“法利在土衛六過了六個月剛回來,”戈爾漢興奮萬狀他說,“土衛六有氫氣甲烷大氣層,他是我們這兒唯一有在這種大氣層中工作經驗的人。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在土衛六上,如果對氧氣噴射流進行加熱或用鉑墨處理,它就會與周圍的氫氣化合。而氫氣噴射流則不起作用。在這兒地球上,情況恰恰相反。準是法利。當他闖進來萊維斯的實驗室去安排爆炸時,近期養成的習慣使他把鉑墨塗到了氧氣上。等他想起來地球上情形兩樣的時候,漏洞已經造成了."

達文波特帶着不動聲色的滿意表情點着頭。“我想完全對頭。”他朝內部通話系統伸過手去,對另一端看不見的受話人說:“派個人到中心有機實驗室去把埃德蒙·法利博士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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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莫夫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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