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三個怪夢
至於那間供奉着那個前時的不知名物體,和在地面建築物之下,又有着七層石室的石屋,鄉民倒也知道它的存在。可是由於某種神秘氣氛的原因,從來也未曾有入走近過那間石屋的附近,別說進去了。他們只知道在那座“廟”中護,供奉着一個十分奇特的神像,這個神像,在不知多少年前,是一個大火球的化身云云。
關於這一類傳說,白素並未曾多加註意,在她搜尋了四天而找不到巴因之後,她只好放棄了繼續搜尋,回到了加德滿都。
當她來到了那家酒店之後,她知道我和柏萊已經到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我們到了什麼地方。她略為休息一下,就到街頭上去閑逛,當她看到有十幾個遊客聚集在一起,聽一個人在大聲講述着“真正古物”之際,白素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那人的背後,先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然後才道:“據我所知,這件古物,你早賣了給我!”
那個人,當然就是巴因。當巴因圍過頭來,看到白素之際,那神情——
白素並沒有說出巴因的神情,而是說到這裏,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然,巴因又將那”占物”給了白素,所以,古物和巴因身上的那“鑰匙”,就一起到了白素的手裏。我和柏萊中途分手,柏萊先回酒店,一到酒店,就見到了白素,白素卻沒有向他提起她已得到了古物,只是告訴他在街上見到過巴因。
柏萊一聽以白素曾見過巴因,就立時沖了出來,白素也跟了出去,可是柏萊已經不見了。柏萊是怎樣找到巴因的,白素也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找柏萊,聽到有人聲,走過來看,見到了柏萊,接着我也現身了。
當白素講完了她的遭遇之後.柏萊還沒有回來:我們又等了將近一小時,柏萊還沒有回來。
白素向我望;餓一眼:“你猜柏萊到哪裏去了?是不是他殺死了巴因,逃走了?”
我搖頭道:“不會的,他需要在巴因的口中得出秘密來,下會殺他,他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了那東西——”我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很奇怪,巴因為什麼不告訴他,有一件‘古物’在你手裏?”
白素笑道:“巴因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只當將東西賣給了一個古怪的女遊客,要是講了出來,深怕柏萊逼他來找我,反倒不知台灣省哪兒去找,所以乾脆還是不說的好!”
我吸了一口氣,白素的解釋很合理。那麼現在——我站了起來,道:“我知道他在哪裏了!他一定逼着巴因,到那石屋所在地去了!”
白素呆了一呆,“有可能!不過……巴因的鑰匙在這裏,據他說,沒有鑰匙,是進不去的!”
我道:“一層也不能?”
白素皺起了眉,“詳細的情形如何,我也不清楚,石層地面上的建築已全被拆去了,地面的人口處,用鋼筋水泥封了起來,要破壞也不容易。而且,據你說,那地方已經被劃為軍事禁區,柏萊和巴因去了,只怕凶多吉少!”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我的敏感,我感到白素在說起“凶多吉少”之際,多少有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我想了一想,說道:“我實在不希望柏萊出事,我們至少是同伴。而且,他那麼希望回去的——”
我才講到這裏,白素就冷笑了一下,打斷了我的話頭道:“你看柏萊現在的情形,那地方會歡迎他回去么?”
我又呆了一呆,的確,如果地球人類的祖先,是因為罪惡而被遣送到地球上來的,那麼,象柏萊如今這樣的情形,不論他多麼努力,絕無法回去。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我看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要就我們去找他。要就不再等,我實在心急想進入柏萊和辛尼曾經經歷過的那種夢境!”
白素望着我,點了點頭,我們的心中都很緊張,白素打開箱子,將那東西取了出來,放在地上,她又向我望了一眼,我揭開了那東西上面的蓋子,現出兩個微凹的凹痕。這種凹痕,看來可以供後腦舒服地枕在上面。
這時候,我和白素兩人,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或許是為了那種極度神秘的氣氛的壓逼,兩入都不開口,而只是躺了下來,按照柏萊和辛尼的躺法,兩個人的頭互靠着,我的雙腳伸向東,白素的雙腳伸向西。
躺了下來,我們都閉上了眼睛,期待着那個“夢”的出現。可是,卻什麼跡象也沒有。我和白素都一點睡意也沒有。在我們閉上眼睛半小時之後,又一起睜開眼來。
白素問道,“你可夢見了什麼?”
我苦笑道:“什麼也沒有,你呢?”
白素也搖了搖頭;我道:“或許因為我們沒有睡着,一定要睡眠狀態之中,這種記錄儀的記錄的東西,才能和我們的腦細胞發生作用。”
白素嘆了一聲:“也許!”她停了停,又道:“睡眠是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幾乎每一個人都做過夢,但夢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科學家一直到現在還沒任何結論,即使是最普通的夢,也已經是一個謎!”
我嘆了一聲,這時候,我實在沒有興趣去討論別的問題,我只是期待着那個“夢境”的到來。我試圖運用自我催眠,我相信白素也在和我作同樣的賞試。我本來就已經很疲倦了,只不過懷有異樣的目的,所以心情緊張,在躺下來之後的半小時,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時,我令自己的心情,漸漸松馳,沒有多久,我就睡著了。而當我睡着之後,我有了一個“夢”。
我在那個“夢”字上加上引號、自然由於那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如果在事先,我不是已經先知道了我會有這樣的怪夢的話,或許我以為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夢,除非我做同樣的夢許多次。
但這時,我是期待着進入這樣個夢境的,所以,在進入夢境之際,我甚至處於一種清醒狀態。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如何形容才好,因為在事後,對於整個夢境的記憶,如此清楚,每一句聽到的話。都可以舉出來和白素印證,而絲毫無訛。所以,我才說,在“夢”中,我是一個十分清醒的旁現者。
我自己並不參與夢境中的活動。只是看着,聽着,所以我稱自己是一個旁觀者。這情形,就象是你在看電機一樣,你可以看到,聽到一切,但是你無法觸摸到你看到的一切,也無法和你看到的交談。
直到我自己有了這樣的夢之後才知道這種奇幻的、難以形容的感覺。也相信了柏萊稱“古物”是某種形式的記錄儀,再也恰當不過。記錄儀器的許多種,錄音機要通過人的聽覺器官,使入聽到記錄下來的一切:錄像機要通過人的視覺器官,使人看到記錄下來的事情。
而這具記錄儀,是要通過人腦腦部某種狀態的活動,使人感到記錄下來的一切,而當記錄下來的一切重現之際,感到的人,猶如身在其境。
我已經用了足夠多的文字來解釋這種奇幻夢境的感受,但是我相信,我還表達不到十分之一。還是來說說人的夢境吧!
當我開始進入夢境之際,我就知道,我已經進入了這個奇幻的夢。我處身在一間光線十分柔和的房間之中,我相信這間房間,就是柏萊和辛尼一再提到過的那問,雖然我以後所聽到的和看到的,和他們兩人的夢境,大不相同。
房間中有不少人,不過這些人的形象,無法看得十分清楚。每一個人,都披青白色的長袍,有着很長的頭髮,由於頭髮的色澤比較深,和白袍,以及那一片夢幻也似的柔和白色相比較,極其特出,所以給我的印象,也來得特別深刻。
我看到門打開,有幾個人走進來,立時有一個人道:“歡迎!歡迎,你們終於回來了!”
進來的,好象是四個人,房間中原來的人,都涌過去和這四個人握手,那四個人一聲不出,坐了下來。
在這裏,我要補充一下,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就給我以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是“感到”這個人在說這樣的話。事後,我和白素,根本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真有聲音進入過我們的耳朵!
當那四個人坐下來之後,又是那個聲音道:“別難過,失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開了口:“失敗到這種程度?”
房間中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又是那第一具聲音道:“不能說完全失敗,你們至少已使他們知道,他們因何而來的,應該如何做,才能回來!”
(聽到這裏,我的直覺是那第一個講話的人,就是柏萊和辛尼夢中的那個領導人。我也知道,那四個後來進來的人,就是那四個“志願工作者”。他們已經安然回去了?可是,他們為什麼說他們失敗了呢?)
房間中靜了片刻,那四個人的一個又道,“在沒有去之前,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邊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他們的外形,看來和我們完全一樣,但是他們……我真不能相信他們是我們的同類。我曾迷憫。受不了那種沉重痛苦的負擔。父親,我甚至曾請求不要將那樣的重擔放在我的肩上!”
另一個聲音嘆了一聲;“是的,通過傳訊儀,我聽到你的聲音,可是,去的時候,全然是你自己志願要去的!你在那邊所顯示的那些非凡的本領,難道沒有使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四個人的一個人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承認我不明白他們的心意。當他們知道了所由來之後,他們唯一熱切的願望,就是回來,我想這隻不過是一種遺傳因於的作用,就象那邊一種小生物,他們叫作昆蟲的,一切全是依據遺傳因子的作用來決定生活方式!”
領導人笑道:“至少他們學會了向我們通話!”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呵呵”笑了起來:“是的,他們學會了形式,他們看到我在和你通話,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使用的通話儀,只是看到了我和你通話時的情形,他們就學着做:閉上眼,舉起手。他們的聲音,當然無法傳達到這裏來!”領導人又道:“時間的比例怎麼樣?”
四人中的一個——這一個,我猜想他是四人之中的那個C——道:“我留意到了,大約是一比五萬。”
幾個人一起低議了幾句,一個道:“一比五萬!”
四人中的另一個——我猜是四人中的D——道:“是的,一比五萬,他們的生命極其短促,我已竭力使他們明白這一點,但是究竟多少人明白,我也說不上來,一比五萬,他們的一生,在我們這裏,不過是一天!”
領導人嘆了一聲:“幸好是那樣,不然,他們那麼罪惡,如果可以活得長,那不是更糟糕?”
四人中的那個A,用憤然的聲音道,“可是事實上是一樣的,那邊的四十年,或者六十年是一代,一代比一代邪惡,我真不知道發展下去,會到什麼地步!”
房間中又靜了下來,四人中的那個B嘆了一聲,那是很長的一下嘆息,緩緩地道:“他們只不過是看不開而已,他們所掌握的生命,在我們看來,如此脆弱而不值一提,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他們全部的一切。在那麼短的歷程中,他們要忍受一切痛苦,想盡一切方法,運用一切邪惡,去掙扎,用他們的話說,奮鬥,他們之中,肯放下一切,立刻渡過痛苦的海洋,到達幸福之岸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領導人道:“不論如何,你們每人至少都帶了若干人回來,而他們的資格,都是毫無疑問的,這是一種極大的成功,不能算是失敗!”
那個A笑道:“你是在安慰我們?”
領導人道:“決不是,這是事實!”他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你們是不是還準備再去?”
那四個人看來象是在互望着,做着手勢,C搖着頭:“我曾告誡他們,要是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再來。而當我再來的時候,我會帶來毀滅性的力量,將一切邪惡,盡數消滅!”
B嘆了一聲:“那就違反我們的本意了,我們本來是要去拯救他們的!”
A的聲音給人以十分粗亮的感覺:“值得救的,救;不值得救的,毀滅!”
D翻了翻手:“由得他們去自生自滅吧。我相信我們四人,已經留下了極其深遠的影響,要看他們自己能不能覺悟了!”
房間中又靜了一會,在那時,是一陣低聲的交談,顯然是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在交換着意見。然後,又是領導人的聲音:“由於時間的比例如此之大,我們不妨稍等一時,如今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將你們四人的事記錄下來,一定有一個人要再去一次,立即回來!”
B站了起來,道:“我去,我將我帶去的東西,揀一個荒僻的地方放起來。或許,我們宣揚的道理,在若干年後,對那邊的人來說,意義會變得歪曲。希望在那時候,有人能夠從我帶去的之中,知道真相。”
A冷笑了起來:“真相?我在那邊生活的日子中,我就沒有發現過‘真’那邊的所有人,全是假,無窮無盡的假!他們根本不要真相!”
B道:“不論怎樣,我們要盡我們的責任!”他講到這裏,又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
(當日在來回走動的時候,我感到他的身量十分高,身上穿的是寬大的長袍。)
B走動了幾步之後:“我還可以作一個特殊的安排,安排一個人,回到這裏來。不管他是什麼人,使他回來一次,好讓我們這裏的人,仔細對那邊的人,作一個觀察,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意?”
B的話之後,又是一陣低沉的討論聲,然後又是那領導人道:“這不成問題,隨便你去安排好了!”
B雙手揚了起來,各人都走上去,和他輕輕擁抱,拍着他的背——我猜想這是他們之間的禮節。就在這時,我忽然不在那間房子中了,我來到了一片廣闊的平原之上。平原上,全是極其悅目的綠色,看來是一種極其細柔的草。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樣的草,那樣悅目的綠色,而且那麼廣寬的一片,真是賞心悅目之極。
在那一大片綠色之中,有一個相當高的運動員,在那個圓台之上,放着一個巨大的、橄欖形的物體,那物體是銀灰色的,我看到在圓台的附近有不少人,有幾個人正在走進那橄欖形的物體裏。
接着,火光突然冒起,那種水光,也是極其悅目的橙紅色。隨着火光冒起,隆然巨響,像是一個火球突然爆發一樣,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隆隆聲,那橄欖形的物體升空。升空的速度之快,真是難以形容。火光才一閃,凌空在轟然巨響之中,又進發了兩個大火球,在火光還未消散之際,那橄攬形的物體,已經完全不見了!
由於那橄攬形的物體升空,我也抬起頭來向上看,我注意到了天空。天空是一種極其美麗的藍色,那種悅目的淺藍色,象是一幅極其巨大的晶體。在藍色之中,有銀白色的星,星很大,如拳,如碗,閃耀着光芒。
也就在這時,“夢”醒了!
我才醒,就立時坐了起來,白素幾乎和我同時坐起來。我們兩人坐起來之後,背對着背,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我只覺得自己的臉上,肌肉在不斷跳動。我並沒有立時出聲,只是將剛才夢境中的情形,迅速想了一遍。
我相信白素和我在作同樣的事,我們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的,一轉過身來,白素先開口,“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大幅美麗的草地!”
我們有着完全相同的夢!單憑白素這一句話,我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了!我回答她道“是啊,還有那天空,那樣美麗的天空!”
白素道:“B又來過,那石室,這記錄儀,全是他再帶來的——”她講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白素口唇掀動着,好一會,才說道:“衛,那七層石室之中,有一種特殊設備,可以使人——”
我就是知道白素想起了“夢境”中日的最後那幾句話,所以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而白素果然想到了這一點!她講到這裏,停了一停,道:“我們可以回去!你想想,我們可以回去!”
她現出極其興奮的神情來,以致雙頰都因為興奮而變得發紅,甚至講話也變得有點喘息。她繼續道:“那麼美麗的環境,我相信那裏的空氣,才最適宜我們呼吸,還有,你想想,永恆的生命!”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度的誘惑,永生,回去——在這裏,“回去”的意思,就是“上天堂”或到“西方極樂世界”,這對任何人來說,是無可抗拒的誘惑。我並不怪白素變得如此興奮,這是任何人必然反應,我自己也是一樣!
不過,我至少比白素略為冷靜一點,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間道:“你可曾聽到,B說:一個人!”
白素呆了一呆,道:“是的,B是那樣說,但他既然能使一個人口去,也必然能使兩個人回去。秘密就在那七層石室之中,那是B建造的,記錄儀也是他留下來的。秘密就在那七層石室之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着白素,白素湊過臉來:“我心中十分亂。”在我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之際,房門上突然發出了“砰”的一下巨響。
我和白素,都是反應極其敏捷的人,可是這時候、由於我們才從那“夢境”中醒過來,心情的混亂;達到了極點,比起尋常人所謂“生死大關”來,我們所需要考慮的問題,更加嚴重得多!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的反應,比起平時來,慢了不知多少!
所以,當房間傳來“蓬”然巨響之後,我和白素只是偶然抬起頭來,向房門望了一眼,一時之間,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而房門在“蓬”然巨響之後,又是一下響。門被粗暴地撞開來,柏萊已經出現在門口。當我們看到柏萊之際,最直接的印象,是一個印地安獵頭族的戰土衝進來了!柏萊的神情是如此兇惡和憤怒,他一雙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目光一掃,就停留在那具記錄儀上。
接着,他用力將門關上,向前走了過來,我和白素直到這時,才站了起來。柏萊急速地喘着氣,直向白素走來,白素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柏萊的雙手緊緊握着拳,揚了起來,用極其難聽的聲音吼叫道:“你們這兩個卑鄙的豬!”
我冷靜地望着他:“你憑什麼這樣指責我們?”
柏萊伸手向記錄儀一指:“你們早已得了我們要找的東西,可是卻瞞着不告訴我!我以為我們是同伴,是一起來尋找這東西的!”
我道:“是,我們先得到了!就象你一看到白素,就將巴因打昏了,拖進小巷子去一樣,我們之間,暫時向對方都作了一些隱瞞!”
柏萊的拳頭捏得咯咯響,看樣子,要是他不是深知我和白素在武術上有極高的造詣,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向我閃下手了!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柏萊,你可以不必那麼激動,這具記錄儀中所記錄的一切——”
我才講到這裏,柏萊已經吼叫了起來:“你們知道了?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沒有權這樣做,這是我的,回去的權利是我的,你們是什麼東西,你——”
他的神情,愈叫愈是兇惡,面肉在不住抽箔着,我忙道:“柏萊,你聽我說,你可以回去,可以——”
我的話才講到這裏,柏萊陡地一揮手,已經掣了一柄極其鋒利的尼泊爾彎刀在手。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了這樣一柄刀,或許是在他性情變得暴戾邪惡之後的事。他一有刀在手,大叫一聲,向我沖了過來,一刀直砍我的頭顱,看他這一刀的勢子,全然是想將我的頭劈成兩半!
我心中又驚又怒,一等他手中的刀,快砍到我頭頂之際,伸手一托,就托住他的手腕,緊接着,一抬腳,膝頭已經撞在他的小腹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不輕,我並沒有留力,柏萊要殺我,我當然要自衛。所以。一撞中他的時候,他發出了一下怪叫聲,整個人向後跌去,手中的刀,也在那一剎間,給我奪了下來。
柏萊跌出了兩步之後,手按在一張沙發的扶手上.站定了身子,他是如此之憤怒,以致他的手指,深陷在沙發的扶手之內。我順手將刀拋開去:“柏萊,你好像忘記了,地球上的人要怎樣才能回去!”
柏萊的聲音嘶啞,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陡地用又尖又高的聲音,向我發出了一連串惡毒之極的咒罵。柏萊足足向我罵了三分鐘之久。在這三分鐘內,我才知道人類的語言,用在惡毒的咒罵上,詞藻竟是如此之豐富。我很明內柏萊這時的心情,所以我任由他去發泄,等他咒罵到可能停一停之際,我又道:“柏萊,我絕無意和你爭着回去!”
我一面說,一面伸手指着那具記錄儀:“你可以取走這東西,這東西的確是一具記錄儀。它會告訴你,那四位使者對世人感到了何等程度的失望。你是一個有知識的人,應該知道那位B在臨去之際,曾經說過些什麼?”
柏萊大口大口喘着氣,只是望着我,並不出聲。
我吸了一口氣,說道,“B在臨回去之前,就是世人稱他在臨入滅之前最後的幾句話是:一切萬物無常存,生死之中極為可畏,你們精進勵行,以出生死之外!”
我講到這裏,又停了一停。
柏萊的面肉抽搐着:“生死之外!你知道什麼叫生死之外?我才知道,我已經有過死亡的經歷,現在,我不要和你談什麼生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最後這一下“我要回去”這四個字,是聲嘶力竭,叫了出來的。他的那種情形,叫人看來,又是憎恨,又是同情,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我已經說過,你可以回去,儘管以你的行為而論,你沒有資格回去——”
柏萊又嘶叫道:“你有什麼資格下判斷!”
我苦笑道:“為了達到目的,你的心靈之中,已經充滿了邪惡,和一切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做出種種邪惡行徑的人完全一樣!”
柏萊吼叫道:“我不需要你對我說教!”
我嘆了一聲:“好,我不和你多說什麼,你帶着這具記錄儀走吧,祝你快樂!”
柏萊向著那記錄儀,直撲過去。他一撲到那具記錄儀之前,雙后抱住了它,竟急得不及站起身來,就抱着它滾到門口,陡地躍起,向外直衝了出去。白素立時將門關上,背靠着門,向我望來。
我向白素攤了攤手:“對不起,我將你的東西,給了柏萊!”
白素苦笑了一下,也攤了攤手,過了半晌,她才道:“其實,我們可以趕在柏萊前面!”
我心中一怔。我當然明白白素的意思。我們已經知道了這第二具記錄儀中所記錄的事,知道了在那七層石室之中,有着可以使人回去的設備。而柏萊卻還需要一段時間來獲知這一切,如果我們現在就出發,有極其充足的時間,趕在他的前面!
我呆了許久,白素一直盯着我看着,在等着我的決定。我終於嘆了一口氣:“算了,就當這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白素低低嘆了口氣,並沒有再說什麼。我苦笑道:“利達教授請我到尼泊爾來找他的兒子,誰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那樣!無論如何,我們總算沒有對不起利達教授,我們幫了柏萊!”
白素道:“象柏萊這樣的人,不值得幫助!”
我又呆了半晌:“正象柏萊所說的,我們沒有資格判斷他人的行為,除非我們自己絕沒有罪惡的遺傳因子。”
我續道:“那位C早已看透了世人全是罪惡的,所以他才有“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這句名言留下來,讓我們回味!”
白素笑了起來:“好,既然你那麼看得開,我也將所發生的事,當作一場夢算了。雖然還有很多謎未曾解開,也只好永遠讓它是謎團了!”
我笑了起來:“所有的謎團之中,你猜我最想知道答案的是甚麼?”
白素搖頭道,“我猜不到,但是我自己,已在心中問自己千萬遍,頭髮,究竟有甚麼用!”我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就是不明白這一點。頭髮有甚麼用呢?”
我們兩個再討論下去,也討論不出頭髮究竟有什麼用來,所以我們也未曾再說下去。這時,我突然想起:“那鑰匙,巴因給你的那柄鑰匙!”
白素現出一絲狡猾的笑容來:“這柄鑰匙,應該算是我此行的一個小小紀念品。”
我道:“可是巴因說過,如果沒有這柄鑰匙,根本進不了底層石室!”
臼素轉過頭去:“你要我現在追出去,將這柄鑰匙送給柏萊?”
我苦笑了一下:“應該這樣!”
白素道:“你沒有看到柏萊剛才的樣子?我再走近他,他說不定一下子就將我殺死了!”
想起剛才柏萊的那種神情,我也不由自主嘆了一聲:“要是他進不了底層石室,他……他……”
白素道:“他就不能回去!象他那樣的人,如果可以回去的話,那麼,當年也不會有遣送這回事了!”
我心中很亂,對白素的話,柏萊的行徑,都無法下一個正確的判斷,白素又道:“我們幫助他,到此為止,別的事,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
我只好同意白素的說法,這時,我的猜想是,在柏萊獲知了第二具記錄儀中的記錄的一切之後,自然會到那石室中去,他可以設法進入,回去。我們在尼泊爾,也沒有什麼再逗留的必要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立即回去。白素也同意立即回家。
不過我所持的回家方法,和白素有異議。我主張白素仍然搭飛機出境,我則由陸路走,我們一起在印度會合,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