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萬載空青養玉人
費絳珠呆了一呆,心想若是自己在鐘乳石斷折之際,立即湊了上去,那就好了。她一面想,一面又到了另一根鐘乳石的面前。
正當她又待伸手去拍斷那根鐘乳石之際,忽然聽得那僧人的聲音,竟從前面,傳了過來!
只聽得那僧人冷冷地道:“費姑娘,這種鐘乳石,一共只不過十餘根,你若是一齊毀去,那你便要餓死在這山洞之中了!”
費絳珠一聽得那僧人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她即將拍出的那一掌,立即收住,一股寒氣,自頂至踵而生,全身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那僧人語音傳來之處,正是那道石縫的所在處!
費絳珠被那僧人關在石洞之中,她毫不在乎,就是為了有這道半尺來寬的石縫,若是她使出縮骨異法的話,足可以通得過去的。
但是,如今那僧人的聲音,卻從那道石縫之中,傳了過來!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費絳珠立即想到,那僧人既是帶着袁中笙出那山洞的,他自然會知道有這樣一道石縫可以出人的。
而這時,他已經轉到了那石縫之前,他的用意,實是再明顯也沒有了!
他要將那石縫封住!
自己要真正地被禁在這個山洞之中了!
費絳珠一想及此,不禁身子發軟!
但是,她還是一提真氣,向前飛撲而出!
當她撲出了兩丈,落地之後,因為心中的驚駭,實在太甚,竟一交跌在地上。
當她再撐起身子來之際,已聽得石縫之中,傳來了“轟”,“轟”兩聲巨響。
費絳珠想要開口叫,可是她一張開口來,只覺得口中發乾,竟一個字也已叫不出來,原來她實在驚駭太甚了!
她連忙再飛身而起,從那石縫之中,又傳來了兩聲巨響,已有碎石,迎面飛來!
費絳珠到了石縫之前,囚為心中太以震驚,連運氣使那“縮骨異法”,也在所不能,連喘了幾口氣,才勉強其氣運轉,擠身入石縫之中!
然而,她在石縫中,只不過走了六七步,前面便有大堆碎石,阻住了去路,費絳珠雙手,用力地向前推着,但是卻一點也推不動!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大聲尖叫起來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斷地尖叫,已叫了多久,她更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停止了尖叫的;囚為她在一陣抽搐了之後,已昏了過去!
她更不知自己昏了過去多久,才算漸漸有了知覺,她第一個感覺,便是全身痛到了極點。她倏地睜開眼來,眼前一片黑暗。
費絛珠立即知道了自己渾身奇痛的原因,那是因為在剛才昏了過去之際,真氣散去.未曾再使那“縮骨異法”。
她一不使縮骨法,等於是將身子硬塞人石縫之中一樣,所有的嶙峋石角,齊皆嵌入身中,自然是苦痛無比。
費絳珠知道,如今前進無路,那只有先退了出去,再作打算!
她勉力運轉真氣,將身子退出了石縫。
出了石縫之後,她一個站立不穩,競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上!
剎時之間,她又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胸口一甜,“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直噴了出來而當費絳珠想及,自己不知道要在這個山洞之中,被囚禁到何年何月之際,更是心如刀割,口中鮮血,不斷噴出!
她心中一陣一陣抽搐,剎時之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山洞,像是都倒轉過來一樣,她大口地喘着氣,根本不去設法止住狂噴出來的鮮血。她想到,與其一輩子都被囚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山洞之中,那當真還是早些死主的好了。
她倒在地上,上半身,幾乎已全浸在她自己所噴出的鮮血之中,她想要掙扎着站起來,幾次都仆倒在地,這次跌倒在地之際,她的手臂.壓在胸前,拿不出來,她用力一掙,忽然摸到了懷中的四冊玄門要訣。
一摸到了那四冊玄門要訣,費絳珠的心中,陡地有了一絲生意。
她立即想到,那僧人在臨去的時候曾說,山洞之中,由鐘乳石石尖上所滴下的“萬載空青”,是益氣輕身的至寶,自己若是不斷服食,總可以有一日,武功高到能以推開洞口的大石的!
當時,聽那僧人的口氣,這件事,至少像是要三五十年,方能辦得到。
然而,那僧人卻是並不知道自己懷中,有着這四冊“玄門要訣”的。自己有了這四冊玄門要訣,是不是可以早一點達到出洞的目的呢?
費絳珠想到了這一點,激動憤懣之極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她心境一平靜,自口角狂湧出來的鮮血,也立時停止。她呆了半晌,掙扎着站了起來,扶着洞壁,慢慢地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她才來到了那有鐘乳石的山洞之中,那山洞中,並不像其他的山洞那樣黑暗,費絳珠可以藉着那發光的鐘乳石,看清洞中的情形。
她首先所看到的,便是從自己頭上垂下的頭髮,竟然是雪也似白!
在雪也似白的白髮之上,染着斑斑點點,鮮紅色的血跡,看來更是觸目驚心,可怖之極。
費絳珠呆了一呆,將頭髮掠到了肩后。
她知道,剛才在石縫中,和出了石縫之後,自己的心中,急怒到了極點,竟在那麼短的時間中,使自己一頭烏黑錚亮的頭髮,變成了雪也似白!
費絳珠帶血的口角上,浮起了一個苦笑,她跌跌撞撞,到了一根半透明的鐘乳石之下,等着自石尖上摘下來的“萬載空青”。
那“空青”每一個對時,只滿了一滴來。
費絳珠那時,也根本沒有力道,在服下一滴之後,立即展動身形,到第二根鐘乳石下去服食第二滴。但是那“萬載空青”,的確是非同小可的至寶,一連三天,她只服食了三滴,傷勢便已漸漸痊癒了,而她的頭髮,也轉成了極其奇異的淡青色。
費絳珠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還是不能定下心來,她想盡了法子,想出山洞去、但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她曾終日不停地怪聲叫喚,希望引起人的注意,最好是給自己爺爺聽到,但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她也曾幾次擠身進石縫,希望堵住石縫的石頭,可以推得開,然而也未曾如願。
她在洞中,也不知日夜,不知時日,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知道,除非是自己的武功到了能以推開洞那幾塊大石的地步,否則是絕不可能出這個山洞的了!
費絳珠又大哭了幾場,這才將她心中的恨,心中的愛,一齊收到了心底深處,日日對那四冊玄門要訣,練起功來。
費絳珠被困在那山洞之中,以後的情形又如何,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當日,袁中笙在那山洞之中,看到洞外蒼雲老人和費七先生動手之際,他肩頭之上,忽然有人伸手按了上來,他回頭看時,卻不見有人,袁中笙想到出聲發問,早已被人連點了幾個穴道!
袁中笙當時,只覺得那幾個穴道被人點中之後,全身骨節,盡皆發出異聲來,竟被一個人,在一道只有半尺來寬的石縫之中,推了進去,轉眼之間,便由另一個山洞中,穿了出來。
可是,袁中笙卻自始至終,不知道他身後的那人,就是那個化開他積聚在頂門的怪力,使他功力陡進的那個怪僧。因為那僧人是在他的后,並未露面。
等到出了山洞之後,袁中笙臉朝下,被那僧人挾着,向前疾掠出了七八里,才放了下來,而袁中笙的身子,約在半個時辰之後,才略能動彈,其時,四周圍早已一個人也沒有了。
袁中笙身子能動之後,一骨碌站了起來。他搔了搔頭皮,幾乎難以相信剛才的一切,會是事實,因為這實在太離奇了。
然而,事實上,他人卻的確已經離開了那個山洞,那是不容得他不信的。
袁中笙心想,當今第一要務,當然是要回到那山坳中去,不給蒼雲老人看到。但是卻要設法告訴費絳珠,自己已經安然地離開了那個山洞,就算任由蒼雲老人進山洞去看,也不怕了。
袁中笙剛才,離開那山洞之際,是臉向著地下,被人挾在脅下,帶出來的,所以。他這時想要回到那山坳中去,根本就辨不出方向來。
袁中笙四面看了一會,只見西北方面的山形,好像和那山坳十分相近,他展動身形,使向西北方面奔去,但是,奔出了五六里,看來卻又不像。
袁中笙停了下來,又四面看了一會,實是一點也認不出來,他不禁嘆了一口氣。
怎知,他那下嘆氣之聲,才一發出,便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咭”的一下笑聲。
袁中笙嚇了老大一跳,“刷”地掠前丈計,疾轉過身來,卻看到文麗,正倚着一棵樹,在對自己發出嫵媚之極的微笑。
袁中笙一見是文麗,心神略定,道:“師妹,你怎麼會在這裏的?”
只見文麗滿面喜容,閃身來到了他的面前,道:“師哥,你……你仍認我是帥妹?不和我端小師叔的架子?”
她一面說,一面身子,已經捱得離袁中笙的身子極近,袁中笙彷彿覺得,有一隻熱烘烘的火煙,在向自己逼了近來一樣。
他想問後去,但文麗雙手伸,手臂成了一個圈,已掛在他的頸上,道:“你說啊!”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師妹”
他只說了兩個字,立即想起霍貝所說的話,和文麗的行逕來,他心中暗忖,自己的心事,萬萬不能比文麗知道,所以他才立即住口的。
但文麗聽得袁中笙又這樣稱呼她,心中又是大喜,一側首,將粉頰靠在袁中笙的胸前,呢聲道:“師哥,你肯這樣叫我,我已心滿意足了!”
她面頰靠在袁中笙的胸前,整個身子,也已偎依在袁中笙的懷中。
袁中笙長到那麼大,幾時曾和女子這樣親近過,他面漲得通紅,心頭狂跳,喉頭髮干,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想要推開文麗,但是他卻連這一點力道,都拿不出來。
只見文麗仰起了頭,她俏臉也紅得發熱,道:“師哥,你……可還喜歡我么?”
袁中笙道:“師妹,你……”
他只講了三個字,文麗突然站起足來,將她自己的櫻唇,在袁中笙的唇上,印了一印。
在那剎時之間,袁中笙如同遭受雷殛一樣,身子發燒,道:“師妹,你……”袁中笙仍是只講了三個字,便難以為繼。
文麗嬌喘吁吁,道:“師哥,你看清楚我了么?”
袁中笙道:“自然看清楚了。”
文麗面色更是嬌紅,道:“我自度比武當派的那個女弟子好看得多,師哥,你何必對那武當女弟子用強?我……我……我……”
文麗連講了三個“我”字,更是羞不可仰的“咭”地一笑,將整個頭,都撞入了袁中笙的懷中!
袁中笙就算是一個木頭人,這時也可以知道,文麗強烈的暗示,是代表着什麼.他心頭猶如小鹿亂撞,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文麗見袁中笙只是站着不動,又慢慢地仰起頭來,道:“師哥,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么?”
袁中笙忙道:“不!不!”
他一直是喜歡文麗的,但是文麗卻從來也沒有歡喜過他,他在文麗的眼中,本來只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傻小子,然而此際,文麗卻不惜以身相獻,要取得袁中笙的好感。
文麗又低聲說:“師哥,這裏又沒有人,你……你還怕什麼?”
袁中笙只覺得腦中嗡嗡亂響,連神智也迷糊起來,他眼中所見,是熱情如火,俏麗如花的臉龐,耳中所聞,是嬌軟之極的聲音,鼻中所嗅到的,則是一股似麝非麝,似蘭非生的異香,而他正當血氣方剛,實是叫他難以克制。
他雙臂一張,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文麗的纖腰攬住,文麗一聲嬌吟,上身向後仰去,在她身子後仰之間,她身上的衣扣,竟一齊散了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袁中笙才像是從一場迷夢之中,醒了過來一樣。他猛地翻身,從草地之上,坐了起來。
可是,一雙欺霜賽雪的手臂,卻環住了他的頸,又將他拉了下來。
那手臂是文麗的。文麗的眼中,含着兩滴晶瑩的淚水,使她看來更是美麗,她繞着袁中笙的頸,道:“師哥,你……欺負我!”
袁中笙連忙道:“師妹,你……別那麼說,是……是我不好!”
文麗粉拳,在袁中笙胸前,輕輕擂着,道:“你準備將我怎麼樣?”
袁中笙道:“我……我……我……”
他一連講了三個我字,突然在恍惚之間,他像是看到,這時半裸着身子,躺在草地上,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文麗,而是費絳珠。
但是,那當然只是他一時的幻象,他立即又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已經認清了她的行徑,十分醜惡的文麗,並不是費絳珠。
他忽想然起了費絳珠來,他想起:眼前的情形,給費絳珠看到了,不知會怎麼樣?
他心中煩亂到了極點,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文麗則滿面笑容地望着他,她的笑容,像是她新獵到了最大的獵物一樣!
她輕輕地擺動着近乎裸露在外的香肩,使得袁中笙又忍不住心頭劇跳起來,她催道:“帥哥,你……會將我……怎樣啊。”
袁中笙口中發乾,又呆了片刻,才道:“你……你說呢?”
文麗一笑,道:“那自然是稟明師尊,限日成婚了!”
袁中笙木然道:“限日成婚?”
若是在一年之前,他聽到文麗的口中,講出這樣的話來,那麼他一定會忘形高呼,雀躍三丈,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在這一年之中,變化實在太大了!
變化大得使他一聽到文麗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之後,便心向下沉,像是沉進了一個無比黑暗的深淵之中!
他看出,自己是已經跌入了一個泥潭之中,而且越陷越深了!
在這一年中,他已經知道文麗的為人,是如此不堪,為了討好壽菊香,她竟可以帶着滇南四鬼,摸到黃山腳下去,使得馬放野和馮大俠夫婦,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束手就擒,這樣行徑卑劣的人,如何可以與她共處一生?
而且,在這一年中,他又結識了另外一個女子,那是費絳珠。費絳珠雖然是黑道奇人費七先生的孫女,但是她的心地卻是如此純正,她對自己的情意,更是如此真摯。但是如今,卻什麼都不必提了!他呆了半晌,才又重複了一句,道:“限日成婚?”
文麗也已經看出袁中笙的面色有些不大對頭了,她急得哭了起來,道:“師哥,你難道就想這樣拋棄我便算了么?”
袁中笙忙苦笑道:“當然不。”
如果換了第二個人,這時持着自己的身份,就算不答應文麗的要求,文麗也是絕無可奈何的事。但袁中笙卻不是這樣的人。
袁中笙是一個老實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總是先責備自己的,因之這時,他並不覺得是文麗在引誘他,他只覺得是自己一時衝動,使文麗失去了貞操,他當然不能就此算數的,雖然他心中不願,但是他也不願意別人為自己吃苦!
他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頭一陣陣地隱痛,道:“師妹,師傅還在人家手中,我們”
他才講了一半,文麗的面上,已經充滿了驚訝之色,道:“師哥,你在說些什麼?”袁中笙猛地省悟,怔住了講不出話來。
文麗道:“師哥,你是不是因為我們如今在名份上是師叔侄,怕師祖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么?”袁中笙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他聽得文麗這樣說法,忙道:“是,是,我正怕這樣。”
文麗道:“師祖十分寵你,你求求她,也收我為徒,不就行了么?”
袁中笙這時,已經看出文麗是竭力在利用他,向上爬去!
但是袁中笙卻始終認為錯在他自己,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去試試。”他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
文麗一伸藕臂,嬌聲道:“拉我起來。”
袁中笙這時的心情,可以說矛盾到了極點。他心中深處,十分憎惡文麗的為人,可是這時,見到了文麗繚亂的秀髮,如春花初綻也似的臉龐,雪也似白的肌膚,再想起剛才的經過,他卻又覺得意亂情迷,不克自制起來!
看官,需知老實的人,在性格上,大都有其懦弱的一面,袁中笙先受騙於霍貝,繼受誘於文麗,便是霍貝和文麗兩人,盡量利用了他性格上懦弱一面的緣故了。
當下,他握住了文麗柔軟的小手,用力一拉,文麗一聲嬌吟,應手而起,整個身子,卻又撲進了袁中笙的懷中。
袁中笙伸手抱住了文麗的細腰,但文麗卻笑着一掙,掙了開去,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急什麼?”
袁中笙不知道該說什麼才燈,只是獃獃地站着。
文麗將身上的衣服,結束整齊,一拉袁中笙,道:“師祖命我們各人。分頭來找你的,總算天幸叫我遇上了你,我們快去回去見她老人家吧!”
袁中笙的腦中,亂成了一片,只是木然應道:“好。”文麗心中高興之極,拉了袁中笙便走,不一會,便已來到了一條崎嶇小路上。
只見前面,有一個老者,奔了過來。奔到了面前,停了下來,滿面謅笑,道:“原來小師妹已找到小師叔,那再好沒有了。”
文麗面色一沉,喝道:“陳濟謀,什麼叫小師妹,小師叔,你自己老而不死,口中非要帶一個小字不可么?”
袁中笙聽得文麗這樣毫無留情地責罵那老者,心中也覺不忍,他只覺得那老者的面容十分熟,也不知道他是滇南四鬼中何人的弟子。
但是那叫作陳濟謀的老者,面上卻是絲毫沒有怒容,反倒厚着麵皮笑道:“是!是!師妹教訓得是,我以後不敢放肆了!”
袁中笙看了,心中也不禁暗暗奇怪,心想天下怎有像陳濟謀這樣不知羞恥之人?
他不知道,陳濟謀家產甚富,但是生性卻下賤之極,他有兩個妻子,十二三個兒女,但兀自在江湖上偷偷摸摸,做些下三濫的事,他是笑面鬼方東的弟子,武功不濟,但好在麵皮厚,會承逢人心,人家罵得他狗血淋頭,他照樣受得落,有了這樣一副狗一樣的性格,這陳濟謀居然還過得去。
文麗冷冷地道:“自然教訓得是,帥祖在何處?”
陳濟謀一張老臉,堆滿了諂笑,道:“就在前面不遠處,我替師妹帶路。”
文麗喝道:“快滾!”
陳濟謀果然厲聲道:“這就滾了!”
文麗也不禁給他逗得笑了起來,道:“陳濟謀,你這人倒真有一手。”
陳濟謀還得意洋洋,道:“師妹,你不知道,我妻子女兒,全在當婊子,我背上有硬殼,是一隻大龜公,你就是在我背上踏兩腳,我也不在乎的。”
文麗只覺得有趣,“格格”亂笑。
但是在一旁的袁中笙,卻聽得作嘔!
試想,一個人肯這樣地侮辱自己,那麼這個人還有絲毫的人格在么?
袁中笙想起自己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為止,不禁心如刀割!
他看陳濟謀老賊的情形,像是還待向下說去,他連忙叱道:“別多說了,快帶路吧!”袁中笙這一叱.陳濟謀卻是嚇得面上變色,忙道:“是!”
他答應了一聲,便狗顛屁股也似地向前走了出去。
文麗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師哥,陳濟謀這老賊十分有趣,我們若是成了婚,可以令他來服侍我們。”
袁中笙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心中只有苦笑的份兒,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陳濟謀在面前帶路,不多久,便已轉過了一個山角,前面乃是好一片桃林,這時,已是桃熟時期,滿樹桃子,紅得發光,看來確是奇景。
在桃林之前,一塊大青石上,銀臂金手正坐着,在她身旁有兩個人,一個是霍貝,一個是厲漠漠,霍貝隔老遠便迎了上來,他一看到文麗和袁中笙在一齊,面上不禁變色!
他身形加快,閃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沉聲道:“師傅,你怎麼”他一面說,一面向文麗悄悄地指了一指。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尚未回答,文麗已經叱道:“霍貝,你讓開些!”
霍貝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見到袁中笙文麗親熱的情形,心中已經料到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了。一時之間,他心中不禁又驚又急,因為他費盡心機,設下陷阱,要袁中笙投在壽菊香的門下,就是為了要學得壽菊香“太陽真氣”絕技。
他也知道文麗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所以一上來便吩咐過袁中笙,千萬不能接近文麗,但如今,到手的肥肉,還是給文麗搶了去!
他一時之間,急怒交加,面色更是大變,一個轉身,幾乎想就此在壽菊香面前,將袁中笙拜師的情由說了出來!
但是,就在他一個轉身,那電光石火之間,他心念電轉,已熄了這個念頭。
一則,壽菊香若是知道了袁中笙假意拜師,一定首先遷怒於他,他損人而不能利己;二則,他想到袁中笙是已知文麗劣跡的,就算他貪圖文麗美色,也必然不會忘了要營救師傅之事,那自己就仍可以利用他。
退一萬步而言,就算袁中笙已改變主意,不想營救馬放野了,那也正合自己之意,目己只要設法對付文麗就是了。
文麗眼睛水汪汪地,雖是初經人事,卻是滿面春情,十足是一個天生的小淫婦,只需將她勾上了手,也就不怕了!
在他一個轉念之間,重又轉過身來,滿面堆下笑來。
他身子微躬,道:“師傅,師祖等你許久了,敢是師妹找到你的,這功勞可不小!”
文麗在鼻子眼中“哼”地一聲,道:“功勞大小,自有師祖來說。”霍貝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大怒,但是他卻不動聲色,只是陪笑道:“請師傅前去。”
他特意說“請師傅前去”,便是希望袁中笙擺脫文麗,獨自前來,那麼他也可以向袁中笙說上兒句話。可是文麗卻緊緊地跟在袁中笙的身邊,一步也不離開。霍貝空自滿肚狡計,也無可奈何。
他們一行四人,來到了近前,陳濟謀首先跪了下去,其餘三人,也各自跪下,只見壽菊香手腕翻了一翻,一股大力過處,已將袁中笙託了起來,道:“中笙,你上何處去了?”
袁中笙眼向霍貝望去,因為他不知道霍貝向壽菊香說了一些什麼。
但是霍貝這時,心中又氣又怒,乾脆不去理會袁中笙的眼色,特意叫袁中笙心中發急。袁中笙無奈,只得道:“是費七先生硬將弟子帶走的。”
壽菊香勃然大法,道:“費七他敢?”
袁中笙唯恐壽菊香去對付費七,忙道:“費七先生和弟子是開玩笑,師傅不必認真。”壽菊香道:“諒他也不敢!”
她頓了一頓,又道:“中笙,你這次惹的禍可不小啊,剛才,厲漠漠曾見川東雙俠,杜常,林標正飛鴿傳書,要通諭天下武林人物,將你生擒,這自然是武當,峨嵋,青城三派的主意了!”
厲漠漠又道:“是啊,師弟,我還看到峨嵋派弟子,趕赴峨嵋,這峨嵋掌門天靈上人和怪俠車軒,卻全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袁中笙聽得心中陣陣發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壽菊香道:“這樣倒也好,反正我已有一臂一腿,可以活動,也不必怕他們,但我們卻需回到滇南去,以逸待勞,方可和他們爭強鬥勝。”
袁中笙茫然道:“回滇南去?”
壽菊香道:“是啊,如今已不止是峨嵋、青城、武當三派了,各正派互通聲氣,若等他們準備妥當,他們人多,不在我們根本重地,我們也難以應付。”
袁中笙呆了半晌,一句別的話也講不出來,只是喃喃地道:“回滇南去,回滇南去。”這時,他的心中,亂到了極點!
本來,他拜在壽菊香門下,只不過是為了救他的師傅,和馮大俠夫婦。
可是以後發生的事情,卻是每一件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令得他深深地陷足在泥淖之中.難以自拔!他知道,如果跟着壽菊香回到滇南去的話,那麼,他在泥淖之中,將更深陷一層。
但是,事情已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他除了跟着壽菊香回滇南去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辦法?他額上汗珠,涔涔而下。
壽菊香又道:“到了滇南,他們未必有膽子尋上門來,只要過上些時,你武功在我的指點之下,定然大有進展,而我身子的情形,也必有改善,哈哈!他們不來找咱們,咱們反要去找他們了!”
壽菊香講到此處,發出了一陣如同夜梟怪鳴也似的笑聲來!
袁中笙在這樣的情形下,實是不知再說什麼才好,他勉強答應了一聲,道:“那麼,那……那三個人……也帶走么?”
壽菊香呆了一呆,道:“哪三個人?”
袁中笙大着膽子,道:“馮大俠夫婦他們……”壽菊香道:“當然帶走,我要他們交出他們所有的那三冊玄門要訣來。”
袁中笙囁嚅道:“沒有玄門要訣,你也可以逐漸復原的,不如將這三人……放了吧。”
壽菊香面色一沉,道:“中笙,你可是對他們還念着舊情么?”
壽菊香的這一問,直問得袁中笙魂飛魄散,忙搖手道:“不!不!師傅,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壽菊香的面色,漸趨緩和,道:“就算你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會怪你,這本是人之常情,足以證明你這個人,忠厚可取!”
袁中笙給壽菊香剛才這一問,嚇得耳際嗡嗡作響,壽菊香後來講了一些什麼話,他也未曾聽得到。
而在一旁的厲漠漠,見壽菊香向袁中笙講出了這樣的話來,心中卻是驚訝到了極點。
當剛才,壽菊香向袁中笙發出那一問之際,厲漠漠的心中,極其高興。她追隨壽菊香日子很久,深知壽菊香的脾氣,知道壽菊香在這一問之後,袁中笙少不免要吃些苦頭了。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壽菊香非但不責罵袁中笙,反倒因此稱讚他起來,這對於心硬如鐵的壽菊香而言,可以說是破天荒的事!
厲漠漠又哪裏知道,壽菊香因為袁中笙之助,使得她走火入魔多年僵硬不能動的身子有了生機,一臂一腿,已可活動自如。
要知道壽菊香在走火人魔之後,太陰真力並未廢去,仍是與日俱進,她手指略動,威力已是非凡,此際整條手臂皆能以轉動自如,自然更是非同凡響了,所以,她已決定將袁中笙當著她的傳人,那自然和對待其他的弟子不同了。
壽菊香略頓了一頓,又道:“如今,我們已大受人注目,中笙,我與你兩人上路,他們也分成笙三四路,才免被人注意。”
壽菊香這兩句話之中的真正含意,實是誰也可以聽得出來的。
一時之間,不禁人人面上變色!
須知道壽菊香這樣說法,分明是只要她和袁中笙兩人能回到滇南就算了,其餘各人,在千里迢迢之中,是否會受到各正派聯手攻擊,那麼她是絕不理會的了。
歷漠漠想起自己所犯惡行之多,以及各正派聯手的聲勢之大,身子不禁微微發抖,顫聲道:“師傅,請許徒兒隨侍在側。”
壽菊香冷冷地道:“我昨日已經試過,以一拐支地,自己已可行走,不消你在側了。”
厲漠漠而如死灰,汗如雨下,無話可說。
文麗在一旁,膝行幾步,來到了袁中笙的身邊,拉了拉袁中笙的衣角,袁中笙轉過頭來,文麗滿面憂容,低聲道:“你說啊,快說啊!”
文麗戰戰兢兢道:“小師叔有幾句話,要稟報師祖。”
壽菊香“哼”地一聲道:“這倒奇了,他有話,他自己不會說么?快退下去,若不念在你一入本門,便曾立功,便不能放過你!”
文麗嚇得面如土色,哪裏還敢言語?連忙向後退去,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師傅,我……我的確有幾句話要說。”
壽菊香道:“那你快說吧,我們立即要起程了。”
袁中笙向文麗一指,道:“我和文麗……妹……本來就十分要好的……”
袁中笙還未曾講完,壽菊香已經“噢”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好,那就由你們兩人,陪在我的身邊就是了,霍貝!”
霍貝忙道:“徒孫在。”
壽菊香道:“馮聖等三人,交與你和厲師伯兩人負責送往滇南去,文麗你和中笙,和我一齊回滇南。陳濟謀!”
陳濟謀遠遠地跪着,一聽得壽菊香叫他,連忙叩頭如搗蒜,道:“徒孫在。”壽菊香道:“你去通知他們,叫他們分為四批,回滇南去,一路之上,最好不要生事,否則,各正派正在與我們為難,那是自討苦吃!”
陳濟謀老賊連聲答應,膝行退了開去。
壽菊香一伸手,取過了大石之旁,一根手臂粗細的棗木拐來,手按在拐上一撐,人已站了起來,一足在地上一點,身子已經飄飄地向前掠出,道:“你們兩人跟我來!”
這時,文麗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形容,而霍貝的心情,則恰好和文麗相反!
他非但失去了和袁中笙在一起的機會,而且還要和厲漠漠兩人,送馮大俠夫婦和馬放野三人,到滇南高黎貢山去!
這三人已被壽菊香的太陰真力所傷,倒不愁他們在路上會反抗,但是和厲漠漠在一起,已不免要受氣,再加上各正派中高手,若是知道三人的下落,一定要來搭救,自己若與之苦戰,當然不是敵手,若是不戰而走,回到滇南,失了三人,也一樣難逃壽菊香的毒手!
他眼看文麗笑嘻嘻地挽着袁中笙的手,向前掠去,幾乎連肺都要氣炸!
他一生為人,何等機巧,何等奸詐,安排下的圈套,天衣無縫,不要說是頭腦簡單的袁中笙,便是再精明些的人,也是鑽不出去!
可是他費盡心機安排下的圈套,卻只是便宜了文麗,等於他辛辛苦苦開了一口井,他自己卻要忍渴,由文麗去飲甘泉!
霍貝氣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心念電轉間,又有了新的主意。
這時,厲漠漠已來到了他的面前,冷冷地道:“你先將三人帶到路邊,等我去弄一輛車來,好將他們放在車中載走。”
霍貝忙躬身道:“是。”
厲漠漠回頭一看,壽菊香,袁中笙和文麗三人,早已走遠。袁中笙雖然不願就此便走,但是在文麗的連拖帶拉之下,他也無可奈何。
厲漠漠一見三人遠離,陡地神氣起來,又是一聲冷笑,道:“這一路之上,你必需聽我的話,半點也不得違扭,你可知道了么?”
霍貝的態度,十分恭敬,道:“是,師伯,我聽到了。”
厲漠漠冷笑了幾聲,轉身便走了開去。霍貝望着她的背影,狠狠煞了一眼,一個轉身便向那赤松林的方向,奔了出去。
沒有多久,他便已回到了赤松林中,他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將腰際所佩的一柄寒霜劍,掣在於中,向著那幾間松林搭成的屋子走去,“砰”地一腳,踢開了其中一問的門。
那間屋子的門一被踢開,屋內躺在地上的三個人,使一齊向霍貝望了過來。霍貝將短劍咬入口中,先來到了馬放野之旁,以一幅布,將馬放野的身子,緊緊地裹了起來。
馬放野等三人,當日被文麗帶着滇南四鬼,摸上門去,未及反抗,便中了迷藥,昏迷不醒,後來,未及醒轉,又為壽菊香的太陰真力所賜。
那太陰真力,異常歹毒,若是為真力所傷,任你功力多高,有多少靈藥,都沒有用處,除非仍由太陰真力來療治。
所以,馬放野等三人,傷勢一直未愈,這時,霍貝將馬放野裹了起來,成為直挺挺的一束,馬放野除了聽憑擺佈之外,也絕無反抗的餘地。
他將馬放野裹好之後,回過頭來,向著馮聖夫婦,冷笑道:“你們的玄門要訣,在什麼地方.再不說出來,我便一劍殺了你們!”
馮大俠夫婦,縱橫天下,不知曾會過多少高手,可是此際,他們卻是一點反抗的能力者都沒有,兩人互望了一眼,各自長嘆了一聲,伸出手來,緊緊地握在一起,並不說話。
霍貝“哼”地一聲,手起劍落,連刺兩下,“波波”兩聲過處,那兩劍各自刺在馮大俠夫婦胸前的要害之上!
可憐馮大俠夫婦,一生行俠仗義,結果卻屈死在霍貝之手,而且還是死在他們自己的寒霜劍之下,那當真是始料不及的事!
霍貝刺死了馮大俠夫婦,拾起馮聖的手來,蘸着胸前的鮮血,在地上的松板之上塗道:“殺我者……乃袁中笙……”他故意將那幾個字,塗得歪七斜八,表示那是馮聖死前用盡最後一分氣力所寫下的。
需知道馮大俠夫婦,交滿天下,他們兩人死了,武林高手,決不肯罷休,定然要追尋兇手下落的。
霍貝抹凈了寒霜劍,將被捲成了一束的馬放野挾在脅下,向外掠去,不一會.便出了赤松林,到了路旁,他將馬放野放在路旁的草叢之中等着。沒有多久,便見厲漠漠趕着一輛馬車來到。
那輛馬車的裝飾,相當華貴,也不知道厲漠漠是在哪裏搶來的。車子一到了近前,厲漠漠便道:“你將他們三人,運出來了么?”
霍貝躬身道:“師伯,出了一些小意外,你且下車來,聽我仔細說。”
厲漠漠哼一聲,道:“若是你壞了事,我立時取你的性命!”
霍貝忙道:“不是壞事,而是他們三人,肯將玄門要決交出來了。”
厲漠漠一聽,心中不禁大喜,因為在壽菊香的面前,這可是一場極大的功勞,這場功勞,萬萬不能被霍貝搶了去的!
她連忙一躍下車,到了霍貝的面前,道:“在哪裏?快拿來給我。”
霍貝道:“就在這裏,師伯請看。”他一面說,一面手已向前遞出,才遞到厲漠漠的胸前.手腕陡地一翻,暗藏在袖中的寒霜劍,突然裂帛而出,青虹閃處,疾刺向歷漠漠的胸口。
厲漠漠正在高興頭上,滿似立此一功,可使師傅回心意轉,再也料不到霍貝就是她的送命閻王!及至她看到眼前青光一閃,覺出不妙之際,想要躲避,哪裏還來及?”
只聽得“波”地一聲過處,整柄寒霜劍,都已經插入了她的胸口,劍尖還自她的背後,頂了出來。
霍貝一劍得手,連忙向後退去。
厲漠漠伸手握住了劍柄,眼睜得老大,身子竟然並不倒下,她喉間“格格”作響,顯然是要講一些什麼,但這一劍,已刺透了她的心肝,她如何還有力開口講話?
她只是在喉間,不斷地發出“咯咯”之聲,口角鮮血迸流,向後一連退出了七八步,終於一聲未出,便“砰”地倒在地上,雙眼睜得老大,已然氣絕而死。看她死的那一剎間的神情,顯然她到死也不明白她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死的!
霍貝一見厲漠漠已倒地死去,面上泛起了一個奸笑.踏前幾步,到了厲漠漠的屍首之旁,一俯身,將插在厲漠漠胸前的寒霜劍拔了出來。
滇南四鬼,在武林中作惡多端,一直橫行無忌,這次跟着壽菊香再來中原,憑着他們四人的本領,竟盜得了武當鎮山之寶玄鐵神手,但四人卻也相繼死去,沒有一個回得滇南,這絕不是他們四人在離開滇南那際所能想得到的!
霍貝將劍上的血跡,就在厲漠漠的身上,抹拭乾凈,冷笑一聲,抬起一腳,將厲漠漠的屍首,踢出了丈許,滾進了草叢之中。
他又連聲冷笑了幾下,將馬放野提了起來,放人了車廂之中,他自己則提着鞭,上了車座,一聲吆喝,蹄聲得得,已趕着車,向前疾馳而出了!
他向那個方向馳出,當然不是回滇南去的了。
至於霍貝準備將馬放野帶到什麼地方去,他又有什麼作用,作書人在日後,自會詳作交待,如今暫且按下不表。
如今卻說,文麗、袁中笙兩人,跟着壽菊香,一直向南而去。
壽菊香雖然只有一臂一腿可以動彈,但是她功力深湛,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木拐在地上輕輕一點,人便可以向前掠出三五丈遠近!
袁中笙真氣連提,還可以跟得上,但是文麗卻不行了,她趕出了七八里,已是俏面通紅,香汗淋漓,氣喘不已。
壽菊香聽到了文麗的喘氣聲,陡地停了下來,道:“你跟不上是不是?”
文麗大吃一驚,唯恐壽菊香不要她一起趕路,忙道:“我……我……可以趕……得上的。”
壽菊香一聲冷笑,道:“才走出七八里,你已氣喘不已了,再向前去,如何是了?”文麗聽得面如土色,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壽菊香又道:“你放心,中笙既然喜歡你,我也不會難為你的,我們這樣趕路,原也太惹人注目,一到前面鎮上,便會備馬,但是有一點,你卻必需留意了!”
文麗聽得壽菊香並不是要趕她走,先鬆了一口氣,忙戰戰兢兢道:“什麼事,師祖請說。”
壽菊香冷冷地道:“這一路上,我便要開始授中笙武功,你卻要走開些,不準偷聽。”
文麗道:“這個自然。”
壽菊香一聲冷笑,道:“還有,你在事後,也絕不準向中笙詢問我究竟授了他一些什麼武功。”
文麗道:“是,徒孫知道了。”
壽菊香冷冷地道:“若是你陽奉陰違,那我便要你好看!”
當壽菊香講到“要你好看”之際,陰森之極的眼光,在文麗的身上,緩緩掃了一掃,文麗的面上發青,忙道:“徒孫萬萬不敢!”
袁中笙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嘆!”
他想起文麗當日,在師傅面前,何等嬌縱,有些無禮之處,師傅為人豁達,也只是一笑置之,幾時曾見她有這等戰戰兢兢的情形來?她如今這樣子,當真可以說自作自受了。
袁中笙想起文麗,不禁又想起他自己來。
文麗乃是心甘情願,離師叛道,投入壽菊香門下的,但自己又算是什麼呢?自己投入壽菊香門下,全然是為了搭救師傅,可是如今事情卻已發展到了這樣惡劣之極的地步!
如今,師傅另由厲漠漠和霍貝送往滇南,看來,除了跟着壽菊香到滇南之外,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了。
他心中暗嘆了一口氣,一聲不出。
壽菊香吩咐完了文麗,又向前疾掠了出去,文麗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臂,袁中笙只得帶着她,一齊跟在壽菊香的身後。
不一會,他們一行三人,便已進人了前面一個頗為繁華的鎮甸,壽菊香身邊帶有金子,在牛馬行中,買了三匹駿馬,壽菊香已有多年未曾騎馬,此際,仗着一條腿已能動彈,一上了馬,居然可以坐穩,她心中大是高興,竟“哈哈”大笑起來。
她這一笑,聲音卻是驚人之極,當他們三人,策馬而出之際,鎮上所有的人,全向他們看來,壽菊香揚着馬鞭,帶者袁中笙和文麗兩人,直衝向鎮外。
他們三騎,才一出鎮,不到里許,便聽得身後,傳來了“颼”地一聲響。
袁中笙轉頭看去,只見後面,有一股深紅色的流星,衝天而起。
壽菊香問道:“可是有人放信號么?什麼顏色的?”
袁中笙道:“深紅色的。”
壽菊香一聲冷笑,道:“武林中事情傳得好快,那是隴西杜家的信號箭,定是玉面判官杜常,發現了我們,在通知前面的人攔路了。”
袁中笙吸了一口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文麗道:“師祖,前面是什麼人?”
壽菊香道:“那要看他們回答玉面判官的的信號如何,方能知道。”
壽菊香這一句話才一出口,忽然聽行前面四五里處,“轟”地一聲響,一蓬金花,直衝漢霄,又灑了下來,宛若半天之中,灑下了一蓬金雨,好看之極,壽菊香“哼”地一聲,道:“好管閑事的金老兒原來也來湊熱鬧來了。”
袁中笙木然問道:“那是誰?”
壽炙否道:“是天山鷹中的金鷹金樂如,金老兒和峨嵋派的交情,本就很好,也難怪他要來管這件閑事的。”
袁中笙一聽得是天山四鷹之中,為首的金鷹金樂如金大俠在前面,不禁面如土色!
需知天山四鷹四人,乃是正派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於,尤其是嫉惡如仇,黑道上人,聞名喪膽!袁中笙本來是絕不用怕他們的,他非但不怕,而且還準備上天山去,向金鷹金樂如,報告天山四鷹中撲天鷹管心師徒慘死的經過。
但是如今,他卻一聽得金樂如的名字,便不自由主,心頭亂跳了起來。
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已經變成了一個邪惡之徒,和以前是黃山隱俠的弟子這一點,大不相同的了!
袁中笙一想到這一點,幾乎急得哭了出來!
也就在此際,只見在那一陣金雨隱去之後,又聽得幾下“嗤嗤”之聲,又有幾股顏色不同的信號箭,竄上了半空。
壽菊香“哈”地一聲,道:“在前面攔路的人,還真不少哩!”
袁中笙道:“師傅,我們繞道而走吧!”
壽菊香一聲長笑,道:“笑話,如今在前面攔路的人,只不過是湊巧遇上而已,各正派豈有那麼快便準備好聯手攻我之理?我們正好去將這些烏合之眾,消滅幾個,日後他們若聯手攻到滇南來,我們對付起來,也將容易得多了!”
袁中笙聽了,心中只是苦笑不已。
文麗道:“小師叔,師祖已這樣說了,你還怕什麼?”袁中笙自然不是怕其他,有壽菊香在,他是知道自己這一方面,穩可以取勝的。
然而他怕的,卻就是取勝!
因為壽菊香勝了,他的惡名,也必然更深一層,令得他更難以向普天下人自白了!
袁中笙心中嘆了一口氣,壽菊香已策馬向前馳出,他也只得和文麗並轡馳出,跟在後面。轉眼之間,已見前面,塵頭大起,隱隱可見有七八騎正迎面疾馳了過來。但是,另外有兩條人影,卻比那七八騎的來勢更要快上許多!
那兩條人影,跑在那七八騎之前,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了近前,一齊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矮身大頭和尚,手中提着一條長得出奇,幾達丈許的禪杖。他人矮,那條禪杖,幾乎比他的人,要高出了一倍!
他人一停了下來,禪杖一橫,便阻住了壽菊香等三人的去路。
壽菊香等三人,一起停了下來。
袁中笙定睛看去,只見那和尚滿面笑容,看來十分和藹可親。在他身邊的人,一身衣服,極其華麗,全身金綉,乃是一個腰懸長劍,貌相十分莊嚴的中年人。
那和尚橫着禪杖,嘻嘻笑道:“壽老虔婆,好久不見了。”
人家和尚一出口,不是稱“施主”,便是稱“檀越”,但是那和尚卻一開口,就稱壽菊香作“老虔婆”,當真世間少有。
壽菊香冷笑一聲,道:“賊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攔住我的去路!”
那和尚笑道:“老虔婆,這次你合該多事,要找你的人多着啦!”說話之間,那七八騎也早已馳到,其中有青城派的人在內,一到便叫道:“就是這老賊婆後面的小賊!”
那中年人,直到這時才出聲,聲音十分懾人,道:“在那山谷之中,犯下滔天罪行的就是你么?”
他在講話之際,兩道凌厲無匹的目光,直視袁中笙!
袁中笙只覺得在他的眼光逼視之下,遍體生寒,不自自主,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那中年人又一聲冷笑,道:“既然敢作這樣膽大妄為之事,如何又不敢認了?”
壽菊香回頭向袁中笙望了一望,道:“中笙,怕他作什麼,回答他!”
袁中笙木然道:“那是我。”
那中年人一聲長笑,道:“好,答得乾脆!”
壽菊香道:“自然乾脆,在我門下的人,豈同等閑?”
那中年人沉聲道:“你將他交出來,我們也不來與你為難!”
壽菊香一聽,陡地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可以稱得上驚人之極,那中年人和僧人,不自由主,向後退了一步,面面相覷,那僧人的面上,雖然還帶着笑容,但是看來已經十分勉強。
那顯然是他們兩人,在壽菊香的笑聲之中,聽出了壽菊香的武功之高,已今非昔比,遠在他們以前所知的之上!
的確,壽菊香的武功,和她當年在武林中走動之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年,壽菊香在武林之中走動之際,功力自然已經極高,要不然,她也不會獲得天下第一女魔頭這樣駭人的稱號了。
但是那時,若是要她面對着天山四鷹之首,金鷹金樂如,和五台派高手笑和尚,她心中也不免會暗暗吃驚,不會像現在那樣,全然不將這兩個高拗在心上,談笑自如的。
她多年來因為走火人魔,四肢百骸,俱皆僵硬,所以蟄伏在高黎貢山之中不出的。若是她練的是別門武功,那麼她既已走火入魔,武功自然不會有什麼進展了。
但是,她練的卻是太陰真氣。那太陰真氣,乃是至陰至柔的武功,只憑息運轉,來增進功力,就算不是走火人魔,練時也需靜坐不可動彈。
而常人即使苦練,勢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端坐不動的。
而壽菊香一上來,便走火入魔,她身子根本一點也不能動彈那就等於一天十二個時辰,隨時隨地,都在練功一樣,所以這些年來,她功力進展之快,實是出人意料之外!
笑和尚和金樂如兩人,本來就是見識極高的人物,他們一聽得壽菊香忽然之間,發出了真氣如此充沛的一陣怪笑聲來,便不禁大驚失色!
壽菊香笑了,並沒有多久,便戛然而止,道:“你們怎地將話反過來說?只要我肯不找你們麻煩,你們便要叫祖宗有靈了!”
五台笑和尚一擺手中禪杖,大叫道:“口說無用,且來見一見真功夫!”
他一面說,一面向金樂如使了一個眼色。
金樂如手探處,“鏘”地一聲,也已將腰際的長劍,掣在手中。
笑和尚的那一柄禪杖,全是精鋼打就,重逢一百八十餘斤,才輕輕一擺,便盪起了“轟”地一股勁風。而金樂如的那柄長劍,卻又薄又輕“鏘”地出鞘之際,帶起了一下極其尖銳的劈空之聲。
這時,兩人心中所打的,全是一樣的主意。
他們想,憑兩人之力,光將壽菊香困住,那麼,其餘七八人,一涌而上,便可以將袁中笙捉住了。需知武林之中,消息傳遞,十分快疾。
但是在消息傳遞之際,總不免有些渲染,再加上霍貝所佈下的陷阱,早已令袁中笙成為一個十惡不赦之人,武林高手自然不容許干下這等邪行之人,能逍遙法外的。
是以,金樂如和笑和尚兩人,志在必得,務必要將袁中笙擒住。
他們兩人以目示意,笑和尚首先發動,禪杖橫掃,風聲轟轟,已向壽菊香的坐騎擊去!若是壽菊香此際,仍是全身不能動彈,那麼她對於笑和尚的這一杖,可能也覺得難以應付!
因為笑和尚力大杖沉,這一仗橫掃之力,少說也在千斤上下!
但這時,壽菊香的一條手臂,卻已能活動自如了,她一見笑和尚的鋼杖掃到,身子在馬背之上一斜,一伸手,便去抓那禪杖。
笑和尚見壽菊香一出手,什麼招式也不使,逕來抓自己的禪杖,心中不禁又驚又怒。他驚的是對方如此託大,必有奇能,而怒的是對方這樣,分明是不將他放在眼中!
他踏前一步,杖法已變,猛地向上一振,禪杖直向壽菊香的下顎揚去!
而他在變臂一振之間,又加了兩成力道,杖風更是驚人之極!
而且,就在笑和尚杖法一變之際,金樂如長劍一挺,身形拔起,身在半空,手中長劍幻成了一道精虹,已向壽菊香頂門刺下!
那七八個在馬上的人,一見這等情形,也紛紛躍下馬,向前掠來,顯然他們也已明白,如今搶上前來,將袁中笙擒住,乃是最好的機會。
袁中笙在馬上,見了這等情形,不禁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才好。
但是,這樣的情形,只是極短的時問。
電光石火之問,情勢已變!
只見壽菊香的手臂一縮,翻手一掌,“吱”地一聲,已擊在禪杖之上,這一擊之力,大得出奇,笑和尚發出了一聲怪叫,身不由主,手中的禪杖,向上疾揚了起來。
恰好其時金樂如的一劍,正向上疾刺了下來。
禪杖上揚,撞在那柄長劍之上,只聽得“錚”地一聲響,金樂如手中的那柄長劍,竟幻成了一道精虹,飛了向半空!
看官,需知道這並不是說金樂如虛有其名,武功不高。而是笑和尚的禪杖在上揚之際,有不但有禪杖揮出之際,笑和尚雙臂的神力在內,而且,還加上了壽菊香的一掌之力!
金樂如的武功固然極高,但要他力敵兩人,卻是萬萬不能,所以,杖劍相交,他虎口進裂,鮮血直流,長劍也飛上了半空!
金樂如長劍一脫手,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而且,笑和尚的杖勢,還收不住,竟向金樂如的面門砸了過來!
杖風勁疾無倫,剎時之間,金樂如幾乎連氣都閉了過去。笑和尚眼看自己的禪杖,將要擊傷好友金樂如,心中也大是發急。
只聽得他大叫一聲,硬生生地身子向後一仰,雙臂一縮,想將那一杖收了回來。
但是,他禪杖上揚,乃是有着壽菊香的一掌之力的緣故,若是他敵得過壽菊香的太陰真力的話,禪杖也根本不會上揚的,此際,他硬想要收了轉來,哪裏能夠辦得到。
他身子後仰,雙足硬抵在地上,但是那條禪杖硬向前拉去,兩股大力一拉,只聽得“卡卡”兩聲響,他小腿骨,竟因之雙雙斷折!
他小腿骨一斷,杖勢仍未止住。尚幸金樂如的輕功,極其了得,在百忙之中,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地扭了一扭。
本來,笑和尚的禪杖,是劈面門向金樂如劈來的,金樂如的身子的硬生生側了一側之後,那一杖便變成向他的肩頭砍來了,“砰”地一聲過處,將他的右肩骨,生生砸裂!
金樂如一聲怪吟,身子直摔了下來,“砰”地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好在笑和尚之旁!
笑和尚金樂如望了一眼,兩人盡皆苦笑!
而正在向前而來的那七八人.一見這等情形,都不禁嚇得呆了!
需知道笑和尚金樂如兩人,全是武林之中,一流高下。尤其是金樂如.乃是天山四鷹之首,武林中提起他來,誰不敬畏?
然而,如今壽菊香只不過坐在馬上,略一抬手,兩人卻已身受重傷!
那七八人自度自己的本領,金樂如,笑和尚兩人相比,盡皆不如,看到了這等情形,如何還敢向前來?
壽菊香見自己一出手便自得利,不禁得意得仰天怪笑了起來。
就在她仰大大笑中,忽地一人,悄沒聲地疾掠而來,掠過了那七八人的頭頂,到了笑和尚和金樂如兩人的身前,一俯身,已將兩人,抓了起來。
那人一抓了兩人在於.身子立即一轉.向外疾掠了出去,這才聽得他大叫了一聲,道:“快走!”
那“快走”兩字,尚自在半空之中,搖曳不絕間,那人已挾着金樂如和笑和尚兩人,掠出了七八丈開來,去勢之快,當真罕見!
泰菊香雖在仰天大笑,但是也已知道,眼前生出了變故。
只不過當她低下頭來看時,那人已在十來丈開外了。壽菊香也不禁一怔:好快的身法!她問道:“中笙,那是何等樣人?”
袁中笙見問,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因為那人究竟是何等樣人.由於他現身,退去,總共才只是電光石火一眨眼問的事,所以他竟不曾看清那是何等樣人!
他頓了一頓道:“我未曾看清。”
壽菊香“嗯”地一聲,道:“且讓這兩人,多活幾天!”
這時候,那七八人,已紛紛上馬,馬蹄聲驟然而起,但壽菊香怪叫一聲,縱馬追了上去,她和最尾的一人,相隔也有兩三丈的距離,但是,當她衣袖,向前疾揮而出之際,狂飆亂卷,卻有三個人,從馬上倒撞了下來,死於非命!
壽菊香“哈哈”大笑,還待再趕上去。
袁中笙在後面見到這悄形,不由得心膽俱裂,連忙追向前去,道:“師傅,這些全是無名小卒,傷他們作甚?”
壽菊香“呵呵”大笑,道:“說得是,你和文麗兩人前去,將他們盡皆殺了,我替你們押陣。”
袁中笙本來,是想壽菊香不要殺戮太過,因為這時雖然是壽菊香在出手殺人,但是整個事件,卻是因他而引起的,武林中人自然會將所有的血債,一齊算在他的身上的!
可是,袁中笙卻未曾想到,自己一勸壽菊香,壽菊香反倒令自己前去殺人!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師傅,這……”
壽菊香怒道:“還不去作甚?”
文麗一拉袁中笙,道:“小師叔,咱們快去!”
兩匹馬向前飛也似地奔了出去,前面還有五匹馬在飛奔,其中的兩匹,忽然停了下來,不再奔逃,那兩匹馬上的人,正是青城派的弟子。
袁中笙一見那兩人停了下來,心中更是為難,但文麗卻已呼嘯一聲,手在馬鞍上一按,身子已離鞍而起,同時,手中寒霜劍青光一閃,已向一匹馬上的青城弟子,疾刺而出!
那青城弟子,滾下鞍來,和文麗打成了一團。
另一名青城弟子,則怪叫連聲,向著袁中笙疾撲了過來。袁中笙在這樣的情形下,不能不發掌相還。
這名青城弟子的武功,卻十分不濟,和袁中笙一對掌間,便騰騰後退了兩步,口吐鮮血,坐倒在地!
袁中笙乍嘆了一口氣。他又傷了一名青城弟子,這一次還是他親手傷的!
雖然,是那名青城弟子先撲向他的,但是,有誰會理會這個要點呢?
那名青城弟子,坐在地上,猛又躍了起來,但是,他卻已沒有力道再向袁中笙發招,只聽得他怪叫一聲,拔出佩刀,反手一刀,便已自刎!
袁中笙見那人竟如此剛烈,心中好生敬佩,他閉上了眼睛,不忍看那人慘處之狀。而這時,文麗顯然已佔上風,只聽得她連聲怪笑,陡然之間,又有一下慘叫之聲,傳入了耳中!
袁中笙睜開眼來看時,只見那名和文麗對敵的青城弟子,胸前鮮血泉涌,已然倒地而死!
壽菊香慢慢地策馬前來,直到此際,方始到了兩人的近前。
她略點了點頭,道:“殺得好!上馬!”
文麗一笑,翻身上馬,又向前疾奔而出!壽菊香和袁中笙兩人,跟在後面,三騎又向前飛馳而出,這一天,直到夜晚,並未發生什麼事故。
泰菊香一路之上,已將太陰真力的修練口決,一點一點地授給袁中笙,看來,她絕未懷疑袁中笙對她的忠誠。
袁中笙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他雖然知道壽菊香的太陰真力,乃是一門極其高超的武功,但是他卻卻沒有心思去記那些口訣,他只是隨口而應而已。
第二天,又有幾起人來阻路,但卻全是武林中二三流的角色,只不過使枉死城中.多添了七八條冤魂而已,怎能阻得住壽菊香?
第三天,第四天,竟沒有人來阻路,他們卻聽得傳說,武當、峨嵋、青城三派,已定在武當山下,召開天下英雄大會,謀求對付之法了。
壽菊香聽到了這個消失之後,得意得呵呵大笑,因為這個大會開下來,自然是各派聯手到滇南來找她,那正是她所希望的事。
在滇南高黎貢山中,就算她的武功沒有如今那麼高,她也有許多辦法可以對付敵人,何況此際,她的功力如此深湛!
但是,當袁中笙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卻整整三四天講不出一句話來!
本來,天下知名乃是一件好事,但是,這時他的名,卻是污名,穢名,臭名,淫名!袁中笙只覺得心頭無時無刻,都像是有千百枚燒紅了的鐵刺在刺着一樣!
文麗則一路上嘻嘻哈哈,不斷對壽菊香諂媚,討壽菊香的歡心。
在開始的幾天中,壽菊香對文麗不怎麼理睬,但文麗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只是曲意奉承,有幾次,文麗講的話,實在太以肉麻,令得袁中笙幾乎難以聽得下去,只得掩耳疾走!
然而文麗說來,卻是一本正經,彷彿即使達摩老祖,張三丰祖師再世,也一定會以能拜在壽菊香的門下為榮一樣!
看官,需知世人,自來愛聽阿諂之詞的。雖然明知講的人可能言不由衷,但是聽在耳中,也覺得十分舒服,十分受用。
因之,到後來,壽菊香對文麗的態度,已然大大不相同了。但是文麗巧妙地提出了好幾次,要拜在壽菊香的門下,卻都碰了釘子。
文麗也不知道壽菊香是什麼意思。她唯恐得罪了壽菊香,便什麼都得不到了,因此也不敢再提起來。
一路行來,路上並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因為他們此去,是遠赴滇南的,所以走到後來,全是些蠻荒不毛之地,武當、青城、峨嵋三派的武林大會,究竟開成怎樣了,他們也是一無所知。
那一天中午時分,壽菊香在翻過了一座山頭之後,向前一指,道:“你們看!”
這時,他們還在山頂之處,向前看去,只見前面腳下,乃是一片平陽之地,有好幾條水勢十分湍急的河流,流水生着白花,奔騰向東流去。而在那片平地之後,乃是莽莽蒼蒼的一片山影。
那一片山影,遠遠地望去,勢至雄偉,難以言喻。
他們這一路南來,不知曾經過了多少名山大川,但是像那麼雄偉的山影,卻還是第一次看到。
文麗忙道:“師祖,這便是高黎貢山么?”
壽菊香道:“是了,明白此問,我們就可以到了!”
文麗忙道:“師祖,難怪武林中人人皆說你是世外高人,你看我們一路前來,可有見過那樣雄偉秀奇的山河么?”
壽菊香微微一笑.顯然對於文麗的奉承,心中感到十分得意。
文麗輕輕一碰袁中笙,道:“中笙,快到目的地了,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茫然道:“是啊,快到目的地了。”
他一面說,一面回頭向後看去。他是想看看,厲漠漠和霍貝兩人.是不是帶着師傅和馮大俠夫婦來到附近了。
如果已經來了的話,那麼他心中還有一絲寄託。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將他們三人救出之後,那麼自己立即離開高黎貢山,反正這裏有的是荒山野嶺,難道還不能不見世人,了其一生么?
袁中笙這時,年紀還輕,但是因為他所受的打擊大,因之,他已經十分灰心,絕無豪意了。
文麗見袁中笙不睬她,又去奉承壽菊香,三人一齊下了山,在那片平地之上,行進之勢更快,過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時分,便已來到山腳下了。
從近處來看,高黎貢山的雄偉深奇,更可以稱得上天下獨步!
壽菊香並不立即進山去,只是在山腳下,停了下來,發出了三下高吭之極的尖嘯聲來。
那三下尖嘯聲一發,只聽得深山之中,回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過了許久,仍未靜下來。文麗道:“師祖,你在作甚。”
壽菊香道:“我在通知人來接我們。”
文麗道:“師祖,你的嘯聲,可以傳出多遠?”
壽菊香面有得色,道:“連回聲在內,百里之內,皆可聽聞!”
文麗嘆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不開口,自然是表示壽菊香的武功,已高到了無話可說的境地!袁中笙望了文麗一眼,心中也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時,他不知自己這樣下去,將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但是他總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論如何,他的心是不會死的。
但是文麗卻早在帶着滇南四鬼,摸到黃山腳下去時,她的心便已死了,對一個心死之人,你怎能再勸她改過向善?
袁中笙心中又感到一陣劇痛!
就在此際,只聽得山中,傳來了降隆數下巨響,接着,在山中,有無數股紅色、綠色、紫色、黃色、黑色的五色煙柱,沖霄而起。
同時,一陣陣樂音,也從山中傳了出來,漸漸地移近。
銀臂金手壽菊香在滇南高黎貢山的居所,窮奢極侈,帝王不如,這乃是武林中人,盡皆知道的事。這時,只聽迎接壽菊香回來的聲勢,已是非同凡響。
文麗想起,自己在高黎貢山之中,地位僅在壽菊香和袁中笙兩人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可供自己頤指氣使,心中不禁大喜,雀躍不已。
不一會,那樂音聽來,已更其真切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只見兩排人,一齊疾步走出山來,拜倒在壽菊香的面前。
那兩排人,全是苗女,各人的手中,都挽着一隻大竹籃,籃中放滿了採摘下來的各種鮮花,是以她們一到,一股異香,沁人肺腑。
壽菊香沉聲道:“帶路!”
那兩排數十名苗女,站起身來,向前走去,每跨出一步,便將籃中的鮮花,灑在地上。
才一進山,又見長長矮矮,苗漢齊有,不下百餘人,全黑壓壓地跪在一個山坳之中。
壽菊香望着這些人,面有得色,一揮手,道:“你們起身,各按職司,回宮去吧!”那些人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轉身向前走去。
文麗喜道:“師祖,這麼多人,全是你手下么?”
壽菊香道:“這些全是不足道的侍者婢女之流,再過去,便可以見到留守在宮中,你的師兄弟,帥姐妹他們了。”
文麗聽得壽菊香這樣說法,心中不禁一涼。
因為壽菊香始終仍只將她當作是厲漠漠的徒弟,而不肯將她的身份提高。文麗知道,自己非得小心地,慢慢地來建立自己的地位不可。
她假作歡欣,道:“是么?那太好了。”
說話之問,他們早已轉過了一個山角。
只見前面,分四堆跪着,每一堆共有六個人,一共是二十四人。
這二十四人,一看便知是學武之士,和剛才那些人,氣度容貌,截然不同。
壽菊香向這二十四人,冷冷地望了一眼,道:“我離去之際,宮中沒有事么?”
有一個禿頂的中年人,膝行幾步,道:“誰敢來犯師祖虎威?”
壽菊香冷冷地道:“好,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們宣佈,你們仔細聽了。”那二十四人,面色微微一變,一聲不出,靜到了極點。
壽菊香先“嘿嘿”冷笑了幾聲,才道:“汪洋、方東、秦缺三人,因心存叛逆,對師不敬,已被我先後處死了!”
壽菊香語音冰冷,而且所宣佈的,又是這樣的大事,那跪在地上的二十四人,面面相覷,人人大驚失色,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壽菊香一聲冷笑,道:“你們無人出聲,莫非不服么?”壽菊香那一句話才出口,那二十四人已異口同聲,道:“徒孫怎敢。”
壽菊香向袁中笙一指,道:“這是我新收的弟子,我已決定傳衣缽於他,你們之中,若有他中意的,便可以拜在他的門下,如果他不要的,你們便都轉入厲漠漠的門下!”
壽菊香此言一出,人人皆以巴結的眼光,望定了袁中笙。
袁中笙向這些人略望了一眼,只見這些人的眼光之中,幾乎已集人類惡劣品質之大成!沒有一雙眼睛中不是充滿了貪婪、殘忍。卑鄙的神色。
袁中笙只覺得胸口一陣作虛,幾乎要嘔了出來,連忙轉過頭去。
壽菊香冷冷地道:“你們也不必急在一時,先回宮去,將汪洋的住所,收拾一新,讓你們袁師叔居住!”那二十四人齊聲答應,飛馳而去。
壽菊香仍帶着袁中笙和文麗兩人,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一面走,一面四下觀望,看來她的心中,正十分高興。
又轉過了幾個山角,壽菊香突然“哈哈”一笑,道:“我這次出山,本來只是為了武當玄鐵神手,和七冊玄門要訣而去的,如今,兩樣要的東西,卻都未曾到手!”
她講到這裏,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文麗立即看出了她的心意,忙道:“師祖,可是你這次前往中原,不但聲威大震,走火入魔之身,指日可愈,而且還收到了這樣的一個好徒弟,那實是不虛此行了。”
文麗的那一番話,顯然是說中了壽菊香的心意,她得意地怪笑起來。
文麗又道:“師祖,三派召集天下武林人物集會,必然會來高黎貢山,將他們派來的人,盡殲于山中之後,師祖你再臨中原,那就天下武林中人,都要向你低頭了!”壽菊香的笑聲,變得更加刺耳,顯然那正是她心中所想的事!
袁中笙一旁聽了,除了心中嘆氣之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這一路之上,他也早已聽慣了,開始的時候,他還忍不住想要駁斥幾句,但這時候,也卻已可以做到只是心中憤慨了,再下去,說不定會漸漸麻木!
說話之間,早已轉過了另一個山角,袁中笙和文麗兩人,不自由主,停了下來。文麗更是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只見前而,乃是一塊極大的石坪。那石坪的石質,雪也似白,耀目生光,競是一整塊,自然生成,並不是以石板鋪出來的。
那石坪約有七八丈見方,在石坪盡頭,仍是七十來級石級,仰首望去,石階之上,則是一座牆作暗紅色,頂上飛金,看來莊嚴華麗之極的宮殿!
這樣壯觀的情形,那確是袁中笙和文麗網人,以前所萬想不到的。尤其是這時,在每一級石級的兩旁,都有手執金戈,身披金甲,身形高大的苗人,筆也似直地站着,看來更是氣派懾人之極!
袁中笙呆了半晌,心忖難怪武林中人,一提起銀臂金手壽菊香,便自心寒,旁的不說,她居處之奢華,中原武林中人,誰比得上?
只怕幾個素來講究窮奢極侈的邪派高手,也要自嘆不如!
袁中笙正在嘆為觀止問,已聽得壽菊香道:“中笙,你看這裏如何?”
袁中笙道:“只怕武林中人,再也沒有這麼好的居所了。”
壽菊香“桀桀”而笑,道:“我年已稀,必不能不死,在我死後,這裏就是你的了!”
袁中笙心中又是一陣劇痛,他根本不是有什麼野心的人,他可以說是一個十分平庸的人。然而他的遭遇,卻又是那樣的奇特!
同樣的遭遇,如果落在一個有野心的人身上,那麼那人一定會大喜若狂,但是落到了袁中笙的身上,他卻覺得苦痛不堪!
幸而壽菊香心中得意,也未曾看出袁中笙的神色不對處來,木拐連點,飛也似地掠過石坪,向石階之上,飛掠而上!
她一上石階,那些執戈的苗人,便一齊跪倒!
壽菊香連望也不向那些苗人望一眼,便向上疾掠了上去。文麗一直在夢想的,便是她自己置身在如此豪華奢侈的境地之中,受所有人的尊敬。
如今,對她來說,等於是夢境成真一樣,她心中實是興奮到了極點!
她握住了袁中笙的手,兩人一齊向石階上走去,興奮得連氣息也急促了,一面走,一面道:“師哥,當我們在黃山腳下,那幾間破茅屋中的時候,怎能想到有今朝一日!”
袁中笙冷冷地道:“如今很好么?”
文麗全然未曾聽出袁中笙的話中,隱有譏諷之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太好了。”袁中笙也不再多說什麼。
不一會,便已上了石階,到了正門之前。
只見門上,鑲着各色寶石,這時,正當中午,在陽光的照映之下,每一顆寶石,都發出炫目的光彩來,當真可以說足目迷五彩!
文麗一路驚嘆,進了大門之後,更是處處鑲金砌玉,伺候的人極多,所經之處,所有的人,一律跪倒迎接,更令得文麗眉飛色舞。
走進了幾進院子,便有四個人迎了上來,道:“師祖,袁師叔的住處,已打理好了。”
壽菊香點了點頭,道:“中笙,你跟我來。”
袁中笙這時,除了跟壽菊香前去之外,實是別無他法可想,他們兩人,向前走出了丈許,壽菊香忽然轉過頭來,面色一沉,對仍跟在身後的文麗道:“我有叫你跟來么?”
文麗吃了一驚,道:“沒……沒有。”
壽菊香冷冷地道:“那你跟來作甚?”
壽菊香的話,令得文麗冷汗直冒,她忙道:“我……我和小師叔已經……難道我們不住在一起么?”
壽菊香道:“當然不!”
文麗哪裏敢違,忙道:“是,徒孫知道。”
壽菊香“哼”地一聲,轉過身去,文麗如木頭人也似站着,一動也不敢動,眼看着壽菊香和袁中笙兩人,漸漸走遠了。
壽菊香和袁中笙兩人,從一道月洞門中,跨了進去,只見前面是自成一角的一個院落,一進去,便有幾個苗女跪地相迎。
壽菊香沉着臉,道:“中笙,我有一句話要和你說,你可得記住了!”
袁中笙只盼壽菊香快快將話講完,好讓他獨自一個人靜靜地想上一想。這些日子來,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和文麗、壽菊香兩人在一齊,他實是難以再忍受下去了。
他忙道:“師傅請說。”
壽菊香道:“一年之內,我不准你出這院落!”
袁中笙陡地一呆,道:“師傅,這”
壽菊香不等他講完,便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要你在這一年之中,潛心練武,你一定要在一年內大有所成,助我另一半身子恢復了原狀,若是你膽敢心生外向。我對你也絕不客氣!”
袁中笙聽了,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千山萬水地跟了來,路上不是沒有逃走的機會,而他絕不逃走,就是為了想到了滇南之後,師傅和馮大俠夫婦,相繼來到,那麼他可以救了三人,然後再打主意。
他非但未曾想到馮大俠夫婦已經死在霍貝之手,更想不到一到目的地,壽菊香竟笙要將他軟禁了起來,不許他亂活動!
一時之間,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只是怔怔發獃。
壽菊香見袁中笙不言語,便將聲音放柔和了些,道:“中笙,你不要以為我是在苛待你,練那太陰真氣,必需每日靜坐不動,絕不準外人前來打擾,我是為了你好,你還有什麼話說?”
袁中笙苦笑道:“我沒有話說了。但是在這一年之中,如果三派聯手攻來了呢?”
袁中笙道:“自有我應付他們。”
袁中笙道:“那麼,霍貝到了,可能叫他前來見我么。”
壽菊香想了一想,道:“可以,他如到了,我立即叫他來見你。我每日午時,來授你武功,你若是外出,那我絕不容情。”
袁中笙的腦中,混亂到了極點,除了點頭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了。壽菊香“哈哈”一笑,木拐一點,身形直拔而起,向後直翻了出去。
壽菊香一走,便有四個苗女涌了上來,低首道:“主人有何吩咐?”
袁中笙一揮手,道:“沒有什麼,你們別來理我。”
他一面說,一面已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不一會,便踏進了正中那間小小的廳堂,他在偏門走進去,不多久,便走進了一間卧室,卧室中也有苗女正為他鋪床疊被,他也揮手令之退出,自己一個人,和衣在床上,躺了下來。
他躺在床上,腦中不住地“嗡嗡”作響,亂成了一團,他既睡不着,但是也不願起床,好幾次苗女來問他是否要進食,都給他趕了出去。
一直到深夜,他才站了起來。
屋中沒有點燈,他在黑暗中又站了一會,紊亂的情緒,才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他心忖,如今不理壽菊香怎樣對待自己,自己都只能逆來順受,不能露出馬腳來,一切要等霍貝回來了再作打算。
在袁中笙的心中,霍貝仍是一個好人!
他這時,望着窗外的新月,心中又不禁想起費絳珠,費絳珠在什麼地方呢?自己突然失蹤,她是不是會想到自己萬里關山,已來到了滇南呢?她會不會找上門來呢?
他心中十分亂,想了好一會,才又倒在床上,胡亂地睡了過去。
他第二天醒來,早已紅日高照,起身不多久,壽菊香便來授功了。
一連七八天,皆是如此,除了壽菊香和服侍她的苗女之外,他任何人都見不到。本來,袁中笙絕不想練“太陰真氣”的,但是有幾次,他試照着壽菊香所授的口訣,靜坐運氣,卻覺得不用多久,心神便自寧貼了下來。
需知那太陰真氣,本是一門至陰至柔,靜如止水的功夫,若是練到了高超的境界,當真是無人無我,不聞不問,心無雜念,了無牽挂的。
袁中笙練了幾次,漸漸地覺出了這門武功的神妙之處,便每日靜坐起來。
壽菊香見袁中笙果然不作他想,而且功力進境甚速,她心中十分高興。就這樣,不知不覺間,竟已過了五個來月了。
袁中笙日日皆盼霍貝前來,可是霍貝和厲漠漠兩人,竟然音訊全無,倒是陳濟謀老賊等一千人,早已回來了。
而他們這幹人,一路之上,又未曾聽得厲漠漠和霍貝兩人的信息,像是這兩人和他們所帶的三個人,都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
袁中笙本來,心中十分焦急,但是繼而一想,那一定是正派中高手,已將自己師傅,和馮大俠夫婦救出來了,厲漠漠和霍貝兩人,只怕已經遇害。
他想來想去,只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這樣。他心中不免喟嘆!
他一則是喟嘆霍貝可能遭了難,二則是在嘆他自己。因為他師傅若是已被正派人救去,那麼他連唯一表白他自己為人的機會都失去了。
壽菊香不斷派人去打聽中原武林人物的動態,已得知武當、青城、峨嵋三派掌門人,閉關一年,共練一門極其厲害的武功,同時,各派還四齣去尋覓久已無音的前輩高人,希望他們還在世上,以便滇南之行,有勝無敗。
而壽菊香在高黎貢山之中,也作着種種準備。
時間很快地過去,在不知不覺間,袁中笙到滇南,已滿了一年之期了!
這一年來,武林之中,和高黎貢山之內,看來十分平靜,一點事情也沒有。但是.暗中卻是劍拔駑張,十分緊張。
在上一個月中,壽菊香派出去的人,已經探到消息,中原武林中人,已分批南下了,但是壽菊香派出了許多極其能幹的人,卻始終打探不出,三派掌門合練的究竟是什麼功夫,有何等威力。
看來這件事是極端的秘密。
而各派在邀請前輩高人這一點上,似乎也未聞得有什麼成績。
壽菊香心中,並不將各派高手放在心上,只等眾人來到,便一舉殲滅,然而,再浩浩蕩蕩,直驅中原!
那一天中午,壽菊香來到了袁中笙居住的那個院落之中;袁中笙正在閉目練功。這一年來,他的太陰真氣,已練到隨時可發的地步了。
但因為他原來所練的功夫,和太陰真氣截然相反,所以他這時所發的真力,還不十分純,但是他的武功,比起一年之前來,又不可同日而語了!
壽菊香支着木拐,來到了袁中笙的面前,笑嘻嘻地望定了袁中笙。
袁中笙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來。
壽菊香笑道:“中笙,已一年了!”
袁中笙心中怦地一動,道:“師傅,你可是准我出這院落了?”
壽菊香一面笑,一面點頭道:“自然,但是中原高手,已分批南下,你就算要走,也是不要走得太遠才好,而且,太陰真氣還有最後兩重口訣,我還未曾授給你,你仍需日日練功!”
袁中笙心想,經過了這一年來,自己寸步不離的日子后,她對自己的防範,自然不如才來時那麼嚴了,自己立即可以覷機會離開滇南!
袁中笙一想及自己終於有機會可以離開滇南了,心中不禁高興起來。
這一日,壽菊香也是十分高興,首先命袁中笙運功,將太陰真氣自她的“靈台穴”中逼人,可一連幾次,她還是只有一手一腿可以活動而已。_壽菊香也是無法可施,又帶着袁中笙,到處走了一走,所有見到袁中笙的人,對袁中笙的那種奉承,直是令他作嘔!
一日易過,很快便到了晚上。
袁中笙在天一黑時,便上床假寐。一直到了午夜時分,聽得四周圍一點聲息也沒有,袁中笙才悄沒聲地翻身而起。
那院落中本來只是他一人居住的,他一翻起身,便掠出了屋子,轉眼之間,便已經到了那座月洞門的旁邊。
袁中笙在門側站了一會,向外看去,也是一個人也沒有。
袁中笙放下心來,身形展動,一直向外掠去,這一次飛掠而出,他才知道在這一年之中,他功力精進,確是非同小可!
他每一個起伏,都可以掠出三四丈遠近,而落地之間,又了無聲息!
他並沒有用了多久的時間,便從後宮的圍牆,一躍而出,雖然曾遇到幾個巡邏的人,但卻全被他輕易地躲了過去。
出了圍牆,袁中笙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同時,他的心中,卻又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
他上哪兒去呢?天地雖大,他的武功雖高,但是哪裏還有他的容生之地呢?
他知道,普天之下,能夠了解他的人,只怕只有費絳珠一個人。但是,他已有一年不知費絳珠的音訊,又上哪兒去找她呢?
袁中笙在圍牆腳下,呆立了好一會,才漫無目的地向前奔去。
這時,袁中笙雖然已經冒險溜出了宮外,但是他還是怕壽菊香會發現他已然離去,而來追他,因之,他行動仍是十分小心,不時回頭觀看。
直到他又走出了七八里,未見身後有人跟蹤,他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他在壽菊香的威逼之下,在那院落之中,住了那麼久,一旦脫困出來,心境實是亂得很可以,他在大石上坐了下來之後,以手托額,仔細將自己要去做的事,想上了一遍。
若是為他自己着想,那麼當然要去尋找費絳珠的下落。
但是,若為了要弄清師傅的下落,那麼便先要去尋找霍貝和厲漠漠兩人的下落的。
袁中笙想了一會,心想無論如何,總得先離開了高黎貢山再說。
然而,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立即想到這幾天,壽菊香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都說中原各派武林中人,都已準備南下了,若是自己一出高黎貢山,便與那些人相遇的話……
袁中笙想到此際,不禁機傳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袁中笙本來就不是什麼有主意的人,這時,他更連是否要連夜趕出高黎貢山去,都不能決定!
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忽然,他聽得身後,有人低聲在叫道:“袁大哥,袁大哥!”
那叫他的聲音,十分低沉,袁中笙一時之間,也聽不出那是什麼人來,他心中吃了一驚,連忙轉過頭來,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他心中更是一驚。
只見前面林木深深,野草蒼鬱,並沒有什麼人!
剎時之間,袁中笙心中的寒意更甚,他並不是想起了別人,而是想起了當年在那山洞之中,被他一頭撞死了的兄弟!
他心中不住地暗忖,莫非他冤魂不息,來纏自己來了?袁中笙為著那件事,心中一直在內疚不已,這時,他閉上了眼睛,面色發白,一聲不出。
就在此際,只聽得“托”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躍到了他的面前。
袁中笙睜開眼來一看,只見從草叢中躍出來的,乃是一隻吊睛白額,全身斑紋熾然的猛虎!
袁中笙其時,武功已然極高,一隻猛虎,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令他心驚肉跳的,卻是那隻老虎,一自草叢中躍了出來之後,竟然叫道:“袁大哥!袁大哥!”
袁中笙連忙後退一步。
他還未曾出言相詢,那頭老虎,已經人立了起來,身子一抖,虎皮褪下,現出了一個人來,道:“袁大哥,你可還認識我么?”
袁中笙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大喜,原來虎皮褪去之後,現身出來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霍貝!
袁中笙忙道:“霍兄弟,原來是你,我自然認識你的,這一年你在何處,等得我好苦,你又為什麼作這樣打扮?”
霍貝沉聲道:“我怕為壽菊香老賊,發現我的蹤跡,所以才扮了猛虎,我到山中,已有大半年了,直到今日,方能與你相會!”
袁中笙忙道:“你為什麼不早來宮中見我?”
霍貝嘆了一口氣,道:“袁大哥,事情有了極大的變故,我怎敢來見你?”
袁中笙心中一凜,忙道:“什麼變故?”
霍貝道:“一言難盡,你且跟我來,我詳細講給你聽。”
霍貝一面說,一面身形閃動,已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連忙提氣,足尖一點,向前便追,他這裏才一個起伏,便已到了霍貝的前面,霍貝的面上,現出了一絲妒羨之色來,道:“袁大哥,這一年來,你武功大進了啊,可憐令師”
霍貝講到一半,便不再講下去。
袁中笙冷汗直淋,道:“我師傅……怎麼了?”
說話之間,已經轉過了山角,來到了一個山洞面前,霍貝奔進了洞中,道:“進洞去再說。”
袁中笙急得心中怦怦亂跳,連忙跟了進去,約莫掠進了三五丈,前面略有些光亮,乃是一盞小小的油燈所發出來的。
霍貝到了這裏,才停了下來,將燈火剔得大些,道:“袁大哥請坐。”
袁中笙在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但是他剛一坐下,便立即站起,道:“霍貝兄,我師傅怎麼了,你倒與我說說。”
霍貝卻仍是不回答,只是直視袁中笙,道:“袁大哥,如今你自己的處境,也極其危險,你可知道么?”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如今我也顧不得我自己了。”
霍貝搖了搖頭,道:“袁大哥,不是我說你,我曾幾次三番,叮囑你不可和文麗在一起,你卻不肯聽,為美色所惑,以致如今落得這樣的結果,那我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袁中笙滿面通紅,道:“霍兄弟,當時……我也曾想到過……”
霍貝大聲道:“你想到過什麼,若是你記住我的話,怎會有今日?”
袁中笙低下頭去,面上現出了十分慚愧的神色來,道:“霍兄弟,是我對不起你。”
霍貝一聲冷笑,道:“我有什麼,你對不起馮大俠夫婦,倒是真的。”
袁中笙面色一變,道:“馮大俠夫婦?”
霍貝道:“自然是,你和壽菊香、文麗兩人走了之後,厲漠漠說壽菊香對待徒弟,如此殘忍,她絕不想再回高黎貢山來自投虎口,一出手,便將馮大俠夫婦兩人殺死了!”
袁中笙聽得冷汗直淋,顫聲道:“那麼我的師傅呢?”
霍貝道:“我雖然不是厲漠漠的對手,但是我想及馬大俠乃是你的師傅,我怎能不救?拚死搶了下來,九死一生,總算逃出了厲漠漠的毒手!”
袁中笙乃是頭腦十分簡單之人,他自己忠厚憨直,絕不向人說一句謊話,便也當作世上所有的人所講的話,也一定句句是真,絕不會有假的。
尤其是他對霍貝,一直十分相信,此際對霍貝的話,更是絕不懷疑。他一聽得霍貝說在厲漠漠的手中,冒着九死一生之險,將自己的師傅馬放野救了出來,他不禁大是感激,不自由主,雙腿一曲,“咕咚”一聲,向霍貝跪了下去,道:“霍兄弟,我代我師傅,謝你相救之恩!”
袁中笙的這一下舉動,倒也是大出於霍貝的意料之外!
霍貝自己心中有數,他對袁中笙講的,全是信口雌黃,只要袁中笙肯信他,他便已經高興不盡了,怎知袁中笙不但相信,而且還信到這個程度!
霍貝心中,高興到了極點,他連忙也跪了下來,道:“袁大哥,我蒙你不棄,兄弟相稱,你的師傅,就和我的師傅一樣,我如何能見死不救?你千萬不要如此,我還有話要說哩。”
袁中笙站起身來,霍貝和他,一齊在石凳上坐定,袁中笙問道:“我師傅現在何處?”
霍貝聞言,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袁中笙忙道:“又怎麼啦?”
霍貝道:“也許是馬大俠的魔星未退,我將他帶走,走出了不多久,便遇上了一夥來歷不明的人,又將馬大俠劫去!”
袁中笙急得頓足,道:“那……那是些什麼人?”
霍貝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走時,曾有話留了下來。”
袁中笙道:“什麼話,你快說!”他一面問,一面不由自主,伸手在額上,抹拭冷汗。
霍貝道:“他們說,他們扣住馬大俠,全是為你。”
袁中笙愕然道:“為我?”
霍貝道;“不錯,他們來自崆峒北麓,本是域外武林中人,武功自成一家,他們的武功,若是能和太陰真氣相配合”
霍貝才講到這裏,袁中笙已大聲道:“啊,我知道了,他們一定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霍貝一聽得袁中笙講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實是大感意外,面色為之一變,呆了半晌,道:“袁大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袁中笙道:“當然是壽菊香和我說的,我根本不知武林之中,還有北崆峒一派。壽菊香說,我若是練成了太陰真氣,遇到了來歷不明的人,還是要小心。”
霍貝故意道:“太陰真氣的厲害,舉世皆知,你還要小心作甚?”
袁中笙道:“壽菊香告訴我,說是在北崆峒十七峰中,住着一派妖邪,他們所練的功夫,和太陰真氣,恰好相反,但是卻又能相輔相成,若是遇上了這夥人中的高手,一不小心,給他們知道了太陰真氣的口訣,那麼他們本身的武功,一和太陰真氣相配合,武功便可超越太陰真氣之上了!”
霍貝心中暗暗吃驚,但面上卻不露聲色。
他嘆了一口氣,道:“袁大哥,我明白了,將令師劫去的那伙人,正是那一派妖邪,他們自然是想你將太陰真氣練法,講給他們聽!”
袁中笙道:“那一定是如此了,他們可曾說,若是我肯,他們便會放我師傅?”
霍貝道:“他們是這樣說法的,但不知你是不是肯泄露太陰真氣的秘訣?”
袁中笙立即道:“我投身在壽菊香門下,也是為了教師傅,只要可以救出他老人家來,我有什麼事不肯做的?”
霍貝的心中,高興之極!
他忙道:“那我們這就去!”
袁中笙道:“到北崆峒去?”
霍貝道:“此去北崆峒,不下十萬里之遙,我們卻不必走得那麼遠,當那些人將令師劫走之際,曾要我來找你,並說他們也帶着令師南下,多半也在高黎貢山附近,只要我帶着你在山中一走動,他們便會派人來和我們聯絡的!”
袁中笙正感到此去北崆峒,路途太以遙遠,一年半載也到不了,一聽得霍貝這樣講法,心中也十分快慰。
他如今的處境,如此尷尬,一切全是因為為了要營救師傅開始的。
他心中一直在想,只要能夠救出師傅,那自己的良心,有了着落,就算被普天下人冤枉,歧視,也只好由得他了。
所以他忙道:“那我們快去找一找。”
霍貝道:“據我想來,這夥人不能不忌憚壽菊香,因為他們在未曾得到太陰真氣的練功秘訣之前,還不是壽菊香的敵手的!”
袁中笙道:“那麼,他們大約在高黎貢山之外。”
霍貝道:“是,我們一起到山外去再說。”
袁中笙點了點頭,和霍貝兩人,一齊向山外,疾掠而出,一路之上,袁中笙不斷要帶着霍貝一齊向前飛馳,以防他落後。
到了第二天,天色大明時分,前面已是一道峽谷。
只要一出這道峽谷,便算是出了高黎貢山了。
袁中笙一想到師傅終於有希望脫險,心中更是興奮,握住了霍貝的手臂,向前飛掠,三四十丈的峽谷,不到幾個起伏間,便眼看已將要通過!
然而,就在他們兩人,離開峽谷口子,還有兩三丈遠近之際,峽谷口子上,突然人影連閃,有七八個人,一齊將去路攔住。
袁中笙心中還在歡喜,道:“霍兄弟,他們果然不失信,已找我們來了。”
霍貝冷冷地道:“袁大哥,你看仔細些才好。”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心中不禁猛地一驚!
他這時候,離那七八個人十分近,自然可以將他們看得十分清楚,站在最前面的兩人,正是川東雙俠!
在川東雙俠之後的另外幾個人,袁中笙依稀可以認得出,正是青城派中人!
袁中笙心中,猛地吃了一驚,連忙偏過頭去,道:“霍兄弟,這怎生是好?”
霍貝奇道:“如今你還怕他們兩人么?”
袁中笙道:“我不知自己是不是打得過他們,他們……是我師傅的好友,我卻是不想和他們動手。”
霍貝呆了一呆,道:“那麼,且讓我去問他們一問,為何攔住了去路,但望他們還沒有看清你是什麼人!”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
霍貝也不走向前去,只是遙向川東雙俠,拱了拱手,道:“各位攔住了在下兩人的去路,不知是何用意?”
只聽得玉面判官杜常,冷冷地道:“中原武林各派,已摒擋南下,我們幾人,先到一步,不許高黎貢山之中,有一人外出,你們請回,若是本身沒有罪孽,大可不必驚懼!”
霍貝聽得杜常這樣說法,心中也不免吃驚。
中原武林各派人物,要來此處,找壽菊香的晦氣,此事足足醞釀了一年有餘。如今.各派高手自己然是準備得十分充分的了。
如果不是已有了極其充分的準備,各派高手又如何先會派人來守住了出山的通道?那分明是準備將壽菊香門下,一網打盡了!
霍貝在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各派高手,究竟請到了什麼高人。
因為,若論人數,各派高手自然要多過許多,但若論武功,卻是壽菊香為高,要麼就是三派掌門,閉關修練的神功,當真具有無上威力了!
霍貝心念電轉,略想了一想,“哈哈”一笑,道:“這話未免講不過去了,中原各派高手南來,乃是找壽菊香的晦氣,偌大高黎貢山,又豈是壽菊香所獨有,難道我們常人,也不能進出了么?”
玉面判官杜常聽了,不禁一呆,道:“你們不是壽菊香門下么?”
霍貝道:“我們與壽菊香這老賊婆,並無關係。”
川東雙俠,一聽得霍貝口稱“壽菊香老賊婆”,連忙一揮手,帶着身後的幾個人,一齊向兩旁退了開去,道:“如此說來,多有得罪!”
他們立即相信了霍貝的話,乃是因為壽菊香對門下極嚴,若是她的門下,萬萬不敢當著外人稱她為老賊婆的!
霍貝忙低聲道:“袁大哥,你以袖遮面,看看是不是混得過去,若是混不過去,那我們說不得,只好和他們動手了。”
霍貝在講這句話之際,早已伸手人懷,扣了一手的喂毒暗器在手。
袁中笙點了點頭,舉起手臂,以衣袖遮住了臉,兩人一齊向前走去,眼看已在杜常等人身前經過,杜常忽然道:“且往!”
霍貝一聽得杜常出聲,連忙一拉袁中笙,“快走!”
袁中笙足尖一點,身形向上,疾拔而起。但是,他身形甫一拔起,便聽得杜常和紫面虯髯兩人,齊聲大喝,道:“好小子,別走!”
緊接着:“呼”、“呼”兩聲響處,兩股勁風,已自身後,疾襲了過來!
袁中笙還是不想動手,他只想真氣連提,可以逃得出去。但這時候,霍貝一回手,手中所扣的喂毒暗器,已電射而出!
他那幾枚暗器,並不是射向川東雙俠,而是射向那幾個站在一旁的青城派中人的。那幾個人全無準備,霍貝的暗器,去勢又疾,立時便有三人,中了暗器,倒在地上,大聲慘號。
玉面判官杜常,乃是嫉惡如仇人,一見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怒,一聲長嘯,身子的去勢,陵地加速,五指如鉤,已向袁中笙的背後插下!
那一抓,正是他隴西杜家,家傳的絕技,“飛鷹七手”中的一招“鷹擊長空”,去勢極快,袁中笙身子還在半空,便覺得一股勁力,夾着嘶空之聲,自背後疾涌了過來!
事情已到了這一地步,他其勢不能不動手,他身子陡地向下一沉。
杜常一認出走的是袁中笙,如何肯輕易放他離去?
要知道,中原各派高手,此次南下,雖說是聯手對付壽菊香而來的,但是真正的目標,卻還是“欺師滅祖的殺人淫賊”袁中笙!
所以,杜常一見袁中笙身形下沉,他連忙也是真氣一沉,那一抓之勢,卻是絲毫不變。袁中笙足尖一沾地,便倏地轉過身來。