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是一個中國人,年紀很輕。

這個年輕的中國人,齊泰維伯爵、玲瓏手、土耳其皇和哥耶四世,對他都很陌生——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卻偏偏是事實。

然而,我們對這個年輕人卻並不陌生,他就是一年之前,那種新型的保險箱才推出時,在記者招待會上,一老一少兩個中那少的。

當齊泰維伯爵望向他的時候,他放平椅子,坐直。

齊泰維伯爵有點不滿地搖着頭,道:“像這樣重要的聚議,中國人不應該不來的!”

年輕人向他笑了笑,說道:“我是中國人!”

玲瓏手對年輕人的回答有點發怒,道:“我知道,普通的中國人有幾萬萬,不過我們要見的中國人,只有一個,他應該來!”

土耳其皇作出檢閱軍隊的姿勢,高舉着雙手,道:“全世界都在看着我們,而我們,要看中國人!”

扮耶四世瀟酒地道:“中國人沒有來,可能由這位先生帶來了他的意見o”

扮耶四世稱那年輕人為“這仁先生”,好像這年輕人不是中國人。而事實上,在他們幾個人的心目中,“中國人”只是獨獨一個人的代名詞,而不指其他人。

那年輕人又挺了挺身子,道:“我叔叔說——”

他講了四個字,頓了一頓,屋子中所有的目光,立時集中在他的身上。

年輕人低下頭去,先搖了搖頭,又道:“我叔叔說,事情總有結果的時候,各位,他的忠告是,結束吧,我們完了!”

那四個人的反應,都不相同,玲瓏手臉上的胖肉抖動着,陷在他胖肉之中的那一雙小眼睛,瞪得眼珠像是要蹦出眼裏來一樣,十分惱怒。

扮耶四世戲劇化地將手拍在他自己的額上,不斷發出“拍拍”的聲響。

齊泰維伯爵“哦”地一聲,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然後又站了起來,看他的神情,像是要說話,可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又坐了下去。

土耳其皇“哼”地一聲,無目的地揮着手,看來他陷入了極度的失望之中了。

那年輕人略等了半分鐘,繼續說道:“當這種保險箱初次公開介紹之際,我叔叔和我就曾經仔細地研究過,而我們獲得的結論是,我們無法戰勝這種保險箱,所以,這一年來,我叔叔完全處在退休狀態之中。”

那年輕人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才又補充一句,道:“我也是!”

玲瓏手舉起拳,“砰”地一聲,在桌上敲了一拳,極不客氣地瞪着那年輕人道:“小夥子,我們不知道你有過什麼輝煌的記錄,雖然我們不懷疑你有參加我們會議的資格,但是千萬別在老前輩面前提什麼退休!”

玲瓏手的話很不客氣,可是那年輕人並沒有生氣的表示,他只是微笑着,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那年輕人一直來到門口,才道:“各位,本來,我們的工作是不值得誇耀什麼的,不過玲瓏手先生懷疑我不能提到退休兩個字,我倒希望知道,三年之前,東方最大的販毒黨,因為保險庫里,失去了大批庫存的現金而互相猜疑,幾個大頭子之間,終於雙相火併收場,這件事,是由什麼人造成的?”

年輕人講這句話的時候,態度很悠閑,好像他在說的事,只是三年之前,他曾經看過一場脫衣舞一樣的輕鬆。

可是,當他說完之後,原來坐着的四個人,卻一起站了起來,其中,玲瓏手因為身子太胖,而且又站得急了一些,所以在他站起來之際,他坐的那張椅子,“砰”地倒了下來。

不過,並沒有人注意那張椅子,四個人的目光,盯住了那年輕人。他們都知道那件事,自從五十年代起,一切黑勾當的組織,比起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來,聰明了不知道多少,現代的經濟學理論,給了他們極大的幫助,他們學會了公司組織法,懂得如何運用,分配他們所掌握的天文數字的資金。所以,阿爾卡邦時代一去不返了,黑組織中的頭子,在嚴密的現代化組織中,絕少再有火拚的事情發生了,組織和組織之間的磨擦,也減少到了最低限度,可以說,黑組織已經進人黃金時代了。

不過,在黑組織的太平歲月中,也不是全然沒有例外的,遠東最大的黑組織,在三年前的那次火併,導致這個組織七個大頭子喪生,兩個被同黨出賣給警方,一個吞槍自殺,整個組織分崩離析,這件事,卻是震動了全世界所有的黑組織的了。

在這間房間中的四個人,當然不是什麼黑組織的人,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多不少,有着若干手下,而且他們所做的事,也未必見得合法——事實上,沒有任何地方有一條可以容許他們這種人公開活動的法律,所以他們對於這件發生在遠東的事,來龍去脈,也都根清楚。

他們全知道,導致這件火併的直接原因,是這個黑組織的保險庫中,所有的現金、珍藏,包括兩箱西班牙金幣在內,突然不翼而飛,因而引起了大頭子之間互相猜忌而造成的。

這件事之引人入勝,還不單在於黑組織自己人的大火併,而是那一大筆錢——專家估計在一億美金左右,似乎並沒有落在任何人手中,而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如今,這年輕人陡然提出了這件事來,他們當然無法不震動。

四個人在站了起來后,玲瓏手首先喃喃地道:“中國人!我早就懷疑這件事是中國人乾的,只有他,有這樣的魄力和勇氣。”

那年輕人轉過了身來,道:“如果你所說的中國人,是指我叔叔而言,那你錯了!”

玲瓏手又瞪大了眼睛,齊泰維伯爵的聲音變得十分尖銳,陡地叫了起來,道:“不見得是你吧,年輕人!”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道:“你的估計很正確,伯爵!”

土耳其皇在喘氣,聲音很急促,道:“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是怎麼做的?”

那年輕人仍然微笑着,道:“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可能或者不可能,根本不應該再作討論,至於我是怎麼做的,那是我的業務秘密,我不會說,就像你不會告訴我如何用假貨換出了伊斯坦堡博物館中那塊真綠玉的經過,對不對,皇帝陛下?”

土耳其皇略呆了一呆,滿面笑容,十分高興地向那年輕人走了過去,伸手在那年輕人的肩頭上拍了拍,道:“對,你說得對!”

玲瓏手仍然瞪着眼,道:“我不信,我不信!”

扮耶四世也揚着手,道:“各位請注意,我們這位年輕朋友,有着極豐富的想像力,或者是他的精神狀態不健全,有着一種特別幻想,把曾經發生在他人身上的事,想成是在自己身上!”

那年輕人並沒有答辯;他只是平靜地道:“我叔叔接到了四位的通知之後,就決定派我來參加會議,和四位見面,在我臨走時,他除了叫我將他的意見轉達給各位之外,遠叫我提一提那件事,他也料到各位可能不相信,所以叫我帶了一件東西來!”

齊泰維伯爵道:“什麼東西?”

年輕人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當年,那黑組織的保險庫中,最着名的一件東西是什麼?”

聽得那年輕人這樣問,四個人都快樂地笑了起來,他們笑得簡直極其純真,好像他們已看到了那東西,而且那是屬於他們的一樣。

玲瓏手笑眯眯地道:“年輕人,你來考我們了,誰都知道那是一張瑞士銀行在一九四九年發出的一張面額一千萬瑞士法郎,不限年期,隨時都可提取的本票。”

那年輕人點點頭,說道:“是,我臨走的時候,我叔叔對我說:孩子,為了使他們相信你曾做過那件事,把這張本票帶去吧!”

四個人的笑容凝止,玲瓏手的雙眼重又睜大,他們都看着那年輕人,隨隨便便地從上衣裏面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張紙來,看他取那張紙出來時,那種不在乎的神情就好像他在取一張洗衣服的單子一樣。

他取出了那張紙,將之抖了開來,順手遞給了哥耶四世。那年輕人將這張本票遞給了哥耶四世,而不是遞給其他人,這證明他對在座的四個人的特長,有着深切的了解。哥耶四世是一個藝術家,對所有藝術品真偽的鑒定,對所有名人簽名的鑒定,是世界權威性的。

扮耶四世接過了那張支票,先拉了兩拉,使紙張發出“拍拍”的聲響,以鑒定紙張的質地,然後,他走到窗前,將窗帘拉開一角,藉着日光來看本票印刷的顏色,雖然房間裏的燈光很明亮,但是專家知道,只有在陽光之下鑒別顏色,才是最可靠的。

然後,哥耶四世戴上鐘錶匠用的那隻嵌在眼中的放大鏡,審視着本票上的簽字。三分鐘后,哥耶四世抬起頭,道:“各位,這是真的,用這張本票,加上三小時的飛機航程,瑞士銀行絕不會問你這張本票的來歷,就會將一千萬瑞士法郎,完全照你的意意處理。”

扮耶四世一面說,一面將那張本票遞給了齊泰維伯爵,伯爵看了一下,又遞給了玲瓏手,然後,又轉回那年輕人的手中,而那年輕人,又毫不在乎地,將那張本票,隨便放進了衣袋之中。

那年輕人道:“現在,各相位信了,而且,也不懷疑我可以提到退休這個名稱了?”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點着頭。

那年輕人又道:“請相信我,我曾經打開過那黑組織幾乎不可能打開的保險庫了,但那保險庫只不過是『幾乎不能開』,並不是『絕對不能打開』,現在我們面對的保險箱是『絕對不能打開』的,所以,我完全同感我叔叔的見解,我們完了!”

四個人互望着,慢慢走到那張桃花木的桌子旁,坐了下來,誰也不出聲。

年輕人望着他們,充滿了同情,他又道:“而且,我們也得正視事實,請問,這一年來,四位自己出手,憑四位的經驗,還能逃走,但是四位的手下,和我們的同業,有多少人因此進了監獄?”

四個人全不出聲,哥耶四世雙手掩着臉,齊泰維伯爵、土耳其皇都故意轉過頭去。

玲瓏手苦笑了一下,道:“好,我們接受你和你叔叔的意見,不過我還想問你一句話。”

那年輕人揚了揚眉,道:“隨便!”

玲瓏手伸手,向那年輕人指了一指,道:“你為什麼一直放着那張本票,不去兌現呢?”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四位,這是我們共同的悲哀,玲瓏手先生,你手上的每一枚戒指,如果變賣了,都可以使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可是你不能將它們脫手,因為它們太有名了,而我們又不是小毛賊,小毛賊可以將寶石剖碎來賤售,而我們是頂兒尖兒的人物,我們要保持藝術品的完整,你不能脫售你手中的珠寶,哥耶先生不能脫售他的名畫,伯爵不能脫售他的古董,理由只有一個,它們太出名了,我們只能留着觀賞,不能將它變錢!”

年輕人的這一番話,顯然像針一樣,直刺進了在座四個人心底深處的悲哀,使他們心中的悲哀,立即在臉上,流露了出來。

玲瓏手喃哺地道:“可是你的情形不同,沒有人會追究那張本票的來歷的。”

那年輕人道:“是的,表面上看來這樣,但是,那黑組織有十二個大頭子,其中兩個,下落不明,要是這張本票兌現的消息一傳開去,他們就會知道這件事,是什麼人做的,我不認為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還有機會活上三天!”

四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點着頭,他們全都干不法的勾當,是如此之巧妙和充滿了藝術和機智,比起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兇狠匪徒來是完全不同的。

那年輕人又道:“而我將這樣一個和我生命有關的秘密,毫不保留地告訴你們,那是基於我叔叔和四位的交情,和對四位的看重,也希望四位因此接受我叔叔和我的意見。雖然我知道四位現在的情況不很好,可能銀行戶頭裏已經沒有什麼錢,但還是別再動那類保險箱的腦筋,以免身敗名裂的好。”

年輕人的這番話,講得極其懇切,四個人都現出激動的神情來,齊泰維伯爵站了起來,高舉雙手道:“你遠道而來,我還不致於不能招待你,你喜歡怎麼渡過你的日子,只管告訴我。”

年輕人有禮地鞠了一躬,道:“我想去碰碰運氣。”

伯爵他們顯然都知道“碰碰運氣”是什麼意思,玲瓏手苦笑了起來道:“你知道么?本來,我們也要到蒙地卡羅去,要是我們能對付得了這種保險箱,我們就可以得到那個臭名昭彰的逃亡政客刮到的財產的一部份!”

年輕人攤了攤手,道:“我也聽說了,這個逃亡政客在統治了他的國家十五年後因政變而逃亡,聽說他囊括的財產,光是現金就有二十億美金,而其中的四億,他是親身帶着的。”

扮耶四世拍着桌子,道:“對,就放在那種可詛咒的保險箱中!”

伯爵搖着頭,哺喃地道:“發明這種保險箱的人,簡直不知道人世間什麼是公平的!”

士耳其皇嘆了一聲,道:“就算他失去了四億,他還有十六億!”

玲瓏手攤着他的肥手,道:“雖然,中國人說絕對不可能,就是絕對不可能,但我們反正全閑着沒有事,各位要不要看看我手下拍回來的電影。”

那年輕人道:“我看不用了吧,看了只不過使人更加傷感。”

土耳其皇忙道:“看看也好,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說——望梅可以止渴,看看也好的!”

年輕人沒有再堅持他的意見,玲瓏手已提起了一隻公事包,取出了一大卷電影來,伯爵已經移開了一隻小櫥,拉出了一具電影放映機來,同時,對面牆上的一張波斯掛毯捲起來,現出了銀幕。

玲瓏手熟練地裝上了電影片,放映機發出了輕微的聲響,銀幕上出現了機場。

玲瓏手解釋着,道:“這是他到達蒙地卡羅的情形。”

在銀幕上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群記者,一架飛機,已經降落,正自跑道的一端,緩緩轉了過來,警察在維持着秩序,飛機是一架重型運輸機,有着極大機腹的那種。

玲瓏手道:“飛機是他包下來的,經過改裝,等一會各位可以見到他下機的情形,這傢伙,他真會為他自己和他財產的安全着想!”

飛機停了下來,可以看到記者和維持秩序的警察,在發生爭吵,等到飛機停定,機腹下的一塊斜板,打了開來,三輛有着密封車廂的中型卡車,自機腹中緩緩駛了出來,三輛卡車的外型,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三個司機全都膚色黝黑,戴着黑眼鏡。

兩輛警方的摩托車開路,三輛中型卡車立時駛了開去。

在銀幕上,可以看到大群記者,目定口呆地望着三輛卡車駛開去。

扮那四世開口問道:“這算是什麼玩意兒?”

玲瓏手道:“一共是九個人,在這三輛卡車中,三個司機是誓死劾忠他的人,別看他們是司機,他們原來都有少將的軍銜。那傢伙拋下了他的妻子,而帶走了他的一個情婦。還有五個,一個是他的女婿,還有一個是他的女兒,另外三個,是神槍手,他的保鏢,他們分別在這三輛卡車之中的。”

土耳其皇問:“保險箱呢?”

玲瓏手道:“別心急,等一會就可以看到了!”

這時,銀幕上看到的,已經是蒙地卡羅的市區,可以看到三輛卡車在行駛,而街道兩旁,所有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望着這三輛卡車。

拍攝這段影片,一定花了不少工夫,拍攝得極其清楚,三輛卡車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一家大酒店的門口,而酒店門口,佈滿了穿制服的護衛隊。

玲瓏手又道:“這傢伙,僱用了兩百名護衛隊來保護他,像其他的富翁一樣,他包下了這酒店的頂樓,你們看酒店的頂上!”

鏡頭向上移,移到了酒店的頂上,可以看到,在酒店的天台上,至少有三十個武裝的護衛員在巡邏着。

鏡頭又回到酒店大門口,三輛卡車停下,其餘的人,幾乎全被隔離在兩百碼以外,當中那輛車先打開門來,一個身形高大的人下車,車中伸出一條斜梯,那人是駕着一輛小型的起重車下車來的,而在那小型的起重車上,放的就是那具保險箱。

一看到了那具保險箱,在房間裏的五個人,都齊齊嘆了一口氣。連那年輕人在內。

那具保險箱有六尺高,三尺寬,三尺厚,裏面放的,是四億美金現鈔。

鏡頭突然移近,可以看到保險箱門口,那七組數子盤的,這對在座的五個人來說,是絕不陌生的。事實上,他們每人,也同樣擁有這樣的一具保險箱,雖然沒有那麼大,在過去的一年中,他們都曾詳細地研究過不用正確密碼而打開它的方法,可是結論是:不可能。

接着下車的,是另一個大漢,再接着下車的,是一個身形魁梧,挺着大肚子,戴着黑眼鏡,約莫六十歲左右的人,這就是那流亡政客。

苞在那流亡政客之後的,是一個極其美麗,至多不過二十五歲的東方美女,幾個人一下車,立時在嚴密的保護下,進了酒店。

在另外兩輛卡車中,也有人下車,政客的女婿、女兒、其他人等。

影片放映到這裏,就結束了,玲瓏手還像是意猶未盡,說道:“要不要再看一遍?”

放映機的聲音停了下來,屋子中很靜,街上傳來斷續的孩子叫峻聲,和一種小販的推車上傳來的鈴聲,玲瓏手的話,得不到任何反應。

玲瓏手又向各人問道:“要不要再看一遍?”

屋子裏又靜了片刻,才聽得齊泰維伯爵說道:“事實上,我們都已看過許多遍了。”

玲瓏手像是炸彈爆發一樣,突然地吼叫了起來,道:“看過了好幾遍又怎麼樣,這是我三個最好的手下,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拍攝回來的!”

扮耶四世發出了一下苦澀的笑容來,道:“我和我的四個最好的手下,為了這件事,所花的工夫,比你更多,可是我也沒有埋怨什麼!”

屋中的電燈亮着,着亮電燈的那個年輕人,他一雙銳利的目光,正望定了哥耶四世。

扮耶四世像是有點局促不安,半側過身子,避開了那年輕人的目光,喃喃地道:“別這樣望着我!”

那年輕人卻仍然緊緊盯着他,說道:“為了這件事,你和你的手下,做了什麼了?”

扮耶四世並沒有回答,只是攤了攤手,看他的神情。好像他在說:我所做的事,是不值一提的。

那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叔叔說——”

土耳其皇站了起來,伸手直指着那年輕人,道:“不管你叔叔說些什麼,我們已經決定了那樣做,也做好了一切準備,總不能就此罷手的。”

年輕人望着那四個人,視線在他們的身上,一個一個掃過,然後才道:“好,我沒有意見,曾經有人對我說,他能飛到火星去,只要在手臂上綁上一個紙制的翅膀,我也沒有意見。”

玲瓏手漲紅了臉,哥耶四世的神情相當沮喪,玲瓏手向著哥耶四世大喝道:“給他看!”

扮耶四世搖了搖頭,說道:“有什麼好看的?”

玲瓏手沖了過來,伸手抓住了哥耶四世胸前的衣服,粗魯地搖着,道:“給他看!”

扮耶四世的身子搖晃着.推開了神情激動的、喘着氣的玲瓏手,自口袋中取出了一大疊大面額的美鈔來,用力向那年輕人拋了過來。

那年輕人的反應十分快,一伸手;就將那疊有一寸來厚的大面額美鈔,接在手中,他甚至連看也不看,就道:“精緻的偽製品!”

齊泰維伯爵叫了起來道:“你是猜到的!”

那年輕人搖頭道:“不是!”

他講了“不是”兩字之後,轉過頭去看哥耶四世,道:“這裏是兩百張新紗票,哥那先生,我想你知道它們和真鈔之間的分別,它重了多少克?我看,大約是四克到六克之間。”

扮耶四世喃喃地道:“五點1克!”

玲瓏手攤開手來;道:“那也就是說,如果每一張分開來用,根本不容易有人察覺。”

那年輕人說道:“也許,但是以各位的用途來說,被別人發現使用偽鈔的機會,是百分之1百!”

土耳其皇連忙說道:“我們不是要使用它,事實上,我們印很多,總數接近三億!”

那年輕人吹了一下口哨,將那一大疊美鈔,在手中上下拋着。

齊泰維伯爵走近一步,道:“年輕人,你已經料到了我們的計劃,是不是?”

年輕人點着頭,走向哥耶四世,將那疊鈔票還給他,拍了拍他的肩道:“這些偽鈔,真是藝術品,如果它們是小面額,而總數又不超過一百萬的話,只怕在市面上流通,永遠也不會有人發覺。”

扮耶四世聳聳肩,道:“照你的辦法,連成本也不夠!”他忽然笑了起來,道:“或許你想不到,我們印這些假鈔票,每一張成本超過十元美金吧!”

年輕人呆了一保,道:“那麼,你們總共花了多少本錢?”

齊泰維伯爵道:“超過一千萬美金,不過,它的利潤很高,全部脫手,可以得回三億!”

年輕人又轉了轉身,視線再度在屋中那四個人的身上掃過,道:“你們原來的計劃是,在那逃亡政客的保險箱中,用這批假鈔票,將真鈔票換出來?”

齊泰維伯爵、土耳其皇、哥耶四世、玲瓏手四個人都不出聲,只是點了點頭,那年輕人也不再出聲,坐了下來,用手托着下顎,沉思着。

那年輕人大約沉思了三分鐘之久,忽然笑了起來,道:“這真是世界第一的好計劃,你們想想看,當那逃亡政客以使用假美鈔的罪名被捕之時,那是什麼樣的情景?”

他一面講,一面忍不住笑着,玲瓏手首先跟着大笑了起來,接着是土耳其皇、齊泰維伯爵,最後哥耶四世也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

他們五個人一起笑着,要是不明白情由的人,看到了這種情形,一定以為他們五個人全是瘋子了!

笑聲瀰漫,足足持續了五分鐘之久,那年輕人才一面按着肚子,一面說道:“大笑對健康有益,各位,花一千萬美金,不一定可以換到一場大笑,現在已經換到了,也就沒有什麼損失了,是不是?”

他講着,和各人揮着手,又向門口走去,四個人的笑聲陡地停止,玲瓏手叫道:“你真的要走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道:“是的,能叫那個逃亡政客使用假鈔被捕,固然是天下最有趣的事,但是我們,或者說各位,假如因為弄不開那保險箱,在行事的時候被捕,那就是天下最無趣的事了。”

四個人都眨着眼,那年輕人道:“再見!”

齊泰維伯爵忙道:“你還是到蒙地卡羅去?”

那年輕人點頭道:“是的,我說過,想去碰碰運氣。”

他說著,拉開門,向外走了出去,又順手將門關上,當他離去之後,四個人都呆了片刻,然後,他們一同來到窗口,將窗帘掀起少許,向外面張望着,他們看到那年輕人神態悠閑地向下走着,而且,並沒有轉過身,就像是背後長着眼睛一樣,向後揮着手,那使得屋中的四個人,忙不迭將窗帘放了下來。

土耳其皇首先“哼”地一聲,道:“他說要到蒙地卡羅去碰碰運氣,那是什麼意思?”

玲隴手嘀咕了一句,道:“別聽他的話,東方人全是靠不住的!”他的話一出,土耳其皇立時瞪着玲瓏手,玲瓏手激動地道:“我敢打賭,這年輕人到蒙地卡確去,一定是和他叔叔會合,中國人在豪地卡羅等他!”

其餘三個陡地吸了一口氣,哥耶四世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齊泰維伯爵搓着手,說道:“我們也去,好讓我們的老朋友,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玲瓏手哈哈地笑了起來,土耳其皇走過去,拉開窗帘,讓已經西斜的金黃色的陽光,照進房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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