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刀聖之謎

第十五章 刀聖之謎

通往水牢的那條地道,黑暗異常,雖然點了三盞燈籠,仍給人一種陰森森如入鬼城之感。

眾掌門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堂堂一座劍王宮中竟會設有這樣一個處所。

柵門打開,牢中仍是那一池髒水,臭氣四溢,令人慾嘔。

黃山百媚仙子,蕭妙姬第一個掏出手絹掩住口鼻。

像這樣一座水牢,有什麼好看的呢?

十方羅漢想起那位神秘人物要他們查看的是水牢牢底,當下回過身去問道:“這一池水,放不放得出去?”

無情金劍點點頭道:“放得出去。”

他忽然想到幾句很聰明的話,覺得不說出來,實在非常可惜,於是接着又說道:“本宮因為劍士眾多,其中難免良莠不齊,開鑿這座水牢的用意,便是對那些違反宮規的劍士,拿來作為禁閉之用,由於敝上管理有方,劍士之中很少有人犯規,所以這座水牢也一直很少使用,你們看水臟成這種樣子也就知道了。”

十方羅漢道:“這正是我想下去看個仔細的原因,敝幫的護法長老們,一直想不出一個好方法來懲罰那些違反幫規的弟子,如果敝幫也有這樣一座水牢,事情就好辦多了。”

無情金劍很高興。

他從沒有想到不善詞令的他,居然也會在無意中生出這等急智。

看吧,連丐幫也要興造這種水牢了!就憑這番動人的解釋,也就足以補盡他說出這座水牢的無心之失了。

栓塞拔去,一陣嘩嘩聲響,滿池髒水,轉眼流得乾乾淨淨。

十方羅漢以肘彎輕輕碰了峨嵋大頭和尚一下。

大頭和尚會意,突向無情金劍問道:“有一個人,總管認不認識?”

他身子一轉,正好擋住無情金劍的視線。

無情金劍發愣道:“誰?”

大頭和尚道:“姓勝名箭,外號笑裏藏刀,聽說此人酒量也很好,不知總管有沒有聽人說過這個人。”

他抬起頭來問道:“掌門人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人來?”

大頭和尚道:“有人說此人酒量比總管的酒量還強,我和尚十分不服氣,很想找個機會,跟這廝拼一下……”

十方羅漢很快的便在牢中找到了刀聖葛維義的那兩行遺言。

他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刀聖當年原來就是死在這座水牢之中?

他真想將每個掌門人都喊下來看看,但是他知道他絕不能這樣做。

他目前惟一能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就是暗運真氣,以不着痕迹的動作,將兩行字消滅掉。

在丐幫的掌門人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麼難事。

十方羅漢從水牢中走上來,大頭和尚跟無情金劍之間的廢話亦告結束。

無情金劍上前從十方羅漢手上接過燈籠,一面含笑問道:“怎麼樣?老大哥認為那小子抵死不肯招供,問題是不是由於這座水牢在某些方面尚不夠理想?”

十方羅漢回過頭去,又朝水牢望了一眼,沉吟道:“關鍵可能全在由對面壁間伸出來的那塊本板下,水牢的本身無可厚非,有了這樣一塊木板,效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無情金劍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也怕再說下去,惹起這個叫化頭子的蠻勁兒,來個靈不靈當場試驗,他就慘了,他到那裏去找一個天殺星,來交給叫化頭子試驗呢?

同樣的,十方羅漢因為看到了刀聖葛維義的那兩行遺言,心中思潮起伏,感慨萬千,也已失去了再談這座水牢的興趣,他現在正思索着如何將此一重大秘密告訴各派掌門人,因為這一發現二攸關整個武林命運至矩,一個措置不當,後果勢將不堪設想。

這位劍王既連盟兄刀聖都忍心下手,他還會將其他門派放在眼裏嗎?

最後他決定暫時不露聲色,等更深人靜,所有的劍士都離開賓館后,再提出來,與各大門派掌門人詳細研討。

一行回返賓館,重整杯盤,繼續飲宴。

那個守在賓館中的藍衣劍士絕口未提劍王已經回宮,連無情金劍亦給蒙在鼓中。

※※※※※

正像剛才眾人離開賓館,劍王便趕到了一樣,當眾掌門人走出水牢不久,那位劍王也跟着悄悄進入水牢。

惟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跟在劍王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先前的那兩名劍士,而是師爺麻金甲。

牢底上那兩行字雖已除去,但卻留下一層薄薄的石粉。

麻師爺當然也看到了。

劍王指着他問道:“看,問題就在這裏了!這裏原先有人寫了字,剛剛才被人以大力掌法抹去,看這些石粉就知道了。”

麻師爺俯下身子,將石粉颳去一邊,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直起身來道:“這些字我敢說一定不是那位天殺星留下的。”

劍王臉色一變,瞠目道:“你意思是說”

麻師爺緩緩接道:“這座水牢先後一共只關過兩個人,這些字是誰寫的,東翁心裏應該有數。”

劍王愣了一陣,忽然恨恨說道:“這都怪一飛糊塗,當年我曾叫他將這座水牢好好地徹底清理一番,想不到他口頭應好,實際上卻沒有動手,這個傢伙你說該不該死?金甲,如今秘密已泄,你看這事如何收場?”

麻師爺陰沉的道:“辦法只有一個。”

劍王注目道:“什麼辦法?”

麻師爺道:“東翁不妨於天黑后現身,裝作剛剛回宮的樣子,然後立即下令提調天殺星,以便與各掌門人漏夜審訊……”

劍王不禁一怔道:“提人!到那裏去提人?那裏還有第二個天殺星?”

麻師爺道:“當然沒有第二個天殺星。”

劍王惑道:“既然……”

麻師爺道:“犯人在提解時脫逃,並不是一件新鮮事,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天殺星身上,更不足為奇。”

劍王眨了一下眼皮道:“你想使眾掌門人相信那小子在今天以前,一直都被關在本宮?”

麻師爺道:“這樣做對本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劍王益發為之不解道:“就算讓眾掌門人信而不疑,但這與葛老頭在本宮遇害一事,又有什麼牽連?”

麻師爺微微一笑道:“誰說沒有牽連?這裏面的利害關係太大了!葛老頭在這座水牢不管留下的是些什麼遺言,以及這些遺言對眾掌門人發生了什麼影響,直到目前為止,都可說尚未對本宮構成任何威脅。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防止事件擴大!換句話說,就是怎樣才能避免這件公案傳揚出去!”

劍王道:“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我剛才不是問你這事要怎樣收場么?”

麻師爺微笑道:“要使這些掌門人一個個都變成啞巴,幾乎是一件絕不可能的事。”

劍王道:“當然不可能。”

麻師爺微笑道:“但要想使這些掌門人一個個永遠不再開口,卻不是一件為難事。”

劍王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

麻師爺微笑着接下去道:“這些掌門人在離開劍王宮之後突然于歸途中相繼遇害,在一般情形之下,人們也許會疑及本宮,但由於天殺星脫逃在先,人們的看法就會改觀了,尤其是這些掌門人一個個的死狀都很凄慘,顯示出與行兇者之間,有着不可磨滅的仇恨。這名行兇者,他會是誰呢?只有一個人:天殺星!”

劍王連連頭道:“好主意,好主意!這正是一石兩鳥之法。在這些掌門人之中,有好幾個一直對葛老頭當年離奇失蹤一事耿耿於懷,藉此機會,一了百了,也好減卻老夫一樁心事。”

麻師爺道:“這件事東翁毋須操心,屬下自會妥予安排,甚至連劍士的人選卑屬都已想好了。”

劍王目光連連閃動,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曖昧之意,接着輕輕咳了一聲道:“在這些掌門人中,我想……”

麻師爺低低接口道:“東翁就是不說,卑屬心裏也會有數,在這十位之中,一定留下一個活口,交給東翁親自發落就是了。”

※※※※※

傍晚時分,劍王依麻師爺之計裝成剛剛返宮的樣子,在兩名錦衣劍士陪同之下,匆匆趕抵賓館。

這位劍王如果早一天回宮,此刻賓館中的氣氛,也許完全不同了。

過去,在各大派掌門人心目中,這位劍王一直是一位被大家所公認的武林領袖,在這位劍王的面前,誰也不敢稍存不敬之心。

如今呢?

自從大家去過一趟水牢之後,雖然大家尚不知道十方羅漢究竟在水牢底發現了什麼,但這些掌門人已不難從那位丐幫幫主的神色上,稍稍窺悉些許端倪,其實這是不難想像得到的,如以劍王宮今天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說,宮中根本就不該有着這樣一處暗無天日的地方。

所以當劍王進賓館之後,眾人儘管照樣起身迎接,照樣敘禮,照樣寒暄,但氣氛卻總顯得不似往常那般自然。

而這時賓館中,另有一人幾乎比各掌門人還要來得不自在,這個人便是那位大總管無情金劍。

因為劍王進館之後,非但沒有跟他招呼,甚至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第一個和他四目相對的人,是一錦衣劍士一名冒牌的錦衣劍士。

這名冒牌的錦衣劍士不是別人,正是那位麻師爺的臨時化身。

麻師爺一進門便以眼色示意他出去說話。

無情金劍心頭撲撲亂跳,趁劍王與各掌門人周旋之際,抽身走了出來。

無情金劍走出賓館,麻師爺對他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然後麻師爺仍回賓館,無情金劍則向廣場中央那座聳立的警塔快步走了過去。

賓館中賓主敘禮落座后,劍王四下環掃了一眼道:“艾總管呢?”

麻師爺躬身答道:“他怕老爺子還沒有用過晚膳,到廚下着人整治飯菜去了。”

劍王皺了皺眉頭道:“這時候那還有心情顧到這些。”

接着,手一擺道:“派幾個人去把那姓申的小子押來,難得各掌門人都已到齊了,正好會同加以發落……”

麻師爺應了一聲是,轉身出館而去。

這邊眾掌門人因為不曉得這位劍王純粹是在演戲,一聽說要提訊那位天殺星,不由得人人都是一陣緊張。

只有一個十方羅漢,仍然神色如常。

這位丐幫幫主經過半天來一再仔細推敲,顯然已經漸漸猜出那位暗中分送短柬者之身份。

如果他沒有猜錯,今天的劍王宮中,根本就不可能還有一個天殺星出現。

他會不會猜錯了呢?

關於這一點,他並沒有十分把握。

至少他沒有把握肯定天殺星就是刀聖的傳人。

“後人此牢者,請保有用之身,如能脫困出害,在福來村之後小河近柳樹處,有餘投入之鐵盒一隻,內盛何物,啟閱自知。葛維義×年×月×日絕筆!”

這是他在水牢牢底發現的兩行字。

若是仔細研究,將不難發覺這短短兩行字中,幾乎充滿了不可理解的矛盾,而不像是出自一代奇人刀聖之手筆。

不是嗎?

凡是被關進劍王宮中水牢的人,有幾人還能重獲自由?

他自己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而留下這兩行字最大的危險,是它很可能等不到第二個人關進水牢,就先落入那位劍王的眼中。

如此一來,這兩行字豈非正好落得一個相反的效果?

不錯,一個神智正常的人,絕不會做出這種傻事,更不用說是刀聖那樣的奇人了。

不過,在一個決心與世長辭的人來說,情形就不一樣了。

從沒有一封絕筆書讀起來會像一篇文章。

也從沒有任何一篇文章會比一封絕筆書讀起來更令人感動。

這裏面惟一的分別,便是後者沒有詞藻的修飾,沒有世俗的顧忌,沒有理性的推敲,有的只是真情的流露。

所以,他一看到這兩行字,便認定是刀聖的遺言,而沒有一點懷疑。

這兩行字在水牢底,有機會發現它的人,又有幾個呢?

只有被送過水牢的人,才有這種機會。

因此,他認定那個暗中分發短柬給各掌門人的神秘人物,舍天殺星之外,應該沒有別人。

但這一點並不能同時證明這位天殺星就是刀聖的傳人。

天殺星不可能是刀聖的傳人,理由有很多個,其中最大的一個理由,就是刀聖的傳人,應不至如此嗜殺。

他即使有心為師復仇,他也只該殺劍王宮的人,或是與劍王宮有着深厚淵源的人。

像太湖漁隱與金陵公子這些人,他們與劍王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

“有!”

“有!”

十方羅漢正思索間,遠處突然傳來警鐘之聲,一聲緊似一聲,震人心弦。

眾人臉色大變,不禁紛紛離座起身。

劍王面上也露出錯愕之色。

不過,他仍坐在原處,並未跟着起立。

他當然用不着站起來。他只要在面上擺出這樣一副表情,能與目前的氣氛配合,也就盡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藍衣劍士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喘息着大聲嚷道:“不……不……

不好了!”

劍王故意麵孔一沉道:“什麼事慢慢地說!”

那劍士又喘了口氣,才斷斷續續地說道:“那……那……那個姓申的小子……剛剛傷了兩名守衛……給……給……逃出去了!”

眾人駭然失聲道:“什麼?天殺星逃掉了?”

十方羅漢忽然平靜地插進來道:“這位兄弟你能不能平一口氣,把話說得稍為清楚一點?”

那劍士點點頭,沒有馬上回答,他依十方羅漢的吩咐,待喘息平定之後,才又從頭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剛才麻劍士帶着小的幾個,到後面大牢押解那小子,那小子大概已看出各派掌門人要會同連夜審訊他,竟假稱肚子痛,躺在鋪位上不肯起來,麻劍士走過去正想點上他的穴道,不意小子竟冷不防一躍而起,反將麻劍士一掌劈倒在地。”

北邙千面書生廖公侯詫異道:“你們將這位天殺星關在牢裏,連他的穴道也沒有點上?”

那劍士道:“本來是點上了的,但那小子聲稱,如不解開他的穴道,他就拒絕進餐,他說他早晚難逃一死,既然活不了幾天,就得盡情享受一番,我們總管鑒於那座牢房尚稱堅固,除了加派守衛劍士之外,也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十方羅漢點點頭道:“好,你說下去吧!”

那劍士道:“因為小的們全想不到那小子會有這份膽量,在層層警戒之下,竟敢逞強圖逃,當時牢門已經打開,加上那小子身法奇快,等小的們發覺不妙,那小子已如箭一般飛掠而出,紅衣隊的趙劍士上前攔阻,那小子僅一揮手,便將趙劍士震出十多步遠,肋骨也斷了好幾根,比麻劍士傷得還要重……”

十方羅漢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派人追下去?”

那劍士道:“本宮所有的錦衣劍士和紅衣劍士,差不多都出動了,這小子對附近山路不熟,相信一定不會跑得了的。”

千面書生廖公侯嘆了口氣道:“也只好如此希望了,天殺星若是這樣好對付,我們今天了也用不着勞師動眾,不辭千里跋涉趕來這裏了。”

劍王揮揮手,示意那名劍士退下,然後他轉向眾人,神情凝重地緩緩說道:“劍王宮發生這樣的事,薛某人除了感到慚愧,幾乎無話可說。現在,薛某人只向各位要求一件事:請各位再在本宮屈就三天,過了三天,如果仍然沒有那位天殺星的消息,薛某人願再以半年為期,屆時一定向各位交出一個天殺星,萬一到時候諾言仍然無法兌現,薛某人將立即封閉劍王宮,從此退出江湖以謝天下!”

十方羅漢忙道:“薛公這又何必?捉拿這位天殺星也不是你薛公一個人的事,何況這次事件完全是一種意外,並不是那一個人的錯,你薛公這樣一說,叫我們又如何安心?”

眾人亦紛紛出言加以安慰。

劍王寒着面孔起身道:“時間不早了,諸位請安歇,薛某人須先料理一下,只好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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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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