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玉女展神威 強梁授首 英男顯身手 捕目驚魂
話說,四川省西南的宜賓,原名“敘府”,位於長江的上游,又正當著金沙江和泯江的會流地方,水上交通異常便利,川南滇北的貨物,多集中在宜賓來轉運,所以商賈雲集,熱鬧非常;沿江的幾條街道,更是笙歌笙管,通霄達旦地鬧個不停。也有不少乳燕流鶯穿插其間,雖比不上秦淮河畔的風月無邊,但在這西南的邊陲,也可以說是極盡繁華,應有盡有了。
這一天的中午,宜賓城裏最大的一間飯館望江樓還只有疏疏落落幾個客人的時候,門外人影幌動,走進一男一女。這兩人的年紀都不大;男的生得唇紅齒白,肌膚似玉,星目含威,長眉入鬢,一身白色短裝,肩上斜插一枝二尺來長的短劍,顯得佼佼不群;女的生得杏臉桃腮,眉藏英氣,穿着大紅緊身,外面罩着一件潔白如雪,茸茸地閃耀着銀光的披風,更顯得俊秀撫媚。這兩人一踏進店門,所有的食客卻被他倆的容光和俊美吸引了,個個都對倆投以一種貪婪的眼光;飯館的夥計,也忙上前答訕招呼著。
那少女朝着在座那些客人掃了一眼,秀眉微微一蹙,說一句:“敏哥!我們上樓去罷!”立刻拔步先走,男的正待跟在後面上去,飯館的夥計急忙上前攔著道:“公子爺!樓上沒有位置了,就請在樓下坐坐罷!”
但那少女已經走上了大半個樓梯,看到樓上擺著二三十張桌子,卻門無一人,回過頭來嬌叱道:“樓上明明有空位,為什麼要騙我們?”
那夥計忙道:“樓上的座位,已經被江大爺包了,所以不敢再賣,請姑娘原諒!”你-說出來,那可不成,你姑娘從來不走回頭路,不要嚕囌!”接着喊一句:“敏哥!我們不管他,先上樓再說,要真是不賣東西給我們吃,看我拆掉他這間樓房!”頭也不回,直往上走。
那夥計還想再勸幾句,那少年已經道:“別再嚕囌了,你這間樓名叫望江樓,正要上樓-望得到江呀,如果要我們坐在樓下,那豈不變成望地樓了!橫豎我們吃了就走,也不妨礙你們什麼江大爺,海大爺,你着急什麼?”也就移步上樓。那夥計見事已如此,只好跟着上去。
樓下那些客人看到這種情形,心裏都暗暗道:“這回有好戲看了!”其中有不少人為著那少年男女擔心;但也有人認為不是猛龍過江,既然有膽出門惹禍,必定有超人的藝業,或是有不小的來頭,倒不必替古人擔憂。雖然那些客人對這兩少年各抱異見,但也三三兩兩,竊竊地私議著。
樓上那少女已經坐在靠窗那邊一個座上,一見少年上來,立刻叫道:“敏哥!過這邊來!這裏靠着江岸,看那片片的船帆,就像大蝴蝶般在那邊飄蕩、飛翔,還有江風吹送,多美的景緻,我們該大吃一頓,-不辜負這美景哩!”也不等到那少年答話,立刻吩咐夥計道:“喂!跑堂的!先打十斤大麴酒來,我不知道你們會燒什麼出名的好菜,總之,檢最好的送上來,錢有的是,不必擔憂,要快!要快!”一疊連聲催促着,少年接口說聲:“快去!”后在桌旁坐下。
那夥計聽說要喝十斤大麴酒,已驚得呆了,連忙陪笑道:“客官們要喝好酒,吃好菜,小店裏都有,只是不瞞客官說,今天真箇不便,請隨便點幾樣,吃了就離開,最好不要喝酒,以免挨長了時間,遇上江大爺的人來了,不是好惹的……”
那少女聽開頭那幾句還可,越聽下去越不是味兒,叱一聲:“糊塗!你們那江大爺是什麼人物?說不好惹,我偏要惹惹他,快點去拿酒菜來,不然,就先給你一個好看!秀目一瞪,目光如刀,嚇得那夥計心裏直跳,暗想:“這那裏像一位姑娘嘛?”嘴裏連連說“是!”
心裏卻暗道:“這是你們找死,可怪不得我!”急急地下樓去了。
那少年見那夥計下樓,笑一笑道:“霜妹!這人倒是一番好意,可惜遇上我們,卻不願領他這一份厚情,看那夥計和這裏的人都怕那姓江的,想來昨天所見所聞,必然不假,趁這個機會,替這地方除去一個大害也好!”
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龍捲風於志敏和梅花女俠王紫霜兩人。他們自從在酆都破了陰風洞,和酒中仙,一線天各人分手,騎上赤騮駒和青毛踏月駒電掣風馳欲往滇池,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除了溜覽風光之外,倒也平靜無事。惟有來到宜賓的前一天,他們兩人到達南溪的時候,卻見到東門的街口圍著黑壓壓的人堆,人叢里又哭又嚷,亂鬨哄地鬧成一團。於王兩人策馬上前一看,卻見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一身重孝,蓬頭垢面,扯著一位四五十歲的漢子在哭,一面對圍觀的人訴道:“各位鄉親可得替小婦人評一評理,小婦人的丈夫名叫做白從明,這裏有不少叔叔伯伯知道他,也認識他。但是,自從上月起,小婦人的丈夫長了一個大瘡在腿上,行走不便,不能做活,只得請這個殺才王閻見醫治,當時他滿口包醫,說要吃什麼去毒清火之樂,先把內毒清去。小婦人的丈夫信以為真,花了一兩銀子向他買葯回家,那知服藥之後,沒有半個時辰,就抽起筋來,再過半個時辰,卻眥牙裂眼地死去。小婦人葬了丈夫之後,特地來找這個王閻見殺才,好容易在今天遇上他擺出攤子,-上來和他理論,這殺才竟滿口不認賑,反說小婦人的丈夫瘡毒該死,各位鄉親看看,天下可有這種道理么?”
那漢子叱叱地笑了幾聲道:“你這婦人好不講理,我說瘡毒惡醫,明明已經寫在招布上,你的丈夫心甘情願吃藥,就是死,又能怪誰來?”
於志敏目光往那招布上一移,卻見上面橫著寫:“王閻見包醫惡毒大瘡”九個大字,眼珠略為一轉,已經明白,鼻孔里微微哼了一聲,望着王紫霖道:“霜妹!你替我照顧照顧馬匹,待我教訓這狗頭!”滾鞍下馬,把韁繩遞給王紫霜,說一聲:“借光!請讓!”擠進人叢裏面,寒著臉問那漢子道:“你那招布上明明寫著:包醫惡毒大瘡,還有什麼說的?”那女人見有人出頭,也就愕然放手。
那漢子笑道:“小哥怎麼這樣沒有禮貌?我這招布上的字,是要橫讀,而且要由左至右讀-對呀!”
於志敏星目一橫,冷冷道:“應該讀成:瘡大,毒惡醫,包見閻王,是不?”那漢子-點一點頭道:“說對了!”話音未畢,“拍!拍!”兩聲,已被於志敏一連給他兩個耳刮子,打得兩邊臉紅腫起來,還戟指罵道:“小爺用這個和你講禮貌,今天你不負責填人家的命,小爺也就要你見閻王了!”
那漢子挨了兩個耳刮,既羞且怒地罵道:“反了!反了!你這個龜兒子……”接連又挨幾個嘴巴,氣得哇哇怪叫,說聲:“有種的敢在這裏等著!”回頭想走。
於志敏一伸手又把那漢子拉着,順手又給他一個耳刮道:“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要不解決白大嫂的事情,小爺就拆掉你這幾根老骨頭,看你還能不能藉這破招布訛人?”這幾個耳刮子打得又響又脆,又快又狠,不但圍觀的人看不到那少年如何出手,連到那挨打的王閻見也不過只見對方的目光一動,自己就感到火辣辣地一陣熱風上臉,痛得頭暈眼花。心血上涌,氣得渾身顫動。
這王閻見到底是凶頑的人物,挨了幾個耳光,心頭火起,喝一聲:“個老子和你拚了!”當胸一拳打到。
於志敏嘻嘻笑道:“老骨頭想打么!”覷定那拳的來勢,一伸左手把來接拳接個正著輕輕一摔,就把那老漢摔在地上,仍然嘻嘻笑道:“憑你這一點毛手毛腳,也配和小爺爺動手?”一腳踹在王閻見的身上,痛得他殺豬般叫着嚷着,那些圍觀的人們,都同時轟然喝采。
這時,人叢里擠出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來到於志敏的面前拱拱手道:“小俠!不要把這人打死了,先叫他拿錢出來賠了白家大哥的命,然後再把他送往衙門,按照王法上庸醫殺人治罪!”於志敏還沒有答話,人群里已經起了一陣騷動,疏落落地幾個聲音喊道:“華大叔也太會做好人了,那些鬼衙門,有個屁用?還是叫這見閻王的拿錢填命,再揍他一頓消消氣,來得正經!”群眾也循聲響應。
於志敏見群情激動,也恐怕鬧出人命來,不好收拾,忙道:“各位鄉親,請靜一靜下來,小子有話好說!”這幾句話果然收效,亂鬨哄的群眾,立刻就平靜了下來。於志敏接着道:“剛-這位華大叔說把他送衙門,也是對的,因為用王法來處置他總要此用私刑好些,而且……”這時人叢中又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向於志敏拱手道:“小俠是過路的人,不知敝處情形,在敝處那裏有什麼王法?這姓王的拜在宜賓土豪江天笑的門下,為非作歹,草菅人命,到處訛詐,已非一日,以前每次把他一送進衙門,只要江天笑一張拜帖就可以把他保了出來,而且他每經一次又長一智,出來之後,更加變本加厲,絕不肯悔改,所以這一次再也不能放過他了!”
那位叫做華大叔的老人回頭斥道:“盧三在!你說沒有王法,難道想造反不成?還大膽冒犯江大爺,等一會吃不消還要兜著走,不然,你還不知江大爺的厲害,你也不自己想一想,敘府周圍四百里,有誰敢說江大爺半句?……”
盧三在不等到華大叔再說下去,立刻大聲道:“你可別拿什麼造反不造反這類鬼話來壓我,我盧三在也不是怕事的,造反?現在天下那裏不造反?赤身魔教勾結了羅剎鬼國的鬼子,遍佈在名山古剎,朝里的奸臣石亨雖然是死了,但是,他的黨羽仍然被曹吉祥錄用,並且勾結外寇瓦刺,培植赤身魔教作為自己的勢力。只有那昏庸的皇帝坐在深宮裏,做他那清秋大夢,認為恩德遠被,四海昇平,再過幾年連到他自己也要被曹吉祥收拾了,到底是誰造的反?敘府的江天笑正是赤身教的站頭,府太爺是石亨生前的貓爪,我盧三在知道得清楚,難道你華樹槐是糊塗蟲,不知道?”
華大叔見盧三在越說越憤潮,最後還直指自己的名字來說,不由得怒道:“你可真要找死?……”
盧三在冷笑道:“我就死了,你也活不多久!”
於志敏起初看那盧三在長得燕頷虎額,一臉正氣,尤其聽到他說起曹吉祥的秘密,更是自己愛聽的消息,這時見他要和華樹槐吵起來,忙攔道:“盧大哥!華大叔!是非自有公斷,自己人不必為了地下這名狗才而傷了和氣!”回頭望那婦人道:“白大嫂!這事是由你而起,你只要說應該怎樣辦,我們就替你怎樣辦,不怕這狗才敢不答應!”
王紫霜早把馬栓好,站在那婦人的側面道:“大嫂!你說呀!有我敏哥替你做主!”這一聲“我敏哥”,給於志敏聽了,心頭上真是無比的舒服,這是自從和王紫霜認識以來,從未有過的享受。在已往,王紫霜總是你你我我的亂喊,不然就是先叫一聲“喂!”最多也不過是“敏哥”兩字,萬不想到這次當看那麼多人的面前,竟說出“我敏哥”三字,信不使他受寵若驚,深情地回眸望了一眼,浮起無限笑容,那知不看還好,一看了過去,王紫霜卻狠狠地瞪他一眼,於志敏心頭一震,不由得別過頭去。”
那婦人被王紫霜一再催促,-嚅嚅道:“小婦人和兩個孩子都是依靠先夫撫養,現在先夫已亡,只好問這殺才要錢贍養了,究竟應該要多少,小婦人也不便說,一切但憑恩人和叔伯們作主!”
於志敏問過各人的意見,-放王閻見起來,喝道:“現在罰你拿出一千兩銀子,給這位白大嫂過活,你可願意?”王閻見已被於志敏壓得喘不過氣,這時雖被放鬆,還是感到周身不遂,百骸麻痛,那敢再哼半個“不”字?點點頭道:“小老兒雖然願意,但是,錢卻放在家裏!”
於志敏不暇考慮道:“我跟你去拿來!”
盧三在忙道。“小俠!使不得!他的家不在這裏!”
於志敏恍然大悟,就勢又是一個耳刮,打在王閻見的臉上,喝道:“狗賊!你敢騙我!”手底一揚,隔空點上王閻見的重穴,又喝道:“限你三個時辰,拿出一千兩銀子來,然後回到這裏,我替你解開穴道,否則,你的命地無法度過今宵了,要死要活,由你自行選擇,不能怪我!”
王閻見只看到於志敏一揚手,自己腰間就是一麻,正在駭異,這時聽到於志敏的話,更是驚得魂飛魄散,急忙跪下哭道:“小俠高抬貴手,小老兒的家離這裏很遠,三個時辰無法往返,豈不是害死小老兒?”
於志敏寒著臉道:“這是你自作孽,不關我事!”
王閻見見乞求無功,只得爬了起來,狠狠地盯於志敏的身上一眼,哭喪著臉,朝着城裏就跑。
於志敏看在眼裏,嘻嘻笑道:“別太過妄想了,我的點穴法任憑你去找誰,也無人能解,三個時辰不來,那麼,再來也不中用了,去罷!”由身上取出兩錠黃金,走到王紫霜的面前,低聲道:“霜妹!煩勞你把這黃金交給白大嫂罷!”當他喊出“霜妹”兩字的時候,自己也覺到聲音有點發顫,不知是凶是吉,尤其是心裏更是緊張萬分,深恐把話說錯了,後面那幾個字更不知是對人家說,還是對自己說。
王紫霜起先聽他一喊,心頭上也是一震,後來聽到那發顫的聲音,也就會過意來,心裏甜蜜蜜地,輕輕地抬起頭來,淺淺地一笑道:“敏哥!給我罷!”接過了兩錠黃金,卻也發覺自己的心在卜卜地跳,手指在微微地抖,但是,無限的柔情,已牢牢系在敏哥的身上;敏哥的一切,已佔據她整個的芳心。
王紫霜接過了黃金,隨手遞給白大嫂道:“那狗賊不知會不會來,我們不能在這裏乾等,大嫂先拿這兩錠黃金去,大約可摺合銀子一千五百兩,總夠做點小生意-口了!”那婦人抵死也不肯要。王紫霜慍道:“你當這些金子是偷來的么?為什麼不肯要?”不容分說,強納進她的懷裏,挽著於志敏的手,說聲:“走罷!”兩腳微微一點地面,兩條人影已越過了人叢的頭上,到達寶馬的旁邊,解下韁繩,飛上馬背,一直馳進城裏。
那一群觀眾只見眼前一閃,人已無蹤,這-知道這兩位少年竟是劍俠之流,都睜大了眼睛望着兩人的背影,同聲讚歎。盧三在望了於王兩人進城,回過頭來,仍見白大嫂如醉如痴在地上跪拜著,不由得好笑道:“大嫂!今天也是白大哥的神靈保佑,-遇上這兩位小俠,將來你必定有發跡的一天了,快點回去罷!如果需要護送,我倒可以找人送你一程免在路上又出岔子!”
白大嫂道:“不敢有勞大哥,有兩位侄輩在此,可以護送。”當下由人叢中走出兩位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白大嫂站了起來向看各人說了又謝,然後隨著那兩位少年走了。
再說於志敏和王紫霜兩人並騎進城,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揮一揮身上的灰塵,洗一洗臉,看看店裏夥計餵了馬匹,然後一同上街找飯館。正在小樓上邊吃邊笑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有人問道:“借光!請問樓上是否有兩位少年人在用飯?”那人的口音很熟,王紫霜早就聽出來了,輕輕道:“敏哥!那個盧三在來找我們了!”又聽到夥計的口音道:“樓上確有一男一女,盧爺要找他們么?”
盧三在道:“煩你上去說一聲,盧三在來……”話還未畢,樓梯口已探下頭來道:“盧兄請上來!”盧三在一見招呼自己的人,正是懲治王閻見那少年人,心中大喜,只說得一句:“我找你們很久了!”就急步登樓。
於志敏吩咐夥計送上一份食具,替盧三在斟上一杯酒,然後問道:“不知盧兄有何指教?”
盧三在先不答於志敏的話,正容道:“盧某世居此地,平生好客,所以頗有所聞,今天看到小俠的行徑,頗似傳說中那位小俠,因為事關重大,尚望小俠將台甫見告,以免有乖誤之處,盧某這一點苦衷,並請見諒!”
於志敏在處理王閻見那件事時,已看出盧三在是一個正義感的人物,現在聽說是因有要事而來,不由得和王紫霜互看一眼,道:“有勞下問,小弟叫做龍捲風……”指著王紫霜道:“她是我的同門師妹,叫做穆然化……”
盧三在驚呼一聲道:“穆女俠倒沒有聽說過,惟有龍小俠確是傳說的那人,現在赤身魔教總管處已下令全國各處,找龍小俠的蹤跡,懸賞黃金千兩作為殺害小俠的酬金,小俠知道這事了么?”
王紫霜望着於志敏微笑道:“這一來,你快變成小姐了!以後我可要叫你做妹妹,或是叫姐姐!”
於志敏愕然道:“你這話怎麼講?”
王紫霜吃吃笑道:“人家常說千金小姐,你現在已值千金了,不是小姐倒是什麼?害得盧三在也笑了起來。”
於志敏笑了一陣,-慨然道:“赤身魔教和羅剎鬼教找我,本來是在意中,卻想不到我這顆小頭顱,竟值得千兩黃金,這真是匪夷所思了。盧兄傳信的盛情,自當銘感,但小弟行蹤飄忽,並不怕他們,因為他們一下子集中不了那麼多高手,要是僅有三幾個高手,也濟不了什麼事。再過三幾年,小弟把切身大事辦完了,魔教中人縱然不找我,我也要找到他那岡底斯山去,甚至於找到寒冰谷去,如果盧兄知道赤身教的詳情,說了出來,小弟自當洗耳恭聽。”
盧三在老老實實地把赤身教的情形,盡所知的說了,還把赤身教在附近活動的情形,詳詳細細地繪圖說明。於志敏把重要的地方,一一記在心裏,沉吟半晌道:“盧兄現在已是身居虎穴,而且今天公開漫罵亦身魔教,難免當場不被魔教中人聽去,不知盧兄是否已籌善策?”盧三在略為沉吟道:“小弟早有遷地為良的念頭,在這裏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再過幾天也想一走了之哩!”三人輕鬆愉快地,吃了個多時辰,-分手離去。
雖然當時距離和王閻見約會的時刻,還有個把時辰,但是,當夜月色如銀,夜涼如水,美景當前,誰肯放過?於、王兩人也不即回客棧,反而緩步走出東門。這時,兩人都靠得很近,在那蛟月清光之下,一個聞到健男的氣息,一個卻嗅到少女的幽香。彼此都靜靜地欣賞,誰也不肯說話,好像一說話,就要失去那迷人的氣味似的,默默無言地在白晝打鬧的那片廣場轉著、溜著,也不知繞了多少圈子。王紫霜終於忍不住了,緩下腳步道:“敏哥!你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似的,為什麼不說呀?說呀!”
於志敏不防到她竟有此一問,雖然自己確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只好嚅嚅道:“霜妹!你叫我怎樣說,說些什麼呢?”
王紫霜嬌嗔道:“管你說什麼,我都愛聽!”
這時,兩人又已走到一棵大樹的底下,於志敏微吁了一聲,趁機往樹根上一坐道:“霜妹!坐下再說罷!”
王紫霜傍著於志敏坐下,又連聲催促快說。於志敏原已打好一肚皮的草稿,被她這麼一催,又都丟往九霄雲外去了,苦笑一聲道:“你讓我打起草稿來吧,剛-打好的草稿已經給你弄丟了!”王紫霜嗔道:“叫你說話還要打草稿?”於志敏笑道:“對別人說話不打草稿可行,對你可不行,尤其是要說的這幾句更不行!”王紫霜被他搞得糊塗了,張大一雙秀目盯在於志敏的臉上,天真地說一句:“趕快起稿!”
於志敏“唯唯!”一笑道:“打好了!”接着道:“照盧三在今天說的那些話看來,我們已經進入赤身教的勢力圈裏頭,前途的禍患,多著哩!”故意停了一停。
王紫霜嘟起小嘴道:“我-不怕哩!憑手上這枝寶劍,不殺他一個逃之夭夭-怪。今天吃飯的時候,你還嘴硬,現在你難道又怕了?”
於志敏笑道:“我也不怕,但我卻有另外的理由!”
“什麼另外的理由?”王紫霜急問著。
於志敏正容道:“你還記不記得酒中仙轉述的遺偈?”王紫霜奇道:“你問這無關緊要的事做什麼?於志敏道:“那遺偈關係你我終生的幸福和事業,怎說是無關緊要?到底你記不記得?”
王紫霜笑道:“有什麼不記得,是不是‘瓊海蛟騰,寒冰谷破,天南劍合,赤氣澄清。’十六個字?”
於志敏笑道:“你記是記得了,試解釋出來聽聽!”
王紫霜微慍道:“難道你要考我不成?這有什麼難解?你洗耳恭聽著罷!”接着道:
“瓊海蛟騰,玄冰谷破,這八個字是說,你們離開瓊崖之後,就像蛟龍騰空一般地矯健,必然可以摧毀萬惡總匯的玄冰谷。天南劍合,赤氣澄清,這八個字是說,你我這兩枝劍一合……呀!呸!你壞!你壞!我不來了!”這時-是知道於志敏打的草稿,就要引誘她說出心底的話,雖然感於個郎用心良苦,並證實了下山的時候,恩師對自己所說的,半點也不錯;但是,個郎兀也太壞,他自己明明是存心已久,偏不肯說,卻要用計使自己親口說出。
那能不又羞又喜又恨,而低下頭去?
但是,王紫霜這一低頭,恰巧俯到志敏的胸前,一陣發香,衝進腦門,於志敏情不自禁地俯下頭來,在她的耳邊輕輕吟道:“霜妹!人若分飛,劍豈能合?這句話我在很久以前就想對你說了!”
王紫霜狠狠地在他腿上擰了一把,嗔道:“都是你!”於志敏“唷!”了一聲,趁機倒下。正是:“心中無限意,盡在不言中。”惟有天上的月兒,斜照在樹根上的青年人,並且展開她柔和的笑臉,欣賞她自己的傑作。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遠處一陣雜亂的腳步傳來,驚醒了這一對初戀的嬌客。王紫霜悄悄地推了於志敏一把,小聲道:“來的人倒是不少哩!”於志敏聽一聽那腳步聲,笑道:
“人是有二十幾個,只是沒有半個高手,而且都是些無謀的魯夫,我們理他做甚麼?”王紫霜道:“還想賴著不起來哩!給人家看到了像什麼話?”在他的腰間捏上一把,於志敏-嘻嘻一笑,躍身而起。
這時,來人已經到達前面那塊空地,立刻就往四面散開。於志敏的眼光何等銳利,早已知道那些人的企圖,輕輕笑道:“這些狗頭真想找死,待我嚇他一嚇!”賣弄起“傳音入密”的功夫,沉着氣,喝一聲:“你們都來了么?”人隨聲去,兩條身形閃電般,降落空地的中央。
再說那些來人,原是南溪土司府的皂隸和捕快,因為王閻見往土司府去蠱惑,而且捕目楊全也是赤身教的黨徒,所以率眾而來。原想先在空地的周圍布好了包圍圈,擒下於志敏,迫他解開王閻見的穴道,然後誣以勒索的罪名。卻沒有想到,剛要尋覓藏身的地方,就聽到耳旁有人吆喝,不由得都同時轉頭一看,卻見到十幾丈外那空地的中央,已站有兩條衣袂飄飄的白色人影。這一來,直驚得那些無知的皂隸,心寒股慄,當場就有幾個大呼:“有鬼!”還是捕目楊全比較識貨,一連幾個縱步上前,一抖手中鐵尺喝道:“朋友!好好跟我們往土司府去罷!”
於志敏冷冷道:“跟你去做什麼?王閻見難道真要見閻王了?”王閻見恃著人多勢眾,一躍而出,喝道:“小龜兒子!今夜管教你討不了好去!”於志敏冷笑道:“你不想要命了?帶錢來沒有?”
王閻見怒喝道:“龜兒子敢騙你咯老子!老子帶個雞……”話未說畢,已經“撲通”倒地。原來王紫霜恨他左一句“龜兒子”,右一句“咯老子”,立刻用點穴法把他治了。
那捕目楊全見對方那少女的衣袖輕輕一動,王閻見立刻倒地,知道面前這兩個少年人都有驚人的藝業,本待率眾退去。只是,又不知道對方用什麼手法治倒王閻見,這時已成為騎虎之勢,無法下台,只好喝一聲:“兄弟們!一齊上!”同來那些皂隸,都各舞兵刃,一擁而前。
於志敏看到四面八方人頭鑽動,黑影如飛,哈哈一笑道:“統統給我站住!”雙肩一幌,身形像旋風般撲往那些黑影,王紫霜也一展身形,同時出動。幌眼之間,王閻見請來二十幾個幫凶,統統眥牙瞪眼,裝腔作勢,呆在原地,半步也無法移動。
捕目楊全見於志敏身法如風,就知道要糟,乘着王紫霜地出動的當兒,拔步就跑。那知還沒有跑出五六步,就見眼睛一花,於志敏已擋在他的面前,說聲:“你也不用走!”楊全鐵尺一舉,正待擊落。於志敏右手一揚,又給他點上穴道,笑道:“老兄就站到明天這個時候罷,小爺不陪了!”挽著王紫霜逕回客棧。
第二天,於志敏和王紫霜繼續他們的行程,這一天的午末時分,就到達宜賓,先找一家清靜的客棧,安頓下行李馬匹,然後走上“望月樓”,恰巧遇上江大爺包了樓上的雅座。王紫霜靈機一動,料到夥計說的江大爺,必然就是盧三在所說那個赤身魔教敘府站的首領江天笑又想到自己的家破人亡,間接也與赤身魔教有關,而且朝廷裏面的大奸賊曹吉祥,竟也勾結魔教、私通外國,竟不能饒他性命,所以藉故強行上樓,佔着座位。於志敏也是抱定同一的心意,天文地理,胡扯了片刻,夥計把酒菜送來之後,兩人也就大喝大吃,不斷地催促夥計添酒添菜,根本就不把夥計後來的勸告當作一回事,而且還商議出一個計策。
看看就到了申末酉初,於志敏一眼看到那夥計慌裏慌張地跑上樓來,老早知道他的心意,也不等他開口,立刻喝道:“你又上來催我們走,是不是?”
那夥計吃他這一迫,只好嚅嚅道:“小的上來看爺們是否還要用飯?說實話,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再過一會,江大爺的人就要到,被他們看到了責怪下來,小的擔當不起,只好委曲少爺和這位姑娘,早點用了飯,就立刻離去。”於志敏還沒有答話,又聽到樓下喊道:
“朱老三!你不要命么?還不趕快請那兩位客人走?”那夥計大聲答應了,又道:“少爺!
做做好事罷!賬房也責怪下來了,少爺和姑娘再不離開,小的的飯碗也要打破了!”
王紫霜看那夥計想哭的神情,不由得也有點動容道:“我先問你,你在這裏當茶房和跑堂的人,每個月該得多少錢?”
朱老三苦笑一聲道:“小的們擔任跑堂的一共有十人,每人每月只得三錢銀子,如果客人多給小賑,分起來每人每月也不過得到一兩多點銀子,姑娘問這個做什麼?”
王紫霜望着於志敏笑了一笑。於志敏笑起來道,“霜妹!就照你的意思辦罷!”
朱老三不知道人家究竟要怎樣辦,張大起眼睛,急得儘是搓手。王紫霜笑道:“我現在給你二十兩銀子,請你不要幹了,並且把其餘那九人也統統給我找來,我也給他們每人二十兩,如果你能夠連燒菜的師父也叫來更好,而且還加給你十兩,你可願意?”朱老三聞言大喜道:“二十兩銀子夠小的做小本生意了,小的馬上去找他們來,只是,燒菜師父每月的薪金是二兩,姑娘只給他二十兩怨怕不行哩!”
於志敏笑道:“給他五十兩好了,快點去說,不要嚕囌,只是別給你們東主和賬房知道。”並且先取出二十兩銀子交給朱老三道:“你說服燒菜師父,再給你十兩!”朱老三接過了銀子,歡天喜地,諾諾連聲地去了。
王紫霜看看朱老三的背影,笑道:“他們這個江大爺,可要變成霉大爺了!”於志敏也嘻嘻地笑道:“如果這店東和江天笑沒有來往,那末,這樣做確也缺德。但是,他既然和那姓江的是一個鼻孔出氣,我們這樣做,倒是天經地義,誰也不能怪我們了!”
過了一會,朱老三果然把燒菜的廚師和另外九個跑堂的,陸陸續續地來到樓上。於志敏吩咐了他們一番話,叫他們檢好自己的東西,先著一個人送了出去,其餘各人俟擺下席位之後,-一齊溜走;然後取出兩錠黃金交給朱老三,叫他拿去按照各人應得的多寡均分。望江樓的廚師和跑堂,得到了這些意外之財,個個都笑逐顏開,謝了又謝,分頭去辦事去了。
這時,樓下的賬房又喊道:“朱老三!你下來我問你!”朱老三應了一聲,於志敏忙道:“你拿這十兩銀子去替我結賑,就說我要走了。”朱老三點頭笑着,下樓而去,過了片刻,手上拿一把零碎的銀子上來笑道:“少爺!這是找回的銀子,等一會江大爺就要來了,我們該怎樣辦?”於志敏笑道:“你們把座位安置好,再給我把江天笑定做的菜搬上桌來,等到看到江天笑來了,你們就悄悄地從後面的門走了。”朱老三會意下樓而去。
到了酉末掌燈的時分,望江樓下人聲嘈雜,一陣樓梯響處,走上一批人來。於志敏看那來人倒也不少,竟有三四十個之多,其中,穿長袍的有,穿短襖的也有;老的人有,少壯的人也有;最後卻上來幾個少年男女,尤其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打扮得最為艷麗出色。於志敏心裏暗道:“這些蠢物異類之中,怎會有這樣人物?”
那一批人物一上樓來,看到一對少年男女坐在角隅上據案大嚼,無不顯出詫異的表情,只有最後上來那少婦和少女,朝着於志敏瞄了一眼,就像一陣春風吹了過來,於志敏的心頭上不由得就是一震,急忙低下頭去。王紫霜看在眼裏,心裏有氣,鼻孔輕輕“哼!”了一哼,暗道:“等一會我把這兩個娼婦的臉撕破了,看你還迷不迷人?”望了於志敏一眼,看他一味裝著吃菜,不由得笑道,“敏哥!你吃那麼多,小心漲壞了肚子!”一雙秀目溶溶地盯在於志敏的臉上。
於志敏一抬起頭來,看到王紫霜那一雙目光,既像慈母愛子,又像賢婦勵夫,一臉聖潔的光輝,像神光般照進了自己的心裏,心靈上驟然一驚,神智立刻恢復,笑道:“我儘是吃菜,就可以不餐秀色了!”
王紫霜看他那眼睛,知道他的內心已經醒覺了過來,心裏暗喜。笑道:“你那幾年禪功往那裏去了?人家-看你一眼,就不能自持,要是真遇上赤身魔女任可夫,那還了得?這樣勉強忍住。還是禪心未靜,別上當-好!”
於志敏笑道:“我們年紀還小,定性不夠,應付赤身魔教恐非禪功能夠奏效吧?聽說強哥有一位師叔都被魔女害了哩!”
王紫霜嗔道:“你是你,我是我,話要說清楚一點,別來個我們!你要是給魔女害了-活該!”
於志敏笑道:“她害不了我,我只要再一見女的,立刻就想到你,我的心也就定了,怪不得劉伯溫說‘天南劍合’;原來我倆人這一合,你想到我、我想到你,赤身魔教的人就無法引誘。”
王紫霜見他一連串說出這套歪理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又無法制止,心裏又好笑又好氣,好容易等到他收嘴,-斥一句:“不要臉,鬼-和你合!”忽又改口問道:“要是你再遇上更美的人呢?”
於志敏毫不思索地,隨口答道:“比你再美的人也不會多往那裏去找,而且那有比得上你泛著聖潔的光輝?你不看過-上來那兩人都十分美,但是,眉梢眼角卻都隱藏着無限的盪意?”
王紫霜被個郎說得心裏甜滋滋地,妒意全消,噗哧一笑道:“你在那裏學到這些油腔滑調,和看相的方法?”於志敏笑了一笑道:“還不是妹妹教的?”雙目緊望在王紫霜的臉上,兩人輕輕她笑着談著。
再說那一批人上樓之後,也各自找一個位置坐下,雖然人人覺得角隅上那一雙少年很有點礙眼;可是,因為主人還未到來,誰也不知道那少年男女是什麼路數,不便發作。那少婦和少女雖是咬耳朵說話,而四隻眼珠,不斷地朝着於志敏這邊窺望,肌豐肉潤,春意盎然。
於志敏此時真箇是心若死灰,任憑那少婦拋盡媚眼,做盡-態,仍然和王紫霜談笑自若,無動於衷。朱老三在那些人上樓之後,給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茶,也就離去。約莫有牛頓飯的時光,樓下一聲喊:“江大爺來了!”接着就聽到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那一摹人物也紛紛站起,迎在樓梯口。
王紫霜“嗤!”了一聲道:“好大的臭架子!”話聲甫畢,樓梯口已冒上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這老人生得七尺身軀,蜂腰猿背,獅鼻虎口,一雙鷹目炯炯有神。於志敏從那些人縫裏窺了過去,笑道:“好一付英雄相,可惜長了那雙鷹目,只能算是梟雄相了!”
來人上樓之後,向各位微微一點頭,略略招呼幾句,帶著四個動裝的中年壯漢和兩個八字鬍的篾片,逕上中席,那少婦和少女也趨往中席坐下,其他各人-又紛紛入座。這一來,於王兩人的位置就暴露了,那鷹目大漢一眼看見於王兩人,臉上愕了一愕,輕輕對那兩名篾片說了幾句,那兩名蔑片應了一聲,同時站了起來,一個朝看於志敏這邊走來,一個卻朝看樓梯口走去。
當那鷹目大漢說話的時候,於志敏和王紫霜都分明聽到他說:“宓師爺去問賬房,為什麼樓上還要賣座,再找店主程萬通上來;董師爺去查問那兩名小子,是什麼路數?”所以這時一見那篾片過來,於志敏就運用“傳言入密”的功夫,對王紫霜道:“過一會出手的時候,不要太露鋒-,省得他們看出來!”王紫霜也回他一句:“知道了!”其他的人不過只看到於王兩人嘴唇皮微微地顫動,根本不知道他兩人做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間裏,那姓董的篾片已到達於志敏的跟前,揖了半揖道:“請問小哥貴姓,是初來敝地吧?”
於志敏也略欠半身道:“我姓王,你問我怎的?”
董篾片“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王……”卻不知應該如何稱呼下去,一眼看到於志敏背上那枝劍,-又笑道:“原來是王小俠!久仰,久仰!”王紫霜一聽,幾乎從肚裏面笑出聲來,於志敏心裏也暗暗道:“真是無恥之尤!誰認識你?”當下夾了一塊甲魚放進嘴裏。那篾片見於志敏神情落寞,又嘿嘿笑道:“請教這位姑娘貴姓?”
王紫霜見他居然問到自己的頭上,心裏有氣,橫他一眼道:“本姑娘姓於……”她因為於志敏把她的姓搶去說了,急切間又說不上來,只好順口說姓“於”,話一出口就知道失言,急得嬌叱一聲道:“你問怎的?”舌綻春雷,喝得滿座皆驚。於志敏“噗!”一聲笑了起來,那塊還未咽下去的甲魚,恰巧墳上那篾片的新衣上,王紫霜氣得捶他一下道:“你笑什麼?”於志敏吃她這一下,真的不敢笑了,但臉肉還在顫動不止,惹得那邊座上的那位少女也吃吃地嬌笑。
那篾片被王紫霜這一喝,也嚇得一怔,但他到底是姦猾的人物,奸笑幾聲道:“老夫不過是問問罷!”
於志敏卻接口道:“師爺可是姓董?下樓那位師爺可是姓宓?坐在那邊上首的大爺可是姓江?”王紫霜不知道他要搗什麼鬼,也怔怔地聽著,董篾片更是被問得驚疑不定道:“小俠怎麼知道賤姓?那邊正是江大爺。”於志敏笑道:“我聽過我的侄孫子王閻見,曾經提起董師爺。”
那篾片恍然喜道:“王閻見,是、是!是有這個人,那麼我們是一家人了,你等一等,我問江大爺一聲,再過來請!”夾看屁股走往江天笑那邊,一四一十地說了。
江天笑聽那篾片的陳述,起先也微微一愕,繼而點頭微笑,後來,左手微微一擺,那篾片又顛起屁股,走了過來。恰遇着那姓宓的篾片也帶了賬房上樓,那賬房一眼看見於志敏仍然據案大嚼,立即戰戰競競地走過來道:“小客官!你不是已經結賬了嗎?為什麼還不肯走?這回真害苦了小店了!”
於志敏還沒有答話,那姓董的篾片已叱道:“胡說!這位公子是自己人,剛-不認識-找你上來,現在沒你的事了,下次不可如此,快點吩咐夥計拿酒菜來,江大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哩!”那賬房受了叱責,連連躬身打揖,嘴裏稱“是!”望了於志敏一眼,拱手說一句:“得罪了!”抱着一肚子疑團,下樓去了。
董篾片把賬房罵走,陪着笑臉對於志敏道:“江大爺請王小俠和於姑娘過去相見!”
王紫霜閃動烏溜溜的眼睛,望着於志敏逍:“敏哥!我們不便打擾江大爺吧?”於志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恐當場露出馬腳,不免難堪,也就對那篾片道:“我們是已酒足菜飽,不便打擾,請董師爺替我們謝謝江大爺的厚意,明天當府上拜謁便了!”那篾片客套幾句,也就歸座,轉達於志敏的意思。江天笑回頭望於志敏一下,微微點頭笑了一下,立刻吩咐擺酒,當時兩個篾片連聲呼喝,可是,除了聽到賑房在樓下答話之外,並沒有聽到夥計的回聲。江天笑的臉色漸漸來得難看,跟着江天笑來的那些人,先前因為於志敏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到這時也就發覺在各人面前,除了一杯茶和食具之外,什麼都沒有,無不覺得出乎意外。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音,那賑房滿頭大汗跑到江天笑面前道:“江……
江大爺!不好了!小店裏的夥計一個也不見,只剩有廚里幾個洗碗碟的……”江天笑起先也是一怔,繼而一拍桌子道:“你是死人不成?害得我們坐冷板凳!”一掌摑了過去,把那賬房打得一個踉蹌,歪歪地撞往另一人的身上。
那少婦忙站起攔道:“大爺息怒!料想這事必然有人從中搞鬼,賬房師爺如何知道?倒不如找程萬通上來問。”
江天笑點頭道:“到底是你想得到!”又喝那賬房道:“快找你東主上來,我問問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那賬房苦着臉道:“稟告江大爺得知,敝東主在昨天因事往犍為去了,大約還要過幾天,-能回來!”
江天笑這一氣非同小可,又沒處發泄,朝那桌上重重一拍,竟把那張大理石嵌成的桌面,擊得四分五裂。於志敏笑了一笑道:“好一記鐵沙掌勁,可惜白用了!”江天笑“咦!”
了一聲道:“你也知道是鐵沙掌勁?”
於志敏笑道:“難道我不配知道嗎?你江大爺也太小覷人了!”此話一出,江天笑那邊的人俱各愕然,一名勁裝漢子趨上前來喝道:“你敢頂撞江大爺?”話聲甫畢,就聽到“拍!”的一聲,臉上挨了於志敏一巴掌,打得他腦袋亂幌,王紫霜吃吃笑道:“吃南風不飽,吃排骨麵總該飽了吧?”
那漢子也是金沙江這一帶的成名人物,這回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吃了於志敏一個耳刮子,已是羞愧難當,再受王紫霜冷嘲熱諷,更加暴怒,喝聲:“野丫頭!……”話沒說完,雙掌翻飛,同時襲擊兩人,那知掌形甫動,掌力未發,又聽到“拍!拍!”兩聲,打得那漢子掩面退下,王紫霜冷笑道:“這種狗頭,也敢逞威風?”
雖然僅是這樣幾下子,但江天笑那邊各人無不駭然,江天笑忙連呼:“住手!”走上前來,朝着於志敏一拱手道:“小英雄到底是何人?向來未見王閻見說過你們兩位!”於志敏笑道:“江大爺這就奇了,難道我那侄孫子要把祖宗三代都背給你聽?”
江天笑心中大怒,正要發作,忽然樓下一聲:“江大爺!”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飛奔上樓。江天笑一見那人,忙道:“宗老五!什麼事?”臉色上顯然有點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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