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運幫主羅信的武功,確是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無怪他敢雄視宇內,連武林十異似乎也沒有看在他眼內。
單就看他拍向翁如松天靈的這一掌,快得有如電光石火,威猛凌厲,理是無以倫比。
想必他是恨極了這個武林奇葩,要在這一掌之下,把翁如松毀滅。
可是翁如松初生之犢不怕虎,早在他躍落場中之時,已自強戒備。
羅信的身材,比翁如松幾乎高了一頭,這一掌凌空下劈,無異泰山壓頂。
翁如松不躲不避,存心硬接這一掌,試試這個魔頭,到底有何難斗,竟將師門心法和火靈功運到極限,覷准來勢,硬封上去。
羅信萬沒想到,翁如松竟敢硬接硬架,臉上綻出一絲猙獰笑容,殺機愈熾,掌力又加了二成,壓蓋而下。
“砰”的一聲,驚天動地巨響。
掌風四溢,烈焰飛揚,聲勢之猛,堪稱空前。
儘管翁如松已兼兩家之長,只因修為時短,尚未能融會貫通,“噔噔噔”,一連被迫後退好步,只覺兩臂酸麻,呼吸也感到有些急促。
羅信也沒有佔到多少便宜,上身一陣搖晃,到底還是退了一步,方才站穩,強烈的掌風雖將烈焰震散,仍然感到一陣熱氣薰氣,掌緣、掌心和五指也有些灼痛。
兩個人同時一怔。
翁如松略一運息,發覺並未受傷,勇氣不由大增,竟自搶先發動攻勢,一連就是“三昧降妖”、“祝融威儀”、“火焚三界”三大絕招。
羅信一怔之後,更自一驚。
他所發的幾乎十成功力的一掌,翁如松不但未立斃掌下,似乎連傷都沒傷着。
如今更已搶先攻來,每一掌都有一片烈焰,隨着掌勢發出。
他實在摸不清這是什麼功夫?
狂飆烈焰,眼看撲上身來,已不容他遲疑怯顧,立也亮掌還擊。
一代奇童與個絕頂魔頭,便自展一開一場空前激烈的博斗。
一個是掌起風雷,天地變色。
一個是烈焰狂涌,威猛無儔。
但見塵沙匝地起,烈焰滿空飄。
“啪啪啪”山石崩碎。
“轟轟轟”,樹木燃燒。
兩條人影飛梭來去。
兩種絕學較量孰高。
摘星手費羽、金翅鵬聶曉峰匆匆將灼傷同黨敷藥包紮竣后,率領其餘四人,便自向樹林中衝去。
“刷”的一聲,自樹林中射出一陣彈雨。
如果不是六個天運幫徒身手高強,且已有備,幾為這陣暗器所傷。
一連三次,都沒有衝進樹林中去,六個幫徒不由怒發如狂。
“嗆啷啷”一陣兵刃出鞘聲響后。
“分兩路闖!”
費羽一聲斷喝,已自率領兩名幫徒,向左側掠去。
金翅鵬聶曉峰一個暗號,率同另外兩個幫徒,“刷刷刷”便是三把暗器,盲目的射進林里去,他緊隨着沖了進去。
費羽、聶曉峰、赫連昆、赫連季四個天運幫高手,合戰追魂仙子柳如黛。
另兩個則過去擄人。
何小翠單劍揮處,截住了一個名叫吳偉業的幫徒,殺在一起。
另一個叫童方的,也被何小倩攔住了。
柳如黛劍勢展開,獨戰天運幫四個高手,綽有餘裕,但如殺敵攻,一時間卻也不易得手。
何氏雙妹也只和童、方二人旗鼓相當,打個平手。
廣慧禪師靜靜的在地上,知覺未復。
林內、林外四處搏鬥,已打得如火如茶。
就在四處搏鬥打得如瘋似狂,無暇分心旁往之際。
倏然一條人影恍如鬼魅,悄悄的從樹后掩出,將廣慧擄走。
“曾琦,你敢趁火打劫,把人留下再走!”
這是追魂仙子柳如黛的喝聲。
她雖一時不能取勝,但較費羽四人,畢竟要功高一籌。
激戰中,偶然偷眼旁掃,發現一條人影,一晃而沒。
再看地上,廣慧已然不見。
雖然只是一瞥,已經看出那條人影,似乎是金針渡厄曾琦。
她雖功高一籌,但因心有旁騖,既恐徒兒不敵,又慮廣慧被擄,是以精神不能集中,才讓費羽等人支持了這麼久。
現在廣慧傷還未痊癒,又已被擄,她已氣到極點,怒喝聲中,一劍迫開費羽等人,撤身便追。
廣慧被擄,急的不只是追魂仙子一個人。
天運幫的六個幫徒幫命擄人,卻叫金針渡厄搶了便宜,如何能夠甘心?
一聲呼嘯,連童、吳二人也舍開了何氏姊妹,隨在費羽之後,向追魂仙子逝去的方向追去。
追魂仙子的一聲怒喝,和天運幫徒的連聲呼嘯,也已驚動了林外正在酣斗中的兩人。
羅信一掌逼退翁如松,已自掠進林中,邊追邊在喝道:“小子,今天暫饒一死,早晚取你狗命!”
翁如松繼起跟蹤,口頭也不甘示弱:“老鬼,有小爺在,你也別想安枕。”
瞬息之間,兩人話聲已遠,身法之快,的確是神速無比。
追魂子柳如黛逼開費羽等人,撤身便追,不可謂不快。
她略微辨識一下地形,便循着一條小徑向北追去,小徑盡處,已自來到了江邊。
但聞滔滔江水,滾滾東流,靜夜中,有如雷鳴。
她凝立江岸,悵望多時,只得循原路而返,期盼和翁如松與愛徒會合,再作打算。
返回原處,除去八個死屍之外,不僅翁如松和愛徒不見,連活着的天運幫徒也一個不見。
“咦!”她不禁輕輕的“咦。”了一聲,暗想:“他們那裏去了?”
她立即展開搜索,片刻之後,似有所得,即循着馬蹄的去向,向湖口方向追了下去。
且說翁如鬆緊躡着羅信穿出樹林,剛出去不遠,即聽到路旁有人相喚:“翁少俠!”
聲音嬌脆悅耳,顯系出自少女之口。
翁如松愕然停身回顧。
兩條窈窕身影,已躍落身旁,正是何氏姊妹。
翁如松不由脫口問道:“兩位怎麼沒追?令師呢?”
話出口,方才覺很過於直率。
何小翠被問得臉上一紅,沒有答話。
何小倩到底比乃姊小了兩歲,胸無成府,聞問,卻接口答道:“姊姊怕留下你一個人,吃那老魔頭的虧,所以沒追。”
何小翠被乃妹一說,臉更紅了,紅得像剛出缸的布,頭也低了下去。
其實彼此的問答,都是當前處境急需知道的事,原極自然。
何小翠的臉之所以紅,實由於心有所屬,一種心理的作用罷了。
試想,像翁如松這樣的少年,武功既高,人又英俊,最難得的地方是俠肝義膽,義氣衝天。幾次三番,幫助她們師徒解了不少困厄,怎不惹得兩個豆寇年華少女格外垂青呢?
翁如松的心裏似也微泛漣漪,有些甜絲絲的感覺。
但他這種心理,微起既斂,立又當前的事感到緊張,忙道:“他們恐怕已經去遠了,我們也趕緊追吧!”
於是,三人再度前進。
羅信雖然起步較翁如松為快,但翁如松輕功不差,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本就不堪遠。
二女招呼翁如松的話聲,羅信自也聽到了。
他也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
但是這一眼他卻別有發現,一聲長嘯,便自轉變了方向,向他一瞥即逝的另兩條人影追去。
費羽等六個天運幫徒,腳程可沒羅信快,他們起步雖比羅信又早了一刻,但仍沒有出去多遠。
羅信的嘯聲,他們自是聽到了。
羅信這一聲嘯,在外人聽來自是難以了解他的作用,但在費羽等人聽了,情形又自不同,他們立即遵照幫主嘯今指示,轉身折返,尋着坐騎,帶着兩個受傷的夥伴,循官路向西而去。
這種情形,自已落入一度停留,再又追蹤的翁如松和二女眼內。
三個人再度起步追蹤,正苦不知追魂仙子等人去了何處,當聽到羅信的嘯聲,又發現費羽等人折返,立即藉着地形的掩蔽,避開費羽,逕自追躡羅信之後,亦自變了方向。
而追魂仙子柳如黛內功之純,聽覺之靈,自又高過費羽等人多多。
羅信的嘯聲,她也聽到了。
但她卻會錯了意,以為羅信已隨後趕來。
她要先一步追到金針渡厄,以便營救廣慧。所以,她不但沒有停步,反而奔行的速度加快了。
當她到了江邊,一無所獲,又耽擱了一會,方才回頭,在這種情形下,她如何還能看到人?
幸而遺留下來的蹄印給她指示了方向,還不致茫茫然無所適從。
金針渡厄曾琦單槍匹馬,何以反而給他搶了現成的便宜呢?
不錯,他沒有助手,沒有眼線,依常理,應不無盲人瞎馬無所適從之感。
但他老江湖,經驗豐富,起初是盯緊閻王、惡判,後來再又發現天運幫徒穿梭往來這條官道,不用再問,他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一個人的行動,身手又高,反而可以保持高度的機密。
是以,他能盯住這些人,而這些人反而忽略了他,這就是他反而能夠火中取栗的道理。
便宜雖然讓他搶到了,但當他挾起廣慧匆忙逃走的時候,卻又感到人單勢孤的壞處了。
費無極的前車之鑒,立刻浮上他的腦海。
因此,官道、小路,他都不敢走,只能掩掩藏藏的落荒而去。
出事的地方漸漸遠落身後,心理的重壓也隨之慢慢的減輕。
追魂仙子柳如黛被他瞞過了。
天運幫主羅信和他的所屬高手被他瞞過了。
翁如松和二女也被他瞞過了。
但是,他卻沒有瞞過去而復返的閻王、惡判。
這兩個魔頭越過了追魂仙子等人藏處,匆匆的向前趕去,頓飯之久,出去怕不下四、五十里。
還是活閻王童威比較心細,首先覺出不對,倏忽停步不前。
“有什麼發覺?”
惡判官鍾霄也停止下來,愕然追問。
“怕是追過頭了。”
活閻王的這句話,立刻引起惡判官的注意,低頭一看,官道上沒有蹄印,追魂仙子等人是騎馬走的,如今,路上沒有蹄印,再往下以他們離開貴池的時間,果然是追過了頭。
這種情形,活閻王自也看到想到。
兩個魔頭不約而同的,立又往回趕。
當他們逐漸接近現的時候,打鬥驟然停止,只有濃煙上騰,火光未熄。
他們已然意識到,現場可能已經起了變化。
於是,一面向現場逼近,一面留意四周動靜。
果然金針渡厄的蹤影,首先被這兩個魔頭髮現,但已離他們很遠。
他們當時看到的,只是一條極快的人影一閃而沒,投入一個村中,還沒有確知這條人影是誰,心有所疑,便即跟蹤而去。
羅信發現的並不是金針渡厄,而是這兩個魔頭。
原因是閻王惡判為便於展望現場,正經過一個高地,攀了上去以便眺望。
羅信被二女話聲驚動,回頭查看瞬間,無巧不合,一眼卻瞥見高處這兩個魔頭的飄忽人影。
金針渡厄入的這個村落,約有百十來戶人家,地處官道右方,距離那片枝林已在十里開外。
時已三更,村人早已入睡,黑漆漆的不見一星燈火。
閻王惡判到了村裡,適才所見那條人影已不知隱身何處。
他們雖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卻都不願意無端的驚擾村人,當然,也不能挨戶搜查。
兩個魔頭分開兩處,眨眼之間,幾乎在這百十來戶人家的戶頂上踏了個遍,也沒聽到一點可疑的聲音和跡象。
十多里路在羅信眼中,又能算得什麼?
就在閻惡判搜尋無獲,方要離開的時候。
羅信已經追蹤而到。
他雖然已經聽到追魂仙子的喝聲,搶便宜的是金針渡厄,但他自己親目所睹的,只有閻王惡判,因此,他開門見山的問道:“兩位可有所獲?”
他這句話是一語雙關,既像是問,可曾見到金針渡厄?又似乎是問,廣慧被他們擄來,可曾問出佛令下落沒有?
“獲得什麼?”惡判官沒有好氣的反問。
“廣慧!”
“廣慧?”
“嗯!”
“大幫主要想找我們弟兄的麻煩,不妨明說,我們弟兄可也不是怕事的人。”
好個狡猾的天運幫主,一見話鋒不順,同時也看出廣慧確不是他們擄走的,追魂仙子師徒和翁如松他們可能就到,此時此地,他可不願再惹翻這兩個魔頭,立刻見風轉舵,微含笑意的又道:“兩位誤會了。”
“哼!”
“我是說廣慧已被曾琦擄走,兩位是不是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
“早這麼說多好。”
“怎麼樣?敢是已經被他溜了?”
“是不是曾琦,我們沒看清楚,不過確曾看到一個人影進了這個村子,似乎還沒離開。”
適時,一陣蹄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顯然已從官道過去了。
天運幫主羅信立刻發出一個信號。
一陣爆響,無數耀眼銀花紛紛四散飄落,黑暗的夜空頓時呈現片刻光明。
銀花尚未落盡,蹄聲已又轉回,不多一會,便已到了村前。
“守住四周通路,靜候天明。”
羅信沒有讓人馬進村,向手下人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閻王惡判於羅信離開后,即隱身一棵大樹上,顯示出不願和他再打交道。
羅信也細心搜查一遍,並不比閻王惡判高明多少。
等候天亮,在這幾個魔頭來說,真是一件苦事。
而時間彷彿有意和他們做對似的,似乎過得特別慢,真殺、真砍他們都無所懼,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卻比砍上一刀,還要令他們難於消受。
雞,似乎了解他們的心情,合唱了一首安慰他們的歌曲。
東方也逐漸有了曙光。
第一個起床的,今天是最倒霉的一個。
他剛剛出得門來,便被羅信一把抓庄。
“大……王……大王……饒……命!”
“胡說!”
這一聲喝,這個倒霉鬼嚇得更說不出話來了,牙齒也在打戰,如果不是羅信有力的手把他抓住了,真會癱軟下去。
“聽清楚,我不是賊,我是官。”
“是……是……老爺。”
倒霉鬼總算聽清了這句話,心裏稍微安定了些。
“我問你,地保住在那一家?”
“我就是。”
“你叫什麼名字?”
“張誠。”
“此地可有喇嘛?”
“沒有。”
“那就交給你辦了。”
“老爺,什麼事?”
“現有朝廷命犯藏匿在你們的村子裏,快去查明報我,如敢隱瞞,留神你的腦袋。”
“是,是!我絕不敢隱瞞,一共多少人?”
“一共兩個人,一個老頭子前額特大,還有一個是和尚。”
“好,我就這去!”
羅信說他是做官的,倒並不假,整個天運幫就是元廷的爪牙嘛!
他這種做法雖然極為有效,更是恨之入骨,隱伏一旁憤慨不已
張誠回到家裏,取出一面鑼來,繞着村莊“哨哨口當”,邊走邊敲,邊在宣佈:
“現在有朝廷命犯,潛入本村,各位鄉鄰,如果發現兩上可疑的人,趕恰恰出來報告啊!”
村人習於早起,這個時候差不多全都起來了,聞聲全都打開了,探頭出來查看,眼睛裏充滿了詫異和驚懼的光芒。
張誠繞着村莊喧嚷了一遍,村人全都被驚動了,竟無一人出來報案。
這個情形在羅信眼中,不禁忖道:“難道上了閻王惡判的當?或者是連他們也看走了眼?”
正當他狐疑不定之是地,陡見兩條身影,自不遠處一棵樹上飛掠而起,直向村外撲去。
他已看出是閻王惡判,此舉必有用意,立刻也跟蹤追去。
這片村莊正式道路,只有通往官道上的一條,至於田間的小路,可說是四通八達。
活閻王和惡判官撲去的那個方向,並不是走向官道的正路,而是與正路背道而行的田間小道。
百十多戶的一個村莊,面積能有多大,以羅信的身手,只消一兩個起落便已趕到。
活閻王和惡判官不但確有發現,而且已經把人攔住。
被他們攔住的是兩個人,一個正是他們此行要擄劫的目標——廣慧禪師,此時已能勉強行動。另一個卻是一個村姑裝扮少女,金針渡厄蹤影不見。
羅信趕到的時候,活閻王、惡判官似乎曾經出手擄人,沒有得手。此時,正面對面的隔着一丈多,俱以驚詫的目光打量那個少女。
羅信的推測並沒有錯。
天運幫徒環伺,活閻王、惡判官自是不想多作耽擱,掠到廣慧身旁便想把人擄走,對於挽扶廣慧的村姑,自是不曾在意。
以活閻王、惡判官的修為功力,滿以為手到擒來,償心如意。
那知伸出的手,距離廣慧還有尺余遠近,忽覺一綜疾風指向脈門,竟是隔空點穴手法。
出手擄人的是惡判官,縱然身手高絕,像這種出乎意外的事,也要措手不及,當場出醜。
這個魔頭藝業確是不凡,發覺不對立即挫身縮手,饒他應變夠快,也只躲開脈門,右腕連皮連肉卻給傷了一塊。
活閻王跟蹤而至,驀的一掌,便向村姑劈去,也被村姑鐵掌震退。
兩個魔頭這才知道遇見了高人,這個看不起眼的村姑,卻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
這些經過只是一交即分,當真快同一瞬。
天運幫主羅信卻於此時趕到。
只聽鍾霄怒聲喝道:
“丫頭,你是什麼人?敢出頭多事!”
“哼!看你們的樣子就不像是好人,這位大師傷得這個樣子,你們還不肯放手,真是一點心肝都沒有。”
“小姑娘,這件事你可不能管,這個各尚可是朝廷的要犯啊!”
羅信已然看出一點苗頭來了,惡判官的右袖已經被血濕透,必是吃了虧,他想用“朝廷要犯”四個字,把這個村姑嚇唬走。
誰知村姑看了他一眼,“呸”了一聲,道:“你也敢多嘴幫他們說話,我叫你辦的事,辦好了沒有?”
羅信被問得一怔。
活閻王、惡判官更是大詫,開不清這個村姑究竟是什麼身分?和羅信又有什麼關係?聽口所像是並沒有把羅信看在眼裏,只有暫候一旁,靜觀事情的演變。
羅信仔細端詳村姑一遍,確信沒有見過她,不由詫聲問道:“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麼人?”
村姑似也對這一問感到詫異,又看了羅信一眼,才說道:“你不是羅信嗎?”
羅信望着村姑,惑然答道:“老夫是羅信,自信沒有見過姑娘啊!”
“什麼?你沒有見過我,半年以前,也是在這條路上和我打賭,賭輸了的不是你?想賴帳可不行。”
活閻王、惡判官愈聽愈奇,眼睛也睜得愈大。
羅信似有所悟,因此說道:“小姑娘,你恐怕看錯了人,老夫有兩個兄弟和我長得一樣,你所見的恐怕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你不是那個保鏢的,為什麼也叫羅信?”
“啊!這個不須你管。”
羅信一時語塞,只好蠻不講理。
“那麼你是幹什麼的?”
村姑年紀不大,問話一派天真,還不知和她對話的這個人,就是為害武林的大魔頭哩!
“老夫乃都是朝廷侍衛,這個和尚是個重要犯人,念你年幼無知,趕快把他留下,逃命去吧!”
“他們兩個也是侍衛?”
村姑指着活閻王、惡判官,又再發問。
“他們不是,不要再多羅嗦,把人留下,趕快走吧!不然,可要連你一同拿去問罪。小小年紀,難道真的活夠了?”
羅信已感不耐,同時天已大亮,村姑的長相愈發看得真切,簡直和翁如松長得一模一樣,已經意識到這個村姑裝扮的少女是什麼人了。只因活閻王、惡判官虎視在側,不能無所顧忌,嘴裏說著話,凶眸已在連連滾動,似乎是在轉着惡毒主意。
活閻王、惡判官像也看出羅信眼神有異,不約而同的也在暗聚功力,準備出手。
村姑恍若無覺,哼了一聲道:“那個糟老子是誰?我還不知道,那個大塊頭想必是惡判官鍾霄。你是侍衛,是韃子們的走狗,更不是好東西。”
三個魔頭同被村姑言語激怒。
活閻王、惡判官已知村姑不是易與,心裏雖然怒極,還沒有見之於行動。
不,他們是想等羅信和村姑打起來時,他們好乘隙擄動廣慧。天運幫主可不同了,當著活閻王、惡判官被村姑不留餘地的罵得狗血淋頭,身分、名望,卻不容他再事緘默,一聲怒喝:
“丫頭找死!”
“呼!”的一聲,就是一掌。
村姑因有廣慧在旁,不容閃避,竟也鐵掌雙揚硬封上去。
兩下里掌風相遇,暴出一聲大響,四溢的勁風,頓時捲起一片煙塵,瀰漫在四、五丈方圓範圍以內。
村姑、羅信同被震退,竟是功力悉敵,不分伯仲。
活閻王、惡判官雙雙掠起,撲向了廣慧。
村落邊沿亦於同時,不,似乎早了一刻,也飛快的掠起兩條身影,看樣子,原是準備搶救村姑的,現在卻只好迎向活閻王、惡判官。
“砰砰”聲中,還夾雜着一片烈焰。
活閻王、惡判官被逼退回原地。
那突然掠來的兩條人影落地現身,卻是翁如松和追魂仙子。
翁如松攜同二女早已追蹤到此,只是守在村外,嚴密的監視着村中動靜。
不久,追魂仙子亦循着蹄跡接踵而至,四個人在村外略作計議,仍留二女監視着費羽等人,翁如松和追魂子卻已悄悄掩進村來。
等到村姑保護廣慧,欲乘天色要亮沒亮的一刻,潛行離村,而被三個魔頭攔住的時候,兩個人既喜且驚。
依着翁如松本想即刻出去,與乃妹會合。
追魂仙子卻主張看看再說,她怕因此迫使閻王、惡判與羅信合流,果真演變到那種地步,三對三,自己這一面,並無絕對致勝的把握,這是她老謀持重的地方。
翁如松也覺追魂仙子的顧慮不無道理,便放棄了自己的主張。
他們雖沒即刻出來,卻已掩到村邊,以便必要時好接應翁若梅。
羅信驟施煞手。
翁如松可真急了。
他以為乃妹還是以前的功力,絕非羅信的敵手,立刻便沖了出來。
追魂仙子也隨後追出。
但是他們已然晚了一步,若梅、羅信竟已硬碰硬的對了一掌。
不過,他們雖然晚了一步,沒有接應上若梅,卻正好擊退活閻王、惡判官。
翁如松此時立即掠到若梅面前,關切的問道:“梅妹,趕緊運氣試試,看看有沒有受傷?”
“我試過了,沒有受傷,哥哥,你到那裏去了?我到處找你找不到。”
“我也在到處找你啊!先把這幾個魔頭打發走,有話等會再談。”
一掌對過,羅信簡直就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
他覺得若梅的功力和乃兄比較,似乎只強不弱,這不是太不可能了嗎?
他幾乎呆在當地。
翁如松和翁若梅二小的話聲,便他懍然於心,凶眸一轉,又有了打算。
他望着正在如疾如呆的閻王、惡判,肅然說道:“鍾兄、童兄,合則兩利,分則無望,天運幫今後三人共同主持,兩位意下如何?”
為了達到目的,他已不再矜持,竟向閻王、惡判實施拉攏了。
看他說話時那副嚴肅的面孔,倒像頗具誠意。
鍾霄斷然答道:“羅幫主,三對三,勝負各半,依我看來這件事還是徐圖為妙。”
他不願合作,卻是別有打算。
這麼半天,他看了又看,覺得翁若梅的身形,和那夜在括蒼山中,引起他們后劫去玉-的那個少女,十分相似,再證明知才她和羅信對掌所顯示的功力,愈覺所想不錯。
羅信的功力,倒不失為一個有力的幫手,但羅信的人品可不大靠得住。再說,羅信絕不會把幫主寶座讓給他,他也不會甘心為人下,事實上,終不能合作到底,因此,他便斷的拒絕了羅信的提議。
羅信像似十分失望,但仍懷着一分希翼的道:“兄弟的話永遠有效,兩位如果有意,羅信隨時候教。”
“就這麼辦,失陪了。”
話聲中,惡判官已招呼閻王如飛而去。
羅信亦待離去。
翁如松陡然喝道:“站住!”
羅信聞聲停步,轉身獰視翁如松道:“怎麼樣?”
“念你也是炎黃子孫,一身修為不易,小爺不忍教而誅,如肯解散天運幫,改行向善,尚可安享天年。否則,如再相遇,便為生平大敵,聽與不聽,全在你一念之間,請吧!”
翁如松這話可謂語重心長,無如羅信隱溺已深,那還能聽得入耳,聞聲后,嘿嘿笑道:“莫謂幫主怕了你,小子,我們是走着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說罷,竟自飛掠而去。
須臾,傳來蹄聲,漸去漸遠,終至不可復聞。
翁如權和若梅二人會同追魂仙子和廣慧,尋着何氏姊妹,亦自行離去。
路上兄妹二人,互訴別後經過。
聽得追魂仙子師徒羨慕不已。
當著追魂仙子師徒,翁如松未問玉-的下落,若梅更不好意思說。
至於若梅搭救廣慧,也是極為巧合的事。
原來她自得到玉-,即去了九江,一連幾夜暗探那所巨宅,才知道那個偽裝威鎮八方誘她前往廬山的宅主人,姓葉名方,和威鎮八方是刎頸至交。
威鎮八方委託葉方,往見一位師執前輩,代向神僧說項,他自己則去了峨嵋,即使神尼回來。
玉-已經到手,此次再來金陵,自然的即是佛令了。
這一夜正在趕路,先被她發現了閻王、惡判,只覺這兩人武功奇高,一時好奇,便尾隨在後。
當她發現金針渡厄的時候,又比閻王、惡判早了一刻。其時,閻王、惡判已經走過了那個村莊,而她正在那個村莊附近。
她此時的功力,已比閻王、惡判略高,路又近,是以是入那人村莊,閻王、惡判竟沒發覺。
她和金針渡厄是從兩個不同方向,進入那個村莊的,也可以說是先後到達的,所以金針渡厄的落腳處,已經被她看到了。
起初她還以為金針渡厄深夜挾着一個黑壓壓的東西,非奸即盜,後來等到看清那個黑壓壓的東西,竟是一個和尚,愈發非要看個究竟不可。
她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子,藏在那家住戶的屋檐下,偷偷向裏面窺看。
最先看到的是金針渡厄替廣慧療傷。
廣慧自服過翁如松師門聞傷聖葯,經過兩天的運功,傷勢已大見好轉,本就快要清醒過來了,再經過金針渡厄替廣慧的回春妙手,不多一會,就清醒了。
金針渡厄一俟廣慧清醒,竟然迫不及待的逼問佛令下落。
若梅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由心中竊喜。
屋裏既沒點燈,金針渡厄的話聲又輕,而且又是間歇性的。
當閻王、惡判和羅信先後搜尋的時候,金針渡厄都已先有覺察,立即噤聲不語,待三個去無了,他再逼問。
“施主相救老衲,老衲自當於身感激,只是佛令下落,有關武林劫運,卻不能奉告。”
廣慧只說了這麼一句,以後即再不發一言。
金針渡厄惱得性起,正要向廣慧痛下煞手時,若梅才以隔空點穴手法,將金針渡厄制住了。
羅信搜村,張誠鳴鑼宣告,若梅自是聽到了。
她不忍這愛百姓因此受累,才乘隙將廣慧救出,終於還是讓鍾霄發現,而被攔住了。
金針渡厄因對那家有救命之恩,所以才能出處自由,穴道被點后,也被那家住戶懇求,才沒讓若梅帶走。
翁如松也才知道,乃妹何以會突然在此現身。
廣慧的傷勢雖已痊癒,但傷后體力衰弱,還不能長途跋涉,車馬又雇不到,只好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三、四里,竟比平常人還要慢。
追魂仙子雖然知道羅信等人,還不會就此死心,但因又多了一個武功高絕的若梅,實力大增,擔心自是難免,卻已有恃無恐了。
從貴池到湖口,下有四、五百里,像這麼走,非十天半月不能到。
歇的時候多了,談話的機會也就隨這增多。
廣慧這才從嬸母口中,知道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而翁如松兄妹也得到了佛令的下落。
自然,廣慧告訴他們這個一向守口如屏的秘密,與其說是感恩圖報,不如說是甚於他們兄妹的俠義行業所使然。同時,他們的武功,也獲得這位志行高潔的僧人所信賴。
這一天,也就是離開貴池的第三天,到了至德。
至德是皖贛交界的一個縣城,一行六人,便選了一個較具規模的客棧落了店。
飯後,追魂仙子師徒俱感不適,尤其是廣慧最為顯着,剛有點血色的臉,又變得非常難看。
追魂仙子略一行功搜脈,驀然睜眼喝道:“我們全都中了毒。”
翁如松和翁若梅兄妹,聞喝頓也面目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