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寶物

二、寶物

那傢伙發出了兩下如同鴨子叫一樣的笑聲,這樣的笑聲已經是難聽之極,可是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更要難聽。

他道:“白老爺子見多識廣,一聽了賤名,就料到贏了波斯胡人的那位是我的先人,而且赫赫有名,所以根本就沒有打啞謎。”

我一生之中,遇到過不知道多少人,連外星人也有十七八種,可是在此之前,從來也沒有遇到過比這個人更討人嫌的了。而且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討厭,還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

我實在忍無可忍,一來由於我可以肯定,歷史上從來也沒有姓生的名人,所以我不再理會白素的眼色,厲聲道:“我們這裏沒有見多識廣的人,你來錯地方了!”

卻不料這傢伙很厲害,他立刻反應:“可不是我自己要來,而是白老爺子要我來的!”

他這樣一說,倒變成我是在說白老大的不是了。

白素的耐性再好,也開始不耐煩:“閣下前來,總是有一些問題想要我們幫助解決,何不痛快直說。如果老是這樣繞彎子,閣下豈非白來了?”

白素已經把話說到這種程度,照說那傢伙總應該把他來的目的,痛快說出來了吧。

誰知道大謬不然,那傢伙一聽之下,放下酒杯,霍然起立,向我們一拱手,說了一句:“打擾了!”

隨着這三個字,只見他身子略斜,像是在水上飄動一樣,飄向門口。剛才他進來的時候,門並沒有完全關上,他就在半開的門中,飄了出去,迅疾無比,只是眼前一花,他人已經出了門外。

這傢伙竟然說走就走,實在出人意表,白素首先追出去,我緊隨其後。可是等到我們出了門,其人至少已在五十公尺之外,還是保持了那種在水上滑行一樣的姿勢在離去。

他那種身法,像是傳說中的輕身功夫,叫做“草上飛”,也叫做“水上飄”的那種。

我雖然討厭其人,可是看到了這種聽聞已久、卻從來沒有見過的功夫,也忍不住大聲喝采:“好輕功!”

隨着我的喝采聲,那傢伙已經在斜路下隱沒,可是卻還有他的兩下冷笑聲,隱隱約約的傳到了我們耳中。

我和白素不禁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我們並沒有得罪他,他突然離去,看出來是為了對我們失望──因為我們不如白老大那樣見多識廣,不能一聽到他“生念祖”這個名字,就聯想到那場古怪賭局中那個年輕人的身分,使他感到真是白來了,所以才離去的。

那傢伙突然離去,我一肚子氣無處出,更是難受,重重頓足:“早知道這樣,一腳把他踢出去,要痛快得多!”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只怕踢不中他!”

想起他剛才離開的時候那種情形,我也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同意白素的說法。

我們回到屋中,竟不知道該如何看這件事才好──整件事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真不知道是什麼名堂!

白素眉心打結,還在思索。我攤了攤手:“我們的見識當然不如老爺子,我就不知道歷史上有什麼人物是姓生的。”

白素應了一句:“他這個姓有古怪。”

我道:“當滿州人漢化之後,把他們的姓單字化,有很多怪姓就是這樣產生的。”

白素也沒有再說什麼。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本來我還以為這個生念祖會去而復還,因為他來找我,不會單為了講一個故事給我聽,總還會有些事和我商量的。可是等了幾天,這傢伙音訊全無,我也漸漸把這件事情忘記了。只是偶然有時候想起,覺得那是很好的短篇小說題材而已。

不過在那時候,我也沒有決定如果要把故事寫成小說的話,該用什麼小說形式來表達。

後來終於採取了武俠小說的形式,是因為事情有了進一步發展的緣故。

那時候白老大還在雲遊天下,行蹤飄忽,我們也沒有辦法找到他來問一問那生念祖是什麼來頭。

大約過了半年多,白老大突然大駕光臨,我和白素當然歡迎之至。和白老大喝酒暢談,是一大樂趣。

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到了第二天,白老大才突然問起:“有一個姓生的傢伙,我給了他一張名片,叫他來找你們,他來過沒有?”

我一聽得白老大這樣問,就忍不住好笑。因為白老大的話中對生念祖這個人殊乏敬意,由此可知他老人家對這個人的印象也不是太好。

我笑着說:“來過了──其人雖然說了一個很古怪的故事,可是為人之討厭無與倫比,結果不歡而散。”

接着,我就把生念祖來的情形,向白老大說了一遍。

白老大哈哈大笑:“他原來還來不及向你提出那一連串的問題!”

白素道:“他有什麼問題?”

白老大笑:“他對我說了這個故事之後,向我發出了許多問題,問我知不知道那年輕人是什麼人,又問那小木盒中會發出光亮的是什麼東西等等,我的反應和你們一樣,說沒有興趣和他打啞謎,他很失望,這才告訴我他的姓和名。”

我和白素齊聲問:“他的姓很怪,有什麼特別?”

白老大笑:“要不是恰好前一陣子有人向我說起過,我也一定把他這個姓當作是滿州人漢化之後所取的了。”

這一次白素居然比我還要性急,她催道:“快說吧,究竟有什麼古怪。”

白老大拍着白素的頭──在他的眼中,白素始終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他道:“還真是要打啞謎:這姓生的傢伙,自稱原來姓年,因為避禍,所以才改了姓生。”

我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生”這個字和“年”字有什麼關係。白素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啞謎還真不容易猜。”

這時候我也想到了:把“年”字加以更改,取掉左邊的那個短豎,再把下面的那個“尾巴”放到上面去,就成了“生”字。

我雖然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心裏暗罵了一聲,因為這樣的改動,生硬堆砌,自說自話,旁人實在無法一聽到姓生就聯想到他原來是姓年。

白老大笑道:“我早一陣子聽人說,有一個人,自稱大有來歷,現在姓生,原來姓年……”

他說到這裏,白素已經笑道:“就算他是年羹堯年大將軍的後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算不上有什麼來歷。”

白素先我一步,想到了年羹堯這個人。

年羹堯當然可以算是歷史上一個有些名堂的人,不過他的名堂在野史上要比正史中大得多。

在野史上,年羹堯這個人可說是多姿多采至於極點。從他小時候如何頑劣好武,把所有老師都趕走,直到來了一個真人不露相的絕頂高手把他收服為止。以及他後來的功名富貴,都是小說題材。

野史(小說、傳說等等)中的年羹堯文武雙全,是清朝雍正皇帝最親信的大將。可是他的官運也充滿了傳奇性,他由於功勞太大,而且兵權過大,引起了皇帝的懷疑,於是一夜之間,把他官降十八級,由大將軍變成了一個守城門的兵卒,並且把賜給他的黃馬掛等等東西全都追回。

而當年羹堯守城門的時候,有一些大官,曾和他有隙嫌的,特地騎着高頭大馬到城門去,要看年羹堯出醜。誰知道到了城門,年羹堯非但不跪迎,而且還大刺刺地坐着。等到那些大官紛紛向他呼喝,他才不慌不忙解開衣襟,露出一塊金牌來,上面刻着“見牌如見君”五個字。原來這是皇帝所賜,忘了追回。

於是那些大官,紛紛滾下馬來,反而要向年羹堯叩頭。

說書先生講故事,講到這裏,聽眾必然大樂。

後來年羹堯還是免不了被皇帝處死的命運,而且禍及家人。

或許那時候他的家人中,有僥倖逃出來的,從此改姓生,倒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我之所以不嫌其煩地介紹年羹堯這個人的一些事,一來是由於他和這個故事頗有關係;二來是由於我後來決定把那場賭博用武俠小說的形式來表達,也是由於年羹堯這個人的緣故。

因為年羹堯這個人和他所處的時代,是武俠小說最熱門的人物和時代背景,而且充滿了傳奇性,在武俠小說中形成了一個系統。

這個系統,以雍正皇帝為中心,反清復明為主題──過了雍正皇帝這一代,反清復明的行動也就宣告結束。

在這個系統中的人物,有雍正皇帝、年羹堯、許多大內高手、獨臂神尼(崇禎皇帝的女兒長平公主)以及號稱“明清八大俠”的八位高手──他們全是獨臂神尼的徒弟,其中著名的有甘鳳池、白泰官、呂四娘等人,他們的大師兄卻是一個和尚,法號了因。

了因和尚後來背叛,投向雍正皇帝。而小師妹呂四娘最能幹,終於刺殺了雍正皇帝。

在這個系統中,有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可以作無限的發展。

而在整個系統中,最令人莫名其妙的是,何以長平公主當年在皇宮之中,給她父親砍下了一條手臂之後,居然沒有失血過多而死。也不知道是誰救了她,更不知道是誰教了她一身驚人的武功,全都無法深究,也不必深究。

然而在這些故事中,有一樣東西,卻很有深究的價值。這樣東西,赫赫有名,稱之為“血滴子”。

這血滴子究竟是什麼東西,或者說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完全沒有記錄可循,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也所以值得研究。

這血滴子是雍正皇帝的特務系統所使用的一種武器,這種武器殺人的方式,是專門把人頭從人的脖子上取下來。

可以使人頭和脖子分開的武器很多,大刀砍、利斧揮,都可以達到目的。而這個血滴子卻不是尋常的武器,從可以看到的記載中,它在使用的時候,是“放出去”的。然而它又不是可以“取人首級於千里之外”的飛劍。

它使用時,和目標的距離不會太遠,把血滴子放出去(或者是拋出去),它會把目標的頭罩住,然後割下目標的頭,再收回來。割下的人頭,就在血滴子裏面被帶了回來,所以被害的目標,就成了無頭屍體,十分恐怖。

這血滴子的使用過程如此,可是它的具體形狀如何,又如何一下子就可以把腦袋割下來,現在已經沒人知道。

由於這些故事都很動人,所以曾不止一次被拍成電影。電影和說故事、寫小說不同,是要有具體形象給人看的,於是電影工作者就各憑想像去創造。於是我們可以在銀幕上看到有的血滴子像一頂草帽,有的血滴子像一個鳥籠,有的在放出去的時候會“嗚嗚”怪叫,有的會旋轉,有的有許多牙齒一樣的利刃,有的有像照相機快門一樣的裝置──“喀喳”一聲,人頭分離。

至於真的血滴子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上來。我知道白老大曾經下過功夫去研究,也沒有結果──猜想他對這個生念祖自稱是年羹堯的後代感到興趣,多半也和血滴子有關。

因為當血滴子橫行之際,年羹堯正是血滴子隊伍的主持人。

而我後來決定用武俠小說的形式來為這場賭博,也是為了那是歷史上最好的武俠小說背景時代之故。

當時白老大接着白素的話道:“正是,他自稱正是年羹堯的後代,而他說的那場賭博之中,那個贏了波斯胡人二百多顆金剛鑽的年輕人,據他所說,正是年輕時候的年羹堯。”

我聳了聳肩:“隨他怎麼說,反正不會有任何證據。”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如果完全沒有證據,我會叫他來找你們嗎?”

我不敢出聲,白素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有白老大在,她活潑許多。

白老大接着道:“那場賭博中的年輕人是不是年羹堯,其實並不重要,那生念祖是不是年羹堯的後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說到這裏,向我望來,像是想考一考我事情重要在什麼地方。我想了一想:“重要在那個小木盒──小木盒中那個會放光的寶貝。”

白老大伸手在我肩頭用力拍了一下:“對了!年羹堯早已死了,生念祖這個人也不算什麼,倒是那小木盒有點名堂,不然波斯胡人也不會拿它來賭二百顆金剛鑽,而且輸了還要撒賴。”

我道:“那小木盒中究竟是什麼東西,波斯胡人應該知道,他們難道被自己的刀背砸死了?”

白老大吸了一口氣:“故事傳到了生念祖,其中已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轉述,相信許多細節都變了樣,那三個波斯胡人下落如何也沒人知道。據生念祖說,當年逃出生天的是年羹堯一個年紀最小的兒子,還沒有滿月,由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抱着逃走,臨走的時候,年羹堯把那隻小木盒交給了那個手下,他告訴那個手下,就算在他全盛時期,他所擁有的一切,加起來也抵不上那隻小木盒來得寶貴──”

白老大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

我聽得很用心,可是卻聽不出那小木盒的寶貴在何處──據剛才白老大的說法,大不了是值很多錢而已。

可是接下來白老大所說的話,卻令我動容。

他道:“年羹堯當時說到這裏,突然哈哈大笑,手指天上,又說了一番話,他那一番話是對着天,說給雍正皇帝聽的,那時候他面臨死亡,神經可能已經很不正常。可是他說的那番話,卻被那個手下牢牢記在心裏,而且在他的小主人懂事之後,就告訴了他。從此這番話,就成了一代傳一代,重要無比的家族秘密,我相信這一番話,就算傳到了生念祖這一代,和當年年羹堯說的時候,仍然一字不差。”

白老大在作了一番解釋之後,吸了一口氣,突然也伸手指天,同時仰起了頭。

我和白素都知道他為了傳神,要模仿當時年羹堯說這番話時候的神態。只見他大笑數聲,然後大聲道:“四爺啊四爺,你雖然用盡了心機,當了皇帝,擁有天下,好像什麼都有了,卻賺我功高震主,要將我滿門抄斬。哈哈,可是你太性急了些,若是你遲些向我開刀,我就會把這件寶貝獻給你,你就會知道,你這個皇帝實在不怎麼樣,哈哈!哈哈!”

白老大像演話劇一樣,說完了這番話之後,向我和白素望來。

我搖頭:“皇帝或者真的不怎麼樣,可是至少可以殺他全家,他有那件寶貝,也救不了他的性命,所以真正不怎麼樣的,是那件所謂的寶貝。”

白老大用力一揮手:“我的反應和你一模一樣,也用同樣的話回答生念祖。”

白素問:“生念祖他怎麼說?”

白老大攤了攤手:“他沒有怎麼說──他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不過他很相信他的祖先所說的話:有了這件寶物,連皇帝都不算是什麼。”

我忍不住笑:“這個說法在邏輯上完全站不住腳──事實是有那寶物的人,全家都叫皇帝殺了,所以很明顯做皇帝要比擁有那寶物好多了。”

白老大點頭:“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可是我想年羹堯不是普通人,他在明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說出這番話來,也應該有一定的道理。”

我還想說什麼,白素已經笑了起來:“討論這個問題一點意思也沒有──等到有那寶物在手再討論不遲。”

我突然哈哈大笑:“別告訴我,那寶物在生念祖手中!”

白老大卻沒有笑,而且神情很嚴肅,這使得我也笑不下去,等他開口說話。

白老大徐徐道:“據生念祖說,當時那忠心耿耿的手下,帶着小主人逃亡,一共躲過了十七次追殺,其中有一大半是血滴子的追殺,可以說九死一生,結果逃到了海外,才算是完全。”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我趁機問:“海外?是什麼地方?”

白老大不理會我的問題,自顧自道:“他們在海外住了二十年,那時候雍正皇帝已經歸天,年羹堯這個人也早就成了過去式,那手下替小主人改姓生,這才向小主人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白老大又停了一停:“算起來,這小主人,是生念祖的第十一代祖先。他們一代傳一代,把自己的身世來歷當作重大的秘密,在臨死之際,傳給長子,內容包括那場賭博和年羹堯的那番話等等。使他們都知道,擁有那小木盒中的寶物,就算皇帝也不算什麼。”

我聽到這裏,若不是白素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好幾次示意我不要插口的話,早已問了不知道多少個問題了。

好不容易等到白老大的話告一段落,我立刻就問:“那寶物也一直和秘密一起傳了下來?”

白老大搖了搖頭:“如果是那樣,生念祖不會來找我了。”

我追問:“那麼寶物在哪裏?”

白老大忽然也笑了起來:“非常老土,不過也很曲折離奇。當年那個手下知道這件寶物非同小可,所以到了海外,就把它十分妥當地藏了起來,而且在回國的時候,由於不知道是不是一定會安全,不知道環境會如何,他當時連雍正皇帝已經死了都不知道,是冒險回來的,所以他沒有把那寶物帶回來,把寶物留在他收藏的地方。”

我聽了想笑,可是又感到事情實在很悲慘,所以又笑不出來。

白老大的想法顯然和我一樣:“真是黑色幽默,那手下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小主人之後不久,就病亡了。”

我攤了攤手:“從此就沒有人知道寶物的下落了。”

白老大遲疑了一陣:“也不盡然──那手下在藏寶的時候,記下了藏寶的地點,並且畫了一張──”

他才說到這裏,不但是我,連白素也笑了起來:“爸,這種藏寶圖的把戲,是江湖上第九流的騙子耍的玩意兒!”

白老大也笑:“你以為我會上這種當!耍這種騙術的,連做我灰孫子的資格都沒有!那生念祖向我說到有藏寶圖時,我也那樣想,所以也忍不住笑,他十分生氣,就要拂袖而去。”

我笑道:“他必然在臨走的時候,說自己找錯了人,是不是?”

白老大道:“確然如此,不過我不是受激,而是想到他千辛萬苦找到了我,也完全知道我是什麼樣人物,不至於會用那樣幼稚的方法來騙我,所以我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笑道:“該叫他把那張藏寶圖拿出來看看。”

白老大道:“我倒並不心急──他既然把事情詳細告訴我,這藏寶圖是主角,遲早會亮相,且慢慢看他如何編故事。”

我點了點頭,白老大閑來無事,自然可以慢慢消遣對方。

白老大繼續道:“那手下在說出事情經過的同時,就把藏寶圖交給了主人。所以這張藏寶圖是和故事一起傳下來的,直到傳到了生念祖的手中。”

我又忍不住問:“經過了那麼多代人,難道沒有人根據藏寶圖去找那寶物?”

白老大點頭:“我也以此責問生念祖,他答不上來,只是說,其他人怎麼樣他不知道,而他自己則在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就立下心意,一定要把那寶物找回來。”

我道:“此人不但討厭,而且行事莫名其妙,他要去找寶物,只管去找好了,為什麼要找別人來說故事?”

白老大道:“當然是有困難,才需要別人幫助。我猜想他的上代不去找寶物,一來是由於古代交通不便,遠赴海外,不是容易的事;二來只怕是由於就算有了藏寶圖,要去尋找寶物,也十分困難,所以才沒有行動。”

我道:“更有可能是根本不相信整個故事。”

白素補充:“也有可能是那些人想穿了,安於平淡的生活,不想再像祖先那樣驚天動地──飛黃騰達的結果是滿門抄斬,似乎並不令人嚮往。”

白老大不置可否:“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直到了生念祖,他才下定決心要把那寶物找回來──那寶物可以使皇帝的寶座也變得不算一回事,其非同小可處,簡直難以想像,確然對人有極度的誘惑力。生念祖問我是不是應該如此做,我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我和白素都不出聲,等白老大繼續說下去。

白老大的神情有些啼笑皆非:“我以為說到這種程度,他應該把藏寶圖拿出來和我一起研究了,誰知道他非要我先答應盡一切力量幫助他,他才肯把藏寶圖拿出來!”

我大樂:“這傢伙一定失望了──白老爺子豈是受人威脅的?他若是軟言相求,事情還有一些希望。”

白老大十分高興:“確然如此,儘管他許下諾言,只要找到了寶物,好處一人一半,我也立刻拒絕。不過我對整個故事很有興趣,也料想你們同樣會有興趣,所以才給了他一張名片,叫他來找你們──”

白老大略停了一停,笑:“他看到我堅決拒絕,這才又道出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我對整個故事,只當是一個故事來聽,所以並不在意,只是也跟着笑了一下。

白老大道:“這重要的關鍵是除了地圖之外,還有四句話傳了下來──”

我搶着道:“這種留下來的話,都是似通非通,完全無從解釋,根本沒有意義。”

白素搖頭:“你先聽聽那四句話是什麼再下結論好不好?”

白老大笑:“他說得不錯,這四句話是什麼意思,還真不容易明白。”

說著,他就把這匹句話念了出來:“海外有子,小洞有石,人人伸手,唯我得之。”

白老大說完之後,望着我和白素。

我道:“這四句話倒不難懂,只要找到那個小洞,大概寶物就在洞中了。”

白老大哈哈大笑:“可不是如此,可是那個小洞,又在哪裏?”

我和白素也笑,笑那四句話,說了等於不說──天下之大,要找一個特定的小洞,是絕無可能之事。

所以我們都沒有把這四句話放在心上,只當是笑話。也所以後來在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把這四句話提出來,聽過就忘記了。

說到這裏白老大笑:“想不到在你們這裏,他連故事都沒有說完就不歡而散了!”

白老大把有關生念祖的事情,說了之後,我們又討論了好久,可是由於原始資料太少,當然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來。而令我們感到不解的是,生念祖分明是有求於人,可是他的脾氣卻很大,動不動就拂袖而去,好像有恃無恐,還要人倒過頭去求他一樣。

至於那小木盒中會放光的寶物究竟是什麼,我們也作了一些假設,不過當然都不得要領。白老大說是“夜明珠”,白素表示同意。我道:“世界上根本沒有夜明珠這樣東西。”

白老大笑:“照你的說法,那寶物一定是外星人的東西了?”

我道:“有何不可──傳說中神仙的寶物,據我看來,全是外星人的東西。”

白老大哈哈一笑:“波斯胡人辨認寶物的本領至今猶在,在他們那裏打聽一下,或者會有收穫。”

我和白素以為他講過就算,誰知道後來白老大真的到了伊朗,和很多古董商人會面,可是花了大半年時間,也沒有結果。

開始時,我以為生念祖既然想把那寶物找出來,而他個人又有困難,他遲早會再來求我們。可是此人一去之後,竟然杳如黃鶴,音訊全無,後來我忍不住到處去打探他的消息,卻完全沒有人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真是怪不可言。

過了大約一年多,我把生念祖所說的那場賭博,寫成了短篇武俠小說,其中也有希望生念祖看到了和我聯絡的意思在內。

不過也同樣沒有結果。

時間久了,我也就把事情忘了。

當然如果事情就此結束,也不會有現在這個故事了。事情忽然有了新的發展,是由另一場賭博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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