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恍若隔世
馮念慈竟然插口道:“黃金屯子?我小時候聽媽說起過一次,是什麼地方?”
軍師默然不語,神情陰晴不定,公主問:“令堂呢?”
馮念慈嘆了一聲:“二十年前就過世了!”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都不再言語,馮念慈也面有悲色,垂下頭去。看起來,軍師娘子之死,對他們父女兩人如今的生活形式,有很大的影響。
過了一會,軍師才道:“你們對黃金屯子的事,已知道了多少?”
年輕人和公主還沒有回答,軍師又對馮念慈道:“念慈,我一直沒有和你說起過我以前的事,是怕說了徒擾人意。不過你也大了,遲早總要知道的,趁此機會,聽聽也好,唉,古人說恍若隔世,就是這種情形。”
馮念慈聲音輕柔:“爹,你若是一直不要我聽,我就不聽好了!”
軍師道:“不,你應該聽!”
他向年輕人和公主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先開始說,已知道了多少。
年輕人想了一想:“我叔叔說,是在黃金屯子認識你的,那時,你替一個賣唱的小姑娘出頭──”
他說了那一段經過,軍師聽得完全沉緬在往事之中,憑念慈聽得悠然神往。等年輕人講完,軍師才道:“那就是你母親!”
年輕人在敘述的時候,盡單避免提及軍師的身份。
軍師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似乎想到要補充,可是當他望了馮念慈一眼之後,就變得同意了年輕人的做法──何必讓一個那麼文靜的女孩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有那麼駭人的過去?
軍師為了表示自己並不是文過飾非的人,所以他也有一番表白:“那是一個極度動蕩不安的時代,又是一個閉塞落後的社會。人處在這樣的時代漩渦之中,有很多事,根本身不由己!”
連年輕人,對於那個時代的漩渦,也不是很了解,只是隱約可以感到幾分江湖人物在那種環境中的無奈情緒。馮念慈自然更不知道她父親這番充滿了喟嘆的話的真正含義。
年輕人又說了軍師和叔叔去偷窺禁地的經過,軍師在這時候,又把他當年看到的情形,再重複說了一遍。和方一甲一樣,雖然事隔多年,但是由於當年所留下來的印象,實在太深刻,所以他的敘述,仍然十分生動,就像他目擊那種景象,就在昨天一樣。
年輕人又說了方一甲在樂家大宅中的遭遇,和方一甲去找軍師,後來又沒有了軍師消息的那段經過。
軍師聽得笑了起來:“方一甲一定恨我一直恨到現在了,是不是!”
方一甲確然懷恨至今,年輕人和公主都對這個問題,笑而不答。年輕人只是道:“我們就是想知道後來,又曾發生了一些什麼事。”
在一旁聽着他們敘述的馮念慈,早已聽得呆了,雙眼睜得極大,顯然她全然無法相信她聽到的一切──對一個生活單純的女孩子來說,這一切自然都不可思議之極!軍師淡然一笑:“方一甲一走,我就動身到黃金屯子去,因為方一甲給了我新的資料。”
年輕人在聽了方一甲的敘述之後,已經料到軍師必然立即又有了行動,所以他並不覺得奇怪,只是“嗯”了一聲:“新的資料是,你在方一甲的口中,知道樂家供奉着一個怪人!”
軍師點頭:“對,我一聽,就知道這個怪人,是全部怪事的關鍵!”
年輕人和公主都覺得許多怪事,都應該可以有一個解釋了,所以他們齊聲問:“見到了沒有?”
軍師深深吸了一口氣,半眯着眼睛,好一會不出聲。這一下,連看來氣定神閑的馮念慈,也有點沉不住氣,催促着:“爹!你倒是見到了那怪人沒有?”軍師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見着了!”
他在這時,說出“見着了”三個字時,說得十分輕描淡寫,當然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其中,經過了多少驚險和生死一線的經歷。
軍師曾經在黃金屯子亮過相,而且曾答應了再不進入黃金屯子,江湖好漢,講的是言而有信,不能出爾反爾。軍師在出發之前,也曾一再考慮過,是不是要再去。考慮的結果是:去!
因為方一甲帶來的新資料,實在太誘人了!軍師立即想到,樂家大宅中的那個“怪人”,才是真正的四條金龍的主人!
這個人掌握着四座金礦的黃金,而且可以隨心所欲,把黃金化為滾滾的金龍,移儲到百里之外!要是能見到這個怪人,不知可以得到什麼樣的好處!
當軍師說到當年自己的心情時,馮念慈的俏臉上,略有不以為然的神色,公主也道:“馮爺,那時,據方一甲說,你已經富有之極,享受比王侯還好,也會向望得到更多的黃金?”
軍師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苦笑來:“世人愛黃金,沒有人會嫌多的,你放眼看去,多少人根本已不需要再取得更多金錢了,可是還不是一樣為了取得更多的金錢,而輕視生命的可貴!”
公主輕笑了一下:“令你再去冒險,總還有一點別的原因吧?”
軍師點頭:“是的,我覺得那個在樂家大宅中的怪人,被方一甲稱為大仙,有一定的道理,他決不是一個普通人,就算不是神仙,也必然是一個異人!”
軍師當時,確然是這樣想的,如果能夠有“仙遇”,那麼,冒什麼險都值得,“仙遇”的誘惑,對一個已經積累了相當財富的人來說,更是無比的誘惑。
所以,軍師決定了去!
他是一個行事十分有計劃的人,知道民團處處在留意他,所以,他在出發的時候,經過了精心的化裝,扮成了一個草藥郎中。這種遊方郎中,通常是各屯子很歡迎的人物──人總有三病五痛的,總希望能有醫術高明的郎中,來解除自己的痛苦。
軍師的部署,十分周密,他先到了天津,再從天津出發,而離開天津的那一刻起,他一開口,就是一口標準的天津腔,和自小在天津街長大的人,一模一樣。
出關之後,他就一路行醫。他本來就精通醫理,更精治理骨折,雖然背的是一個草藥箱了,但實際上,裝的全是上好的藥材,自然、一出手就見功效,着手成春,一路北上,有那麼一個妙手回春的遊方郎中,早已傳遍了北方的原野。
所以,當他大搖大擺,來到黃金屯子之際,受到了盛大的歡迎,絕沒有人料得到他的真正身份,他仍然住進了他認識年叔叔的大客店,每日求醫者甚多,他對個個病人,都悉心治療。
他很有耐心,一直到了第八天晚上,才偷進了樂家大宅,摸進了樂家老太爺小孫子的卧室,敲斷了小孫子的手臂骨,小孫子在沉睡之中,被創痛驚醒,大哭大叫,人又在地上,孩子說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當他是從床上滾跌下來,跌斷了手臂!
於是,軍師就漏夜被請進了樂家大宅。軍師本來可以偷進宅去見那“怪人”,可是哪有如今這樣,堂而皇之住進巨宅,再見機行事的好?
要駁接骨折,自然再容易也沒有,而樂老爺父子,和軍師一交談,就立即被軍師的學問所傾倒,樂老爺十分識貨,竭力挽留:“大夫你就別走了,就留在屯子裏,全屯子會建一個大醫局,由你主理!”
軍師淡然道:“再說吧,等小少爺痊癒之後,再說吧!”
俗語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小孩子骨易愈,至少也要兩三個月,何況樂家有意留下這個“神醫”,自然希望他住愈久愈好。
這其間,軍師所受到的貴賓式招待,自然比方一甲猶勝一籌,不到一個月,樂家大宅,軍師都可以出入無禁,他看到時機成熟,就從方一甲口中獲知的秘道,進入了那怪人所住的地方。
情形和方一甲所說的一樣,不必重複。推門進去,房間之中,十分昏暗,而且有一股相當難聞的氣味。像軍師這樣的江湖人物,常需要在夜間展開行動,所以在昏暗中視物的本領,也比較常人為高。可是軍師這時,也只能影影綽綽,看到有一個人,坐在屋子的一角,乍一看,這個人的頭大如斗──但軍師已從方一甲那裏,知道這個怪人,戴着一頂大圓帽子。
接着,就是在黑暗之中,亮起了雨點綠黝黝的光芒,如果這是那個怪人本來閉着眼,見有人進來就睜大了眼的話,那麼,這人的眼睛,能在黑暗之中,發出這樣的光芒來,這人也就怪異得很!
見到這個怪人了!軍師這時,也十分緊張,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他在門口停了一停,反手關上了門,向前走出了一步。
軍師這時打的主意是,等走到近一些,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之後,再開口說話。
可是,他才踏出了一步,那人徒然發出了一聲刺耳難聽已極的吼叫聲,饒是軍師見慣大陣仗,這一下吼叫聲突如其來,還是把他嚇了一大跳。
而那怪人在叫了一聲之後,發出的聲音,尖厲刺耳,在大聲喝:“誰?你是誰?我這裏變怎麼了?什麼人都可以進來?”
他一面叫着,軍師也沒有看到他有什麼動作,出乎意料之外,竟然在他的身邊,響起了“堂堂堂”的銅鑼聲!
正當深夜,四周圍靜寂無比,這銅鑼聲怕能傳出兩里路,軍師當機立斷,一聲不出,轉身就奔了出去。他才一奔出門,就聽到暗道那邊,人聲嘈雜,軍師身子一聳,上了房頂,仗着天色十分黑暗,他伏在房頂,一動不動,只見火光閃耀,有七八個漢子,高舉火把,疾奔了過來。那七八個人奔近屋子,卻並不進屋,只是執着火把,守在門口。只聽得那怪人在屋內,不住發出吼叫聲,像是憤怒之極,而屋外的那些漢子,卻只是挺立着,並沒有任何動作。不一會,又是一陣雜踏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只見樂老爺子為首,一件狼皮大氅,扣子扣了一半,就已氣急敗壞,奔了過來。
在他的身邊,又跟着五六個人。
看到了這種情形,軍師的心中,奇怪之極,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樂老爺子到了屋子門前,連聲道:“什麼事?什麼事?”
屋中那怪人的聲音尖厲:“剛才有人闖進來,那是什麼人?”
樂老爺一楞,才雙手亂搖:“唉,請你別……亂疑心,這裏看守嚴密,沒有人會進來的!”
屋中怪人怒道:“明明有,進來之後,一聲不出,我一喝問,就不見了!我事情已快成功,可別節外生枝?”
那怪人竟然喝問得聲色俱厲,一點不留情面。樂老爺等於是黃金屯子的土皇帝,平日一呼百應,何等威風神氣,可是這時,卻像是斗敗了的公雞一樣,點頭哈腰,就在門口,打躬作揖,連聲道:“不會,不會!”
那怪人靜了片刻,聲音聽來不再那麼憤怒,甚至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想留住我,可是我已經說得再明白也沒有,我不能留。”
軍師伏在房上偷看,只見那麼冷的天,樂老爺的額上,甚至在冒着汗,他十分恭敬地道:“你老留不留,我們自然不敢相強,但只盼能把四座金礦中的……金子,運些來……實實在在地運些來,不瞞你說,這些年來,人人都只當樂家養了四條金龍,金子堆積如山,誰知道全是假的,你只消一抬手,樂家就世世代代,享用不盡了!”
軍師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此行,竟然聽到了那麼機密的一番對話!
這番對話的內容奇特之極,從那些執着火把的漢子的那種憤然和失望的神情來看,樂家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竟是真的──這些漢子能來到這個地方,自然都是樂家的心腹,知道樂家的秘密的人,可以從他們的反應上,判斷事實的真相。
樂家沒有積存金子!軍師若不是身在險地,一定會大聲叫出來:不可能!
他親眼在那個禁地之中,看到過“金龍”滾滾的情形,如果那不是黃金的溶液,怎會發出如此璀璨奪目的黃金光芒?
而且,那種壯觀之極,黃金滾滾的情景,不但是他一個人見過,年叔叔也見過,後來方一甲也見過,那就決不可能是虛假的幻象。
可是這時,樂老爺的情形,卻一點也不像是在作偽!
樂老爺講完之後,他的鬍子眉毛上,都已經結滿了冰花,樣子看來,又是怪異,又是可憐,他是在向那個怪人求黃金!
軍師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樂老爺父子的對話之中,曾提及那怪人自己用了不少黃金去,所余無幾,如今看來,金子全給那怪人用光了!
這就更加怪不可言了,那怪人看來終年在這屋子之中不出去,他要用那麼多黃金幹什麼?
只聽得屋子中靜了片刻,才又傳出那怪人的聲音:“你們也真怪,要金子來幹什麼?”
樂老爺的面肉,抽搐了一下,顯然他心中極度憤懣,因為那怪人說的,不是人話。要金子來有什麼用!誰都知道要金子有什麼用!
這時,軍師也看出,樂老爺和那怪人之間要說這番話,算這些帳,都是憋了很久的了,想不到由他的行動來引發。難怪樂老爺一到,並不熱衷於找人,只是對那怪人發話──如果眼下這十幾個人仔細尋找,他也就不能安然無事!
一想到了這一點,軍師不禁暗叫了一聲“僥倖”!
樂老爺一頓腳:“金子當然有用,連你都要用,我們凡人自然更要用,越多越好!”
軍師越聽越奇,樂老爺自稱“凡人”,難道那怪人真是神仙?可是樂老爺對怪人的態度,又不是絕對的恭敬,而且很有點有恃無恐的樣子。
屋中怪人又嘆了一聲:“我用金子,用途和你們不同,你們──”
說到這裏,只見樂老爺的兒子,氣咻咻走了過來,拉了拉樂老爺的衣袖,道:“爹,算了,何必強人所難,他不肯,就算了!”
軍師知道這位大少爺的性格,十分恬淡,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可是他這一動,倒給了樂老爺一個發作的機會,樂老爺眼望着他的兒子,伸手指向屋子,扯大了嗓門,顯然就是說給屋子裏的那怪人聽的。他道:
“孩子你知道什麼,這位,當年,從一個大坑中爬出來,全身是傷,奄奄一息,要不是恰巧遇上了我,他能活到今天?他再能,那時也死了!這些年來,他行動不便,是得了誰的照顧,那時,他連話也不會說!好,現在他說走就走,留點金子給我們,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樂老爺一口氣數說下來,伏在屋頂的軍師,要張大了口,不住地吸着寒冷的空氣,才能使頭腦保持清醒。
樂老爺的話,其實並不高深,也不複雜,可是他所說的一切,卻又令人有匪夷所思之感。
首先,今人感到意外的是,那怪人竟然“行動不方便”,那他又怎麼有能力把金子煉成熔液?
而且,他竟然還是樂老爺救活的,難怪樂老爺有恃無恐了。
樂老爺的兒子幾次想阻止他父親說下去,可是並不成功。
後來,他的動作也變得怪不可言,一面拉他父親的衣袖,一面不住伸手指向天!
他的這個怪動作是什麼意思,軍師全然莫名其妙。
可是樂老爺顯然明白之極,也伸手向上指了一指,大聲道:“算他是天上下來的,那又怎麼樣?一定是犯了天條,被玉皇大帝貶下來的,如今他要回去,一點不念我們這些年來對他的情意,說得過去嗎?”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是對着那怪人所住的屋子,大聲叫出來的!
靜了約莫一分鐘左右,才聽得怪人的聲音,自屋子中傳出來:“放心,我儘力就是!”
樂老爺一聽,立時換了臉色,連連拱手:“謝謝,謝謝,拜託!拜託!”
他說著,一揮手,就和他兒子,帶着一干人等,又由暗道,退了開去,剎那之間,四周圍變得寂靜無比,軍師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上面伏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是再去見那個怪人呢?還是就此離去──他當然不甘心就此離去,因為雖然他聽到了樂老爺和怪人的對話,知道了不少,可是也更加迷糊了!
他竟然完全無法設想到那怪人的身份是什麼!
樂老爺說他是“天上下來的”,又說他奄奄一息,自一個大坑中爬出來,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伏了很久,思緒紊亂之極,才一側身,自屋頂上翻了下來,輕輕落地。
像軍師這樣的身手,丈把高落下來,自然了無聲息,可是他才一着地,就聽得屋中那怪人道:“你一直沒有走?你進來!”
軍師怔了一怔,心想不管是吉是凶,來這裏目的就是要見那怪人,沒有道理在如此這樣的情形下打退堂鼓的!所以他略定了定神,就推門走了進去。
在黑暗中,那人的目光灼灼,好一會沒有出聲。軍師先開口:“剛才的一番對話,我全聽到了!”
那怪人發出了一下無可奈何的乾笑聲來,仍然不說什麼。軍師心思慎密,已經有了一定的設想,他十分小心地道:“閣下是天上被謫的仙人?現在淪落凡間,期滿又要重歸天上了?”
這是軍師聽了樂老爺的話之後,所得出來的設想──當時,軍師雖然有學問,但是對於鬼神之說,也是深信不疑的。
那怪人又嘆了一聲,問:“你是什麼人?”
軍師把自己前來的目的,甚至和方一甲互相商量的計劃,都一口氣說了出來,當時他想的是,對方如果有仙人的身份,自己瞞也瞞不住的。
那怪人聽得發出了幾下驚詫的聲音來,然後道:“用你的話,可以這樣說,我是謫仙,現在要回天上去了!”
軍師一時之間,不明白“用你話,可以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那自稱“謫仙”的又道:“再用你的話,也可以這樣說:這些年來,我已經積聚了足夠的……雲霧,可以騰雲駕霧,回天上去!”
軍師的腦筋動得快:“雲霧是由黃金……煉成的?”
那怪人“哦”地一聲:“你心思和別人不同,是的,用黃金煉成。”
軍師嚮往之極:“真是仙人,不知道能不能渡我為仙?”
那怪人立即有了回答;“當然不能,反倒是你需為我做一件事,代我去告訴樂先生,我實在不能留金子給他們,一小塊也不能!”
軍師十分不以為然:“何其吝嗇,豈是仙人所為?”
那怪人嘆了一聲:“我無法使你們明白,經我提煉過的黃金,都沾有極毒的毒性,人手一經碰觸,便會全身潰爛,死得慘不可言,不然,我只是一舉手之勞,有什麼好吝嗇的?”
軍師聽得似懂非懂,他搖頭道:“這樣,我可無法代你做到,樂老爺怎肯信我?”
那怪人連嘆三聲:“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軍師冷冷地道:“黃金會有毒,這話也叫人難以相信,你還是另外找個藉口吧!”
那怪人語調悲哀:“你們不懂,其實那也不是毒,叫作──”
軍師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望向年輕人和公主,並不出聲,年輕人知道軍師的敘述,已到了緊要關頭,所以忙問:“不是毒,是什麼?”
軍師沒有回答,公主用清晰而緩慢的聲音道:“不是毒,是輻射!”
公主這句話一出口,年輕人直跳了起來,望定了公主。馮念慈也輕輕地“啊”了一聲,神色疑惑之極,軍師也盯住了公主看。
公主雖然那樣說了,但顯然她並不是很有信心,所以她的神情,有一剎間的尷尬。而就在這時,軍師開了口:“真了不起,對,是輻射。當時,他說了:不是毒,是輻射,當然,當時我根本聽不懂,不知道什麼是幅射!”
公主一聽得軍師證實了她的設想,喜上眉梢,發出了一下歡呼聲,身子向上一聳,竟然冉冉向上升了起來。
這在公主來說,已然是習以為常的事了,可是對於軍師和馮念慈來說,卻是絕想不到的奇景。
公主冉冉升高之後,身於在半空之中轉了一個折,黑紗飄飄,姿態美妙之極,然後,又緩緩落了下來,眉開眼笑地望着軍師,軍師以手加額,發出“呵呵”的聲響,他的神情古怪之極,最後吁出了一口氣:“我以為我已經見過所有的一切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年輕人忙道:“會對你詳細說當時,那……怪人說出了‘輻射’這個詞?”軍師點頭:“是的,當時我聽不懂,所以牢牢記得了這個詞,後來,自然明白了,現在,誰都知道是甚麼了!”
年輕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還說了些什麼話?”
軍師道:“沒有,他見我連什麼輻射都不懂,就沒有再對我說什麼,只是搖頭,又叫我快走,說他離去之前,會勸樂家把整個黃金屯子拆平。所有的人,都要離開,不然,會有大禍臨頭,我見他說得十分認真,也認定了他是一個被謫的仙人,所以對他的話,十分聽從,和他分開之後,第二天就離開了黃金屯子──我至少知道了黃金屯子中並沒有黃金,自然也不會再去實行方一甲提供的計劃,那時,我另外有些事,所以方一甲也沒有再找到我。後來,後來天下大亂,誰也找不到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