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命之母

十、生命之母

看他的神情,像是我們不明不白來到這裏,和他無關,只是黃而的把戲。

我也向黃而望去,黃而高舉雙手,叫嚷道:“我用這個方法,是想叫你們有一個前所未有的經歷!”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黃而的話,可是想起自己的腦部活動受外來力量的控制,總不是味道,所以悶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白素卻興緻勃勃地問:“你使用的,帶我們前來的方法,是不是可以稱之為‘水遁’?”

白素的話才一出口,黃而就興奮得就地翻了三個斛斗,叫道:“正是!正是!在他的帶領之下,你們是由水道前來的,這個歷程,正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法術。”

這兩人的對話,令我腦中轟轟作響,一時之間,許多想法紛至沓來,擠成一團,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我連忙作了一個手勢,請他們暫停說話──他們要是再說下去,我會更亂!

白素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可是黃而這個渾人如何懂得?他手舞足蹈,大聲道:“這全是他的力量,他是一切生命的根本──我的意思是,地球上種種生命,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是他孕育出來的,他是一切生命之母!”

黃而的這一段話,乍一聽來,更是莫名其妙之至,可是卻使我的思緒從混亂中集中到了一點。

因為我知道他口中的“他”就是水。

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所以剛才那段話,要先理解後半段。他的意思是,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除了我曾經指出過的最原始存在的“三大生命”之外,全是由水所孕育產生的。

一切生命,來自水,這已經是現代科學可以證明的事,在觀念上人人都可以接受。

但是從這一點引申開去,變成水可以有控制一切生命的力量,那就不可思議之至。

而聽黃而的說法,水確然擁有這種力量──他剛才那段話的前半段正是這個意思。

我想到這裏,向白素望去。白素知道我的思路,她立刻向我點了點頭,表示鼓勵我繼續朝這條路想下去。

我勉力定了定神,也不理會那三個人,更不理會黃而又說了些甚麼,自顧自集中精神想下去。

我首先想到的是,水的力量,確然是無所不在,就算在滴水全無的沙漠,空氣之中也必然有水──水的生命型態有三種,這是小學生也知道的事。

而所有生物,不但生活中離不開水,而且身體結構之中,主要的也是水。人號稱”萬物之靈”,人體內有百分之七十是水──人的身體要是沒有了水,會變成甚麼樣子,人人都可以想像。

不但如此,再深一層分析,組成人體的各種細胞,每一個之中水都是主要的組成部分。億萬個細胞的活動,就是人的生命。億萬個細胞之中都有水,水如果發號施令,所有細胞自然會聽從水的命令行事。

也就是說,水要控制生物的一切行動,再簡單不過。

拿人來做例子,水只要向人的腦細胞下達命令,由腦細胞中的水來執行,那麼腦細胞的活動,就完全依照水的意志行事,人本身反倒失去了控制力量──我和白素之所以會如在夢境之中,在感到四周圍全是水的情形之下,來到這裏,就是這個緣故。

我們一直感到有外來力量,控制了我們腦部的活動,這種想法,只能說對了一半,因為力量來自我們自己的腦部──腦細胞中的水,不受我們自己控制,而執行了他自己的意志,水的意志。

我還很難想像我們來到這裏的具體經過,可是從這一點想開去,很多疑問,都可以迎刃而解。

整件事,從開始到現在,所有曾參與研究的人,心中最大的問題是:究竟是誰,有那樣大的神通?

現在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答案是:水。

當然具體執行的是非人協會,或者說是非人協會的會員黃而。可是真正令得所有人暈頭轉向,一無所獲的卻是水。

水!

小郭和許多人派出去跟蹤到報館去取應徵信的人,都莫名其妙看到了自己跟蹤的車子消失。這一點,連勒曼醫院的亮聲都只是假設為立體投影。

亮聲這個外星人,能作出這樣的假設,已經很不容易了──至少我們自己就想不到。可是亮聲他也沒有想到,地球上還有“三大生命”,這三大生命凌駕於一切生命之上,尤其是水,可以有力量控制任何生命的活動。

所以根本沒有甚麼立體投影,事實是跟蹤者一上來腦部活動就受到了控制,他們所看到的情形,事實上根本沒有出現過,只是他們腦部活動在控制之下的感覺而已。這一點,朱槿那邊的遭遇,最可以說明。

朱槿說所有的監視人員,都在一團濃霧之下,失去監視的目標。而當時,卻完全沒有別的人,看到當地有濃霧產生!

這就是水發揮力量,控制了監視者的意識的結果H

而甚麼人又有那麼大的本領,使得全世界那樣多的應徵者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寫信去應徵出讓生命配額?

答案還是:水。

水既然可以控制人類腦部活動,當然要使人忘記一些甚麼,是輕而易舉之事。

整件事情的過程,有了這個答案之後,就很容易進行設想。

黃而和水有了溝通,能夠把行動通過水來執行,等於他們掌握了無可比擬的巨大力量,先選出了所需要的應徵者,通過水的力量,把他們帶到一個地方去,經過的情形就像我和白素在半夢半醒的情形下來到這裏一樣。

而餘下的應徵者,就使他們忘記自己曾經寫信去應徵。

水的力量,也從柳絮的腦部之中,得到了那一批應徵者的資料,所以那一批應徵者也同樣忘記了他們做過的事情。

在這一方面,我最早的設想很正確──我早就設想過那種外來力量,可以影響人類腦部活動,可是無奈於機械人,事實果然如此。像康維十七世這樣的機械人,身體之內根本沒有水分,水的力量,自然也無法在他身上發揮。

通過水的力量,幾乎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用它來作為配合徵求生命配額之用,簡直和用一枚原子彈去消除一窩老鼠一樣,小題大做之至日

黃而竟然利用水這種不可思議的生命和他那樣偉大的力量,去做這樣的小事,難道就不怕水生氣嗎?

在《洪荒》這個故事之中,黃而一再告訴我們:水生氣了!

而水生氣的原因,是由於人類的行為不當。難道黃而的這種行為就很恰當嗎?

我想到這裏,自然而然向黃而怒目而視。

黃而自然不知道我的思路,可是白素卻是知道的。她一看到我瞪向黃而,就知道我想到了哪裏。

她居然代黃而回答:“照我想,水在經過了億萬年之後,才找到了一個能和他溝通的人,其喜歡的程度,比六十歲才有了一個女兒的人,超過萬萬倍,所以縱容黃而去胡鬧,也不足為奇。”

白素這個例子,舉得有點匪夷所思。可是黃而偏偏聽懂了,他立刻抗議:“我怎麼胡鬧了?”

我正色道:“水是一個那麼偉大的生命,你卻叫他去做那樣無聊的事情,雖然他對你好,可是你也不應該這樣利用他的力量!”

黃而更是一臉委屈:“甚麼叫做無聊的事情?我和他商量過,都覺得這件事對人類來說,重要之至,所以他才答應幫助的!”

我連連冷笑:“何重要之有?倒要領教!難道使得可以拿出大量金錢的人長命,對人類就重要?”

在一接觸到有人重金徵求生命配額這件事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買,自然就有賣。

這是最直接的反應,不但是我那樣想,其餘所有人的想法也是一樣,所以才有那樣多豪富權貴,用盡方法,想要用錢去購買生命配額。

也所以這時候我用這樣的話責問黃而,在我來說,也是理直氣壯之至。

卻不料黃而聽了我的責問之後,臉上現出古怪透頂的神情來,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些甚麼。不但是他,另外那三個人,也有同樣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一定說錯了甚麼,可是我卻不知道錯在何處。我正想詢問白素,黃而已經開了口,他先是大叫一聲:“衛斯理!”

然後他才道:“娘千叮萬囑,叫我說話要有禮貌,可是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放他媽的甚麼屁!”

我又好氣又好笑:“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你在放甚麼屁,事情明擺在那裏,全世界豪富權貴,都已經集中力量,想要購買生命配額,如果你們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一定可以大賺而特賺,我相信世界上十分之九的財富,會集中在你們的手裏!“

黃而聽了,神情更是古怪,伸手指着我,竟至於驚訝到了說不出話來。那三人也是差不多,那一高一矮兩人,不住搖頭,道:“誤會!誤會!”

他們一面說,一面向那老者望去,問道:“怎麼會有這樣的誤會?”

那老者長嘆一聲,道:“這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說著,看着我和白素的眼光之中,充滿了不屑之情。

本來他如果不再說甚麼,我還不至於發怒,我會好好的問他,我怎麼“小人”了。可是他竟然又加了幾句話,向那兩人道:“多少年來,每年都有人提出要讓衛斯理加入非人協會,結果都未能通過,真有道理。”

非人協會總是拿我沒有資格加入他們來做話題,這種行為令人討厭之至,也是我對他們沒有好感的主要原因,這時那老傢伙竟然當面這樣說,真叫人忍無可忍。

我不但已經握緊了拳,而且也運定了氣,要不是對方實在年紀太老,我略為猶豫了一下的話,早已一拳打出。

而就在這時候,白素雙手齊出,抓住了我的右臂,將我拉退了半步,她搶着道:”事實上你們的徵求啟事,已經令得全世界豪當權貴都想購買生命配額──這是事實,並非我們的小人之心,閣下不正視事實,對我們妄加指責,卻肯定不是君子所為。”

白素的話,已經令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氣,我鬆開了拳頭,冷笑道:“本來我對貴會頗有敬意,但你們竟然虛弱到了一再利用我不能加入而抬高自己,真是令人失望!”

那三人在我和白素的指責之下,神情顯得很是狼狽,顯然他們很少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黃而在一旁卻哈哈大笑了起來,拍着手:“我早就說過,衛斯理不好應付,衛夫人更是了不起,現在你們相信了吧!”

聽他的說法,像是為了我們,他曾和非人協會爭執過許多次,而且他每次都為我們說話。

這令我和白素都很感動,向他投以感謝的目光。

那老者定了定神,大搖其頭,連聲道:“誤會!誤會!大大的誤會!我們何必應付衛斯理夫婦──我們之間,並沒有衝突,也不是在敵對的地位!”

他一面說,一麵攤開了雙手,表示他的坦誠。

我還想發泄我的不滿,白素已經笑道:“這位是范總管吧?久仰之至,請恕我們愚昧,竟不知道誤會在何處,還請總管明言!”

我也早就知道非人協會有一個姓范的總管,統理非人協會的一切事務,據說其人神通廣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神秘莫測,雖然傳說總不免誇大,可是他能掌管非人協會,總不會是等閑人物。這時候白素這樣問他,他態度極為謙遜:“是,小姓范,這個誤會……誤會……我們已經估計到可能驚世駭俗,所以才請黃而要水來協助我們進行,以便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反倒驚動了衛先生和衛夫人,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和白素都皺眉──他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清楚誤會在何處。黃而又拍手笑道:“娘常說我講話顛三倒四,夾七夾八,看來你比我更甚!”

范總管苦笑:“該從何說起呢?”

看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迷茫,真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個人肯定說話的能力極低,他其餘還有甚麼本領不得而知,也可以說是怪事。

白素沉聲道:“很容易──從頭說起就好。”

范總管像是得到了提示,連連點頭:“是,是,從頭說起……我們一面走,一面說如何?”

他身邊兩個人,好像比他更沒有主意,直到這時候,才連聲應道:“對,一面走,一面說!”

黃而大聲道:“我來帶路!”

他說著,大踏步向前走去,范總管作了一個手勢,請我們起步,我們就跟在黃而後面,向那巨宅走去。

走了十來步,范總管道:“從頭說起,就該由文依來兄弟救他們的母親開始。”

我一聽之下,詫異莫名,那“文依來兄弟”,是我記述的故事《電王》中的主要人物。

他們的故事奇特無比,也確然早和非人協會有關,簡單地說,他們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兒──他們不知來自何方的父親,有極強的發電能力,而他們得到了這個遺傳。

我曾目睹他們駕着他們父親留下的宇宙飛船離去,不知道他們又回到了地球,更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和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關。

本來心中已經充滿了疑問,這下子疑問更多了曰

我正想發問,白素在我耳邊低聲道:“且由他說,不然更亂。”

事實果然如此,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我有好幾次實在忍不住,問了一些問題,結果只有更浪費時間。

等到總管把經過情形敘述完畢,我們已進了巨宅,在一個佈置典雅書房裏,除了黃而、總管他們三人之外,還有四個人在。後來我們知道總管不算,連黃而在內,非人協會現任七個會員,全部在場,他們之中有的從十多萬里之外趕來,就是因為知道我和白素會來──如此的歡迎儀式,可以說隆重之至,所以我也就不再把非人協會老是奚落我的事放在心上。

這七個會員,每個人身上都有匪夷所思的故事,但和這個故事無關,所以表過不提。

好不容易等到范總管把事情經過說完,我呆了好一會,因為絕想不到事情竟然是這樣開始的!

原來文依來兄弟繼承了他們父親的遺志,完成了宇宙探險,回程時經過地球,兩兄弟想念母親,就降落在地球上。他們的母親,自從他們離去之後,一直住在非人協會的總部,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巨宅。

當兩兄弟來到的時候,他們的母親正好在死亡的邊緣,已經進入了彌留狀態。文依來兄弟一副,立刻把他們的母親,搬進一間密室,幾小時之後,三人一起走出來,他們的母親看來健康絕無問題。

這個變化,把在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其時,黃而已經加入了非人協會,當時也在場。

文依來兄弟解釋發生了甚麼事,他們首先指出了地球人的生命配額限制,死亡是由於生命配額用完了的結果。在他們身上,有地球人的生命配額,可是這種生命配額對他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用處了。因為他們在父親方面得到的遺傳,是一種更進步的生命方式,所以他們把自己的地球人生命配額轉移到他們母親的身上,使得他們母親可以繼續活下去,活很久,久到足夠他們帶她作宇宙航行,母子三人,一起到兩兄弟父親的星球去。

生命配額的概念已經不容易被人接受,而生命配額的轉移,更是能夠徹底改變人類的生命方式,對人類來說,是天翻地覆的大變化,駭人聽聞之至!

黃而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娘已經年老,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絕難想像母親死亡的情景,所以立刻拉住了文依來兄弟,要他們把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留下來。

卻不料這個要求,令得文依來兄弟大是為難──他們只知道把自己的生命配額轉移出去,卻不知道如何可以在人與人之間,把生命配額轉來轉去。

黃而、范總管和其他會員,自然不肯就此算數,范總管首先提出來:“兩位也算是一半地球人,這次一去,再也沒有機會回來,請盡量為地球做點好事,把生命配額轉移方法研究出來。”

就在總管敘述到這裏的時候,我悶哼了一聲,因為我不認為有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是一件好事。

可是接下來范總管所說的話,卻令我啞口無言,同時也感到他曾經說我是“小人之心”,多少有點道理。

當時文依來兄弟表示,一來他們並無把握,二來這種生命方式天翻地覆的大變化,對人類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范總管立刻說出了他的見解:“地球人之所以在浩瀚宇宙之中,只能算是低等生命,就是因為生命受到了生命配額的限制,太過短促之故。試想,要是歷史上傑出的科學家,每人可以多活幾百年,人類的科學文明,就不知道可以進步多少倍!地球人就有機會,成為宇宙中的高級生物了!”

我就是在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感到慚愧的──他想到的是美好的一面,而我想到的則是醜陋的一面。這當然也就是他感嘆的“大大的誤會”。

確然,生命配額的轉移,如果可以應用在他所說的這一方面,人類科學文明的面貌,絕對強過現在許多倍。隨便舉一個例子,如果達文西可以多活五十年,那麼人類的飛行史就有可能提前幾百年。

人類之中有許多出色的,可以對人類文明作出巨大貢獻的人物,可是他們一樣受到生命配額的限制,這實在不能算是一種公平的現象!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你說得有理,可是事實上,像蒼蠅趨向腐肉一樣,盯住了生命配額轉移的卻是豪富權貴,也只有他們才有金錢能力去購買生命配額。”

范總管哈哈大笑:“這要看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掌握在甚麼人的手中!”

我呆了一呆,白素道:“如果掌握在貴會手中,就不會把生命配額當商品一樣出售?”

范總管豪氣干云:“當然!出售生命配額,得到的無非是金錢,我們已經有太多錢,如果我們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我們會把生命配額轉移到實實在在對人類科學文明有貢獻的人身上,以促進人類科學的進步。”

我很是感動,白素揮着手,聲音激動:“不但是科學家,還有把人類的觀念提高到高級生物水準的思想家,也應該得到更多的生命配額,他們對人類進步的貢獻更大──要是人類的思想、觀念水平,一直停留在理所當然的強權統治,習慣屈服於做奴隸,那麼科學文明再發達,人始終是低等生物!”

白素這一番話,贏得了所有人的掌聲,范總管當場宣佈:“我們鄭重邀請白素女士加入我們的生命配額轉移決策委員會!”

他的宣佈,又引來了長時間的掌聲。白素搖頭:“那怎麼可以?我甚至不是貴會的會員!”

范總管雙手揮動:“你既然已經是決策委員,那就是非人協會的當然會員!”

所有人又大鼓其掌,而且人人顯然都故意不望向我,只有黃而這個天真無邪的人,偷偷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意思當然是白素被邀請成為會員,而我卻沒有。

剛才范總管的話,已經令我對非人協會的反感全部消除,轉為欽佩,所以這時候我只是代白素高興,絕無妒忌或是不快之意。不過我還是說了一句:“你們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的轉移方法嗎?”

一句話,令得熾熱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范總管搖頭:“還沒有。可是文依來兄弟已經告訴了我們一個原則──出讓者要絕對自願,接受者也要完全願意,只有在雙方的意志完全由他們自己腦部活動來決定,而絲毫不受外來力量的影響,才有可能。”

我道:“一個原則,解決不了問題。”

范總管向黃而指了一指:“通過他,向水求助,借水的力量,相信可以達到目的──水是一切生命之母,人類又是生命中的異數,所以對人類有利的事,水一定肯努力。“

他說得極有信心,而我也忽然想起,當我在腦部活動分明受了控制,半睡半醒之際,只覺得心境十分平靜,完全沒有恐懼之感,我一直想不通是甚麼原因,現在總算明白了:那外來力量是水,水是生命之母,不會加害自己的孩子,我雖然受了控制,但是猶如在母親懷抱中的孩子一樣,當然不會有身處危境的感覺。

我想知道水有甚麼方法可以達成生命配額的轉移,我向黃而望去,黃而搖頭:“別問我,現在還沒有頭緒,不過我相信一定會成功!”

我攤了攤手:“我也相信,可是不知道會多久,你們難道準備無限期的留着那些應徵者?”

黃而拍手笑道:“那些人早就送回去了!”

范總管補充:“在絕對肯定了他們的確願意出讓生命配額之後,沒有必要再要他們在這裏,等我們的研究有了頭緒,應徵者可以隨傳隨到。”

我沉默了一會,范總管又道:“本來我們認為出讓生命配額對於出讓者來說,是一件很悲慘的事──“

他說到這裏,我想起在古堡中看到的那些應徵信,就苦笑道:“事實卻並非如此──賣命者好像都非常希望賣命成為事實!”

范總管也很感嘆:“由此可知,人對自己生命價值的衡量,有許多不同的角度。”

我很有同感──在不同環境中生活的人,對生命價值就有不同的觀感,所謂“飽人不知餓人飢”,又所謂“寒天飲雪水冷暖自知”,有的人買命,有的人賣命,都是由於生活在不同的環境,所以行為也就不同。

這種現象,自古已然,也絕非任何力量所能改變,人與人之間的絕對平等,只不過是美麗的想像而已!

我吸了一口氣,問黃而:“那些人是怎麼送回去的?”

黃而攤開手:“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

他說了之後,忽然笑嘻嘻問:“你是不是也想這樣?”

我再吸了一口氣:“那些人也全是‘水遁’來的?”

黃而點了點頭,我緊盯着問:“說具體一些!”

黃而一瞪眼:“這你還不懂?地面上有的是水,地面下也佈滿了水道,可以到達世界上任何地方。”

我也有點不耐煩:“人在水中,如何呼吸?”

黃而哈哈大笑:“水中有的是氧氣!”

我怒道:“人怎能呼吸水中的氧氣?”

黃而攤開了雙手:“我不知道,他有辦法就是,你來的時候,可有覺得呼吸困難?“

我只好苦笑──看來水有能力做到任何事,至少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人體的活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范總管揮着手,大聲道:“這件事,你追究到了這裏,可以告一段落了?黃而說,如果不讓你知道究竟,你會一直追纏下去,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

我沒好氣:“現在就算我不再追究,你們的麻煩還是沒完沒了──全世界的豪富權貴,怎會放過你們!”

范總管笑了起來,黃而也笑,連白素都笑,我瞪着他們,范總管道:“除非你去作廣泛的宣傳,不然在這裏發生的事,外界無法知曉。”

我悶哼了一聲,意思是我正有此意。

范總管仍然在笑:“尊夫人已經是非人協會會員,要是非人協會有麻煩,等於閣下自己有麻煩!”

我呆了一呆──這算不算白素被他們利用了呢?

應該不算,因為能夠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我就不夠資格。然而白素是會員,我就絕對不能再和非人協會作對,而且一定要配合他們的行動,這令人感到彆扭,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這時候如果范總管說話不恰當,或許我會翻臉,可是他卻向我連連拱手:“拜託了,只要閣下肯高抬貴手,我們就可以在不受千擾的情形下,使這個偉大的理想,變成事實。”

我無話可說,長嘆一聲:“我不會向所有人說,但是有幾個人,還是非說不可──倒是那些應徵者,難道也不會說?”

黃而道:“這些人,水會處理。”

我苦笑:“水為甚麼不處理我?”

黃而豎起大拇指:“水告訴我,像你那樣,他不能完全控制腦部活動的人,一千萬人之中也沒有一個,你,和白素,都能夠在他的控制之下,仍然保持一部分自己的意志,真了不起!”

這原來就是他說對我佩服的原因!

我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心中想到的是,急於購買生命配額的豪富權貴,在有了希望之後又失望,心頭不知道是甚麼滋味?

不過何必理會他們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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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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