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鷲殘鷹飛
只見廣場中央落下的灰衣人,生就一顆凈光光,片毛不長,三角形,斗大的腦袋,塌鼻,巨口,獠牙,無須無眉,雙目凹陷,兩耳尖削,臂長過膝,一隻右腿齊胯斷去,但仍能屹然而立。
獨腳怪人兩隻深陷的眼睛泛射出森冷而令人顫慄的神光,向廣場四周環掃一匝,發出陣陣狼嗥似的磔笑,使人聽來,毛髮倒豎,如聆鬼哭!
笑畢,也未見他如何走動,竟像一陣風似的射在了玄真道長身前。瞧了瞧垂死的元三青,聲如破鈸般的喝道:“是哪一個要死的把我的徒弟打傷?青虛,玄真你們兩個給我快說!”
青虛道長向徐玉麟指了指,道:“老前輩,就是此人把三青打傷的……”
他略微一停,把徐玉麟給他的那顆“佛首秘丹”,送給獨腿怪人道:“這粒丹藥,也是這人送的,請老前輩過目,看看能否把三青救活?”
獨腿怪人接過“佛首秘丹”,瞧了瞧,也不說話,便給元三青扒口服下,又向他“百會穴”上拍了一掌。
接着掉身向徐玉麟喝道:“好小子,你敢打傷我的徒弟?念你送了這顆丹藥,老夫破例給你個全屍!”話落,呼地一掌拍去。
一股陰寒勁風,急劇地向徐玉麟撞到。
徐玉麟暗中一凜,忖道:此人既是元三青的師父,功力絕非等閑,倒要小心應付才是!
忖念中,未敢出手硬接,竟疾然旁躍,喝道:“老前輩暫請住手!”
獨腿怪人果然停下身來,未再出掌,噱笑聲道:“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話說?”
徐玉麟微作沉忖,道:“令徒元三青,乃是同晚輩比武被打傷的,老前輩為何這般蠻不講理?”
“哈哈哈哈……”
獨腿怪人一陣仰天狂笑后,說道:“‘東海三魔’中,我毒魔金山幾曾和人講過理來?不管你是什麼人,打傷我的徒弟,我就要你納命來償!”
毒魔金山自報姓名出來,不但徐玉麟甚感吃驚,就是少林、崑崙兩派掌門方丈,也都為之駭然,而深深地覺得這個六十年前的一代巨魔,此番現身出來,且與武當派之間似乎尚有一種攪不清的關係,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眼下問題之嚴重了!
要知“東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為三魔之首,不但一身毒術,而武功也最強,凈心大師與空空方丈,雖未與此魔謀過面,但卻深知其人,只因他此時出現,缺了一腿,故而一時識之不出,而且在兩位長老的記憶中,“東海三魔”似是於六十年前死於泰山丈人峰下。
兩位掌門方丈心懷慈悲,一見毒魔出現,不由各自念了聲“阿彌陀佛”,意識到從此江湖之上,必將掀起一場滔天風浪,不知要有多少武林人物,難逃殺劫。
這時,場中的徐玉麟已然與毒魔打將起來,勁風激蕩,人影翻飛。
徐玉麟因誤中青虛道長詭計,撤除了護身罡氣,幾乎喪命在元三青的毒鏢之下。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一代毒魔金山,既是元三青的師父,必然渾身皆毒。是以徐玉麟和他一交上手,“佛門玄罡”已然發出。
毒魔金山非但掌力雄渾,足可碎碑裂石,尤其是他那獨門“寒陰掌法”,更是歹毒無比,中者莫不周身抽筋而死!
他本想三招兩式,便可將徐玉麟擊斃掌下,哪知事實大謬不然!
老魔揮出的掌力,雖然能將徐玉麟震退,但是卻傷不了他的分毫,而且每在拍出的掌勢擊上對手時,必然有一種回震之力,使他手掌發麻。
在這種情形之下,徐玉麟雖能仗身法輕靈,不時地相機發掌,但卻盡量避免與老魔近身相搏,惟恐中了歹毒暗器。
他哪裏知道毒魔金山此番現身江湖,非但不帶暗器,連兵刃也沒有。
這自然是在毒魔的想像中,他那“寒陰掌”已是天下無雙!
轉眼之間,兩人已是搏鬥了百多回合。
毒魔金山愈戰愈覺不妙,以其百多年的功力修為,竟然連個弱冠少年都無法擊敗,豈不是陰溝里翻了船,直把他氣得“哇哇”大叫!
青虛道長與毒魔日前曾有一面之緣,毒魔因見青虛將其於年前派遣江湖的十名弟子之一元三青收為俗家記名弟子,心中甚樂,答應協助青虛道長爭霸武林,並相約於今日先毀少林。
只因毒魔來遲,致將整個計劃全部破壞,而不堪收拾。
玄真道長見大勢已去,毒魔又未及時蒞臨,隨心生一計,叫元三青與徐玉麟比斗,其用意有二:第一、以元三青出戰徐玉麟,藉以拖延時間,等待毒魔或可趕到,以扭轉大局;第二、元三青側身武當年余,生性狠鷙,有“武當之鷲”之綽號,頗不為武當門下歡迎,此番令其出戰,能擊敗徐玉麟更好,倘若被徐玉麟擊斃,則必引起“東海三魔”的尋仇報復,而武當派便可坐收漁人之利。
這計謀可以說是不為不狠-,而在徐玉麟擊傷元三青之時,恰巧毒魔出現,正中其下懷。
青虛道長衡度眼下情勢,惟一勁敵便是徐玉麟,而自己這方面惟一強手,便是毒魔金山,如何能將徐玉麟除去,讓毒魔騰出身來,專以對付少林,則全盤勝局仍可扭轉。
然而,想不到徐玉麟的功力如此之強,竟連毒魔也莫之奈何於他,所以現下只有靜觀變化,卻不敢貿然行事,而致一錯再錯!
就在此時,突見服下“佛首秘丹”的元三青,已自霍然躍起。
只見他微一怔神,竟向斗場中撞去,出手就是三掌,劈向酣戰中的徐玉麟。
老魔正自苦於制服不下對手,有失體面,既見元三青傷愈前來接斗,正好藉坡下台,隨疾然躍退。
當然,在老魔的想法上,元三青即使仍然打不過對手,也不算是有失體面之事。
徐玉麟閃身避過元三青的迅猛攻勢,心下暗自驚詫,想不到那“佛首秘丹”,竟然有此宏效!
這裏徐玉麟再次和元三青交手,彼此各展絕學。
元三青欲報一掌之仇,此番挾恨出手,自是毫不留情。
然而,他哪裏知道徐玉麟此刻正有罡氣護體,是以幾招對實之後,已使兩臂麻痛,力不從心。
徐玉麟對元三青那絲好感,已自因其毒鏢暗算而消失,代之而起的一股憤怒難過。因此,煞手盡施。
青虛道長見老魔退下,徐玉麟由元三青纏住,千載難逢之良機已到,哪肯錯過?隨向毒魔嘀咕了幾句。
毒魔點了點頭,一陣夜梟悲啼似的噱笑之下,竟向少林寺門之前的凈心大師飛撲而去。
青虛、玄真寶劍揮動,同時發難,率領着兩百多名門下,向少林僧隊殺來,
這場即將止息的門派惡戰,又因毒魔的出現展開了序幕!
凈心大師宣聲佛號,命“四金剛”以及“降魔杖”、“撥火棒”兩隊寺僧,迎拒青虛、玄真所率領的武當道士,自己則接下了毒魔金山。
於是——
這處佛門清凈之地上,喊殺震天中,染上了空前的血喔!
凈心大師雖功力深厚,無奈毒魔“寒陰掌”歹毒無倫,幾十招下來,已被寒氣拂中,要非根基良好,仗“般若大法”,將體內寒氣逐漸迫出,恐怕早已不支而倒。
饒是如此,這位少林掌門也被金山迫得手慌腳亂。
正在緊要關頭,萬里瘋俠閃身躍至,向毒魔搗出了威猛無倫的一拳,才將凈心大師危機解除。
應付這種惡魔,復為自保之計,當然也顧不了什麼武林規矩,崑崙掌門空空方丈,也參加了戰鬥。
所謂好漢難敵四手,毒魔武功再高,再強,被這三位名重武林的當代高手全力圍攻之下,也是占不到半點上風。
可是這三人要想擊敗老魔也確非易事,而且老魔的“寒陰掌”,他們更是大為顧忌,而不敢出手硬接。
毒魔果是厲害,雖則僅有一隻獨腿,但行動如風,內力無窮,愈戰愈勇。
凈心、空空、瘋俠三人,勉強維持了個不敗之局,可是持久下去,恐怕將要吃虧。
此刻,瘋俠才暗自測知徐玉麟所具功力,究竟是何程度了!
由於他這一忖度,竟被毒魔覷了個良機,呼地一掌劈出,瘋俠躲之不及,一條身子被震飛去丈外,要非他功力深厚,恐怕必將當場喪命!
瘋俠一跤跌坐地上,頓感五臟翻騰,積壓氣逆行,四肢發冷,情知中毒,趕緊盤膝調息,試將毒寒迫出。
徐玉麟在戰元三青堪堪就要制勝之時,遙見瘋俠受傷坐地,心中一急,連揮數掌,將對手逼退,疾掠而去。
元三青正待追上,突被十條白影撞至身後,重重地抓了一爪,連衣帶肉,撕去了一大片。
他痛得咬牙切齒,反身掌腿齊出,卻見是一隻潔白而輕巧的白猿!
驚天動地的激斗中,驀然——
少室峰巔上,響起兩聲清嘯,兩隻大鳥似的人影,向斗場中瀉來!
毒魔金山倏地神色大變,甩下凈心、空空,一溜灰煙般,逕朝山峰下急奔疾馳,彷彿驚弓之鳥!
場中兩條人影,甫落又起,竟尾隨毒魔之後,窮追而去。
這兩人來去之速,斗場上那多高手,竟未看清其面目!
毒魔金山被來人震逃的變化,使少林群僧以及武當道士們,齊都為之愕然!
就在這剎那間的住手中,青虛、玄真兩個武當領袖,厲嘯一聲,率領着武當殘餘,竟向少室峰下狂奔,狼突!
少林群僧方待追趕,卻聽掌門人宣道:“我佛慈悲,讓他們去吧!”
少林寺中。
飛雲堡主徐玉麟,崑崙掌門空空長老與師弟“崑崙雙傑”,以及青城一劍顧天南暨弟子夏侯芝馨,齊都做了凈心大師的座上客。
一場門戶之間的紛爭殘殺,總算未釀成浩劫,而暫時息止下去。
但是,這場浩劫的息止之功,應該歸屬於誰呢?
只見凈心大師向徐玉麟起身合掌致謝道:“徐少施主雖非我佛弟子,但是你這種歸惡己身,代人受過,以平息武林殘殺之行為,實乃心懷大慈大悲,大仁大勇,殊為老衲衷心敬佩與感激,但不知少施主於泰山聚會之前,行止若何?”
徐玉麟欠身還禮道:“蒙掌門大師垂愛過獎,使晚輩甚感慚愧!晚輩於泰山之會前,當為失竊亡人之各大門派追索真兇,以明是非真象,平息因晚輩所引起之門戶紛爭,但不知大師能否賜以明智指引?”
陪坐的瘋俠忽然“哈哈”笑道:“掌門師兄與徐老弟不說起此事,我還真的被蒙在鼓裏,而莫明其妙哩!”
凈心大師微微笑道:“師弟既非三寶中人,怎可叫你預知禪機!”
他這話實是對瘋俠打趣而言,但使在座之人,無不覺得這位少林掌門,非但能見微知著,察往觀來,機智不凡,尚是位頗有風趣的高僧。
瘋俠抓抓蓬髮方待說話,只見凈心大師微一擺手,又道:“徐少施主,既是有此計劃,老衲願鼎力相助,除‘了因’之外,另派‘心、同、日、月’四弟子同行……”
說至此,稍微一頓,接道:“其實,這也是敝寺之事,也算不了有助手施主……唉!如今三魔復出,今日毒魔金山,雖被兩位高人及時驅走,可是從此江湖上恐無寧日矣!少施主武功卓絕,胸懷磊落,今後……”倏然住口不言。
徐玉麟對凈心大師欲言又止的態度,並未加以思索,因其腦海中正為另一個問題所困擾。隨沉吟片刻,說道:“晚輩實在想不出這個真兇是誰,不知掌門大師能否將貴寺藏經樓上那人留言告知晚輩,或可由此尋出些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夏侯芝馨忽然向青城一劍顧天南道:“師父,弟子……”竟自沉思不語。
在坐諸人,於是都將目光集中於這位面罩青紗的青城女弟子,不知她要說些什麼。
凈心大師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倘若方便,有話不妨說出。”
夏侯芝馨面紗微拂,話尚未出,只聽顧天南道:“馨兒,你可是要問我本派失落何物嗎?”
夏侯芝馨不答反問道:“師父,本派鎮山之寶‘青城銹劍’不知……”
顧天南神色微變,急急問道:“你離開之後,可是曾見到這柄劍來?……唉!事到如今,也用不着怕丟什麼門面啦,師父未曾告訴你,本派所失之物,就是這柄祖傳寶劍!”
夏侯芝馨道,“弟子在來嵩山之前,曾經看到一位前輩人物身背之劍,那猩紅長穗,極似本派‘青城銹劍’,因為……”
徐玉麟頓有所悟似的,截住夏侯芝馨的話,道:“夏侯姑娘可是指的神行無影尚君嗎?”
夏侯芝馨螓首微點,以動作代替了語言。
凈心本師似是也想起了一件什麼事來,慈眉軒動,道:“舉禪心報眚昨夜敝寺佛祖手上念珠失竊之事,描述來人輕功身法,老衲就曾經往神行無影尚君身上推測,今聽夏侯女施主所言,益使老衲堅信判斷不錯,縱觀當今武林,有此身手者,除‘五巧’中的神行無影外,實在不多……看來……這實是一種‘嫁禍東吳’的陰謀,至其最終目的,徐施主在此,即使老衲不說,各位也當能明白。”
徐玉麟聽罷,面上泛過一陣殺機,忿然道:“此種陰謀,實在令人可恨!他們既是存心挑起各大門派對晚輩的仇恨、爭殺,那麼自是志在‘紫玉狸’之圖謀,哼!晚輩迫不得已時,寧玉石俱焚,也不能讓此寶落於他們之手!”
凈心大師低低宣聲佛號道:“徐少施主,暫息雷霆!如今真兇既已斷定,不知少施主尚需得知敝寺藏經樓中之留言否?”
徐玉麟微作沉思,見凈心大師不願將藏經樓上之留言相告,情知那必是對少林侮辱之詞,自然也就不願令人尷尬。於是答道:“既然如此,晚輩也就無須知道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崑崙掌門空空長老,忽然容色肅穆地插口說道:“久久不蒞中土的西域密宗僧侶,今亦大舉東來,據悉對太乙門之‘紫玉狸’,亦是志在必得,此事尚牽扯了一件數百年來的仇怨在內。想來中原武林,必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老僧取道東來,意在通知各大門派預作準備,以遏止殺機,想不到中原武林,卻在自行相殘起來!阿彌陀佛,也許是天意安排,而有此劫數!”言下不勝唏噓!
凈心等空空說完,肅容而道:“武當派青虛掌門,剛愎自用,志在稱雄武林、不顧大局,與敝寺為敵,今雖暫息干戈,但中原兩大門派攜手合作,平衡武林大勢之局,從此分裂,而西域番僧恰在此時深入中土,勢必與中原同道為敵,這問題愈來愈複雜起來了……”
他說到這裏,微一停頓,又轉向徐玉麟道:“徐少施主身懷絕藝,技業超群,今後勢必將為中原武林之重心,主宰大局,務必行事能本今日之胸懷,則老衲所望幸甚,武林同道幸甚!”
徐玉麟對凈心大師這般諄諄告誡,甚感不解,暗自忖道:難道說他對我不甚放心嗎?不然……
萬里瘋俠忽的“哈哈”笑道:“徐老弟,你今日給老哥吃的是什麼葯,竟然如此靈效?那味兒真好,老哥走遍天涯,雖沒喝過瓊漿玉液,不過我想也不會比你那葫蘆里的東西好了多少。”
說著口沫四濺,像是垂涎欲滴!
“老哥哥還想喝嗎,那就一起送給你吧。”徐玉麟說著,便把那隻紅葫蘆真的遞給了瘋俠。
瘋俠伸手接過,搖動了幾下,笑道:“你老哥雖饞,但卻不貪,你不告訴我這是何物,我怎肯接受?”
“那是千年靈芝液,老哥哥可相信嗎?”
徐玉麟此言出口,在坐之人,無不為之驚詫!
要知那千年靈芝液,有起死回生,延年祛病之神效,常人服之,力氣大增,為武林人材千載難求之珍寶,就是一杯半滴,也不易尋獲,而徐玉麟竟然有這麼一葫蘆,卻要慷慨贈人,豈非罕見罕聞之事?
瘋俠倏地將葫蘆還給徐玉麟,搖頭道:“啊呀!既是這東西,你老哥喝了一口,已經是造化不淺啦,怎敢再貪,還是還給你吧。”
徐玉麟笑道:“千年靈芝液雖是稀世難求之珍寶,但我卻把它看得不如老哥哥對小弟之重要,所以……”
未待徐玉麟把話說完,瘋俠霍地離坐跳起,大蹦大跳地喜嚷亂叫道:“我程百康飄泊江湖,四海為家,如今得到你這樣一位忘年之交,真叫我死而無憾!哈哈哈!誰說我程百康是個瘋子?”
他這般大嚷大叫大笑的怪模樣,直把在座眾人逗得哄然而笑起來!
凈心大師搖動了一下光光的大腦袋,笑道:“師弟,你這真叫做‘返老還童’哩!”
瘋俠止住笑聲,說道:“只要師弟有個好兄弟,師兄你愛說啥就說啥吧!”
凈心大師微一沉忖,容色庄肅的道:“老衲有你這麼一位師弟,也無甚可說,只是老衲要以少林掌門身份,命師弟即行動身,協助這位徐施主,追索真兇,並將本派祖師‘達摩十三式’找回。”
他這話聽之,似是多餘,其實卻大有用意。
要知瘋俠與徐玉麟之間,僅是私人交情,而瘋俠又是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其一切個人行動,少林掌門自是不便過問,然則,瘋俠與徐玉麟今後在江湖上所遭遇之事,少林門人可以管,也可以不管,但經掌門人明令宣佈,那就不同了;凡是瘋俠與徐玉麟今後在追索真兇期間,倘遇上困難,少林門下弟子,均須聽命瘋俠調度,而全力以赴。
凈心大師說完,只見瘋俠肅然應道:“師弟謹遵掌門法諭,即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言下大氣磅礴,一改瘋癲之態。
這是一條由少林寺通行少室峰下的正道,但因山高壑深,依然是峰迴路轉,曲曲折折。
徐玉麟、瘋俠、秦大川、四金剛、了因、青城一劍、夏侯芝馨,一行十人,沿着這條迴旋山路,正然不快不慢地向山下行來。
青城一劍顧天南允許愛徒夏侯芝馨姑娘,暫隨徐玉麟學習“風雷掌”與“翻天腿”兩種絕學,而自己則先遣回了隨行的幾個門人,便也與徐玉麟順道同行,以便追尋失去的“青城銹劍”。
此刻,徐玉麟與夏侯芝馨並肩而行,身後隨着白猿狒狒,落在眾人最後。
徐玉麟邊行邊聚精會神地傳授夏侯芝馨“風雷掌”
的口訣,希望她能在短時間之內學成兩套絕學。
夏侯芝馨本是個聰明的姑娘,經徐玉麟口述一遍,即能熟記不忘。
就在徐玉麟將“風雷掌”第十二招的口訣說完之時,夏侯芝馨忽然向徐玉麟問道:“徐少俠,你這兩套武功,據我師父說,乃是‘神州二奇’兩位老前輩所傳授,不知對與不對?”
徐玉麟爽然答道:“令師乃是經多見廣之人,所說可能是對的,因在當時,那兩位老前輩不肯將姓名見示,後來我在那隻紅葫蘆上發現有‘玉華洞’三字,所以我也判斷是他們。後來在少林寺中和凈心大師談起,才知道他聽說的鐘離二老,也就是‘神州二奇’。”
他前行幾步,側首望着夏侯芝馨笑道:“不過現下想來,兩位老前輩在傳我武功前,不肯將姓名見示,可能是想讓我把他們這兩套武學,流傳於世……”
驀地——
白猿狒狒“吱——”的一聲怪嘯,徐玉麟頓覺腦後風聲銳嘯,疾然而至。
心中微凜,情急之下,把夏侯芝馨玉臂一牽,迭忙往道旁躍開。
驚怔之下,但見一支藍光閃閃的燕尾鏢,正巧釘在了山徑中央!
“啊!又是他——”
夏侯芝馨話音甫出,“唰唰”兩聲,由道旁岩石之後躍出了一藍、一青兩條人影。
徐玉麟凝神一看,藍衣人正是武當之鷲元三青,另一青衣少年,卻並不識得。
前面的瘋俠等人也已發覺,齊都停下步來。
武當之鷲元三青,臉上抹過一陣詭異的冷笑,對徐玉麟說道:“妖人飛雲堡主,有本事的你敢同我與師弟‘東海一鷹’蓋天文兩人拼上百合嗎?”
徐玉麟甚覺元三青為人之偏狹狠鷙,且如此無恥,頗為其一表人材與武功而惋惜!心念微忖,傲然答道:“這有何不敢?”
夏侯芝馨耽心徐玉麟再吃暗虧,正待出言制止,卻見元三青與蓋天文兩人,已自寶劍出鞘,話也不答,竟然飛身而上。
徐玉麟反手也將九龍劍抽出,在面前抖了個半圈,向兩人疾沖身形,揮出一片青虹,摒擋而住。
元三青、蓋天文猛攻中,受到對方如虹的劍氣逆襲,倏地一左一右,竟然煞手齊出,各揮數招,動作威猛迅狠,端的厲害。
徐玉麟被兩人聯手圍攻之下,手忙腳亂中先將罡氣發出,復以“清風拂柳”身法,脫出兩人合擊的劍影之下,沉喝出聲,寶劍幻作萬道銀虹,“清歌曼舞”已然施出。
但見四五丈方圓之內,盡被他的劍光所籠罩,把元三青師兄弟兩入團團困住,左衝右突,窘態畢露!
要知徐玉麟此番出手,乃早挾怒而發,居心要將元三青擊敗,甚至斬殺,故而師門劍法,已盡情施為,招招狠辣,式式凌厲無匹!
轉眼間,三人已自拼了四十餘招,徐玉麟神勇百倍,奇招迭出,雖然以一敵二,但遊刃有餘。
劇斗間,只聽元三青悶雷似的一聲巨喝,劍勢大變。
怪招三出,將徐玉麟略微迫退,卻自轉身就走。
徐玉麟雖感奇怪,但他已有恃無恐,故而身形一掠,就已將元三青追至背後,一招“舉杯清淡”,點向其“玉枕”。
就在這時,突聽夏侯芝馨喊道:“注意後面!”
迭忙回首,只見“東海一鷹”藍光閃灼的長劍已自遞到。
他疾翻左手。劈出一記掌風,將對手長劍斜斜盪開。
然而也就在此同一時刻,元三青三支藍色燕尾毒鏢,悄悄地向他揚手打來。
徐玉麟耳聰目明,大異常人,雖已聽到響聲,但卻故作不聞地向蓋天文刺出了威勢絕倫的一劍。
蓋天文存心要使徐玉麟背後受襲,乃疾忙揮劍相吸,哪知徐玉麟刺出的一劍,竟然中途變招,往上疾挑!
只聽“當”的聲響,蓋天文手中寶劍已被挑飛,瀉向道旁深壑!
驀地,“啪啪啪”三聲,元三青三支毒鏢,在距離徐玉麟背後半尺時,被震落地。
元三青睹狀大駭,拿腿想溜。
說時遲,那時快!徐玉麟撇下“東海一鷹”,平地一式“金鯉倒穿波”,拔飛起三丈多高,空中長身,飛矢似的向元三青身前射去。
人未落地.劍走“恩怨兩清”,掌出“春雷陡發”,劍光掌風,挾排山倒海之勢,向元三青當頭罩下。
元三青早已被徐玉麟震落他毒鏢氣勢所震懾,此刻更覺驚懼!
突地,一聲“轟”然巨震,緊接着一聲凄厲的慘呼!
元三青一條持劍右臂齊肩飛掉,身軀搖晃中,長虹閃過,一隻左臂又已由拐肘之下斷掉。
“東海一鷹”厲嘯一聲,也不顧元三青是死是活,竟自雙臂伸張,向路旁深谷飛掠而去。
去勢迅疾之至,確也名符其實!
徐玉麟人影落地,向猶自屹立不倒的元三青喝道:“本少爺一念之意,贈丹救你一命,你卻恩將仇報,糾纏不完,閑心出手,惡毒之至!現下饒你一命,廢你雙臂,爾後叫你有毒無處施,還不給我快滾!”
元三青渾身浴血,清秀的面容,此刻卻變作了張白紙,兩眼獃滯,咬牙切齒,半聲不哼,猶如根木頭,竟自邁步走去。
好端瑞一個青春正盛,頗有前途的少年,就如此的廢掉,畢竟所為何來?
徐玉麟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
鷲廢鷹飛了,朝陽照着山道上猩紅的鮮血!
十條人影,向少室峰下急瀉而去……
從此,江湖上波譎雲詭,腥風血雨,愈演愈烈……
貂蟬胡裘塞北妝,黃須年少羽林郎。
彎弓不怕天山雪,生縛名人王建章。
這是宋朝嚴羽所作的一首壯志如虹的律詩,他雖然是說,彎弓不怕天山雪,但事實上天山之雪的是駭人!
那綿延起伏的入雲高峰,白皚皚四季不溶,飛鳥難渡,野獸莫登,猶自不說,而每至雪崩季節,轟轟隆隆埋山葬谷的氣勢.簡直令人心驚肉跳!
天山,就是因為常年為雪所封之故,是以又名雪山。
自漢、唐以來,不知有多少大漢兒女,冒風沙之苦,冰雪之凍,通過河西走廊,攀越這座高山,為了揚威漢旌,拓展疆域,披荊斬棘,灑熱血,拋頭顱,寫出了可歌可泣的光輝歷史!
此際,漢家威儀,自是已越過雪山,遠震至蔥嶺以外。
雪山主峰為汗騰格里山,高達一萬四千多尺,因冰雪凝結,常人殊難攀登頂巔。
不過,在比汗騰格里山的半腰上,群峰懷抱中,卻形成了一座天然幽谷,地廣景勝,儼若世外桃源。
武林九大門派中的雪山派之總舵,就設在此地,是以汗騰格里山,不但領袖群峰,而也領袖了西域武林。
雪山派雖遠距中原,但近年來能手雲集,分舵深入川、晉、豫數省。而現任掌門,“玄陰劍客”宋天都,非但是位武功超群的中年豪士,而且胸藏機智,又是個善於統馭的雄才。所以,大有與中原武林爭雄據霸之宏圖。
這是一個月朗星稀,寒風凜冽的午夜,雪山派的總舵中,所有的守夜崗哨,都瑟縮在一角,誰也不願伸出頭來受那寒風的侵襲。
這時,突地一條白衣人影,彷彿從汗騰格里山上瀉下的一隻雪球,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了雪山派總舵外三堂青龍堂的院中。
那白衣人影身形甫落,四下略一打量之下,寶劍已然抽在手中。
只見一道霞光閃現,星月交潔下,那柄長劍上泛射出一層蒙蒙青芒。
白衣人看了看手中寶劍,臉上閃過一陣睥睨而神秘的微笑,正待舉步向堂前邁去,突的弓弦震響,嗖嗖嗖!三支羽箭,分成三個不同方向射來。
白衣人微微一怔,忙以手中寶劍幻起一層光幕,將射來羽箭同時震落。
就在這時,“呀”的一聲,廳門啟處,一團紅影逕向白衣人射到。
只聽“當”的聲響,這紅白分明的兩條影子,倏合復分之下,拉開一段相當距離,齊都停住。
白衣人怔然間,只見來人乃是個身穿火雲衣的精悍獨腳老頭,手裏一支通體烏黑的鐵拐,雙目冷電似的注視着他。
紅衣,獨腿,鐵拐老頭,猝然出手的一拐,竟被對手用劍格開,似是甚出意外,兩目緊盯着白衣人那柄青芒泛射的長劍。
倏地,白衣人爽朗一笑,道:“你覺得奇怪嗎?告訴你,我這是柄古代神兵——‘九龍劍’!”
紅衣老頭聽到“九龍劍”三字,竟自渾身一陣抖顫,鐵拐“咚”地一頓,喝道:“朋友,‘九龍劍客’方天璣是你什麼人?寅夜擅闖本堂重地,所為何來?請留下姓兒。”
白衣人又是朗然一笑,道:“好說,好說,在下姓徐,名玉麟,江湖上叫我做白猿秀士,至於‘九龍劍客’方天璣老前輩是在下何人,這事與在下來此無關,不便奉告!”
紅衣老頭一聽眼下白衣少年,竟是新近崛起於江湖的鼎鼎大名之白猿秀士,心中又是一震,但他乃是個武林老手,表面上依然故作冷漠,隨問道:“朋友既是大名遠播的白猿秀士,但不知來本派意欲何為?”
自稱做白猿秀士的白衣少年,不答反問道:“請問閣下在雪山派中是何身份?”
紅衣老頭答道:“老夫身居本派外三堂青龍堂堂主,江湖中浪得虛名,人呼‘神拐’卓宣,哈哈!這可該有資格與明友說話了吧?”
“哈哈哈……”
白衣少年忽然仰天一陣長笑之後,冷哼道:“就憑你一個江湖末流,小小的無名堂主,也配與我白猿秀士說話?”
這幾句話直把個“神拐”卓宣氣得兩眼發黑,好一陣子沒有說出話來!
要知此人,已是八十幾歲的年紀,六十年前,即在江湖上嶄露頭角,手中一支神拐,非但是件外門寶刃,而且一套獨門拐法,施展得神出鬼沒,甚少敵手。
“好!老夫就叫你小子試試有沒有同你說話的資格!”
神拐卓宣半天終於迸出了這句話來,緊接着身形一旋,招遞“直搗黃龍”,逕取對手“喉結”要穴,去勢似電,的是厲害!
白衣人似是在兩人相見時的一招硬接中,也已明白對手鐵拐是柄不怕寶刃的神兵,所以不去硬封,卻在卓宣招式田滿時,下體保持不動,上身微側,企圖於避開鐵拐之同時,施展“金絲纏腕”,劍削對手。
哪知神拐卓宣,臨敵經驗豐富,眼見對方不閃不讓,手中寶劍劍尖下垂,就知必有煞手,靈機微動,搗出鐵拐堪堪迫近對方穴道的石火間,猛地往後一撤,改為“橫掃干軍”,攔腰打去!
他出手快,而中途變招改式的動作,更是出人意料!
白猿秀士似乎並未料到卓宣有此一着,匆忙中原意打消,手中寶刃急展“橫斷烏江”,竟向鐵拐劈去。
只聽克嚓一聲,金星迸射,兩件兵刃又已觸實。
兩條人影同時微晃,便疾然後躍。
雙方在這招兵擊兵的硬接上,似是都已測知了對手功力,誰也未曾輸給誰分毫。
雙方相距丈遠,抱劍仗拐,凝目對峙,彷彿在揣測或者說是在想定下一招的克敵方法。
這時,院中四周,已湧出了五六個青龍堂的大漢,準備出手搏敵。
神拐卓宣在雪山派中,已夠得上是個一流高手,他對白猿秀士的大名,早已從江湖傳言中得知,如今逢上,始信不虛。
他暗自忖道:看來這位白猿秀士,不但貌相出眾,手底下也的是了得!我卓宣江湖上闖蕩了六十多年,一世英名,難道說要在此人手中斷送?好吧,反正他這柄劍已經毀掉了我一條腿,這條老命還有什麼舍之不得!
想到他那隻殘腿,胸中怒火也隨之熊熊燃燒起來,心念一沉,“咚”的聲鐵拐頓地,單腳微彈,身形搐起,連人帶拐,逕向對手撞去。
他此番出手,存心拚命,已然施展開他自殘腿之後,窮究苦研而成的獨門拐法,挾以雷霆萬鈞之勢,揮起漫天烏光黑影,猶如萬條龍蛇翻騰,竟將白猿秀士罩了個風雨無透!
須知神拐卓宣,乃出身少林,武功豈是等閑,他的一套“三十六式龍蛇拐”,亦是從少林派七十種絕藝之一的“降魔杖法”脫化而來,窮數十年之參悟,如今盡情施展,較之“降魔仗法”,更有其威猛獨到之處。
白猿秀士劍法固然凌厲,但不到半盞熱茶工夫,便被他打得手忙腳亂,窘態畢露!
神拐卓宣一着佔先,豈肯饒人,驀然大喝一聲,拐勢突變“龍蛇拐法”中的十二路絕招,如長江大河綿綿而出。
白猿秀上至此已是危機迭現,眼看就要當場出醜,心下大駭!
突地,神拐卓宣一招“龍蛟交舞”,左砸右劈,拐影如山,當頭罩下!
白猿秀士迭以“鳳凰雙展翅”左右封擋。
神拐卓宣卻倏地改招“蛟龍出洞”,直搗對手丹田。
他這種改招換式的動作,大異武學常軌,非但出敵意料,而且不易招架。
說時遲,那時快!白猿秀士凜懼中,靈機一閃,竟然不避不讓,僅將小腹一吸,手中劍卻疾如石火地沿對手鐵拐削出。
卓宣鐵拐這時如不急撤,固能將白猿秀士丹田穿個大洞,可是自己脈腕要穴,亦必被對手削斷。
這間不容髮的瞬刻,已使他毫無考慮的餘地,疾然後躍半步,鐵拐微撤即舉,改作“泰山壓頂”擊下。
但見對手曬然一笑,寶劍平舉,又刺出了詭異莫測的一招,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含無窮變化。
以卓宣的武學經驗,豈有不知厲害之理?招出未滿,便疾暴退,怔怔的望着對手,卻想不出他適才非但臨危自保,猶能攻敵必避的兩招劍法,是何門路。
白猿秀士見他悵然出神,料知必是兩式怪招收到了奇效,於是睥睨地一笑道:“怎樣?這會你該相信你不配了吧?”
話落,擰身而進,青芒閃動中,又是一式怪招遞出。
神拐卓宣驚悸之下,施展了“龍蛇拐法”中的一式保命絕招——“龍騰蛇躍”,連翻帶滾,始才勉強避開。
然而對手卻如蛆附肉般的又已跟上,卓宣只覺一陣冷森的青芒電奔似的逼近胸前,手中神拐已自封擋不及!
他雙目一閉,就待等死!
危機瞬間,突聽“嗆啷”一聲,張目看時,白猿秀士已后躍丈許,自己身旁多出了個身軀修偉,長髯拂動,手持寶劍的人來。
此人正是雪山派現任掌門,威震西北武林的“玄陰劍客”宋天都。
神拐卓宣深長地嘆息一聲道:“本堂主無能,幾使本派丟臉,多謝掌門人救命之恩!”言畢,抱拳一禮。
“玄陰劍客”宋天都目注着白猿秀士,卻對卓宣答道:“勝敗乃我輩中人之常事,卓堂主何必如此?”
宋天都說罷,正待向白猿秀士發問,卻見眼前白衣少年,“哈哈”一陣狂笑之後,不屑地說道:“據說雪山派的掌門‘玄陰劍客’宋天都,乃當代有名的十二劍之一,今日幸會,本想討教幾招絕學,但因時間不容,只好改在來日啦……”
“玄陰劍客”宋天都,卻意態從容地嘻嘻一笑,截斷對方的話道:“看你裝束與手中寶劍,朋友諒必就是名震遐邇的白猿秀士吧?但不知……”
白猿秀士忽又狂態畢露地一笑,道:“不錯,宋大掌門,到底還有些眼色。”說著寶劍一指卓宣,道:“不像這老傢伙一般,有眼不識泰山,枉活了那把年紀……”
“好狂傲的小子,老夫和你拼了!”
卓宣哪裏忍受得住,鐵拐搗地“咚咚”作響,話落人動,卻被宋天都予以制止。
白猿秀士見宋天都不讓卓宣出手,於是曬然笑道;“本秀上無事不登三寶殿,今蒞貴山,有一言相問,不知宋掌門能否答覆?”
“請掌門下令,先把這狂妄小子拿下再說——”
白猿秀士流目看時,發話之人,乃是個虎背熊腰的虯髯大漢,手裏一柄開山大刀,神威凜凜!
原來,他與神拐打鬥之後,已有雪山派的人手報告了掌門宋天都,說是青龍堂中突來強敵,於是宋天都急招外三堂的其餘兩位堂主以及派中數名高手及時趕到,只因來人目的身份不明,一時未便出手,但已各占方位,準備行動。
這個虯髯大漢,正是外三堂白虎堂堂主,名叫“開山刀”司徒雷,生性暴躁,既然白猿秀士狂言肆出,早已按捺不住,故而請令拿人。
可是“玄陰劍客”宋天都卻是個城府深沉之士,只見他袍袖一擺,制止了屬下欲動之勢,向白猿秀士問道:“白猿秀士,你有何見問儘管說來,只要本掌門所知所能,無不立答。”
白猿秀士道:“請問貴掌門有否爭奪‘紫玉狸’的打算?”
宋天都微一猶豫,答道:“閣下身臨敝派重地,耀武揚威,就是為此嗎?”
“正是。”
“那麼本掌門可以告訴你,‘紫玉狸’乃武林至寶,人人慾獲之物,本派自也不能例外。”
“可是你們必須等待明春三月泰山之會,各憑真章來奪,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我要你們如此——”
白猿秀士話落,電奔似的向著身旁一名雪山派的武士射去。
那人措手不及,只覺胸前一陣森冷,慘嗥半聲,當場了帳!
在場的雪山派高手,對此突然情況,微一錯愕,只聽宋天都喝道:“給我拿下!”
於是群吼一聲,七八個高手,紛紛撲來。
白猿秀士手中寶劍揮起一片青芒,唰唰唰!三招怪學遞出,竟將雪山派那多高手的猛攻之勢為之阻住!
就在此時,只聽白猿秀士傲聲而道:“本秀士不能奉陪,宋天都再見啦!”
緊接着響起一陣“哈哈”狂笑,笑聲中白影閃動,竟自一式“一鶴衝天”,向青龍堂的院外翻去!
雪山派的人手齊都停住,卻不追趕。
宋天都暗自說道:這可是你小子自取其死!
原來這青龍堂的院外,乃是一座陡削千仞的深谷!
驀地——
院外谷中,又響起一陣白猿秀士的狂笑,那笑聲彷彿逐漸升高……
宋天都仰首望了望星月之下冉冉而逝的一片烏雲,恨恨地說道:“此仇此恨,不能不報!”
崆峒山。
晨霧猶自濃重。
只聽“鎮南宮”里鐘聲亂鳴、噹噹地響個不停……
“鎮南宮”乃是崆峒派的重地,宮中藏龍卧虎,道俗門下,常駐宮裏的何止四五百人,高手雲集,要非出了什麼大事,焉能如此亂敲鐘聲?
這非同尋常的鐘聲,傳進了宮后的“紫虛洞”,直使兩個把守洞門的老道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原來崆峒掌門“紫虛真人”,因練祖傳“冰魄神功”,正與一名入室弟子韓飛鵬在洞中坐關七日,中午即將期滿出關,時下正在吃緊之際,倘遇事干擾,即有走火入魔之險!
把守洞口的兩個老道人,乃“紫虛真人”師弟,一位是十二劍手之中的“鐵劍真人”,一位是“霹靂手”“赤空子真人”,俱都是身懷絕藝,當代中的一流高手。
“紫虛洞”距離“鎮南宮”本就不遠,這兩位身負重責的老全真,耳目何等機敏,此刻已自隱約聽到宮中傳來陣陣喊殺之聲,於是心下更為焦灼!
“鐵劍真人”沉潛有素,猶能自持,不為所動。
可是“霹靂手”赤空子,人如其號,已自忍耐不住。
正在此時,只見一名門下弟子,慌慌張張的跑至洞前,大聲嚷道:“啟稟兩位師叔,宮裏來了一個自稱白猿秀士的少年,聲聲要見掌門師尊,三師叔制止不住,已和他動起手來,這人的武功好強,出手之間,就……就…”
赤空子急忙問道:“就怎樣了?”
“就……就殺了兩位師兄!”
“啊!竟然有這種事情!”
赤空子說著,霍然躍起,就要前去看個究竟。
“鐵劍真人”連忙制止道:“二師弟少安勿躁,掌門師兄與師侄坐關吃緊之際,宮中忽然有人來鬧,說不定是有意如此。我想來人即使武功再強,那邊有三師兄和門中數百弟子,已足可應付得了,何必……”
“鐵劍真人”說到這裏,忽被一陣喊聲止住,他略微一停,方欲出口再言,但見三師弟“出雲龍”馮振武,氣糾糾地追着一個仗劍的白衣少年,正向洞前衝來,後面還跟着十幾名門中下輩高手弟子。
那白衣少年到了洞前,反身揮出一招詭異劍法,把“出雲龍”馮振武硬生生迫退,復又長劍一指洞門前兩位老道人道:“叫你們紫虛牛鼻子出來,和我答話!”
話音宏亮,震得山谷迴音激蕩不絕,似是意欲令洞中的“紫虛真人”聽到。
“鐵劍真人”依然盤坐未動,僅將雙目微睜,向來人冷電似地望了一眼,道:“敝派掌門有事他往,閣下有什麼話與貧道說也是一樣。”
白衣少年忽然仰天一陣狂笑,傲然而道:“就憑你這個行將就木,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老不死的牛鼻子,也配與我白猿秀士說話?”
原來“鐵劍真人”,面孔瘦削,乾枯如柴,直如個行將就木之人!
白衣少年雖然出言不遜,狂傲之極,但是依然未能觸怒“鐵劍真人”。
“呔!哪來的小子,敢在道爺面前撒野!”
“霹靂手”赤空子已怒不可遏,未得“鐵劍真人”再行出言,已自呼地劈出了一掌。
一股銳嘯狂飆,直如江河倒瀉似的向白衣少年撞去!
白猿秀士凜怔中,連忙旁躍,避開銳鋒,卻宏聲叫道:“紫虛老牛鼻子,怎的像烏龜一般,縮在洞裏不敢出頭?”
“霹靂手”哪容他再喝罵下去,身形一擰,又是呼呼兩掌拍出。
“出雲龍”馮振武以及十數名弟子,一聽掌門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群吼一聲,竟自聯手向白猿秀士猛然攻去。
於是,“紫虛洞”外,展開了一場激烈搏鬥。
喊殺,怒吼,掌風劍影,霎時攪成一片,真是驚天動地!
崆峒派在“霹靂手”與“出雲龍”領導之下,人手雖多,但怎奈對方手中乃是柄吹髮斷毛的神兵,普通刀劍,當者立斷,在此情形下,自是不能不有所顧忌。
何況,白衣少年怪招迭出,神鬼莫測,劍氣如虹,十幾個高手群毆合斗,依然未能將其立時制住。
人影交錯中,“霹靂手”開山裂石的掌風,也大大地受到限制,威力不能盡情發揮,這也是使白衣少年大佔便宜之處。
猛可間,只見一條人影由“紫虛洞”內閃身躍出,帶着滿頭大汗,向兀自盤坐洞旁的“鐵劍真人”驚惶失措,張口結舌地道:“不好了!師叔,師父他……”
“鐵劍真人”倏然神色大變,霍地躍起,就向洞中掠去。
白衣少年似是已將此情形看在眼裏,怪招數出,把敵手略微迫退,長嘯一聲,跳出圍圈,展開輕功,就向“鎮南宮”前飛馳。
“狂徒,哪裏走?”
赤空子大喝一聲,電似地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眨眼間已來至一座絕壁之上。
此處地勢,赤空子自是瞭若指掌,既見白衣少年已自踏上絕境,心下竊喜,腳步加緊,一閃趕至。
就在此時,但見白衣少年撮口長嘯出聲,向削壁下微一凝神,兩足離地,一頭撞下谷去。
可是就在他兩足離地瞬間,“霹靂手”赤空子也已凝聚了十成功力,猛然一掌拍出。
只聽一聲悶哼,一切趨於沉寂。
赤空子望也不望,便抽身轉向“紫虛洞”大步走回……
關洛道上。
黃塵滾滾,大約有三十餘匹西域良駒,由西往東流矢也似地奔馳着……
馬上之人,青一色的勁裝疾服,各帶兵刃,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都是些江湖豪士,武林健者。
雪山派伸入內地的各處分舵,也都動員起來了,有的派出高手加入這支馬隊,有的設宴迎接,紛紛不一。
自然,這支馬隊正是雪山派的掌門人——“玄陰劍客”宋天都,率領着屬下高手,入關東來。雪山派這次舉動,已盡起精銳,內外三堂堂主八大錦衣監衛之外,尚有皋蘭、長安兩處分舵的香主,余者均是派中一流能手,陣容浩蕩,聲勢煊赫。
中原武林道上,早已接到於雪山派大舉入關的密報,既是掌門人親自出馬,自熱事非尋常!
不過,凡是江湖人物,大都已可判斷出來,這必然是與轟動武林的“紫玉狸”有關。
可是,已是天下皆知的泰山盛會,為時尚有數月,雪山派即使有意參與,也不可能這樣早就趕入中原。
然則,雪山派之勞師動眾,又是為何?……
江湖上的議論紛紛,暫不管它,回過頭來,且說飛雲堡主徐玉麟,自在少室峰腰擊敗“東海一鷹”,廢掉“武當之鷲”,隨與萬里瘋俠、四金剛、了因、秦大川、顧天南、夏侯芝馨等等,向豫西進發。
只因夏侯芝馨說出“神行無影”尚君所背之劍,頗似青城派祖傳鎮山之寶——“青城銹劍”,而那夜深入少林寺竊走佛祖手上捻珠之人的身法,似是除尚君之外,當今之世,已找不出別人。於是盜寶、殺人、陰謀挑起各大門派與徐玉麟正面為敵的真兇,共相推測之下,確定即是“五巧”為謀,尚君所為。
百毒神君郝靈與其二徒“秦嶺二妖”,與“神行無影”
同時出現於伏牛山,在徐玉麟的聯想中,以為他們定有關連,所以決定先去伏牛山,尋覓“神行無影”,只要遇上此老,迫其亮劍,顧天南自可認出,那時如果確屬青城派失物,則滿天雲翳,亦必一掃而散。
這日正行之際,猛見前面塵沙飛揚,像是有不少的人在那裏打起架來。
萬里瘋俠程百康腳步停住,轉身對一行人眾“哈哈”
笑道:“今日又有好戲看啦I走!我們也去湊湊熱鬧,解解寂寞吧!”
說罷,也不待眾人首肯,竟自身形微晃,兩腿如風似的飛馳而去。
四金剛、了因等人,也緊緊隨後追趕起來。
一行十人,八個跟瘋俠去看熱鬧,後面只剩了徐玉麟同夏侯芝馨兩個,並肩緩行,靈猿狒狒自是離不開小主人的左右。
徐玉麟看見瘋俠等人,已向塵土飛揚之處去遠,搖搖頭對夏侯芝馨說道:“夏侯姑娘,我教你的兩套武功,不知你是否已全部融會?”
夏侯芝馨略微沉思,幽幽嘆道:“承少俠盛情傳授,使我衷心感激不盡,只是我生性愚笨,恐怕要使你大失所望了!”
徐玉麟大惑不解地迭忙問道:“姑娘此言怎講?”
夏侯芝馨忽然嬌笑一聲,道:“你且莫急,也別誤會,我是說那套‘風雷掌’,已能記熟,就是那二十四式的‘翻天腿’,練起來老覺彆扭得很。所以,這兩套武功,恐怕我只能學會一套。”
徐玉麟心中一動,豁然大悟,暗自笑罵道:“唉!我真是個笨伯,怎的卻將武學上的避諱忘記,有些武功是不適宜女子學習的呀!尤其是那套‘翻天腿’,在先天上已大受限制,她怎能練得成呢?……”
夏侯芝馨見他沉思不言,隨又笑道:“其實你也不必為我難為,就是教會了我那套掌法,就已使我心滿意足了!”
其實,徐玉麟也並非是在難過,而是他正在思考另一件事情,是否可做而已,既聽復侯芝馨出言相慰,於是答道:“在下並非難過,我是在想:我應不應該教你另一套適於你使用的武功?”
夏侯芝馨對這位風度瀟洒,武功莫測的少年,早已敬佩得五體投地,倘非……她早已大膽地向他表示了情意,然而,此際她卻已將深藏於心中的兒女私情,升華為人世間最純潔而神聖的愛意——姊弟的愛意。
她一聽徐玉麟又要教她另一套武功,芳心自是甚喜,但又發覺他吞吞吐吐,正在猶豫不決,心念微轉,說道:“如果不便,我想最好是算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學,就憑這套‘風雷掌’,已足可使我報仇雪恨的啦!”
要知擅將師門武功傳授他人,乃武林中之大忌,夏侯芝馨自不願令徐玉麟做這種事情,故有此言。
徐玉麟略一凝思,問道:“但不知你‘風雷掌’煉到什麼火候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找個機會試試看。”
驀地,一陣叱喝喊殺之聲傳至,兩人同時凝目望去。
原來他們行說之間,已自接近前面不知是些什麼人正在激戰的斗場。
徐玉麟轉首對夏侯芝馨笑道:“眼下就是你試驗‘風雷掌’的大好機會,走,我們上去瞧瞧!”
話落,竟同夏侯芝馨向斗場躍去。
兩人奔馳到斗場旁邊,這時瘋俠正在那裏鼓掌大嚷,這一招打得好,那一招遞得妙……
徐玉麟向場中凝目一看,只見八個英俊的少年,各執藍光閃閃的寶劍,拼鬥着十數名有老有少道裝打扮的人物。
他已認出,那八個英俊少年中,“東海一鷹”赫然在內。
更奇怪的是:一位枯瘦如柴,鬚髮皤皤的全真,卻在戰着一個和他同樣打扮的白衣少年。兩人都是用劍,也更打得最為精彩。
寒光閃閃,劍影層層,把這一老一少的兩個對手,罩括得風雨不透。
顯然,兩人都是劍中能手,要非徐玉麟視力特佳,還真看不到這兩人的面目哩!
倏地,兩條人影暴然分開,劍光斂去。
但見那白衣少年,長劍戟指着那枯瘦老道人喝道:“老牛鼻子不識時務,我飛雲堡主,非要你濺血此處不可!”竟又閃身撲上。
徐玉麟這時非但聽得清楚,而且也對那白衣少年看得真切,不由驚“咦”出口,寶劍“嗡”然抽出,清嘯一聲,竟向斗場躍去!
原來徐玉麟一看那白衣少年,不但衣着與自己一般無二,而且面貌肖,又自稱做飛雲堡主,倘若把彼此寶劍互換過來,簡直令人難辨真偽!
世界上竟有這種巧合的事嗎?徐玉麟瞄際倏地閃過某一件事情,因此毫不猶豫地將寶劍抽在手中,躍入戰圈。
那枯瘦如柴的老道,正然和白衣少年兩番出手,打鬥得激烈之際,驀地被徐玉麟從中一衝,兩人迅疾撤招后躍,俱都為之怔住!
徐玉麟淵停岳峙地夾在兩人之間,向枯瘦老道抱劍一禮,道:“老前輩暫請稍停,待在下問明這位朋友之後,打鬥與否,悉聽尊便。”
那枯瘦道長面目冷電似的瞧着徐玉麟手中的那柄古代神兵,面色轉換了數次,正待說話,卻見眼前這位新來的白衣少年,轉身向他打鬥的對手問道:“兄台尊姓大名,因何也叫飛雲堡主?”
但見那白衣少年對徐玉麟凝視了一眼,身軀似是微微一震,然而臉上卻毫無表情,冷笑一聲,道:“本堡主姓甚名誰與你何干?難道說天底下就只能有一個飛雲堡主嗎?”
徐玉麟強自忍下滿腔怒火,復又緩聲道:“在下好意相問,兄台何以如此動怒?”
那白衣少年道:“什麼好意不好意,哼!本堡主卻不領你這干情!”
徐玉麟微作沉忖,朗然笑道:“兄台即是不願正面作答,在下也已料知你的來路,大丈夫行事,敢作敢當,兄台何不以真面目相示?”
那白衣少年似是因徐玉麟一言揭穿了他的偽裝面目,不由怒道:“諒你一個小小的白猿秀士,有多大本領,竟敢橫里插刀,管起本堡主的事來?”
言下,手中藍光閃閃的寶劍,抖動得“嗡”然一聲震響,態勢已自擺出!
徐玉麟哂然一笑,道:“兄台既是想打架,在下自當捨命奉陪,不過請先答覆我;於少林、武當、青城,點蒼各大門派中,竊物殺人留名為飛雲堡主的可是兄台嗎?”
這時那個枯瘦的道長,似已把這兩個面貌酷肖,衣着相仿,只是兵刃不同光芒的白衣少年之對話,全都聽得明白,目光已集中於徐玉麟的身上,流露着仇視的火焰。
徐玉麟對身後的情形自是不知,但萬里瘋俠卻瞧得清楚,心中一怔,迭忙繞將過來,遠遠地便向那枯瘦道長“哈哈”笑道:“鐵劍道友,多年未晤,看來武功又已精進不少!哈哈哈!適才你那套出神入化的劍法,真叫老瘋子佩服之至!”
枯瘦老道正是崆峒派的“鐵劍真人”,一見瘋俠出現,正待答話,忽聽那自稱飛雲堡主的白衣少年喝道:“白猿秀士,你問得太羅嗦了,是又怎樣?不是又待如何?”
徐玉麟見這自稱飛雲堡主的白衣少年,狂態畢露,閃縮其詞,情知如不見個真章,絕不會令其就範,承認盜寶殺人之事。
然而這人究竟是誰?他既與“東海一鷹”一起,料必也是魔黨無疑。心念轉動間,已自下了個決心,於是從容說道:“兄台既是如此說來,好吧!那就要你看看能耐如何!”言畢,抱劍肅立,準備迎敵。
白衣少年輕捏劍訣,足下微滑,也亦列開了門戶。
在場旁觀之人,哪一個不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一見兩個少年仗劍對峙,那種氣定神凝的姿態,就知兩人在劍術上,都有優良的素養與造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石破天驚!
那邊八個少年的劍法,看來也是不弱,正與一些青袍道巾的三清弟子,打得難分難解。
“鐵劍真人”既已確定新來這位白衣少年,正是他所要追尋的冤家,竟自忘了萬里瘋俠,怔怔地緊盯着兩人。
他既是被譽為當代的十二劍手之一,自然在劍術上有其過人之處,適才的白衣少年劍法他已經領教過,其劍術雖是凌厲,招式詭異、狠辣,但走偏鋒,似非出於名門正派。
“鐵劍真人”本想立即向白猿秀士徐玉麟動手,但他一見徐玉麟那種心神一致的抱劍姿態,卻又比自稱飛雲堡主的白衣少年,似乎高出一籌。
忖念之間,他已決心先讓兩人拼上幾十個回合,然後再相機行事,反正既已遇着,諒必也走不掉。
萬里瘋俠程百康見鐵劍真人對己不理,竟怔怔地盯着徐玉麟與那個白衣少年,像是正在思忖什麼問題,隨又乾咳一聲,嚷道:“鐵劍老道,怎的像中瘋魔一般,竟連老瘋子也不答理啦?”
“鐵劍道人”似是如夢方醒,轉身施禮道:“程大俠真是對不起得很,貧道被這兩個用劍少年吸引得竟自失禮,還請多多包涵一些才是。”
瘋俠忽又“哈哈”笑道:“這可真是行家眼裏揉不住沙子哩!鐵劍老道果不愧為當代有名的十二劍手!哈哈!倘若你對我那位小兄弟很有興趣的話,待他們打完了,由老瘋子給你們引見引見,可好?”
“怎麼?那白猿秀士是你的……”“鐵劍真人”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訝異地又道:“程大俠什麼時候和他認識的?”
瘋俠用他那滿是油漬的衣袖,擦擦因說話而濺出的口沫,神情自得地道:“難道說鐵劍老道你還不知道嗎?我這位徐老弟,因‘紫玉狸’的爭奪,在金嶺鎮一戰,威震群雄,從那時起老瘋子就和他成了忘年之交。”
“鐵劍真人”略微沉思,悻然而道:“程大俠一世英名,素為武林所敬仰,想不到……”
驀地兩聲龍吟般的沉喝,將“鐵劍真人”之言截斷,他與瘋俠同時向斗場中斂目望去,但見一團青、藍交雜的光芒翻騰起來,徐玉麟已和那白衣少年拼上!
劍氣如虹,青光藍芒一片,兩條白衣人影已自不見!
場邊上的青城一劍顧天南,與鐵劍真人同為當代十二劍手中人,但在他們生平對敵交鋒上,幾曾遇見眼下這種少年高手,是以兩人同時感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話是半點不假!看樣子享譽甚久的十二劍手,從此之後,恐怕要被人代替,甚至全數淘汰!
鐵劍真人向斗場中凝視了一回,復又對瘋俠說道:“寶劍英才,相得益彰,只是心術狠辣,可惜貧道師弟赤空子,將其一掌襲落懸崖,竟然未死!”言下不勝唏噓感慨!
萬里瘋俠大惑不解地問道:“鐵劍老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鐵劍真人又向斗場中望道:“貧道所說,就是程大俠這位拜弟,難道他到本派‘鎮南宮’所作所為,你還不知道嗎?”
萬里瘋俠搔搔那頭蓬髮,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不答反問道:“鐵劍老牛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老瘋子向來不喜歡回彎掉轉,如果對老瘋子有什麼不滿處,何不直言說出?”
鐵劍真人年高望重,雖然滿懷悲憤,仍能強忍於心,深長地嘆道:“貧道對程大俠向極敬慕,焉有不滿之處,只是你這位白猿秀士拜弟,已與敝派結下不世之仇,今後倘有得罪之處,尚請多多包涵……”
瘋俠神色微變,急急問道;“此話由何說起?”
鐵劍真人深嘆一聲,語音中充滿了悲愴,說道:“程大俠果若不知,那就讓貧道把這事向你說明吧,也免得待會說敝派以多欺少,不夠名門正派之風。”
說至此,略微一頓,隨將“紫虛真人”閉關吃緊之際,白猿秀士乘機大鬧“鎮南宮”,殺戮門下弟子數名猶自不說,後來竟鬧到“紫虛洞”前,對崆峒掌門大肆辱罵,“紫虛真人”一氣一急之下,走火着魔,已成殘廢。
當時,白猿秀士在崆峒派高手圍攻之下,企圖逃逸,被赤空子擊落懸崖,原以為其必死無疑,哪知夜間復至“鎮南宮”留名示威。
崆峒派受此折辱,決意復仇,乃由鐵劍真人率領師弟“崆峒五龍”,以及派中十數名高手,星夜出動,追尋仇蹤。
哪知行至此地,恰與這位自稱為飛雲堡主的白衣少年,以及其所率領的八名書生模樣之人相遇,“出雲龍”
馮振武一見正是那日大鬧崆峒山的白猿秀上,狹路相逢,哪由分說,竟然打將起來。
直到徐玉麟現身橫里插刀,鐵劍真人這才明白適才打鬧的飛雲堡主,並非是白猿秀士,雖然兩人面貌酷肖,衣着相同,然而真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卻是使用的一柄青芒泛射的寶劍,這柄劍就是日前曾經舐過崆峒門人的鮮血之劍哪!
鐵劍真人說到這裏,忽聽斗場中兩聲慘叫,只見兩名崆峒弟子倒在血泊里,心中一陣悲痛,老淚點點!
倏然間,他好像是想起一件事來,迭忙喝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他挾以數十年之修為功力,這聲沉喝自非凡響,果見兩撥激烈打鬥的人手,齊都停住,連徐玉麟與那白衣少年也都受了影響,而疾然分開。
萬里瘋俠聽鐵劍真人描述得如同千真萬確的情事,竟也怔怔的莫知所云,他正待出言相問,卻見鐵劍真人向斗場上冷電似的瞟了一眼,宏聲叫道:“崆峒門下聽着,本派真正的仇人就是這位——”
正說著,向徐玉麟一指,又道:“他才是日前大鬧本派‘鎮南宮’與‘紫虛洞’的真正白猿秀士,你們看看他那柄寶劍總該確定了他的身份了吧?”
“崆峒五龍”中的“出雲龍”馮振武,向徐玉麟凝神端詳一下,應道:“不錯,他就是那天大鬧本派,致使掌門師兄走火入魔的白猿秀士,大師兄,我們可絕對不能放過他的!”
鐵劍真人略微沉忖,復又向瘋俠、“四金剛”、青城一劍等人,掃視了一眼,道:“貧道當各位武林同道之面,鄭重宣佈:這位白猿秀士,乃敝派不共戴天之仇人,敝派為報掌門殘廢,以及數名弟子生命之仇,必須將他捉回‘鎮南宮’,交由敝派掌門親自處置,所以敝派要在各位面前放肆一次了。”
在場眾人自然明白,鐵劍真人將要對徐玉麟聯手圍攻,可是卻不知道徐玉麟與崆峒派何時結下的仇恨。
青城一劍行事向甚持重,是非不明,自是不願多言,而“四金剛”既有師叔瘋俠在場,當然也不便出口,瘋俠要想說話,一時卻又不知由何說起。
鐵劍真人既見眾人無語,於是喝道:“凡屬崆峒門下,一律出手,給我把他拿下!”
鐵劍真人說了半天,徐玉麟還不知道究竟是哪碼子事來,一聽鐵劍真人喝令門下齊都動手,要把他擒拿住,這才如夢方醒,迭忙宏聲說道:“道長且慢!”
可是崆峒門下哪肯聽他的?群吼一聲,紛紛圍攻而上。
崆峒派除“崆峒五龍”之外,尚有十五名高手,這時在鐵劍真人一令之下,齊都動員,只有鐵劍真人未曾出手,也許他是在觀察青城與少林兩派的態度。
就在崆峒派不由徐玉麟分說,蜂擁而上之際,那白衣少年向其餘八人遞了個眼色,竟然向“四金剛”、“了因”、青城一劍、夏侯芝馨、秦大川八人,話也不說,竟然出手就打,恰好是一對一。
那白衣少年自己,則袖手旁觀起來,似是在暗中留意着瘋俠與鐵劍真人的動靜。
於是——
斗場上分作了兩起;一起是一對一的公平打鬥,一起卻是二十對一的聯手群毆。
以徐玉麟此際所具技業,對崆峒派這二十名高手並未放在心上,眼下他所苦惱的乃是在打悶仗!
他深深地覺得:自己出道未久,父母家仇迄今未報,卻樹下的仇敵愈來愈多,數大門派失物傷人之事,剛剛尋得一些線索,猶未能真象大白,而一波又起!
此刻,他再也不願與崆峒深結仇恨了,所以,只好仗“佛門玄罡”護體,與二十名高手一味游鬥起來。
萬里瘋俠見此光景,直急得抓耳撓腮,雙腳跺地,不知所措。
想了好一陣子,他終於向鐵劍真人問道:“老牛鼻子,你可是真的弄清楚鬧你們老窠的就是他嗎?”
鐵劍真人毅然答道:“程大俠儘管放心,這種大事,貧道焉敢打誑!”
瘋俠想了想又道:“你就由那柄劍上確定他到過崆峒山的?”
“豈但是劍,還有面貌衣着呢!”
“那麼你為何卻把這個自稱飛雲堡主的少年,誤作了白猿秀士?”
鐵劍真人沉吟了片晌,望望那個白衣少年,答道:“那是因為他們的裝束模樣酷似之故。”
“如此說來.既有面貌相似,衣着相同的人,難道天底下就沒有相同的寶劍嗎?”
瘋俠說到這裏,略一沉思,接道:“以老瘋子所知,我那徐老弟的寶劍,原是雌雄雙鋒,但他只得到雄劍,雌劍則不知落於何人之手,難道說……”
鐵劍真人哂然而道:“敝派與少林相交素厚,程大俠怎的卻處處為白猿秀士尋找理由?”
程百康面色倏地一沉,道:“老牛鼻子,你以為我是有意幫他嗎?”
“這……貧道倒管不了那許多!”
“憑老瘋子在江湖上的臭名擔保,我這位小老弟決非鬧你們道窠的人,這是老瘋子最後一言,信不信悉聽尊便!”
萬里瘋俠言罷,竟然一改焦急之色,雙手後背,悠閑自在地仰望起青天來了。
他這態度的突然轉變,卻使鐵劍真人一時摸不着頭晌,暗自想道:這老瘋子一向難纏,看來是又在搗什麼鬼。
其實瘋俠之所以如此,實在是想着崆峒派的丟醜;他料定徐玉麟所俱武功,絕非崆峒派二十人的敵手,時間一久,性子發了,看你鐵劍真人那時又將怎樣處置?而且那八名少年和自己之人的戰圈,一對一的打法,更用不着他擔心,落個袖手旁觀,看場熱鬧,豈非是好?
鐵劍真人畢竟不失為個老江湖,此時他已逐漸發覺徐玉麟的身法以及劍術路數,與那日的白猿秀士大不相同,而且眼下的白猿秀士,武功也高出多多,應付二十個崆峒高手,竟能遊刃有餘,於是心中不勉暗自咕嘟起來。
他倏地又想起白猿秀士適才與飛雲堡主的對話,顯然這個叫做飛雲堡主的少年,似是故意化裝白猿秀士的模樣……
想到此,他不期然地將目光轉移到那個兀自旁觀的飛雲堡主身上,早只見他氣態從容,對眼下的激斗,像是毫不關心一般,而面部竟連半點表情也沒有!
鐵劍真人乾枯的身軀微微一震,彷彿猛地豁然大悟;暗自心中抱愧道:“活了這把年紀,經過多少江湖風浪,今日竟然這般大意,和人家打了半天,連這點蹺徑都沒察覺,平白地送上兩個門人的性命,慚愧!”
他正自思緒轉變,對眼下問題有了個概略的初步認識,驀見白猿秀士劍光暴盛,奇招百出,竟將崆峒高手二十人殺得連連後退,心中微然一凜,竟被對方劍術所吸引,而將旁事忘掉。
原來徐玉麟果不出瘋俠所料,已是打得性發,同時眼見那八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又和自己人動了手,於是心中着急,煞招迭出。
說也奇怪,那個自稱為飛雲堡主的白衣少年,一見徐玉麟煞手施出,竟然撮口清嘯一聲,首先往北飛奔而去。臨行時卻回頭對瘋俠與鐵劍真人喊道:“本堡主乃‘東瀛一姬’十使者之長,今日無暇奉陪,各位有興不妨到九頂連環山一會。”
話音內力充沛,人已去遠,猶自繚繞空中,經久始絕。
那八個少年幾乎是在同時,竟也收勢不打,緊隨而去。
徐玉麟欲要追趕,但卻被崆垌門下纏住,一時脫身不得。
那九名少年似乎輕功都在一流之上,去勢快極,眨眼之間,便失去蹤影。
萬里瘋俠、鐵劍真人同時被那少年的話音怔住,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聽到了什麼?
然而,“東瀛一姬”四字,卻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震撼着兩人的心弦!
要知“東瀛一姬”乃是百年前的一個古怪老物,武功高深莫測,自恨世無匹敵,曾經走遍天涯,遍找高手比試,竟沒有人能在她手下走過三招,後來遇上“天地一尊”,據說兩人大戰了一晝夜,“東瀛一姬”始敗了一掌,從此不再出現。
當時,這個老怪物,雖然功高莫測,但是除了遍找武林頂尖高手比試武功之外,絕不過問江湖中任何事端,是以當時武林中相傳的“一尊”、“二奇”、“三魔”、“四絕”、“五巧”、“六不全”的人物中,並沒有“東瀛一姬”。
萬里瘋俠,鐵劍真人都是年已屆百的武林人物,對於這些事情,在傳聞中自是知之頗詳,所以那白衣少年說出“東瀛一姬”之名,直使兩人驚呆得不敢置信!
除此二人之外,青城一劍顧天南也為之震驚,暗道:“怪不得以自己一套‘青城遁劍’竟然對一個二十幾歲的少年都不能取勝!”
徐玉麟雖然聽到那白衣少年的話音,但卻不知“東瀛一姬”乃為何人?而“九頂連環山”又在何處?
他剛剛對少林,武當等派發生之事,得到了一點端倪,卻不料崆峒無緣無故地竟向他尋起仇來,橫里插刀,攔阻他揭開那白衣少年的真面目!
他越想越氣,越氣出手也越狠辣,但他依然不願染上血腥,所以點到即止,而未傷及一個崆峒門人。
夏侯芝馨對徐玉麟關心之至,早就對崆峒派這種蠻不講理,聯手群毆的作風,大為不滿,但她卻被一個藍衣藍劍少年纏上,以故無法出手干涉。
此刻,她的對手已去,哪能再按捺得住?竟然嬌叱一聲,人影閃動,躍進了戰圈。
這位矢志手刃親仇的姑娘,存心一試新學會的“風雷掌”,躍入戰圈,運足了十成功力,出手就是一招“雷霆四震”!
只聽一聲轟然巨響,崆峒五龍的出雲龍馮振武,首當其衝,悶哼未出,連人帶劍被震出四五丈遠,砰的一聲摔在塵埃。
入雲龍周其東凜然吃驚之下,又被夏侯芝馨一招“雷電交馳”,打得連翻帶滾倒出戰圈。
崆峒五龍在江湖上已堪列入一流高手,竟被夏侯芝馨出手之間,連傷兩人,這種功力技業,直把崆峒派所有人手,齊都震懾得自動停下手來。
連夏侯芝馨自己也覺得大出意外,想不到這“風雷掌”竟有此等威力,一時也為之怔住。
“夏侯姑娘你……”
徐玉麟望着夏侯芝馨,說了半句話,倏然住口。
夏侯芝馨冰雪般聰穎,徐玉麟始終未展絕學,自然是不願與崆峒派結冤。她本來也沒有殺人之意,但她哪曾料到“風霜掌”在自己手上竟能有這大的威力呢?
因此,她見徐玉麟喊了她一聲,便倏然住口不語,心知必是為了她傷了崆峒人手之故。心念微忖,暗自說道:“我這豈不是給他幫了個倒忙?”
這時幾個崆峒門人,已分別跑去將“出雲”,“入雲”
二龍,攙扶起來,但見兩人嘴角流血,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內腑已受了嚴重震傷,奄奄一息了!
要知“風雷掌”乃是一種陽剛絕學,倘非夏侯姑娘火候欠差,以及身為女性大受陰勁之限制,恐怕兩龍早已五臟碎裂而死!
鐵劍真人向夏侯芝馨望了一眼,悲憤地問道:“姑娘可是‘神州二奇’的傳人?敝派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出手這等狠毒?”
夏侯芝馨心念微轉,毅然答道:“我乃青城門下,也可以說是‘神州二奇’兩位老前輩的間接傳人,打傷你們兩個人,你就覺得別人出手歹毒,可是你們以二十人圍毆一人,就不以為是下流惡毒嗎?”
她這幾句話說得自然不無道理,直把個涵養有素的鐵劍真人頂撞得一時無言可對!
半天,鐵劍真人向顧天南冷峻地掃了一眼,道:“顧掌門人既不願管教令徒,可是要貧道代你約束她嗎?”
顧天南微微一笑道:“夏侯芝馨雖是青城門中弟子,但打傷貴派的武功,卻非敝派所傳,是以老夫不便過問,倘若道兄有意替老夫約束門徒,任由尊便。”
他這話答得可以說是巧妙之極,既不把本派拉進與崆峒派結冤的漩渦,亦不責備愛徒。但在鐵劍真人聽來,卻是句句刺耳,情知顧天南託詞諉責。
“既是如此說來,顧掌門可別怨貧道以老欺小,出手狠辣了!”鐵劍真人說罷,竟自滑步向夏侯芝馨欺近。
“道長且慢!”
徐玉麟大喝一聲,閃身擋夏侯芝馨前面,對鐵劍真人又道:“夏侯姑娘的‘風雷掌’,乃是在下所傳,一切責任應由在下承擔。”
鐵劍真人微微一怔,道:“‘風雷掌’是你所傳?”
徐玉麟答道:“不錯,如果是在下出手的話,恐怕貴派兩人性命已經無救!”
鐵劍真人轉身瞧了瞧兩個受傷師弟的神色,霍然問道:“他們兩人難道說還有救嗎?”
“當然有救,不過道長須依在下一事……”
“你說吧。”
“請道長約束貴派門下,待我將兩人救好之後,再請道長把與在下結怨之事說明,聽在下解釋完了,是非當有公論,不知道長意下若何?”
鐵劍真人微作沉忖,莫可奈何地答道:“好吧,只要你真有本領將貧道兩個師弟救好,貧道當洗耳恭聽。”言畢,退後數步。
徐玉麟迭忙解下腰間的紅葫蘆,走到受傷兩龍之旁,每人給他眼下兩滴千年靈芝液,向幾個崆峒門下道:“過一會便會好的。”
言畢,正待抽身向鐵劍真人走去,驀地一條黑衣人影一閃撲來,出手就向他拿着的那隻紅葫蘆抓了一把。
來人身法快得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在場那麼多高手,竟然事先都未察覺,要非徐玉麟身法敏捷,迅疾躍開,那隻盛千年靈芝液的葫蘆,必然被他奪去。
那人一抓未着,復又如影隨形般向徐玉麟撲到。
徐玉麟匆忙中返身拍出一掌,猶如雷鳴似的一聲巨震,才將那人硬生生震得旁躍數丈,怔然停住。
在場眾人齊都向來人投以驚奇的目光!
但見這人,乃是一個五短身材,古銅麵皮,長髯飄拂的青袍老者,背後一柄寶劍,猩紅長穗,迎風擺動。
青城一劍顧天南一見老者那柄寶劍飄動的長穗,正待出言喝問,只聽徐玉麟哂笑一聲,向那老者道:“想不到響噹噹的前輩人物,‘五巧’中的神行無影尚君,竟也做起搶奪的勾當來啦!哈哈!你既是想要我的這葫蘆千年靈芝液,簡單得很,亮你的兵刃吧,只要能勝得過在下一招半着,當即奉贈,決不打誑。”
他說著,把手中的紅葫蘆系在腰間,九龍神劍“嗆”
然出鞘。
神行無影狂傲地一笑道:“千年靈芝液乃世上難尋之物,老夫志在必得,但要老夫和你動手嘛,嘿嘿!尚非其時。你可不要忘啦,老夫弟子褚呈樣的黑衣教基業,被你一手所毀,此仇焉能不報,不過老夫既是與你有約在先,泰山大會之前,對你絕不有所干擾……”
青城一劍顧天南向前移了兩步,對神行無影抱拳一禮道:“尚老前輩能否把你的寶劍……”
神行無影哈哈笑道:“你失落了‘青城銹劍’,可是懷疑老夫所為嗎?這個容易。”
說畢,竟將長劍抽出,迎風一擺,耀目生輝,根本並非是“青城銹劍”。
顧天南望着那條尺長紅穗,迷惘地一怔,只見神行無影把寶劍歸還鞘中,嘿嘿笑道:“老夫這柄寶劍,雖非‘青城銹劍’,但是……”
顧天南急急問道:“尚老前輩可是知道敝派‘青城銹劍’被何人竊去嗎?”
神行無影向徐玉麟瞧了一眼,道:“這個……你可問問飛雲堡主白猿秀士吧!”
言畢,竟自轉身欲走。
徐玉麟大喝一聲:“站住!”縱身攔住了神行無影的去路,喝道:“想走嘛,可沒有那麼容易!”
神行無影怒道:“老夫來去自如,相信當今之士,還沒有人能阻得住我,不過……”
徐玉麟沉聲問道:“少林,武當、點蒼之事,可是你乾的嗎?”
“嘿嘿!小夥子,問得真妙!你不問自己與十使者,卻問起老夫來啦!”
“問我自己?……你不要往我身上硬栽贓,這裏無人能相信你的!”
“信不信由你!”
“阿彌陀佛!”
撣心大師低宣了聲佛號,來到神行無影跟前,合掌道:“敝寺佛祖念珠何在?”
神行無影面色微變,哈哈大笑中,身形一掠而杳!
徐玉麟悵然若失,深長地嘆息一聲。
鐵劍真人見兩位師弟已自傷愈,隨將那日崆峒山中所發生主事,又對徐玉麟說了一遍,然後語音深痛地道:“貧道兩位師弟,蒙你靈藥相救,自是甚為感激,但你對無理取鬧敝宮之事,當作何解釋?”
徐玉麟並未立即作答,他只是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愈攪愈攪不清,世上哪來這多的白猿秀士,飛雲堡主?撲朔迷離,使他陷於沉思之中……
夏侯芝馨見徐玉麟沉思不語,向鐵劍真人問道:“不知道長貴派‘鎮南宮’中發生此事,是在什麼時間?”
鐵劍真人看了看她,沉忖片晌,答道:“那是在十一月初旬的事情,你問這些做甚?”
夏侯芝馨不答鐵劍真人,卻向徐玉麟問道:“徐少俠,那時你在何處?”
徐玉麟被夏侯芝馨如此一問,大夢方醒似的毅然答道:“十一月初旬,在下猶在山東,曾到沂山,又去過莫邪島。”
“這就是了。”夏侯芝馨轉向鐵劍真人道:“那時他既未出山東。如何到崆峒?可見鬧你們‘紫虛洞’的,必然是另有其人了。”
鐵劍真人怫然不悅道:“就憑這句話,貧道肯相信鬧敝派的不是他嗎?”
一直未曾出言的萬里瘋俠,忽然面色一沉,道:“老瘋子敢證明徐老弟那時確如其言,鐵劍牛鼻子,難道說你沒有看見適才還有個飛雲堡主,你敢斷定就不能再有個白猿秀士嗎?好話對你說盡了,怎樣你才肯相信?”
鐵劍真人雖然覺得瘋俠之言,未免氣勢凌人,然而他實在不願與少林派反目成仇,況且其言也不無道理,所以,一時竟自答不出話來。
徐玉麟沉思一會,若有所悟地向鐵劍真人道:“道長既是說到貴派鬧事之人,也有與在下相同的一柄寶劍,在下倒想起一個人來……”
鐵劍真人道:“是哪一個?”
徐玉麟答道:“在下之友,‘北雁老人’之徒,三才劍歐陽青!”
萬里瘋俠容色一整,搶先問道:“老弟你可是說那‘九龍劍之雌’,是在此人手中嗎?”
徐玉麟道:“正是。”
萬里瘋俠忽然仰天一陣“哈哈”長笑,笑聲宏亮,震人耳鼓,使在場群豪齊都為之一怔,不知他又在發什麼瘋癲。
只見瘋俠笑畢,斂容說道:“小老弟,怪不得神行無影尚君那老兒叫你問問自己,看來各大門派一連發生之事,除了‘東瀛一姬’十使者之外,可能就是你這位歐陽朋友所作,你想想看,他有沒有理由陷害於你?”
徐玉麟略一凝思,道:“三才劍歐陽青為人如何,小弟並不太清楚,不過他乃是‘北雁老人’老前輩命他與神劍北童下山來協助我的,同時,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來,使他設計陷害於我。”
徐玉麟說到這裏,突然頭上颯颯風響,抬頭一看,但見一團黑影,遮天蓋地,疾沖而來!
所有人眾,不欺然地也都仰臉看去,齊都凜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