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木蘭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能確切地知道自己留書離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以她的推斷能力而論,她多少是可以猜到一些事情的經過情形的。

高翔急急忙忙要趕到P城來的原因,是和她一樣的,高翔想在P城機場上見到某方面的特務,在他們的身上取得那種特製的瀉劑。

但是,飛機墮毀了,他,他也……

木蘭花沒有勇氣再想下去,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人生真是太奇怪的事了,當她知道自己只有十天可活之際,她不知多少次想到過,當高翔知道自己已死了之後,一定會極其難過的了,那時,又怎料得到,反倒是自己為他的死來難過呢?木蘭花眼眶潤濕,淚水已然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不想因為自己落淚而引起別人的注意,是以她站了起來,向電話間走去。

在電話間中,她坐了下來,關上了門,淚水更是如泉而涌。

過了好一會,她才勉力振作精神,她拿起電話來,本來,她是想打長途電話去問一向的,可是到她拿起電話來的時候,她卻改變了注意。

就她證實了遇害的確是高翔,那又怎麼樣呢?

她的事情,方局長和秀珍也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打電話回去,那只有令得他們更加難過,而於事無補。

所以,她又輕輕地放下了電話筒,抹乾了眼淚,退出了電話間。

她已不再對對方特務的出現寄以任何的希望了,她慢慢地走出機場。

P城是一個風景十分美麗的城市,一出機場,便是一條林蔭大道,那條林蔭道是筆直地直通到市區中去的,木蘭花才一出機場,便有的士前來兜生意,但是木蘭花搖搖頭,拒絕了。

她在樹蔭下的行人路上,饅慢地走着,她只覺得極其疲倦,疲乏到了極點了,那種極度的疲倦之感,不是一個生命已到了盡頭的人,是無法領會得到的。

所以,她也走得出奇地慢,有好些時候,她根本不在走,而是站着不動,這時,她心中的難過,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高翔。

她十分懊悔自己一直對高翔太冷淡了,高翔本來是邪途上的人,能夠因為她而轉到正途上來,這就說明了高翔對她的感情。

而她為什麼對高翔那樣冷淡呢?

雖然,最近七天來,她對高翔的態度有了轉變,但是那本來是她準備留給高翔一個凄然的回憶的,哪裏料得到,結果反而由她來悼念高翔了?

她默默地抬起頭來,斜陽透過濃密的樹葉,凝成一個一個看來十分神秘的小圓點,她望着那些閃耀變幻不定的小圓點,眼眶又不禁潮濕了起來……

木蘭花就這樣,又呆立了許久,才又繼續向前,走了出去,車子和行人,不斷地在她身邊掠過、但是她全然未加註意。

直到她走出了將近里許之際,有一輛汽車,以超常的速度,就貼着她的身邊駛過,使得木蘭花不由自主,回過頭去看一看。

那一看,使得她陡地一震!

她看到車中的二個人,左額之上,似乎有着老大的一顆紅痣,那正是“一號”和她約定的那個與她交換電光衣的人的模樣!

那是真的么?

當木蘭花想要看清楚時,汽車早已駛了開去,木蘭花已沒有看清那人究竟是不是她所要見的人了!但不論那人是不是她所要見的人,木蘭花的精神,卻為之一振,那個人若是到了機場,那麼自己至少可以有收得那種特製瀉劑的希望了。

但木蘭花的心中,隨即又是一陣難過!

如果她取得了那種特製的瀉劑,將有毒的膠囊從胃壁中清除了出去,她無異是得救了,可是高翔呢?反倒為了救她而遇難了!

木蘭花又呆了片刻,才繼續向機場走去,等她又回到機場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兩個人,那兩個人以一種十分礙眼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但如果不是預先想到要和他們見面的人,至多向他們多望兩三眼而已,而木蘭花卻不同了,木蘭花一眼就看出,那兩個正是她所要見的人!

木蘭花略停了一停,鎮定了心神,她來到了那兩人所坐的兩張沙發后,輕輕地將一個只不過如指甲鉗那樣大小的偷聽器,貼在沙發的背後。

那兩人顯然都未曾覺察到木蘭花的這個行動,他們仍然以那個怪姿勢坐着,不斷注視着來來往往的人,木蘭花將偷聽器放好之後,她便走了開去。

偷聽器的背面,有着許多小刺,小刺的尖端是有着倒鉤的,是以刺穿了沙發背後的皮面,便會牢牢地留在沙發背上了。

木蘭花在緩緩走開去的同時,取出了一副眼鏡戴上。她這時候,是化裝成為一個中年婦人的,一個中年婦人戴上一副老花鏡是絕不引人懷疑的。

木蘭花的眼鏡,當然不是普通的眼鏡,在鏡架上,有着精緻的無線電接收設備和耳機,這樣,在一里之內,那兩個人的交談,通過偷聽器的傳播,木蘭花都是可以清楚地聽得到的。木蘭花來到了十多碼之外,才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可以看得到那兩人,但是由於隔得相當遠的緣故,她又是絕不會惹人懷疑的,她剛一坐了下來,便聽得一個人道:“他媽的,木蘭花好像不在這裏啊!”

另一個道:“她會來的,只有兩天多一點時間了,而她又離開了住所,她若不送電光衣來,難道她不想活下去了么?”

那兩個人的交談,令得木蘭花起了一陣興奮。

現在,她可以肯定了,那兩個人,正是某方面的特務,他們是在這裏等自己,還夢想着自己會帶了電光衣來找他們的。

木蘭花開始仔細地打量這兩個人,兩個人的身形都相當魁梧,而且,看樣子,他們的身上,也都帶着不少秘密武器。

這一切,木蘭花還都未曾放在心上,她早已習慣了和各種不同樣的敵人周旋了,令得她困惑的是,兩人的手中都提着一隻公事包。

公事包是“占士邦”型的,相當大,木蘭花估計兩隻箱子中放的都是鈔票,但是那特製的瀉劑,在哪一個公事包中呢?還是根本不在公事包中,而在他們兩人的身上?木蘭花沒有電光衣可以和他們交換,她要別出奇謀才能將需要的東西得到手中!

在那樣的情形下,她當然先要弄清東西在什麼地方!

木蘭花這時,還沒有具體的計劃,但是她已然發現了目標,並且可以聽得他們的交談,她可以說已佔了上風了,所以她仍坐着不動。

那兩個人繼續在低聲交談:“哼,我看木蘭花是在玩花樣!”

“不會的,她要命,就不會玩花招的。”

“如果她不是在玩花招,那麼咱們半路上,怎會碰到了穆秀珍這個女煞星,差點到不了這裏,而且,還失了一個夥計呢?”

“這個……這個……”另一個搖了搖頭,“可能是木蘭花派穆秀珍出來,故意叫她這樣做,以欺瞞警方的耳目的。”

這時,木蘭花的心頭,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穆秀珍也出事了!

從這兩人的談話之中聽來,穆秀珍似乎是佔了上風,打死了他們的一個人,而且,這幾乎令得他們兩人到不了這裏。

但是穆秀珍呢?穆秀珍如今在什麼地方,她怎樣了?

木蘭花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時,那一個人又道:“你不要太樂觀了,我們如果見到了木蘭花,必需好好地注意她的行動,你必須仔細檢查電光衣的真偽,組織上說,我們如果失敗了回去……”那人的聲音十分顫動,“那麼我們到時就得不到供應瀉劑,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另一個人忙道:“當然,那當然。”

木蘭花站起身來之後,緩緩地向前走去,當她將近走到了兩人背後之際,她除下了眼鏡,因為對方既然是受過訓練的特務,當然是會疑心眼鏡有古怪的,而她即將扮演的一個角色,最主要的就是不令對方起疑,而且也不給對方知道曾偷聽過他們的講話。

當木蘭花除下了眼鏡的一剎那間,好在聽到了一句話,那是其中的一個人講的,他道:“可是我們的車子已經毀了,我們已沒有——”

她只聽到這裏,由於取下了眼鏡,下文是什麼,她便沒有聽到,她當時自然也想不到那會是一句極其重要的談話!由於她已然準備現身,直接去和那兩人打交道了,所以她也未曾在意,她逕自來到了兩人的身後,低聲叫道:“兩位——”

那兩人果然是久經訓練的特務,木蘭花才輕輕講了兩個字,他們兩人,便以極快的動作,倏地轉過身來,而且一臉緊張。

木蘭花一手已提住了偷聽器,將之拉了出來,放回了手袋之中,一面又道:“兩位,是一位年輕的小姐,托我來找你們的。”

“在哪裏,那位小姐在哪裏?”兩人緊張地問,同時轉頭四顧。

“她當然不在機場,請你們跟我去。”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面上全都現出了不信任的神色來,木蘭花不等他們出聲,又道:“她在等你們,咦,你們還猶豫什麼,怕我么?”

“你是什麼人?”那有紅斑的人問。

“我是什麼人,是不相干的,事實上我認識那位小姐也只是半小時之前的事,她還要我首先向你們道歉:她的妹妹做得太過份了些。”木蘭花似模似樣他說著。

兩個人面上不信任的神情,漸漸地消失了。

木蘭花又笑了一笑,道:“請你們跟我來。”

那兩個人站了起來,木蘭花知道那兩個人是一定會跟在自己身後的了,是以她只是自顧自己向前走去,那兩個人果然跟在她的後面。

她一直向前走着,不多久,便走出了機場,而在那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木蘭花已經有了打算,是以她一出機場,便停了下來,道:“你們的車子呢?”

那個臉有紅斑的人悻然道:“我們的車毀了,連——”

可是他只講到這裏,另一個人突然一伸手,重重地向他推了一下,那一推是如此之力,幾乎令得他立時跌倒在地!

當然,他也未能夠將話講完,那另一個人還瞪了他一眼,才道:“我們的車子雖然毀了,但是卻又弄了一輛車子,就在那裏。”

“那好,我可以不必召的士了!”

木蘭花一面裝着十分高興地說著,一面心中卻在想,為什麼在提到車子毀去的時候,那個人忽然推了講話的人一下呢?

他們不願意提起這事,覺得這件事丟臉?

木蘭花只不過略想了一下,便未曾再想下去,因為這時,她已和那兩人登上車了,兩人對她的邀請,並不表示什麼懷疑,那便是她可以成功的標誌了。

三個人一起登了車,由那個面有紅斑的人駕車,車子在林蔭大道上平穩地向前駛去,木蘭花在車子轉了一個彎之後,揚了揚手。

隨着她揚手的動作,有兩下極其輕微的“咭咭”聲,自她的戒指之中,射出了兩支極細極細的針來,那兩支針刺中了兩人的後頸。

但是由於這兩枚針實在太細了,所以那兩人被針射中的感覺,不會比被蚊子叮了一口更難耐些,他們都伸手向後頸摸了一下,並沒有在意。

但是,這兩枚極細的針上,卻是染有一種南美洲土人所用的麻醉藥,那種麻醉藥,是一種植物根部提煉出來的,叫“美隆別斯”,當地的土語是“見到血就沉睡”之意,當地土人,設法染在吹銃的箭上,一支箭可以令一頭大犀牛昏睡數小時之久!

這種麻醉藥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要麻醉劑直接碰到身體內的流動血液,要不然就不會生出麻醉之效來的,木蘭花所用的毒釘如此之細微,毒藥的含量自然極微,所以更一定要射中他們頸后的動脈才有用,那時木蘭花正坐在他們的後面,這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木蘭花在心中數着:一,二;三!

等到數到“三”字的時候,前面的兩個人開始搖晃,車子也走起“之”字來。木蘭花連忙跳過了椅背,伸手向兩人推去。

那兩個人被木蘭花一推,便倒了下去,木蘭花先控制好了車子,使車子的行駛,恢復正常,然後,她便將車子駛進了一條支路。

那時支路是通向一個小湖邊的,這時並不是假日,小湖邊相當幽靜,木蘭花將車直駛到了湖邊,才停下來,她開始搜查那兩人。那兩隻公事包所放的,果然是大量的鈔票,但是卻找不到那種特製的瀉劑。事實上,木蘭花也根本未曾見過那種特製的瀉劑是什麼樣子的,但是那總得裝在瓶中,袋中,或是膠囊之中的,可是公事包中卻沒有她要找的東西。

那絕不是木蘭花找得不小心,事實上,木蘭花立即發現那公事包中有相當多的秘密夾層,木蘭花將之一層一層地拆了開來。

每一個夾層之中,都藏着足以殺人的秘密裝置,可是卻並沒有那種特製的瀉劑。木蘭花的額上在隱隱地冒着汗,她開始搜查那兩個人的身上。

但是半小時之後,她也失望了。

當她發覺了她已完全失望之後,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著抖,她獃獃地坐着,這次行動,可以說是她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但是,這,一個機會卻失去了,她找不到那瀉劑,而她的絕不想將電光衣交出來的意圖,對方卻可以知道了,對方當然會料到,他們是得不到電光衣的了。

在那樣的情形下,那麼當然她再也得不到那種瀉劑了。她還有什麼機會呢?她的腦中充滿了混亂之極的思想,直到她身邊的人,突然動了動身子。

木蘭花立時取出了兩副手銬——那是她在兩人“公事包”的中找到的,將兩人的手反銬了起來,並且銬在一齊,她又取過了一柄手槍,對準了那兩人。

那兩個人慢慢地醒了過來,但是他們睜開眼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根烏溜溜的槍管,兩人猛地震了一下,他們立即發覺他們被反銬住了雙手。

他們兩人,同時驚叫了起來,道:“這算是什麼?”

“你們,不是要見木蘭花么?”

“你,你就是?”兩人駭然而問。

“是的,我就是。”木蘭花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我就是木蘭花,對剛才的小小的魔術手法,我表示歉意。”

那兩人的眼珠,骨碌碌地轉着,車中的情形,使他們清楚地知道,他們並不是昏迷了一個短時間,而是昏迷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木蘭花已從容地搜尋了一切!而這時候,他們兩人的面色,卻也不約而同地變得極其鎮定起來,道:“蘭花小姐,你是一個聰明人?”

他們提出“你是一個聰明人”之際,是用一種懷疑的口氣提出,那等於是在說木蘭花是一個蠢人了。木蘭花只是冷笑着。

那臉上有紅斑的人又道:“小姐,你這樣子對付我們,可是想自殺?”

木蘭花冷冷地道:“那瀉劑在什麼地方?”

兩人互望了一眼,另一個人搖着頭,道:“小姐,無論你用什麼方法向我們逼問,無論你怎樣威脅我們,都是沒有用的。”

木蘭花揚了揚眉,道:“是么?”

“是的,因為我們全是服了那種毒藥的,裝有毒藥的膠羹,也藉著膠囊外的絨毛,而緊緊地附在胃壁之上,我們是和你一樣的,小姐,你明白么?那就是說,如果我們得不到電光衣,我們必然是要死的,那我們還怕些什麼?”

那人講得十分徹底,的確,對一個明知必死的人,還有什麼恐嚇威脅可以打動他的心呢?木蘭花不禁苦笑了起來。

但是木蘭花立即低聲道:“是的,你們說得有理,如果我告訴你們,你們根本得不到電光衣,因為電光衣早已被我毀去了,你們怎麼想?”

那兩人的面色漸漸地變了,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他們的臉色變得十分之難看,他們一齊顫聲道:“蘭花小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一點也不,我講的全是實情。”

“那麼,你……你就非死不可了。”

“我相信你們也是一樣,由於你們未能完成任務,而你們的上級又一定不肯相信我已將電光衣毀去了,因這你們將得不到那種特製的瀉劑了,留在你們胃中的毒藥,也會發作而奪去你們的生命了,請問,那將是幾天之後的事情?”

那兩人的臉變成了死灰色,但是他們還在掙扎着:“你講的不是真實的話,沒有人會冒着生命的危險而將電光衣毀去的。”

“信不信由你們,我可得走了!”木蘭花突然出了車廂,向外走去,走到了小湖邊上,茂密的林木之中,隱沒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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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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