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追日火神駒
兩日後。
午時已過。
雄偉夭下的少林寺業已在望。
兩人下馬之後,直登萬階石梯,終行至落於松林間之少林寺大門。
司客小沙彌已迎來,問及原因。
關小刀道:“我要找一位斯文的書生,他叫谷君平,可能在近日出家。”
司客增表示若已出家,未得長老允許是不能見人的。
關小刀立即改口:“他可能受傷,沒那麼快出家,對對對,他一定是受傷才躲進少林寺的。”
司客僧皺眉,搞不清來者用意何在?
關小刀又補充谷君平可能在此養傷,並把長相、名字重複說出。
司客僧這才替他通報,不久消息傳來,六歲不到的司客小沙彌跑來健步如飛,隨又欣笑道:“有了,有個谷俠士在梧心台養傷,施主請跟小僧來……”
關小刀道聲多謝。領着阿祖將進入,小沙彌卻皺眉:“她……以為阿祖是女的。
阿祖輕笑:“我是男的。”
小沙彌皺眉,分辨不出。
關小刀說了,還是無法說服,他只好轉向阿祖:“你自己證明吧!”
阿祖不禁臉紅,嗔道:“難道我……”以下“當場脫衣服”幾字說不出口,只好吹鬍瞪眼:“我不去總行了吧!”
小沙彌如獲重釋,遂帶他到客房,阿祖不想去,表示外頭逛逛即可,小沙彌隨她,宣聲佛號,引領小刀進入宏偉少林寺去了。
關小刀已見得大雄寶殿氣勢不凡,數十僧人演練羅漢陣威猛而整齊。轉個迴廊,裏頭松林四散扶長,別有一番清幽。
再行小坡,大概已相當深入,人跡漸稀,蒼松卻更老,忽見近山崖處,有間能避雨的小茅屋,屋前則有石台,立有石碑,寫着“悟心台”三字,谷君平一身素衣,正在打坐,他對面另有一名老和尚,依然閉目盤坐。
關小刀見人,欣喜即叫:“谷三俠,我來看你啦!”
瞧他頭髮仍在,欣喜不已。
小沙彌卻噓他一聲,道:“請安靜。”
關小刀立即煞住聲音,咋舌道歉。
小沙彌施個佛禮:“小僧送您到此,你過去吧!”說完再施佛禮,調頭而去,一副乖寶寶模樣,使人莞爾。
谷君平聞得聲音,轉眼過來,乍見關小刀,驚喜一笑:“原來是關兄弟,可把任務完成了?”
關小刀迎步向前,笑道:“當然完成了,只是我搞不清,你是不是以前的天龍三俠?”
谷君平道:“當然是,有何差別?”
關小刀道:“和尚跟凡人的差別。你不是出家了?”
谷君平道:“想出家也沒那麼容易。”
關小刀道:“慧劍斬不了情絲?”
谷君平忙道:“沒那回事。”
關小刀道:“既然沒有,幹嘛坐在這裏?向老師父懺悔嗎?”
灰眉老和尚張開眼睛,凝目過來,眼神露着禪味,卻不動表情。
谷君平不由窘困,忙道:“大師傳我佛道,這跟懺悔無關,你快來拜見,他是少林般若堂主智空前輩,那天若非他出手救我,我恐怕真的得道了。”
關小刀怔詫:“你們當真碰上追兵?”同時拜見智空,謝他搭救之恩。
智空淡聲說道:“可惜救的不是你。”
關小刀道:“我?為什麼要救我?”
智空道:“因為你較適合當和尚。”
“什麼?你救我,是為了要我當作家和尚?”關小刀摸着腦袋,大有頭髮不保之態。
智空道:“你若當了和尚,一定是模範生,忠心耿耿。”
關小刀想笑:“我忠心耿耿護門主,你卻叫我忠心當和尚!”
智空道:“有何差別嗎?”
關小刀道:“當然有,因為關老爺只有一個,和尚卻千百個。”
智空點頭:“說的也是,看來我得救你一次,你才會覺得跟佛有緣。”
關小刀笑:“好啊,有機會讓你救,不過我得先救他回去,他跟佛有緣嗎?”
智空道:“救得回去既無緣,你為何要救他?”
關小刀道:“因為他變成逃兵,走的不乾不淨。”
智空頻頻點頭:“這倒是了……”
谷君平急道:“佛祖不是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出家要挑時間?”
智空道:“佛卻只渡有緣人,你參悟不透,恐怕暫時無緣矣!”
谷君平道:“在下並未放棄機會。”
關小刀道:“當和尚,還要考試?”
智空笑而不答。關小刀轉問谷君平,谷君平干聲道:“大師要我悟透‘禪’是什麼,才肯收我入門。”
“禪!”關小刀好奇悟來,道:“禪就是‘慘’吧?大好前程的人跑來當和尚,當然慘了。”
智空點頭:“有理!”
關小刀驚笑:“我悟通了?”
智空道:“不錯,你有資格當和尚。”
谷君平大喜:“那在下也有資格了?”
智空道:“你卻不行。”
谷君平道:“怎會?”
智空道:“因為禪對他很慘,對你卻不慘,所以不通,零分。”
谷君平呃了一聲,頗為失望。
關小刀瞄向智空:“敢請你是在消遣我嘛!”
智空道:“出家人不打誑言,禪的確對你很慘。”
關小刀道:“既然很慘,還要我出家?”
智空道:“因為你答對,所以有資格。”
“算啦!”關小刀猜不透話中玄機,道:“什麼禪,亂七八糟。”
智空道:“不錯,禪即亂七八糟,施主慧根甚深,難得難得!”
關小刀已然被逗笑:“別鬧了吧,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說對!”
智空道:“頓悟即在隨意間,施主高明。”
關小刀一時興起,道:“那禪就是‘纏”,纏死人,對不對?”
智空猛伸拇指:“高啊!”
“禪就是嘴“讒’!”
“更高”
“禪就是‘禿’對不對?”
“何解?”
“‘禿’就是腦袋無毛,就是和尚,和尚等於禪,對不對?”
智空恍然大悟,猛點頭:“妙解,妙解,無限高,無限高。老衲甘拜下風,請受老衲一拜!”
他當真起身,合掌拜禮。
關小刀一愣:“這樣也能讓你大徹大悟?”
“不錯,施生道行頗深,慧根更高,由您來渡化谷施主,更見功力,老袖且退一邊,看您表現了。”
說完,再向兩人施佛禮,莫測高深退去。
谷君平仍想喚他,關小刀道:“不必叫啦,老師又已說明你跟佛無緣,要我渡你回去,這層道理,你都想不清?”
谷君平輕嘆:“可是我的確想出家。”
關小刀道:“這麼有決心?”
谷君平道:“你總聽我說過了吧?”
關小刀道:“我一直以為你在開玩笑。”
谷君平道:“此事怎可開玩笑?”
關小刀道:“連男人都可變成女人,什麼玩笑不能開?”
想及阿祖,莫名想笑。
谷君平道:“不管如何,我心意已堅,你也許不知,我當和尚也不是第一次,在七歲那年,我就當過和尚。”
關小刀一愣:“當真?”
谷君平點頭:“不錯,那時家窮,便把我送到長安附近一家佛堂出家,直到十二歲,出來化緣,遇上惡漢,打得遍體鱗傷,我才還俗,去拜師學藝,一直到現在。”
關小刀道:“那好啊,有了武功可以行俠仗義,所以你才加入天龍騎,不對嗎?”
谷君平道:“話是不錯…可是……唉……”總有難言之隱。
關小刀邪邪一笑:“什麼刺激使你銳氣盡失?”
谷君平道:“沒有……”
關小刀道:“我看是有。”
“真的沒有!”
“有,你愛上了一個女人,她身份恃殊,你感到絕望,所以才想出家。”
谷君平稍動容,極力否認:“你錯了,我對愛情,看得極談,有似身外浮雲,你以為我會愛誰?公主、千金、還是女婢?”
關小刀道:“都不是,你愛上不該愛的人。”
谷君子輕嘆:“何來該不該愛,我只不過是個平凡武林中人,根本不敢有非分之想。”
關小刀道:“所以你才痛苦對不對?”
谷君平道:“你全誤會了……人生只不過是場夢,短短几十年,聚散離合,歡歡悲悲,那是難免之事,我是感傷些,難免造成你的誤會,事實上,根本並無此事啊!”
關小刀道:“可是我到你住處,找到了一封信,是寫給你的……”伸手往口袋摸去:
“是女人的筆跡。”
“當真?”谷君平兩眼發亮。
“嗯,好像是署了名呢!”
“署什麼名?快讓我瞧瞧。”谷君平已等不及,站了起來,迫不及侍想搶瞧什麼。
關小刀道:“好像是個‘雪’字……”
方拿出來,谷君平已搶過手,發現信封寫了自己名字,另在左下角寫了小小一“雪”
字,他登時激動萬分:“是她,她終於寫信給我了。”趕忙欲拆,又怕關小刀瞧及,轉頭行開數步。
關小刀暗笑於心,他早就知道信中寫些什麼。
原來那封信乃是他要阿祖代筆寫的。
因為昨夜他百思不解,谷君平為何三番兩次說要出家,又老擁有某人白絲巾,那分明是暗戀某人。而那白絲巾曾出現在無雙夫人門前,為此,還差點跟他決鬥。關小刀於是認為他可能單戀無雙夫人。
可是柳無雙一向冷漠,而且身分頗高,谷君平可能自覺身分配不上而羞於交往,始有長吁短嘆,不如歸去之感覺,而走上出家之路。關小刀為挽回他出家念頭,徹夜要阿祖寫一封情書,阿祖本就女相,字跡更是清秀,想來無雙夫人也未曾寫過信予谷君平,自能暫時冒充。
然而信中內容亦不可太肉麻,否則谷君平一時被愛情沖錯頭,前去示愛,豈非嚇着夫人。
想來想去,只好寫了幾句:“但聞受傷,甚是憂念,盼來日能速速相見。”等暗示之語,暫時把人騙回去再說。
至於往後發展,沖谷君平膽小如鼠之心理,想必不敢來個瘋狂大追逐,這段情仍有萌芽之可能。
署名“雪”字,關小刀則是從白絲巾上瞧得之字,他搞不清無雙夫人叫柳無雙,怎會變“雪”字?莫非小名!
另外,他又想及上次安盈盈為接公孫白冰,去了他家,也拿出白絲巾,那似乎也藏了一位女子,事後打探,乃是門主夫人的故鄉好友,叫什麼蓮雪夫人,那個“雪”字即對了。若真如此,也夠谷君平痛苦,因為蓮雪夫人幾乎屬於公孫白冰那派,早被門主列為拒絕往來戶,難怪谷君平要難過得出家。
不管這“雪”字代表柳無雙,亦或蓮雪夫人,關小刀只能依樣畫胡蘆,讓這絕望男人先升起希望再說,至於正確答案,只有日後慢慢查證了。”
谷君平瞧及信件之後,已自激動得雙手發顫:“她當真寫信予我,這會是真的嗎?”
關小刀道:“不管如何,她一定不願看到你出家,你還是收拾收拾,跟我下山,別讓她失望了。”
谷君平猛點頭,想一口答應,突又覺得窘困,趕忙改口,道:“她有事要我幫忙,侍幫完再考慮出家不遲。”
關小刀斥笑:“這是哪門子解釋?走吧!”
不願再多扯,以免斯文俠掛瞼不住,心照不宣地催人快走。
谷君平連忙把信塞人胸襟,但覺舒舒暢暢,忽而想到什麼,道:“我不能說走就走……”
才想跟智空和尚告別,他已含笑從一株巨松走來,禪味十足說道:“有空再來。”
谷君平窘聲道:“禪師早看穿在下心意,汗顏了。”
智空笑道:“佛渡有緣人,你緣分未盡,就去吧,下次再來,考你的不是‘禪’字,而是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用的是左腳還是右腳?悟通了,才能來啊!”
谷君平頷首應是。
關小刀卻皺眉:“這是什麼題目?誰也沒看過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怎麼猜?”
智空禪笑道:“就看你有緣無緣,不過你怎麼情都對,少林寺隨時歡迎你光臨。”
“什麼話嘛!”關小刀斥笑:“你難道看準我會出家當和尚?”
智空笑道:“依老衲看,你怎麼當,都是個花和尚。”
關小刀皺眉想笑:“我這麼花嗎?”
智空道:“心不花,人花,你不花,他人花,後會有期。”
說完,掠縱樹梢,連閃數身,消逝不見。
關小刀仍自咀嚼和尚所言,呵呵笑起:“我是個花和尚?莫非真的命犯桃花,得小心為妙。”
想及安盈盈以及小公主水自柔,不禁感受桃花劫,更自苦笑起來。
兩人邊走邊聊。
關小刀這才明白,當時方子秋和谷君平為施展疑兵之計,以能引帶可能追兵岔開,師爺手下果然上當,追了過來,他們發現少了關小刀,惱羞成怒,遂想逮住兩人逼間去路,谷君平受有劍傷,根本不良於行,方子秋只好引帶他到嵩山附近,要少林僧人幫忙,果然碰上智空和尚出手相救,方子秋單槍匹馬引強敵離去,至今已有半月,不知下落,生死如何?
谷君手恢復情緒之後,亦覺好友之事較為重要,故把兒女私情先置一邊,表示願跟關小刀前去搜尋下落。
關小刀求之不得,在出了少林之後,阿祖讓出馬匹,自行跟關小刀同坐一騎,照着谷君平指示方向,再搜在東北方向。
關小刀但覺和阿祖同騎,總帶點想入非非念頭,阿祖甚是敏感,不久查覺,趕忙以手擋前,好生羞困,卻又不敢嗔斥,畢竟是自找的,然而久而久之,又未免幻出戀人同騎游天下夢境,心頭為之一甜。
只可惜甜意方起,天色已黑,已到沈家隼小鎮落腳,準備過夜,阿祖醒神,窘困中趕快前去買匹馬,免得再生尷尬情景。然而此鎮依山傍水,世代務農,好馬不見,驢子倒是不少,阿祖挑了老半天,得不到中意者,隨便牽了一條驢子似的瘦小馬,準備跟小刀交換。
他暗自譏笑:“老是占我便宜,我就讓你騎驢子上路。”
帶往佳祥客棧前頭,先綁妥,再到裏邊漱洗,用餐之後,才把小刀抓到驢馬面前,促狹笑道:“這就是你未來的愛馬,那人說是純種的汗血馬,挺配你的身份。”
關小刀再怎麼看都像驢子,尤其那對耳朵特大,根本和馬兒差太多,他皺眉想笑:“沒搞錯吧?叫我騎驢子出遊,隨便挑也要比它好。”
阿祖道:“問題是,它已是這裏最好的一頭,雖然瘦了些,但蹄大、腿長、膝骨粗,是塊料子,跑起來,勢必健步如飛。”
關小刀瞧那蹄、腿,倒是馬種,可是未免太小了,尤其馬兒瞧及小刀,總露出輕輕嘶叫,似是知遇,又讓人覺得它甚可憐,連吃都吃不飽,他實在不忍心騎它。
他擺擺手:“算了,這匹馬……或是驢子,看來不會超過一歲,要它做苦工,我於心不忍,明兒我們還是共乘一騎算了。”
阿祖突然斥道:“休想,不騎它,你走路。”
關小刀皺眉:“有沒有搞搭,我是你主人……”
阿祖斥道:“主人也要給薪水,那匹馬是我先墊錢買的,我有權力不讓你騎,你來我何!”
關小刀一愣,自己口袋除了九顆夜明珠及王佩,銀子幾乎用光,難怪跟班敢囂張,他道:“不然,我向斯文俠先借點,你賣給我。”
“不賣!”阿祖斥道:“給我金山銀山都不賣。”
關小刀子窘道:“你真會磨人,算啦,好心有好報,就此一次如何?”
阿祖仍斥:“就是不賣。”
忽有聲音傳來:“不買可惜啊!”乃是一名中年純樸莊家漢,歲月已在他臉上寫下深深皺痕,顯露出農耕生活之勞苦,他恭敬走來,在摸馬背,道:“這匹馬是寶馬,力量足,可拖得動百斤犁,比起壯牛不差,公子你買下它,一定划得來。”
關小刀道:“他還沒給你錢?”
莊稼漢乾笑:“姑娘要說問問公子……”
阿祖斥道:“我是男的,別亂叫。”
莊家漢一時嚇着,吶吶不知所言,連連告罪。
關小刀瞄眼:“對他何必大聲小叫,人家犯你什麼?”摸摸口袋,似在找碎銀,準備買下此馬,畢竟他乃龍門山上長大,自知在家漢之苦,哪肯見人苛罵他。
阿祖但覺失態,僵在那裏不知所措,莊家漢見狀,巴自不忍,干窘道:“是小的花了眼,看錯了,小公子請見諒。”不斷拜禮。
阿祖不好意思,抓了一錠銀子交予他,道:“我們買了,這些夠嗎?”
莊家漢一瞧,足足十兩有餘,嚇得在那裏張着嘴,雙手已顫抖。
阿祖道:“不夠嗎?”
反正銀子是關小刀從康太平那裏拿來的,他不花白不花,又塞出一錠元寶,嚇得莊家漢趕忙後退,直表示不能收,此馬值不了這麼多錢。
關小刀道:“你不是說它是寶馬?”
莊家漢道:“那是一位馬車夫說的,當時車夫牽來一匹老馬,說什麼它是汗血馬,非常珍貴,只是年華老去,要我代為照顧,我想村莊多的是鮮草,也就答應,後來老馬失蹤一陣,不久又回來,我發現它已懷孕,自是小心照料,豈知老馬不肯讓人靠近,在山區溜走,反正它老,也沒人要,它得以相安無事,直到生產,又跑回我家庭院,生完小馬就逝去了。
小馬的確大一號,才幾月不到就長得這麼大,力氣又足,可是就是耳朵大了些,見過它的人都說是驢子,我也搞不清,說不定是馬兒跟驢子所生,縱使它奇特,也不值那些錢,方才說是汗血馬,只是車夫說的,小的不敢保證,也不知汗血馬是什麼?料想必是良種,才信口開河,還請見諒。”
瞧及小刀如此大方,他不敢欺瞞,已說出此馬經歷關小刀又往馬兒瞧去,發現它眼睛異於一般,乃是晶紅色,心念不由一閃:“它是紅毛嗎?”浮起關老爺之赤兔馬,莫非就是此種?可是此馬毛色棕黃帶黑,又不像。
莊家嘆道:“生出來是整匹紅色沒錯,不過那時可能沾了血,後來漸漸變成這顏色,我也搞不清。”
關小刀稍有失望,但想及紅眼睛也不差,遂道:“你賣馬,一定有困難,反正他獨一無二,我們又有閑錢,多的就算賞給你及你家人,你不必客氣收下便是。”
“這……”莊家漢猶豫:“可是真的不必這麼多,只是家母生病、小孩又要娶媳婦,小的只想賣個夠用價錢即可……”
阿祖把元寶塞到他手,道:“我家少爺是朝廷命宮,微服出巡,算你有福,收下后,不必張揚,免得被人竊去,知道嗎?”
莊家漢先聞朝廷命宮,臉色又變,叭然一響,雙腿落地即拜。
阿祖冷道:“不準拜,立刻退去,也不準向任何人說出公子身份。”
“這……呃……小的……小的遵命……小的……”
“拿了銀子快回去,不要惹公子生氣。”
“呃呃呃……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小的給你磕頭,這就走,就走!”
深怕磕頭犯了法,又不忍不磕,怔怔懼懼之中終於磕了數響頭,感激中淚水已掛下,隨又覺得不能抗命,始自甩頭奔行離去。
阿祖瞧他走遠始噓氣:“老實到連銀子都不敢要,不用大官逼他、不知要纏到什麼時候。”
關小刀轉向阿祖道:“你哪來這麼多銀兩?忽而想及康太平那袋銀子,邪邪笑起:“我倒忘了,你坑了我幾百兩,還敢跟我爭馬?”
阿祖斥道:“別忘了,上次你在船上被黑衣人剝光衣衫,銀子掉滿地,是我撿回的,何況你遺棄我,擺明不要這些銀子。還有臉要回!”
關小刀一愣,似乎自己理虧,不敢再爭,反正自己有了夜明珠,也不差這些,道:“那這匹馬算你買還是我買的?”已對馬兒有了依依不捨之情。
阿祖道:“我慷慨,買來送給你,只要你明天不跟我爭即可。”說完示威一笑,轉身入客棧,終於完成心愿,樂得哼起小調。
關小刀自嘲一笑,身為主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實是活該。
他轉向馬兒,輕撫它鬃毛,說道:“老弟啊,一切看你的啦,現在漏氣沒關係,將來長得又強又壯,讓那小子羨慕得要死,後悔已來不及。”
馬兒似是通靈,不斷低嘶,似欲廝磨新主人。
關小刀但覺它不大幹凈,乾脆牽到附近井口,提水清洗,馬兒似特別喜愛乾淨,竟也忽高忽低,配合著主人想把全身洗凈。
足足耗到二更天,關小刀始滿意,把它牽回馬房,餵了乾草,始放心回房就寢。
次日醒來,匆匆盥洗,進食后,阿祖、谷君平已上駿馬,獨獨關小刀面對矮驢般小馬皺眉頭。
阿祖道:“慢慢騎,我們會等你的。”
谷君平道:“可要我替你再找一匹?”本想讓騎,但想及騎驢馬,若讓人瞧見,未免有失身份,因而作罷。
關小刀道:“免了吧,買了它,總不能隨便遺棄,你們先走,我後頭跟去,待較大城鎮,再買一匹便是。”
谷君平仍歉意,阿祖卻有意讓他出糗,催着谷君平快出發,更以鞭繩抽其馬背,兩馬霎時飛奔而去。
關小刀自嘲一笑:“咱們也走吧,火眼金睛!”取此外號,除了馬眼晶紅之外,更希望它能像孫悟空,一翻十萬八千里,何等過癮。
馬兒輕嘶,似要小刀坐上背部,小刀總覺它還小,不忍壓它,牽着它走出鎮外,馬兒仍嘶,小刀心想再走下去也不是辦法,遂試着爬上馬背,便問:“重不重?”馬兒輕嘶,似帶喜悅,舉蹄即奔。
那奔蹄瞧來甚有節奏,不急不徐,像極驢子奔行,關小刀但覺好玩,原來騎此驢馬奔行,像坐船一樣,絲毫不覺得顛簸,比起烈馬狂奔舒服許多,唯一缺點,該是速度不夠快。
關小刀幻想着,如果馬兒大些,該能彌補速度之不足吧!
反正有人先行尋找,他也樂得輕鬆,帶着欣賞風景心情,讓馬悠然奔行。
就這樣,足足奔馳三十里,雖然引來不少過客指指點點,惹惹笑笑,關小刀卻再也笑不出來。
他突然發現此馬根本神不驚、氣不喘,就像機械規律轉動般,得得地得得地,似乎永遠不累,就連汗水皆未滲一滴。
他驚心動魄,這匹馬兒耐力實是驚人,它似乎懂得協調自己,一步步規律奔馳下去,誰也猜不出它能奔多遠。關小刀不禁噴噴讚賞。果然有門道,若假以時日,說不定真能日行千里呢!
及近中午,已抵較大城鎮,谷君平已在城門前等候,表示要替關小刀買新馬。關小刀表示,縱使有新馬,也要牽着小馬走,速度並不快。
豈知阿祖已拖來一匹黑色駿馬,關小刀只好接受,卻仍堅持牽馬而行,任阿祖、谷君平如何表示可以寄養,待回程再帶走,他就是不肯。
阿祖、谷君平拗不過他,只好隨他,甚至有意整他,仍自一路狂奔而去。
關小刀根本不理,還是引着小馬兒慢慢奔走。或而心血來潮,策騎黑馬加速,小馬兒也揚蹄加速,竟然有若施展輕功似地緊追不放,那天馬行空姿態若隱若現,惹得小刀更是疼愛。
如此快奔二十里,它方自鼻頭出汗,五十里過後,始聞呼吸聲,關小刀不忍,放緩下來,小馬兒甚快又恢復正常。
就此,關小刀不斷趁着趕路之間,試探小馬能耐。三天下來,已知它的確耐力驚人,而且從來不知慌張,總是穩穩揚蹄,實有大將風範。
他已決定,縱使它是頭驢馬,也要把它養大,成為自己坐騎,因為它的確獨一無二。
三天來,他幾乎跟它耗在一起,甚至親自割嫩草喂它,惹得阿祖直生悶氣,反悔找了一頭怪東西,反讓自己落單。
第四天中午,三人終於打探到方子秋消息。那是在汝陽城告示欄上,貼着一張公告飛天銀狐被捕,受損失者,可前往指認,還畫了人像。谷君平一眼即已認出左眉角有顆黑德的方子秋,那黑痣在眉角處,只顯露些許,卻瞞不過相處甚久的谷君平。
三人為之怔詫,方子秋怎會變成飛天銀狐肯被當成竊賊被捕?
四處打聽之下,始知飛天銀狐闖入本城首富金員外家中行竊,忽然昏倒而被捕。
方子秋會行竊,而且會突然昏倒?
這在一流高手,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關小刀三人認為其中必有蹊蹺,得想辦法探情實情不可,必要時,還得救人出來。
三人遂住往接近金大戶卻較清幽之安寧居客棧,也好能就近辦事。
三人吃過午餐,同聚一房,討論事情。
關小刀道:“方二哥被捕似乎有十天之久,該和師爺人馬追截有關吧!”谷君平道:
“你是說他故意被捕,以逃過追截?”
關小刀道:“或許有這可能,只是他怎會選個小偷罪名?要是我,乾脆去打縣太爺耳光,來得有面子。”
谷君平道:“子秋一定不會當小偷,我敢肯定,一定是被栽罪,他平日自命清高、風流,再怎麼慘,也不會自貶人格。”
關小刀點頭、“這麼說來,問題出在金大戶身上了?”
谷君平道:“目跟他脫不了干係。”
阿祖道:“跟那飛天銀狐也有關。”
關小刀道:“若能夠,或該到衙門見見二俠……”
谷君平道:“不成。”
關小刀道:“為何?”
谷君平道:“二哥犯的是竊盜罪,縣太爺必定要追賊,如果我們表示跟他有關,那豈非有了收賊嫌疑?說不定還因此惹禍上身,還是別去為妙。”
關小刀點頭:“倒是有理,既然這樣,只有先向金大戶下手了,他風評不佳,惹毛我,就搬他家當。”
阿祖叫道:“這個我來即可!”似乎搬家當,他最內行。
關小刀瞄眼:“整座金礦送給你如何?也不怕被壓死。”
阿祖聞言伸伸舌頭,未敢再說,畢竟此次風險太大,否則方子秋怎會栽在金大戶手中?
谷君平道:“要行動,也得等夜晚,到時阿祖留下來看守,我跟關兄弟前去便是。”
阿祖道:“抓賊,我可內行哦!”不敢說自己也經驗豐富。
關小刀道:“你是被抓很內行,上次偷我銀子,不到三分鐘即被我抓到,有何話說!”
阿祖斥道:“那是檢的,明明是你掉在地上,你敢說我偷?”大有翻臉之態。
關小刀不想再跟他吵,道:“好好好,算你拉的,我現在要去偷人,不適合你吧,娘娘腔!”
阿祖一愣,已然困窘:“你想幹什麼?”
關小刀道:“偷金大戶,男的叫綁架,女的叫偷人,不適合就乖乖留在家中。”
阿祖瞪眼:“不去就不去,少給我說噁心的話!”說完,逕自回房,不願再談此事。
谷君平道:“你到現在還沒弄清他是男是女?”
關小刀苦笑:“就是怕弄清之後無法接受,他這模樣當男當女都不適合。”
谷君平亦感棘手,不願意再談,話題一轉,開始計劃晚上行動之事。
兩人商量一陣,有了底,遂到街上買了黑布料,趕製夜行衣。
二更一到,兩人已游往在街金大戶宅院。
那金大戶原是前朝大官之子,如今大官已去逝,所有財產全落在他手上,憑着關係和財力,連汝陽太守都得買他的帳,難怪他能在此城作威作福。
關小刀甚快找及王侯般豪華宅第,四周倒是設有守衛,但這些人只能應付一般地痞,根本對付不了真正高手。他和谷君平輕而易舉潛入金宅。
裏頭三殿七樓,果真氣派非凡。兩人瞧導一陣,發現居中一座三層紅瓦白牆樓閣燈火通明,笑聲不斷,想來自該是金大戶在尋歡作樂,兩人遂潛過去,及近處,已見此樓題着“萬寶樓”三字,黑底金字,雖見勾划,卻顯粗俗。
兩人懶得賞樓觀字,再潛近瞧去,窗戶半掩處,只見一位腦袋漸禿,上牙暴出,一身胖如肥豬傢伙,正和一堆衣衫半掩,神態妖艷女子拉拉扯扯,飲酒作樂。
有一挑眼女子驕媚道:“金爺今晚不醉不歸啊!”
金爺哈哈德笑:“怎能醉?醉了怎麼辦事,你們不就獨守空閨了,哈哈哈……”
猛又欺抱那女子,猛親不止。
那女子媚笑不已:“金爺太邪惡了,我不來了!”
金爺更笑:“不來?受得了嗎?小桃紅的叫床聲,可是驚天動地啊!”頓時引來一陣大笑。
小桃紅嬌嗔反斥金爺最壞,打鬧過去,拉扯成一團肉香林。
谷君平聽得臉面泛熱:“這種人讓他享受榮華富貴,實在老天無眼。”
關小刀道:“所以老天派我們來啦!”
抓抓腰際布袋,眉頭一皺:“不知裝得下嗎?真是夠胖。”看來若裝不下,只好用捆綁了。
谷君平道:“我負責外場,你前去抓人便是。”
關小刀頷首,遂拉下面罩,抓緊布袋,算準方位,穿窗而人。
他很快溜到金大戶背後,突然人立而起,那群鶯燕有人見着,尖聲大叫。
金大戶仍不自知,邪笑道:“叫春嗎?還早,時間還早,難道要當場解決嗎?”
他仍想狂笑,已有女子尖叫指來:“有有有刺客,在你後面。”
金大戶怔愕,果然發現桌上黑影,驚慌大叫:“當真!”
猛一轉頭,關小刀冷喝:“當然是真。”隨身大刀因為行動不便,暫時沒帶,抓來銀碗,奇快無比砸向金大戶腦袋,叭然一響,金大戶倒栽下來。
鶯燕更是沒命尖叫,欲作鳥獸散,關小刀突然大喝:“站住!”一掃掌風,打得房門倒閉,鶯燕煞停,臉色蒼白。
關小刀始邪笑道:“我才是真正飛天銀狐,這個王八蛋亂加我罪,我要抓去審問,沒你們的事,我一向不喜歡跟女人打交道,也不喜歡女人尖叫,乖乖站好,知道嗎?”
此語一出,鶯燕應是,未敢再動,然卻兩腿發軟,心怦亂顫,有的甚至快要昏倒。
關小對自知時間不多,立即拿出布袋,欲套金大戶,卻只能套及半身,那渾精手臂實是裝之不進,一連三套皆不成,只好喝叫女子過來幫忙,女子惶於性命威脅,竟然全涌過來卜幫着塞,幫着擠,並偶有怨言表示平常最恨作威作福的金大戶,有人甚至多踹兩腳,始把人踹人布袋之中。
關小刀怔然一笑:“你們倒比我兇悍?也罷,反正是替你們報仇,待會兒別忘了替我宣傳,牢裏那個是假的飛天銀狐,誰要不去做證,我就搬光他家當,後會有期,我逃遠后,你們再
叫不遲,再見!”
說完,招招手,便扛起肥豬掠身而退,還好他功夫深厚,否則扛這肥豬,還頗費力呢!
方掠出門,翻向屋頂,正待招手通知谷君平,豈知雙人過重、一腳踩下,叭然一響,屋瓦竟然吃力不住,陷破一洞,套穿右腳,關小刀唉呀一聲,直叫倒霉,屋內卻傳來出驚叫:
“誰的腳?上頭是誰?”
關小刃斥笑着“你爺爺的太祖公啦,媽的,夠倒霉!”
谷君平已縱身過來,幫忙抓起小刀及金大戶,叫聲:“快走!”
兩人合力抓着肥豬,不敢再踩薄凸處,多踩較凹處,飛奔而逃。
後頭已有人發現行蹤,喝着“有盜賊,快追!”並未發現布袋套的是金大戶。
關小刀有意製造第二飛天銀狐,遂冷嘲熱笑表示要搬光金大戶,以報答他的眼光差,抓個假貨到衙門。直到快穿出高圍牆之際,方自有人尖喊金太爺被抓,全府為之鼎沸,關小刀、谷君子兩人翻牆出去,逃之夭夭。”
兩人早勘查過地形,並找妥地方,乾淨俐落逃向一處庭院深深,林木雜生,素稱鬼宅的李家古宅。在這裏,除了江湖異士,連白天都充滿鬼氣,無人敢靠近,正是藏身佳地。
兩人找間隱秘小廳,點燃沾灰蠟燭,弱光下,瞧清全貌,原是小閨房,除了破床,另有梳妝枱,全是蜘蛛網處處,灰塵盈寸。
關小刀猛把肉球丟出,再拖手回來,叭然一響,撕下布袋,金大戶掉落床上,壓得木床倒塌,塵灰立即飛起。金大戶唉唉痛叫,已然驚醒,直叫要命,突又嗔罵:“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說未說完,叭叭兩響,關小刀已凌空甩地兩巴掌,打得他頭暈腦漲,又跌床面,這次學乖了,冷嗔叫道:“你們是誰?”
關小刀冷道:“殺豬的!”拿出森森匕首,耍在手中。
金大戶嗔叫:“我又不是豬。”
關小刀邪笑:“你不是,誰才像?”
金大戶一愣,感覺一身肥肉在抽跳,驚喝:“你們敢動我,汝陽縣太爺是我朋友,你們敢動?”
話未說完,關小刀突然撲身上去,啊啊尖叫,匕首猛揮又砍,那簡直在剝豬皮似地剃來剃去,只見金大戶不斷尖聲唉叫,毛髮、衣衫紛紛彈飛,眨眼已光身溜溜,勉強只剩百孔千穿內褲遮體。
關小刀這才收刀,呵呵笑道:“對不起,技術不太好,難免剃傷什麼,請見諒。”
金大戶這才有時間瞧向自己身軀、手腳,竟見無數血痕,嚇得他尖聲駭叫,想摸,又怕疼,上刀山下油鍋感覺使他心膽俱裂。
關小刀淡笑:“皮肉之傷而已吧?上次有一個太興奮,一不小心就把他小啾啾給割下,害他因禍得福,從此變成皇上眼前當紅太監,到現在還對我感激不盡呢!”
金大戶唉呀尖叫,雙手趕忙掩下體,冷汗、淚水直滲:“你到底要什麼?要錢是不是,我都給你,一萬兩夠不夠?是金子,不是銀子,求你放我一馬啊!”
關小刀冷笑:“比錢,你未必比我多,因為我就是飛天銀狐,我要錢,隨處都可以拿,包括你的寶庫。”
金大戶瞼色再變:“你是飛天銀狐?可是上次……”
“上次那個是假的。”關小刀嗔斥:“你為什麼要抓一個假的到衙門?簡直破壞我的形象,我就是來報此仇,快快給我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否則要你老命。”
金大戶怔愕:“他是假的?”
關小刀道:“廢話,要是真的,豈那麼簡單讓你擺手?我的形象那麼差嗎?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利刀猛揮,嚇得金大戶急躲牆角,哭喪着瞼急叫:“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只是抓到那人,他自稱自己是飛天銀狐,所以……所以才……把他送官府。”
關小刀怔愕:“他自稱飛天銀狐?”
谷君平更驚:“不可能,你說謊。”
金大戶急道:“小的不敢,他的確這麼說,否則小的怎知他叫飛天銀狐。”
谷君平冷道:“他可受傷?”
金大戶道:“大概有吧,當時是武師把人架來,不過,他還能走動,似乎受傷又不重。”
谷君平道:“你有損失財物?”
金大戶道:“損失好幾回,不知……不知……”懼瞄關小刀。不敢猜測是否為他偷去。
關小刀冷斥:“為富不仁,活該!”
金大戶低頭,不敢出聲。
谷君平道:“此事透着奇怪,他會自動說出身分?”
金大戶道:“大概他想冒充兩位大爺……所以……”
關小刀斥道:“沒你說話餘地,你把當時狀況再說清楚些,否則不必回去了。”
“大爺饒命啊!”金大戶拜求不斷,想到什麼說什麼:“當時先是有人喊賊,隨後一陣大亂,我要武師全力抓賊,結果……大約半刻鐘,就抓到那位自稱是銀狐之人,事情就這樣而已……若要更樣細,可能要問武師才能明白。”
關小刀道:“敢情抓錯人了?”
谷君平道:“你從他身上搜到贓物?”
“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
“小的送他一件玉花瓶……”
“意思就是栽贓?”關小刀猛用刀背敲他腦袋,嚇得金大戶發顫求饒。
“不是小的送的,是武師送的。”
“那還不是一樣!”關小刀斥道:“壞事做盡還不夠,連賊王之王你也想栽贓?可惡可惡!”
刀背又敲得金大戶疼痛求饒,淚水直流。
谷君平輕嘆:“要是他故意承認,想救他出來並不容易。”
金大戶目光一閃,似聽到什麼。
關小刀驚叫:“不能說啊I””
谷君平臉色一變:“糟了,說溜了嘴……”
金大戶急忙搖手,懼聲道:“我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饒了我吧!”
關小刀冷笑:“沒聽見,何必那麼緊張,不錯,那人是我們同夥,我們正準備救他出來,沒想到你耳朵太尖,被你聽去,我只有……“喝地一聲,把刀子往頸部抹去,表示殺人滅口。
金大戶嚇得跪下求饒:“大爺饒命啊,小的一定保密,若出差錯,願五馬分屍,您放了我吧,我給你們一半家當啊!”
關小刀冷笑:“像你這種人,放了回去,馬上就變心,我看你還是留在這裏,好好給我寫封信給縣太爺,要他把那人放了,縱使那人不想出來,也要把他推出來,只要見人安全離開,我自會放了你,否則,這裏風景不錯,晚上也挺熱鬧,正適合你玩樂通宵。”
金大戶驚慎之中,連連跪拜:“小的寫,您要小的寫什麼,小的便寫什麼,紙,筆,我寫!”四處打轉,找紙筆。
關小刀瞧向谷着平道:“看來只有這樣了。”
谷君平頷首:“我去找紙筆。”說完,走出房間。
關小對謔邪瞧着金大戶,道:“你知道李家鬼宅嗎?”
聞及李家鬼宅,金大戶猛抽抖,直叫不要,躲向牆角。
關小對邪笑:“怕什麼,你這種人也會怕鬼,你看外頭,白霧輕飛,夜鳥哀鳴,落葉蕭蕭,還有白衣女鬼飛來飛去,唱着歌,把頭摘下來梳啊梳啊……”
金大戶猛抓床單罩頭:“不要說,不要說,快放我走啊!”
關小刀邪笑:“好好寫就放你走。”
金大戶急道:“我寫,我寫,什麼都寫!”全身打哆嗦。
關小刀疑惑:“看來你怕鬼勝過怕人,是不是做了虧心事?”
金大戶臉面更白:“沒有,完全沒有。”
“我看一定有。”
“放我走,我們換地方寫。”
“怕什麼,有我在,鬼魂暫時會放過你。”
關小刀沒想到他那麼怕鬼,正好用以要脅:“你寫得真誠些,一切我替你打點,否則……叫厲鬼收拾你。”
金大戶猛打冷顫,直叫:“我寫,紙筆呢?”被單抓得更緊。
關小刀訕笑:“八月天也冷成這樣?看你是虧心事做多了。”
此時谷君平已拿來文房四寶,雖舊了些,仍管用,他置於梳妝枱,便要金大戶開始寫信函。
關小刀道:“一共寫兩封,一封給縣太爺,說那人並非飛天銀狐,要他放人,至於贓物,是你不小心失落的,這點要叫那栽贓武師去證明,也就是要他送信。至於第二封,則寫你準備
廣結善緣,救濟貧困,決定拿出十萬銀兩當街發放,貧困者隨時可領,知道沒有?”
谷君平道:“照他為人,放人出去,豈會遵守,這方法可能行不通。”
關小刀道:“說的也是。”
金大戶急道:“我會遵守,一定遵守。”
“閉嘴!”關小刀喝道:“沒叫你說話,就不準給我吭聲,先寫第一張。”
金大戶連連應是,抓來毛筆即寫。
關小刀道:“給我寫得工整些,免得縣太爺起疑心,至於救貧困之事,我看也不用寫了,我找時間替你做善事便是,你只要告訴我,寶庫藏在哪裏便行。”
金大戶急道:“不必麻煩,十萬銀兩,小的明兒即叫人送來。”
關小刀道:“你的話可以聽,狗屎都能吃,先說寶庫在哪?”
金大戶支吾不敢言。
關小刀喝叫:“不說是不是?來啊,幽魂厲鬼侍候。”
他猛地吹熄燭火,拉着谷君平掠窗而出,還裝出女鬼泣聲回掌暗掃門窗,霎時鬼氣森森。
小刀還叫着“金大爺……不記得我嗎?……”聲音甜中帶陰,在此深夜荒宅,特別恐怖。
金大戶突然縮躲沒命尖叫:“別過來,別過來,我不認得你,我不是金大爺,救命啊,你們別走,別走啊…………”
好不容易見着門扉,沒命奪門而去,方一推開舊門,竟然撞上長發女鬼,嚇得他啊然尖叫,倒跌爬回。
外頭女鬼始將頭髮盤迴頭頂,轉過身來,原是關小刀,套上面罩,始往裏頭行來,點上蠟燭,金大戶已嚇得全身發軟。賴躲牆角,直打冷顫。
關小刀方開口,他又哇哇駭叫別過來,關小刀訕笑道:“別急,我把她趕跑了,你不說出寶庫,我可管不了什麼,她要你的錢超度啊!”
金大戶急叫:“我說,我說,寶庫在萬寶樓地底,挖地板就能拿到,快被我出去!”急欲奪門。
關小刀攔下他,笑道:“別急,還有狀文沒寫,我替你多點幾盞燭燈,也好避邪驅鬼。”伸手點燃另兩盞,光亮許多。
谷君平也已走進,再把金大戶抓向桌前,瞧他手腳僵硬,干跪念着詞句,要他一字字書寫下去。
多了兩人、燭光又足,鬼氣盡失,金大戶始轉恢復鎮定,儘管如此,還是耗去半個更次,方將書信寫好。
關小刀卻想起什麼,道:“沒印章,總弱了些……”
谷君平道:“回去找?”
金大戶急道:“縣太爺認得我字跡,他一定會放人。”
關小刀道:“要是不放,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裏吧!”
金大戶乍驚,立即道:“我再寫封信,要總管蓋印,自萬無一失。”說著又抓毛筆直書,寫着要總管加蓋印鑒,再由武師送衙門。
關小刀接過手,滿意一笑,猝然一指將金大戶點昏,落個清凈。
谷君平道:“有了書信,想來縣太爺會放人,現在倒是如何叫金大戶家人相信他沒事,而甘心替我們辦事。”
關小刀道:“要他們相信,不如威脅他們,畢竟金大戶的命在他們心目中,比什麼都重要,自必會照辦。”
谷君平道:“也只有如此了……現在如何處置地?”兩人目光落於金大戶。
關小刀道:“把他囚在這裏,待方二俠自由后,再放他出來不遲。”
谷君平沒意見,兩人逐合力抓起床巾,把金大戶圍捆起來,一方面可蔽體遮寒,一方面也省了繩子,關小刀又加了數指,也將讓他暈睡更久。
兩人合力把金大戶抓於床上,金大戶總是抖抽不停,或而驚嚇過度吧?
一切弄妥后,兩人始游出李家鬼宅。雖然外頭接兵不少,但皆庸手,甚快即可避開。
兩人二次再探金大戶宅院,裏頭亂成一團,卻拿不出主張。
關小刀送要谷君平前去送信,並恐嚇不照辦,別想再見金大戶,武師兇悍追趕,谷君平有意引人,若即若離退去。
關小刀趁此機會潛入萬寶樓,揉着地面大理石,在牆角處挖出一條秘道,潛了下去,果然發現難高如山金銀珠寶,以及數大箱珍珠古董。
他帶不了許多,扛了一大箱珠寶,輕而易舉奔出外頭,再掩護秘道,免得內賊盜竊,心想原來發財這麼容易,哪天有機會再來光顧這些為富不仁之財。時間不多,他掠奔暗處潛逃,或有巡邏武師,被他幾指輕易放倒,脫身甚是順利。
及至街頭,心想打着珠寶,行動不便,還沿着小巷,見及貧戶,即丟珍寶玉佩,也好廣結善緣。
一夜下來,繞遍全城,珍寶亦分發差不多,剩下些許,日為己用,免得肥水全落外人田,然後震碎寶箱以毀跡。同時如脫下黑色夜行衣,恢復原貌,大大方方走在街上,清晨已至,小販叫賣聲此起彼落。
小刀特別注意救濟貧戶,總傳出喜悅,甚至謝天謝他聲音。他終覺像個大善人,欣欣喜喜回客棧去了。
及近客棧,谷君平等在那裏,他也脫下夜行衣,恢復書生模樣,兩人互見安然回來,欣然視笑,一切自等消息。趁着尚有時間,各自回房睡覺。
直到近午。
關小刀已被阿祖吵醒。
“好消息,方二俠快被放出來了!”
阿祖欣笑:“他們發現飛天銀狐另有其人,所以決定釋放二俠,你們把戲成功啦!”
關小刀自是高興,隨即趕去通知谷君平,他已神采奕奕迎門而出,表示明白此事。
三人遂到餐館進食,準備吃飽后,前去接人。
他們無心品食,叫來麵食,咕咕嚕嚕吞得既快又爽,立即奔往衙門。
在外頭等了一時辰,果然見及方子秋被釋放出來。
他十天未剃鬍子,已滿臉見胡碴,他卻風度依然,昂首闊步走出,只是眼神稍帶沮喪,似乎被釋放,並未引他多大欣喜。
方踏出衙門之際,關小刀立即欣悅招手:“二俠終於出來了!”
方子秋目光顯得冷漠且感傷,叫了一句:“酒!我要喝酒!”
竟然不理三人,直往另一頭奔去。
關小刀怔愕:“這是怎麼回事?”急起直追:“二俠,要喝酒,我們一起喝啊!”
方子秋聽而未理,仍自狂奔。
三人後頭追趕一陣,谷君平突然輕嘆:“讓他去吧,二哥一定有心事。”
此語一出,關小刀、阿祖始止步。
阿祖道:“他會不會又去冒充飛天銀狐?”
谷君平道:“就算冒充,也沒人相信。”
關小刀道:“還是盯着他比較好,免得又出事。”
三人同感,遂又跟縱後頭。
方子秋奔向城西一間不起眼酒館,喚來烈酒即灌,一法,兩壇,三壇下腹,仍自不醉,他要掌柜再送酒,掌柜卻擔心收不到銀子,拒絕再送酒。
方子秋已失去平目優雅風度,冷喝道:“我方子秋要喝酒,你敢不給?給我送來……”
似乎嫌速度太慢,瞄向掌柜左側酒罈牆,已自推開掌柜。大步踏去,小二要攔,被推得東倒西歪。
方子秋抓來酒罈即灌,灌了一嘴又不滿意,填喝道:“都是一些二鍋頭,難喝,你們店裏都賣這些劣酒嗎?快拿上等女兒紅、玉冰燒、竹葉青,聽到沒有?”
喝得不對味,猝然一掌打得酒牆四裂,水酒泄涌而下。掌柜嚇得臉面僵硬。
方子秋又逼向他,吵着要好酒,否則醉不了,猛一伸手。掐住掌柜脖子,大有不說,即掐死他之意,掌柜嚇得全身發顫,急道:“在後院地窖裏頭……”
方子秋丟下他,逕往後院奔去。
掌柜喘出大氣過後,急叫:“快報官,快報官!”小二得令,已自奔了出去。
掌柜驚心自怨:“我做了什麼孽,惹來凶神惡煞!”想去收拾殘局都覺得噩夢未完,只好悶坐門口,瞧着客人個個落荒而逃。
半刻鐘過後,小二領着幾名捕快趕來,一名頭領道:“鬧事者安在?”
掌柜道:“在後院地窟,幸好無女眷住宿,否則說不定……”不敢想下去。
捕快立即引人入內,裏頭即只聞方子秋飲酒高歌聲音、掌柜但覺奇怪,莫非捕快未找到人?正待要跟入裏頭,四名捕快已空手返回,掌柜征愕:“你們沒捉人?”
一名捕快造:“他只是在喝酒,怎麼捉?”
掌柜道:“他在喝霸王酒啊,而且打破我這麼多酒缸啊!”
捕決道:“他喝完了,若不付帳,才叫霸王酒,到時他不付錢又不賠償損失,我們再來捉人不遲。”
掌柜驚愕:“這……這什麼說?”
另一名輔快道:“放心,他長得人模人樣,且又風流瀟洒,不會是個吃白食者,你多忍一下,說不定今天做他生意就夠了,我們走啦,若另有狀況再通知一聲,我們隨後就來。”
說完,四人拱手,匆匆離去。
原來捕快見及方子秋,根本就是方才被釋放的冒牌飛天銀狐,他既然有辦法叫縣太爺放人,自是大有來頭,說不定還沾了金大戶,沒事又何必再惹他呢?四人遂找了理由先閃再說,若真的沒辦法,換另一批倒霉鬼接手便是,省得自己惹麻煩。
掌柜哪知其中奧妙?平白的被人折騰,卻找不到正義可伸,兀自賴在椅子上,長吁短嘆,時代變了,如此霸王喝酒,竟然不犯法?
小二也陪他一起發愁,順便算算損失多慘重。忽聞裏頭又傳破缸聲,他只能多加三兩銀子矣。
兩人發愁中,忽又見及有人踏門而入
原是找人不着的關小刀、谷君平和阿祖,他們繞了一大圈,早失去方子秋蹤影,好不容易發現捕快來去匆匆,遂趕過來瞧瞧,但聞酒香四溢,酒缸散滿地,看來是錯不了了。
掌柜卻哭喪臉面說道:“今天只做一個人喝酒的生意……”
關小刀笑道:“我們也是來喝酒,反正一個人喝不完,我陪他喝便是”
聞及後院歌聲,三人迫不及待,魚貫而入。
掌柜想阻止已是不及,苦嘆事情越來越複雜,不知該如何解決。
小二卻一臉困難,說道:“現在酒錢怎麼算?”算盤已拔不下去。
掌柜無處發泄,猛敲他腦袋:“算你個頭!”
小二跳開,干窘一笑,兩人相視,隨又愁眉苦臉。
至於關小刀三人,順着酒香,找到後院地窟,裏頭足足掛了百餘壇泥封美酒,有大有小,排列有序。
方子秋卻打破大壇酒缸,得以睡卧舒服,那美酒淹滲四處,酒香為之四溢。
他已連飲七八壇,滿瞼通紅,醉意頓生。
忽見三人進來,已認出是好友,遂欣然大笑:“來得好,舉美酒,好友共飲,天下一大快事,大家一起來坐。”
隨手抓來大酒缸,置於被拆下門板,再搬小酒缸當椅子,變成現成品酒桌。
谷君平乾笑道:“二哥喝了不少吧?”
方子秋喝笑:“小意思,我要喝光所有美酒才走,來來來。你們也喝,大口大口喝。”
說著抓來數壇,紛紛拋向三人。
關小刀接過手,倒是學樣灌它幾口,果然香醇四溢,該是陳年美酒,他笑道:“二俠何來酒興?你一向不喜喝酒啊!”
方子秋喝笑:“誰說我不喜歡,只是不想喝,想當年,我曾在杭州西湖喝它三天三夜,就連我女人都讚佩我酒量天下第一,來來來,不信斗鬥着,乾乾干!”
他硬抓起一壇酒猛灌入腹,但大都從口角滲失。
關小刀、谷君平、阿祖陪他喝幾口,心頭卻計算着如何套出他心平事。
關小刀道:“你喝三天三夜?我可喝上六天六夜,結果被我女人脫光衣服,丟入江中,差點淹死啊!”
“真的?”
方子秋醉眼睜大:“你女人這麼厲害,她是誰?是阿祖?”
目光盯向阿祖,像見情人似的。
阿祖正待否認,關小刀猛扯他衣角,阿祖一愣,干聲陪笑,不便解釋,免得越描越黑。
關小刀哈哈笑道:“哪是他,那時他還小啊,我是跟一位潑辣女人相戀,結果她甩我而去,害得我又大醉三個月才清醒啊,真是人生如夢,醉夢人生啊!”
方子秋聞言止笑,凝眼過來:“當真?她當真甩了你?”
關小刀瞧他反應,似乎摸對方向,裝出苦情難捨樓樣,輕嘆道:“是啊,她說我只會喝酒,不成才,把我丟下江中后,已甩我而去,這麼多年都未見着,可能嫁人生子了吧!”
“慘,實在慘!”
方子秋哈哈大笑,但笑中帶苦,舉起酒罈,道:“我敬你,敬天下可憐男人,干它!”
關小刀應聲好,兩人暢飲美酒,但小刀大都從嘴角滲流殆盡。
小刀哈出酒氣后,說道:“你呢?你的女人又如何?她喜歡你喝酒?”
“她啊!”方子秋想來哈哈大笑,又瞄向阿祖:“我認識她時,她就像阿祖那麼純清漂亮,你們相不相信,她是我師妹啊!”
谷君平一愣,此事從未聽他提過,關小刀卻猛點頭:“師妹好,一家親,親上加親,你們一定過得很快樂吧!”
“快樂?”方於秋突然眼眶含淚:“當然快樂過,非常快樂,可是有一天……有一天……”他整張臉在抽搐。
三人屏氣凝神,不敢吭聲。
方子秋掙扎什麼,突又哈哈狂笑,淚水更流:“有一天,我發現她是賊!”
一瞼驚-瞧着三人:“你們知道嗎,是那種專門偷東西的賊,我發現有個賊在杭州城作案,我無法接受,我要教訓他,我自命清高,要教訓她,所以跟過去,看她在搬東西,然後喝止她,她沒有走,還要我幫忙,說什麼劫富濟貧,我不管,我從未見過窮人,因為我爹是舉人,我從未苦過,我勸她,她不聽,官兵圍上來,我竟然幫着官兵要捉拿她,結果……”
兩行熱淚更流,嘴角抽搐道:“我一劍傷了她的臉,從左到右,這樣子!”
伸手划向發獃的阿祖左臉,手指發顫,鼻涕滲出:“足足有七寸長,結果我毀了她臉容,結果我才看到被洪水淹過,無處乞食而餓死街頭的小孩,天啊,我竟然毀了我最心愛的女人,你們知道她是誰嗎?就是飛天銀狐,她到現在還在劫富濟貧。我到現在還無法彌補她那張臉啊!”
說完抱頭痛哭。
三人聞言,驚呆當場,沒想到他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往事難怪他平常不愛說話,對女人更是僅止於禮,若有,也是裝腔作勢,毀了心愛女人容貌,難怪他要內疚一輩子。
更讓人同情的是飛天銀狐,為了劫富濟貧,甚至放棄愛人,甚至被毀容,她卻忍痛忍悲,默默耕耘着,她才是世上最偉大而值得欽佩者啊!
三人感受悲憤,不自覺抓起酒罈灌個不停,谷君平直拍方子秋肩頭,也好讓他好過些。
方子秋似乎甚能自制,奔放感情后,又自裝笑:“還好,她一直過得很好,我是配不上她,再談她何用,來,我們干酒,慶祝她永遠成功,永遠快樂。”
抓起酒罈又自猛灌。
三人不願阻止他,誰都知道,此時讓他醉倒,就像一場夢似的,醒來之後,心情可能會好轉。
就這樣,三人陪着他,讓他喝得酩酊大醉,谷君平始扛他出去。
關小刀向掌柜結了帳,足足百兩之多,但想及從金大戶那一頭盜來不少珍寶,也不只這些錢,自是不心疼。
想及金大戶,不禁有氣,關小刀要谷君平、阿祖先送方子秋回客棧,便自折往李家宅院。
此時已近初更。
李家宅院早就鬼氣森森,關小刀藝高膽大,掠入深宅,在接近閨房之際,忽見一道白影閃動,關小刀發現是女子,奇輕無比消逝松林,他驚懼一叫:“女鬼!”
全身冰冷,想躲,又覺不可能,這麼早即有冤魂嗎?他不大相信,遂壯壯膽子,推開房門進入,忽見金大戶身上床單已解,坐在床前,一臉痴獃,喃喃痴笑念着“怡香要我救濟貧苦,你要多少錢?老帳房拿來,快給他!”
關小刀皺眉:“帳房在哪?”
點然燭火,已見金大戶眼神僵直,似是中邪,待要問他,猝又見他驚懼大叫:“不要過來,不是我殺的,你爹你娘都不是我殺的,我沒有強暴你,不是我!”縮成一團。
關小刀暗道:“莫非李家大宅以前鬧過滅門血案,主使者就是金大戶?聽他言詞,該是對那什麼恰香姑娘施予非禮或強暴,迫得人家自盡,他怕事迹敗露,才殺人滅口。”
他越想越有可能,否則昨夜金大戶不會聞及李家鬼宅,連尿都快嚇出來,若真如此,也算是天理昭彰,屢報不爽,他敢情是被女鬼給嚇成痴獃神經病了。
想及女鬼,不就是方才那位!
關小刀整個頭皮發麻,還是快溜為妙。方一轉頭,突見那本是銹黃的銅鏡,竟然不知被誰擦亮許多,竟又映出白衣女子形影,嚇得他驚駭大叫,奪門而出。那金大戶更是下跪,連連告罪。
關小刀連沖數十丈,突然煞停,想到什麼,直道不對,猝又轉身說道:“你不是女鬼,你是飛天銀狐,我認得你!”
他想及那女鬼臉上有划痕。和方子秋所言不謀而合,這才敢大膽揣測。
庭院深深,並未回話。
關小刀叫了幾聲沒反應,不禁冷意上身,他仍運功驅寒,又道:“銀狐姑娘,你的事,方子秋已跟我說過,他很內疚我們卻很欽佩你。雖然你臉面受了傷,但我這裏有祖傳治傷靈藥,你拿去試試,先把疤痕慢慢一點點退去,再抹我的葯。一定可以復原,若再不行,靈刀堂小公主住處有一口怪泉,神奇無比,我的傷就是浸那怪泉好的,一點疤痕都沒有。有機會你可試試,或着我帶你去也行,不過你現在就可以先試我的靈藥,東西在此……”
他拿出一包東西,本想分出些許,突又覺得太小氣,乾脆整包置於屋檐下。
他道:“直接擦傷口便行。”說完,慢慢退後,想走。又想看看那人,也好證實自己猜測。
果然在移開二十丈遠近,女人輕嘆聲已傳來:“多謝公子……”
關小刀乍喜:“我叫關小刀,姑娘必是銀狐小姐了?”
白衣人已輕輕飄落屋檐下,暗月中無法瞧清全貌,但依稀可見她輪廓不差,只是左瞼多了刀疤,頗為可惜。
姑娘輕嘆:“你叫方子秋不必自責,都已這麼多年了……”
關小刀已然證實,欣喜一笑:“我自會轉達,不過,姑娘要治好瞼傷,他更不再自責。”
“多謝………”
姑娘已拾起藥包。
關小刀喜道:“我娘是武林有名葯姑,她的葯一定管用。”
姑娘感激再道謝,她似乎已久隔生人,疏於談話,想到什麼,又道:“金大戶不是我通瘋的,我來時,他已發瘋,我只想逼出他藏寶地方而已……”
關小刀欣笑道:“我知道他把寶物藏在萬寶樓地底下,人口在左牆角那張太師椅下,我還盜過一次呢!”
姑娘含笑:“我是看你昨夜扛寶救濟貧戶、才得知此事,又不便問你,只好前來逼問金大戶。”
關小刀笑道:“其實問我就成啦,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姑娘感激頷首,不知如何接口。
老實說,若非方子秋提及,關小刀又怎會平白說出。
關小刀似乎想到此點,尷尬一笑,轉個話題,道:“金大戶是被女鬼怡香逼瘋的,怪不得任何人,他為富不仁,霸道作歹這是報應。”
姑娘道:“若真有冤魂,也該找人超度……”
關小刀道:“冤魂報了仇,自然散去。否則超度也無效,姑娘有空,不妨到神劍門走走如何?”
姑娘淡然一笑:“有機會吧,謝謝你的葯,我該走了,來日再見。”
說完,轉掠樹梢,一閃不見。
關小刀暗道:“實是善良女人。”暗自祝福她永遠好運。
他又想及金大戶,但覺他已發瘋,毋需再報復,遂掠出鬼宅,找個人透露金大戶已被李家女鬼攝了魂,果然消息馬上傳開,金家請了道土、法師才敢前來救人。得知消息者,莫不暗暗高興,惡人終有惡報。
關小刀這才心爽神怡地返往住處。
及進客棧,谷君平表示方子秋已睡着,一切將可過去,關小刀則說及碰上了銀狐,也拿了靈藥給她,谷君平不勝唏噓中,也祝福銀狐姑娘早日恢復美貌。
兩人隨後談及金大戶發瘋之事,同感於自作孽不可活。
累了一天,兩人遂各自回房睡覺。
一夜無事。
次日醒來,已發現方子秋已剃清胡碴,梳理整齊。恢復往昔風采。
他本是舉人門府出身,平日即有教養,舉止動作,甚有格調,足見名門風範,那表情向帥中帶勁,卻又沉穩內斂,平常沉默寡言,若非昨夜醉酒過頭,甚難瞧他如此失態。
他正在門口觀察關小刀那匹紅眼小馬,似在研究什麼。
關小刀發現是方子秋,快步奔了出來,想掩飾昨夜事情,遂道:“這匹馬,你看怎麼樣?”
方子秋道:“它會認主人,自是通靈,好馬。”
關小刀道:“前幾天買的,騎它,跑得不快,但很穩。”
方子秋道:“能穩則韌性強,不可多得。”
關小刀道:“不能多說幾句嗎?”
方子秋淡然一笑,道:“你買了一匹寶馬,光看它是紅眼睛,已可認定是純種貨,或是汗血馬,或是赤兔馬,或為火神駒。皆是不可多得,但傳言汗血馬、赤兔馬皆是紅毛,此馬卻偏黃,我則猜之不出傳言有誤,抑或此馬非兩品種。至於火種駒,更是沒人見過,聽說它能追上太陽,日出於東,日落奔西,千里不累,快逾飛箭,如若此馬真是火神駒,恐怕縱橫天下,無馬能及矣!”
關小刀輕笑:“聽來很過癮,我本取名火眼金睛,看來換成火神駒好了。”
他自知方子秋博學多識,說來自有根據,不禁更愛此馬,思不住伸手摸去,馬兒輕撫過來,狀甚親昵。
方子秋淡笑:“寶馬贈壯士,天經地義。”
關小刀笑道:“還得等它長大才行,我還真怕它變成驢子呢!”
方子秋道:“驢性害羞,看來不是。”
“不是就好……”關小刀不斷摸着愛馬。
方子秋沉默一陣,隨又說:“昨晚我醉了?”
關小刀故作沒事:“是醉了,每個人偶而都想醉個過癮,你也很過癮吧!”
方子秋道:“我似乎說了一段凄慘故事。”
關小刀道:“也許我也醉了,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
方子秋稍稍安心,道:“我就是醉不得,一醉就喜歡說些往昔慘事,真是大毛病,其實縱使有慘事,已經過了,又何必折磨自己呢,你說對嗎?”
關小刀道:“是極是極,看得開最好,天下事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是酒醉時叫它幾聲,醒來便啥事也沒有了,那才暢快。”
方子秋點頭:“我正是這個意思,我要說的就是,縱使在醉話中說了什麼慘事,現在醒來,我心靈依然平穩,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關小刀爽聲一笑:“好風範,我該多跟你學學。”
方子秋淡然一笑:“他們都起床了吧,一別神劍門也不少時日,得趕回去了,否則總管難免擔心。”
後頭谷君平早聞及兩人談話,想了一夜不知該如何化解困境之負擔,此時全部解脫了、他自是爽朗走出,道:“一切準備妥當,立刻可上路了。”
阿祖亦走出來,促狹笑道:“可惜少了一匹馬,有人可要騎驢子嘍!”
關小刀頗不在意,甚至顯出得意:“騎就騎,寶馬在前,你真是有眼無珠。”
阿祖訕笑:“對小孩來說,什麼馬都是寶馬,走啊,千萬別讓寶馬累倒了。”
關小刀瞄眼:“也不想想這裏誰最小,敢說我是小孩,那你豈非變成娃娃,還在吃奶嘴吧!”
阿祖瞪眼翹嘴:“過分,我叫你吃我塵灰。”
立即上馬,策騎即奔,顯然在以大馬壓小馬。
關小刀一點都不在乎,笑道:“事實勝於雄辯,我比他大,那是不爭的事實,至於吃塵灰,他跑得太快,我一點也吃不到。”
此話引來方子秋、谷君平會心一笑。
時候不早,三人遂上馬,齊在城外奔去。
或而無任何壓力,方子秋、谷君平反而放慢腳步,跟小馬兒一起奔走。
此舉使得阿祖好生沒面子,但嘔了一早上,還是孤單一騎,只好拉下瞼,慢慢地會合過來。
關小刀亦未再消遣她,四人開始聊些近日發生之事,總是師爺不會放過天龍騎,此次回去得小心應對。
四騎同行,雖未必日行千里,卻也漸漸接近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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